陸敬瀾好奇的看著青翎,沒幾下就找到一顆圓滾滾像個球一樣的蘑菇,不禁道:「這是蘑菇?蘑菇不是都像小傘一樣嗎?」
青翎把蘑菇放到他手上:「什麼樣兒的蘑菇沒有,哪能都長得一樣呢,就跟人似的,千人千面,即便嫡親的兄弟姐妹,也沒說長的一模一樣的,當然,我跟青翧像是應該的,我們是龍鳳胎。」
陸敬瀾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你跟青翧也不一樣。」
青翎:「如今我們衣裳頭髮都不一樣,就好區分了,以前娘總讓我們穿一樣的衣裳,梳同樣的頭髮,好多人都認錯了。」說到此,忽覺這是個機會,或許可以趁機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便道:「外頭好多人都說我是瘋丫頭,天天往外頭跑,其實有些是青翧淘氣,他們分不出來,就按到了我身上,說胡家有個瘋丫頭,所以,我是冤枉的。」
見陸敬瀾嘴角微翹,眼裡有著明顯的笑意,青翎嘟嘟嘴:「敬瀾哥哥不信?」
陸敬瀾:「我信,淘氣的都是青翧,翎兒妹妹是替青翧背了黑鍋。」
青翎眼珠子轉了轉,怎麼覺的這話自己聽著都不大信呢,嘻嘻笑了兩聲:「那個,有幾次也是我,不能都推到青翧頭上,其實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卻怕爹娘被人笑話,所以,以後像這麼出來玩的時候就少了。」說著小臉有些暗淡。
陸敬瀾看了她一會兒,柔聲道:「你不是瘋丫頭,這樣子才好。」
青翎愣了愣,繼而笑了起來:「有時我總想,生而為人就不可能沒有煩惱,不管是誰都一樣,大人有大人的煩惱,我們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煩惱,雖然有煩惱,但我還是覺得現在很好,如果可能,我倒希望自己永遠也不長大,也就沒大人那些煩惱了。」
陸敬瀾沉默良久,低聲道:「我卻希望自己能快點兒長大,我想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長這麼大,除了來你家,我幾乎沒怎麼出過門,在家裡,我甚至極少出自己的屋子,祖父父親都體恤我的身體,不用晨昏定省,家裡的兄弟姐妹,生怕攪擾了我養病,也不敢跟我來往,後來青羿跟子盛來了,才好了些,我非常羨慕青羿跟子盛,他們哪兒可以去,而我只能待在屋子裡讀書,只是不知道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畢竟我的身體……」說著目光有些暗淡。
沒有人比青翎更知道這種孤寂與無奈,陸敬瀾比自己當初還要好些,自己當初可是時刻都活在死亡的陰影中,每天張開眼都會跟自己說,原來還活著,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不醒來就好了,那種孤寂讓人絕望。
想到這些,對陸敬瀾有多了一份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敬瀾哥哥,我覺得給你看病的那些郎中,一定是庸醫,你哪有什麼病,就是在屋子裡悶的,多出來,多曬太陽就沒事兒,你看你現在不就好多了嗎,聽我們村口的老大夫說,人的病都是想出來的,想什麼病有什麼病,若是什麼都不想,自然就沒病了。」
陸敬瀾忍不住點點頭:「你們村的老大夫說的是,我看過的醫書上也說,思慮太過易致病。」
青翎:「敬瀾哥哥你好端端的看醫書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噹啷中?」
陸敬瀾其實是想看看自己到底什麼病,就像青翎說的,那些給自己瞧病的大夫,說了一大篇子之乎者也,也沒確切說出自己究竟是什麼症候,藥方子倒是沒少開,吃了卻沒見一個有用的,他就想自己翻翻醫書。
至於噹啷中,怎麼可能,就算自己想,祖父跟父親也不會同意,陸家是望族,祖上曾襲列侯,賜恩世襲三世,到了父親那一輩兒已是四世,故此父親是從科舉出仕,兩位叔父不喜讀書,家裡使銀子捐了兩個虛職,如今的陸家也不過是外頭看著風光罷了,自己那些族叔兄弟,大都是紈褲,習慣靠著陸家這顆大樹作威作福,絲毫不會憂慮以後。
祖父為此夙夜憂嘆,故此,自己將來也只能從科舉走仕途,只是自己的身體,不知道中不中用呢。
每每思及此,便深覺無力,但眼前這一雙分外剔透的眸子,卻帶給了他希望與信心,讓陸敬瀾覺得自己的身體一定會好。
陸敬瀾並沒有回答青翎的話,即便知道小丫頭聰明,但在他眼裡,青翎依然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這些她聽不懂,伸手整了整她頭上遮陽帽,笑道:「那小翎兒將來想做什麼?」
青翎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現代的時候她有過許多夢想,想當科學家,想當醫生,想當運動員……最後她只能在屋子裡靜靜的等死。
現在有了健康的身體,反而沒有這麼多想法了,她只想守著爹娘,兄姐,弟妹,像現在這樣平安和樂的過上一輩子,遂搖搖頭:「就像現在一樣守著爹娘過日子就好了。」
陸敬瀾忍不住失笑,到底是個小丫頭,女孩子長大了遲早都要嫁人,難道真能像她說的跟爹娘過一輩子不成,那不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嗎。
這小丫頭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兒呢?是不是還跟現在一樣這麼淘氣?想到這些,想到此,陸敬瀾竟極為期待。
忽的那邊兒青翧叫了起來:「二姐,二姐,快來,快來,這兒有好多蘑菇呢。」青翎拽著陸敬瀾跑了過去。
青翧說的地方靠近樹林子邊兒上,想是那些放牲口的常在此歇涼,樹蔭下鋪了一層又一層的麥草。
日頭曬不著,本就陰涼,日子久了,底下的麥草漸漸腐爛,滋養了孢子,便生了許多蘑菇,上頭有層層的麥草掩著,極難發現,昨兒夜的一場雨,有一顆蘑菇頂出了麥草,露出個白乎乎的尖尖兒來,正好青翧給瞧見。
胡管家是怕青翧一撒了歡,就什麼都顧不得了,這裡可是河邊兒,萬一掉水裡就麻煩了,索性找了根兒直溜的樹枝子砍下來,給他做了個簡易的魚竿,哄著他去挖幾條地龍跟自己釣魚,還穩妥些。倒是沒想到他挖地龍挖出了蘑菇。
青羿幾個也跑了過來,七手八腳揭開地上的腐朽的麥草,都張大了嘴巴,麥草下頭一大片雪白的蘑菇頭,大的足有手掌那麼大。
還是青羿先回過神來,興奮的大喊了一聲:「這一回可能解饞了。」一疊聲叫二斗拿筐過來,伸手採了起來。
青羿一動,大傢伙也都跟著采蘑菇,足足裝滿了有一筐。
青翧見蘑菇采完了,拿著小鏟就要挖地龍,給青翎攔了:「青翧別在這兒挖,說著小心的把上頭的麥草一層層的蓋了回去。
青翧納悶的道:「二姐這是做什麼,蘑菇都讓咱們采沒了啊,做什還蓋上。」
青翎:「咱們雖然采了蘑菇,又沒挖它的根兒,這樣蓋上,等再下了雨,還能長出來,到時候不是還能采嗎。」
青翧懷疑的道:「真的還能長出來嗎?」
胡管家笑道:「二小姐說的是,咱莊戶人家比不得城裡人,沒什麼打牙祭的吃食,若是見哪兒長出蘑菇,可是好東西,采了之後再原封蓋上,過幾天就長出來了,這麼一茬一茬的能采不少呢,吃不了的曬乾了用線串起來,掛在柴火棚子裡,到了年下去集上稱上幾斤肥肥的五花肉,混著秋天曬的菜乾瓜條,還有這些乾蘑菇,一起放到鍋燉上一大鍋,可香著呢。」
胡管家說的幾個人都忍不住嚥了下口水,青翧忍不住道:「那個,咱們家去吧,我肚子餓了。」
青青小聲道:「二哥不是餓了,是饞了吧。」說的眾人笑了起來。
青羿拍了拍青翧的額頭:「青翧放心,這些蘑菇沒長腿跑不了,既然想解饞,就多找一些,咱們人可多,這些可不夠吃。」
青羿一句話眾人都來了精神,都學聰明了,專門找有麥草的地方翻,果然頗有收穫。
眼瞅到了晌午,日頭越發大了,胡管家催了幾次,才依依不捨的上了牛車,整整踩了兩筐冒尖的蘑菇,青翧還用自己的衣裳下襬兜了不少,盯著懷裡白花花的蘑菇頭直流口水。
青羽笑道:「青翧你別高興的太早,今兒可不是燉肉的日子,就算這些蘑菇拿回去,也解不了饞。」
青羽一句話,青翧頓時蔫了,眼巴巴望著懷裡的蘑菇,眼淚就要往下掉。
青翎側頭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小傢伙眼睛一亮,繼而有些猶豫的道:「真的?這樣娘就會答應今天讓廚房燉肉吃?」
青翎點點頭:「只要你能把先生留的書背熟了就行。」
青翧忽洩氣的道:「可是先生給我留的是淇奧,好些字我都還不認識呢。」
青翎攤攤手:「那就沒轍了,只能過幾天再吃肉了。」
青翧看了看懷裡的蘑菇,嘴巴撅的老高。
陸敬瀾忽的開口道:「我可以教你。」
青翧忙湊了過去:「敬瀾哥哥最好了。」
陸敬瀾摸了摸他的頭,讓長壽從包袱裡拿了詩經出來,翻到淇奧那篇,認真的教青翧認裡頭的生字,並且逐句講解意思,娓娓道來,溫柔又耐心,看的青羿這個親大哥,都不覺有些慚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