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八月,胡家村的大秋也差不多過完了,陸家夫人是八月初十下半晌兒到的,除了跟著的婆子小廝,專門一輛馬車裝給胡家的禮物,有布料,有擺件,有玩意兒,胭脂水粉等等,光女孩家頭上戴的絹花就足有一大盒子。
還帶了兩匣子月餅,是陸府的廚子做的,餡兒有桂花豆沙,金絲玫瑰,蛋黃蓮蓉,等等樣式更多,有嫦娥奔月,吳剛伐木,兔子搗藥,應時應景兒,精緻非常,叫人瞧著都舍不得吃了。
一車東西半天才搬完,直接放到了堂屋裡,翟氏挨個瞧了一遍兒,拉著陸夫人的手道:「你說你來就來唄,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倒不是別的,就是道遠怪沉的。」
陸夫人:「這算什麼啊,不過一點兒吃的戴的罷了,又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兒,你也知道我自來稀罕女孩兒,偏生沒造化,就得了敬瀾這麼一個小子,後頭就不見影兒了,那幾個姨娘倒是上了幾個,卻都是一股小家子氣,我瞧著就不喜歡,不如咱家的姑娘 ,瞧瞧青羽溫婉,青翎聰明,青青可愛,比陸家那幾個強遠了呢,你也知道,我們蘇家下頭有幾個鋪子賣的就是女孩兒使喚的東西,旁的不敢說,式樣卻是最時興的。」
說著,伸手拉著旁邊的青羽端詳了端詳:「聽見說過了定,這自小在一起知根知底親上加親的多好,可往哪兒尋這樣如意的親事呢,過定的時候表姨沒趕上,等你過門的正日子,定是在京城了,到時候表姨好好給你挑兩套時興的頭面首飾填妝。」
陸夫人一句話說的青羽俏臉通紅,低著頭,羞臊的不知道該怎麼著了,陸夫人瞧她臊的那樣兒,也不難為她,放了手,青羽忙尋個藉口扭身跑了。
陸夫人不禁道:「瞧見青羽倒想起咱們那時候了,一說婆家就害臊的不行,其實啊,姑娘家誰沒這天兒呢,青翎青青如今別看小,一眨眼的功夫就該說婆家了呢。」
青青不再屋裡,陸夫人卻瞧見青翎一點兒害臊意思都沒有的站在哪兒,不禁想逗逗她:「小翎兒表姨說的可是,回頭表姨給你尋一門好婆家,你樂不樂意?」
青翎眨眨眼認真的道:「表姨您就別費心了,青翎不找婆家。」
陸夫人小的不行:「你聽聽,咱們那時候也這麼說不是,末了怎麼著,不還是相夫教子兒女成群嗎,翎丫頭你別嘴硬,到時候只怕不叫你嫁都不成呢。」說著端起抿了一口,剛喝到嘴聽見青翎道:「我是瘋丫頭名聲不好,沒婆家要的。」
陸夫人一口茶都噴了出來,指著她:「你這丫頭可是要嗆死表姨不成,哪有這麼說自己個兒的。」
青翎異常認真的道:「真的,不信表姨問我娘。」
陸氏好笑的道:「你娘那不過是為了拘你的性子,嚇唬你的話罷了,怎你就當真了,放心吧,你姐的親事是親上加親,表姨幫不上忙,你這丫頭的親事,表姨包了,回頭非給你找個可心兒的女婿不行。」
陸敬瀾走到窗下正聽見這句,忍不住停住腳,翟婆婆瞧見他忙打起簾子:「敬瀾少爺來了,夫人在屋裡說話兒呢,快著進去吧。」
陸敬瀾這才抬腳走了進去,陸敬瀾一來,陸夫人就沒旁的心思了,等他見了禮,忙拉著他上看下看的端詳了幾遍,歡喜的道:「月娘信裡說你身子骨康健的多了,娘還不敢信呢,這一瞧可真是,臉色都紅潤的多了,比在府裡的時候生生變了個人似的,靈惠寺的大和尚當真靈驗,說宜北遇貴人得康泰,果真就應了。」
陸敬瀾:「表姨精心照顧,幾位表兄表弟表妹們也都極好,兒子這才好起來的。」說著看向青翎:「尤其小翎兒,時常陪我說話兒,讓我出去散心,日子長了就覺著有了精神,身子也好了。」
陸夫人點點頭看向翟氏感激的道:「月娘,你可讓我怎麼謝你才好,你可是救了我們娘倆的命呢。」
翟氏:「姐姐這麼說可就遠了,都是咱們自己的孩子,不過就是來家裡住上一陣子罷了,算什麼了不得事兒,等往後我們去京城,一樣短不了麻煩姐姐呢,再說,子盛青羿還跟著敬瀾一處唸書,也沒少得姐姐的照顧不是,若總這麼客氣來客氣去的,親戚間可沒法子走動了。」
陸夫人:「那成,我就不跟妹妹客氣了,省的你說我外道。」
說話兒就到了飯時,翟氏叫翟婆婆擺飯,吃了飯,姐倆又說了會兒話,知道明兒一早還得趕路,翟氏沒狠留,叫翟婆婆送著陸夫人去敬瀾哪兒安置了,自己去了青羿的院子。
子盛七月裡過定前就回京了,雖說是表兄妹,過了定也的避諱著,這是規矩,故此,這院裡就剩下了青羿跟青翧明德。
翟氏想著明兒青羿就得走了,想著過來瞧瞧兒子的東西收拾的如何,別回頭落下什麼,再叫人送去可就麻煩了。
這一進屋就笑了,除了青青不在,青羽青翎青翧明德四個都在青羿這兒呢,箱子都擺在堂屋裡,青羽青翎兩人,一個手裡拿著單子,一個彎著腰在那兒查看東西,對上一個就用毛筆打個勾。
外間的簾子高高打了起來,青羿跟青翧明德三人腦袋紮在炕桌上,一個勁兒的叫著:「咬它,咬它,快咬它,大黑頭別慫啊,呲牙咬它……」手裡的青草不停的撥來撥去,正在那兒斗蛐蛐呢。
翟氏哭笑不得,剛要進去數落兒子幾句,卻被青羽拉住,小聲道:「娘,大哥明兒就去京裡了,聽說嚴先生的課業重呢,在咱家是留了情的,若在京城可沒空玩兒,娘就由著大哥玩會兒子吧。」
翟氏笑道:「知道你們是親兄妹,得了,由著他們幾個玩吧。」說著接了青翎手裡的單子看了看:「可都對過了?」
青翎:「這些箱子裡都是帶去平常使喚的東西,對了兩遍兒,衣裳包袱在外間的炕上呢,剛姐瞧過了。」
翟氏:「這一走再回來就得年上了,冬衣得多帶幾身,毛裡的斗篷尤其不能少,冬天裡揚風攪雪的去陸家上課,得穿的紮實些,對了,前幾日你跟青羽做的那個棉袖套別忘了帶上,這天天都得寫字,旁的還罷,手可不能凍了,一旦生了凍瘡可就寫不成字了。」
青羽:「帶著了,薄厚的各帶了一對,瞧著冷熱也好有個替換。」
翟氏點點頭,進去又叫翟婆婆解開包袱,又瞧了一遍兒,才算放心。
青羿見他娘來了,也不好再玩,叫青翧明德收了蛐蛐罐,扶著他娘坐在炕上,親手遞了茶過來。
翟氏看了兒子一會兒,嘆了口氣:「你爺爺你爹這輩子沒別的想頭,就想著家裡能出個唸書出息,光宗耀祖的兒孫,這擔子自然就落在了你身上,你是胡家的老大,是該著頂門立戶的人,就該辛苦些,而且,你還是大哥,更該給你弟妹們做個樣兒出來,京城裡熱鬧,人啊事啊玩意兒啊都多,你年紀輕,要謹記著爹娘的囑咐,聽你舅舅的話,莫放縱自己的性子,平常出入陸府,切忌別跟那些紈褲胡鬧,碰上了打個招呼,面兒上能過去就成。」
青羿點頭:「娘我都記下了,您放心吧,青羿一定好好唸書。」
囑咐了再囑咐,瞧著夜深了,想著明兒還得趕路,才各自回了。
轉天一大早,天剛亮胡家大門外就熱鬧起來了,陸家的馬車滿當著來,自然不能讓人家空著回去,昨兒胡家老爺就安置好了,一早裝上車就能走。
陸氏拉著翟氏的手:「你跟妹夫也真是,怎麼還捎了這麼些東西呢。」
翟氏道:「鄉下比不得京城,也沒什麼稀罕東西,左不過是些菜乾蘑菇乾之類的,冬底下吃最好,也讓你們高門大戶的貴人們換換口兒,再有,就是咱們自己家裡頭收的糧食,比城裡糧食鋪子裡的新鮮,用青翎的話說,吃這樣的糧食身子才康健。」
陸氏:「這倒是,在你這兒吃個粥啊菜的都格外香甜,只不過,往後要是吃饞了可麻煩了。」
翟氏笑了起來:「吃饞了怕什麼,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咱家別的不敢說,這些東西可有的是呢,以前沒給你們送,是怕你們嫌棄鄉下的東西粗陋,吃不慣,姐姐既然喜歡,往後新糧食一下來,就叫胡管家套了車給你送去。」
陸氏也不推辭:「那敢情好,省的再吃那些不知擱了幾年的陳糧食了。」
這邊兒說著,忽瞧見那邊兒兒子正跟青翎說話兒,陸氏微微愣了愣,昨兒敬瀾提起青翎常跟他說話兒,自己還沒當回事兒,今兒這一瞧,竟是真的。
而且,敬瀾瞧著青翎丫頭的目光,自己這個當娘的都沒見過,那麼溫柔,那麼難捨,再瞧青翎,倒跟往常一樣,彎著眼睛笑著,說親近不親近,說疏遠也不疏遠,正恰好的樣兒。
陸敬瀾依依不捨的看著她道:「想看什麼書或是想要什麼玩意?就給我捎信兒。」
青翎點點頭:「行,等我想好了,就給敬瀾哥哥去信,入了秋,早上風涼,敬瀾哥哥快上車吧。」
陸敬瀾見車都裝好了,也只能上了車,卻從車窗往外頭望著青翎,又囑咐了一句:「小翎兒別忘了給我寫信。」
青翎揮了揮手裡的帕子笑著喊了句:「一路順風。」
一直到瞧不見了,陸敬瀾才放下窗簾,回頭就見他娘看著他:「敬瀾你跟小翎兒倒是投緣。」
陸敬瀾目光閃了閃:「翎兒活潑可愛,跟她說話兒有趣的緊。」
陸氏點點頭,青翎性子開朗,就算跟敬瀾說的上來,也不新鮮,自己倒不是不喜歡青翎,只是陸家老太爺跟丈夫都對敬瀾寄予厚望,敬瀾的親事必會千挑萬選,胡家的門第只怕老太爺哪兒就過不去。
想起青翎如今才不過十歲的孩子,疑心這個著實太早了些,笑了笑丟在了一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