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從桃林回來,越想越不對,以陸敬瀾的能力,考科舉還不容易,他這麼做分明是下了套子讓自己鑽呢,用離娘家近這個條件引誘自己盡快嫁他。
想到此,不禁嘟囔了一句:「老奸巨猾。」
正給小滿聽見:「二小姐您說誰老奸巨猾?」
青翎:「還能有誰,陸敬瀾唄。」
小滿忍不住道:「敬瀾少爺脾氣溫和,對二小姐又好,而且,也不老啊,哪裡能說老奸巨猾呢。」
青翎側頭瞧她:「他比我老不?」
小滿點點頭:「敬瀾少爺是比二小姐大幾歲。」
青翎:「那就是老了,我說他老奸巨猾有什麼不對。」
小滿撓撓頭:「可是敬瀾少爺這樣的人,哪裡奸猾啦?」
青翎點了點她:「你傻不傻,奸猾之人難道還在腦門子上寫著不成,越是外表忠厚老實的,越可能內藏奸詐,你不信的話想想福子。」
小滿認真想了想,福子那張老實憨厚的臉跟那一肚子心眼兒,不禁點點頭:「二小姐說的也有道理。」
穀雨笑了起來:「小姐逗你玩呢,還當真了不成,我瞧著福子挺好的,你這樣的性子,要是遇上個缺心眼的可不傻到一塊兒去了嗎。」
小滿眨眨眼,回過味來不幹了:「你這死丫頭,說誰缺心眼兒呢,你才缺心眼,你別裝傻,昨兒我可瞧見你跟長福偷偷說話來了,我一過去你們倆就不說了,以前我就說長福對你有意,你偏不承認,昨兒給我抓了個正著吧,今兒當著二小姐,你還不說實話,回頭可沒人給你做主。」
青翎愣了愣,看向穀雨,穀雨跟了自己五年,若論感情卻比自小一起長大的小滿月還要親近些,一個是憐惜她的身世,再有這丫頭心靈手巧,又知事兒,有些話跟小滿不能說,跟她倒是可以商量,故此,在青翎心裡,穀雨雖是丫頭,卻更像個姐姐,青翎從未想過把穀雨配給小廝,不是說小廝不好,而是總覺的不搭。
青翎很清楚穀雨有多招人喜歡,只要見過她的小廝,除了心有所屬的,沒有不惦記的,而且為什麼是長福?
青翎想想長福的樣子,只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長得中規中矩,性子中規中矩,雖穩妥卻並不出色,怎麼配的上穀雨呢:「小滿我的帕子好像掉在桃林裡了,你去給我找找,省的落到別人手裡不妥。」
小滿應著去了,青翎才道:「穀雨你再我身邊兒有五年了吧。」
穀雨:「二小姐是有話要跟穀雨說嗎。」
青翎:「那你跟我說句實話,是真瞧上長福了嗎?之前沒見你們怎麼親近啊,你是真的喜歡他嗎?」
穀雨:「長福穩妥老實,是個過日子的人。」
青翎欲言又止,彷彿怕青翎阻攔,穀雨跪在地上:二小姐,穀雨的身世您是知道的,穀雨此一生不求別的,只求尋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嫁了,過一輩子安生日子就好。「
青翎定定看著她:「老實的男人多了,為什麼是長福?穀雨你是因為我嗎?」
穀雨低下頭,半天才低聲道:「穀雨自小命苦,唯有遇上二小姐,才有了現在這樣安生的日子,穀雨不想離開二小姐,而且,穀雨已經十八了,再不嫁也實在不像話。」
她這般一說青翎頓時就明白了,她不是看上長福了,是因為自己要嫁給陸敬瀾,所以她才要嫁長福。
青翎嘆了口氣:「我應你,只你不想嫁,便沒人逼你,我嫁了也會帶著你,你不必勉強自己嫁給長福,這對你不公平,你應該嫁給自己真心喜歡的人,而不是如此草率的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穀雨抬起頭:「二小姐,長福真的很好,穀雨心裡也是喜歡他的,而且,我已經應了長福,只怕這會兒他已經跟陸夫人說了我們的事兒。」
青翎蹭的站了起來:「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大的主意,連跟我商量都不商量,就叫長福去求表姨,表姨若知道,此事便再無轉圜了。」
穀雨:「二小姐,穀雨心意已決,求二小姐成全。」
青翎低頭看了她許久:「你這是何苦呢。」
穀雨:「二小姐常跟奴婢說平安是福,只有在二小姐身邊兒,奴婢心裡才有底,才會覺得平安。」
青翎伸手扶她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了是不是害了你,我本想給你找個匹配的呢,長福……」說著搖搖頭。
穀雨:「穀雨知道二小姐對奴婢好,可是長福真的很好。」
青翎瞥了她一眼:「不是說他不好,就是有些太平常了。」
穀雨:「穀雨也很平常啊,是二小姐把奴婢想的太好了,其實奴婢就是個最平常的丫頭。」
青翎搖搖頭,心裡暗道,長福這小子可是撿著寶貝了。
正說著,小滿從外頭回來了,手裡還真拿了一方帕子,青翎心里納悶,找帕子不過是支開她的藉口罷了,怎麼真找了一方回來。
小滿:「奴婢找了兩圈,二小姐的帕子沒找著,卻找著了一方別人的,想那桃林外人也進不去,便不是二小姐的帕子,也只能是大小姐跟三小姐的,就帶了回來。」 說著遞了過來:「二小姐瞧瞧?」
穀雨探頭瞧了一眼搖搖頭:「不是大小姐的,咱們大小姐使的東西都繡著蕙蘭,這方帕子卻只繡了字……」看清了帕子上的字,皺了皺眉。
青翎把帕子收在袖子裡:「想來是青青落下的,回頭我給她就是了。」
小滿:「真是奇怪,連大小姐出嫁這麼大的事兒,三小姐都說頭暈不出來,怎麼會跑到房後的桃林裡去了。」
青翎白了她一眼:「叫你找個帕子,這麼半天才回來,還空著手,倒有心思說這些沒用的。」
小滿忙低下頭:「奴婢找了兩圈,真沒見著小姐的帕子,要不您再想想,是不是丟在別處了?」
青翎:「行了丟就丟了吧,也不是多要緊的東西,好在我的帕子沒繡什麼記號,便給人撿了去,也不知是誰的,今兒起了大早,這會兒乏的厲害,你們去外頭玩吧,我自己睡一會兒,別叫人吵我。」
穀雨給她鋪好了床褥,跟小滿出去了,小滿低聲道:「穀雨你說今兒咱們二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兒啊?」
穀雨白了她一眼:「有什麼不對勁兒,還不是因為想大小姐想的,親姐妹日日在一起,這忽然走了一個,能不彆扭嗎,小聲點兒吧,叫二小姐聽了,回頭又要數落你了。」小滿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了。
穀雨往窗戶瞧了一眼,心道,這五年來二小姐隔三差五的教自己認字,尋常不太難的自己都能認得,那帕子上繡的該是隨遇二個字,三小姐屋子裡牆上掛的一副字,這麼多年都沒換過,自己問過小滿,說那副字是二小姐送給三小姐的,卻是出自敬瀾少爺之手,寫的是八個字,隨遇,隨緣,隨安,隨喜,是二小姐希望三小姐能心境開闊隨遇而安,卻怎麼繡在帕子上。
姑娘家繡在帕子上的花樣兒,多是心裡別樣在意的,就如大小姐帕子上的蕙蘭,就是表少爺親自畫的,相當於定情的信物一般,故此大小姐如此珍視,那麼三小姐把這樣的字繡在帕子上,難道是為了時時想著二小姐?怎麼可能,三小姐對二小姐自來就有心結的事兒,整個胡家誰不知道。
若不是為了二小姐,就只剩下敬瀾少爺了,難道三小姐對敬瀾少爺有什麼心思?這可成什麼了,自己都能想出來的事情,二小姐如此聰明又怎會想不明白,若果真如此,只怕這門親事又要生出變故來了。
青翎也在想這件事,屋裡沒人了,把帕子拿出來,鋪在桌子上,仔細瞧,這一筆一劃竟繡的如此傳神,幾能亂真,一個人怎麼才能把另一個人寫的字描畫的如此傳神,定然是描摹了無數遍的結果。對一副字都能如此珍視,心裡頭什麼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了。
青翎此時的感覺,就像整個人遭了雷擊一樣,自己從小護著疼著讓著的妹子,心裡暗戀著自己剛應下親事的未婚夫,自己該如何?能如何?
越想越亂,青青怎會喜歡陸敬瀾?他們之間甚至都沒見過幾次,這喜歡從何處而來?
如今仔細想來,青翎發現是自己粗心了,以青青的性子,平常都不愛出屋,更遑論見客,卻每年陸敬瀾來的時候,青青總會出現幾次,哪怕只坐在一邊兒不吭聲,也極為罕見了,當時自己沒注意,如今想來,早已有跡可循。
青翎忽然就想明白,這麼多年青青總跟自己彆扭的原因,或許當年周胖子只是個藉口罷了,青青真正在意的人是陸敬瀾,陸敬瀾越對自己好,青青就越會跟自己彆扭。
青翎不禁苦笑,原來這才是原因,這麼多年自己竟然沒發現,原來青青喜歡的人是陸敬瀾,姐妹爭夫的狗血戲碼,實在可笑至極,她決不允許出現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站起來往外走,她得去找娘親,好在還過定,一切都來得及。
「翎兒你說什麼?」翟氏以為自己聽差了。
青翎:「娘我想過了,我不喜歡陸敬瀾,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翟氏臉色沉了下來,定定看著女兒:「這門親事可是你自己親口應的,雖兩家未過定,可兩家上下還有誰不知道,你現在忽然反悔說算了,你念了這麼多書,難道不知,君子一諾千金,豈能出爾反爾,傳出去叫人家怎麼看咱們胡家。」
青翎低下頭咬著唇不吭聲。
翟氏本來就因嫁了一個女兒,心裡正不自在,這會兒見青翎又來找麻煩,不免火氣上來:「既你應下,就不能反悔,娘斷然不能由著你胡來,明兒我就跟陸家商議過定之事。」
青翎卻道:「便過了定,翎兒也不嫁,娘便再逼翎兒也沒用,大不了還有一條命呢。」
翟氏何曾想過青翎會說出這樣混賬話來,三個女兒裡,她們夫妻最偏的是青青,最疼的卻是青翎,只因這丫頭是三個女兒裡最聰明懂事的,哪想這回混起來竟說出這樣尋死覓活的話,翟氏氣得不行:「真是你爹把你寵壞了,這樣的混賬話也說的出口,你的書都唸到狗肚子裡去了,你這是要氣死我不成。」
青翎見她娘氣得直哆嗦,也不敢再硬頂著,跪在地上:「翎兒知錯了。」
翟氏見女兒跪下,氣消了一些:「你這丫頭今兒是糊塗了,娘也不跟你計較,此事往後不可再提,敬瀾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裡清楚,今兒的事若讓他知道,該如何傷心。」
青翎抬起頭:「娘,翎兒不該忤逆娘親,但陸家的親事女兒也不能答應。」說來說去還是這麼擰,翟氏指著她:「此事由不得你,既你想不明白,就去後頭的祠堂裡跪著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青翎低聲道:「是。」轉身去了。
翟氏見這丫頭如此鐵了心要反悔,坐在炕上捶了捶桌子:「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省事的丫頭。」
翟婆婆忙給她捋了捋胸口:「小姐彆氣了,按說翎丫頭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她自來做事穩妥,這件事我瞧著另有原因,小姐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般出爾反爾可不是翎丫頭的性子。」
這幾句話倒真點醒了翟氏,翟氏果真冷靜了下來,仔細想了想,可不嘛,自己是因為青羽出嫁,心裡有些亂,便忘了青翎的性子,哪會做出這樣不靠譜的事兒,而且,這丫頭雖是女子卻頗有主意,只應下的事兒,便會做到,怎會無故反悔。
翟婆婆低聲道:「小姐,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翎丫頭莫不是瞧出三小姐的心思了吧。」
翟氏恍然,可不嘛,自己怎麼忘了這茬兒了,自己能瞧出來,以翎兒的機敏,瞧出來有什麼新鮮,不對啊,翎兒雖聰明,卻對自己的親人從不設防,也不會動心眼子,故此,便青青屋裡那副字掛了五年,也沒瞧出來端倪,又怎會忽然明白了呢,這件事兒越發叫人想不透了。
經奶娘這麼一提,翟氏心裡便不十分確定,也八九不離十了,也只有這個原因能說得通,青翎為什麼忽然反悔。
翟氏比誰都清楚,在翎兒心裡,家人比誰都要緊,若果真知道青青對敬瀾的心思,不嫁才是她的性子。
瞧出小女兒的心思之後,自己笨想著此事撂一撂,先忙完了青羽的婚事再說,不想,這一撂倒撂出了變故,而青青對敬瀾的心思,也讓翟氏想不透,這男女之間的事兒雖看的是緣分,卻怎麼也要有個引子,青青跟敬瀾統共也沒見過幾回,話都沒怎麼說上兩句,青青存了這份心思豈不奇怪。
亦或還是因為跟翎兒的心結,就是從心裡不想翎兒過的順遂,若真是這份心思倒好辦了,就怕她真瞧上了敬瀾,自己還需探探青青的心思才是。
想到此,站了起來往旁邊跨院裡走了過來,剛到窗外就聽裡頭春分的聲兒:「三小姐您今兒好端端跑去桃林做什麼?既瞧見二小姐跟敬瀾少爺去了,該著迴避才是,怎麼反倒跟了進去?」
翟氏停下腳,豎著耳朵想聽小女兒說什麼,就聽青青道:「那桃林是家裡,難道我就去不得,他們去他們的,我去我的避什麼?」
春分:「三小姐您是真糊塗還是怎麼著,二小姐跟陸家少爺雖未過定,親事也算成了,敬瀾少爺跟二小姐說體己話,您這當小姨的過去聽,傳出去好說可不好聽呢?」
青青哼了一聲:「外人都說胡家二小姐知書達理,聰明靈慧,這樣知書達理的二小姐,難道連規矩禮數都不知了,即便定了親就該避諱著,大姐跟大姐夫訂了親之後。可是連面都沒見過,哪像她還拉著手說話兒,我瞧著都替她臊得慌,我又怎知她這般不守規矩,若知道便請我也不進去的。」
翟氏越聽心裡越來氣:「這背後論姐妹的是非,又是哪家的規矩呢,娘倒不明白了。」掀簾子走了進去。
青青一見她娘,難免心虛,急忙站了起來,低下頭不吭聲了。
翟氏坐在炕上,冷冷看著她:「合著,娘昨兒跟你說的話都白說了,我只當你不過是想不開,性子悶才會這麼彆扭,如今才知竟是這麼個心思。」
青青:「娘說的什麼青青不知?」
翟氏哼了一聲:「到了這會兒,你還裝什麼糊塗。」說著指了指牆上的字:「這副字在這兒掛了五年了吧,你日日瞧著是個什麼心思,你自己知道,昨兒娘瞧出來,只點了點你,卻不說明,就是讓你自己想明白,可你呢,倒越發糊塗起來,你這是有意要攪了你二姐的好姻緣不成,你就是不想看你二姐過的好是不是?」
青青陡然抬起頭來:「既是親姊妹,憑什麼好事兒都是她的,好名聲是她的,好容貌好秉性是她,如今好姻緣也是她的,我呢,娘,我不是您親生的女兒嗎,為什麼對我這般不公,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翟氏氣得臉發白:「你自己聽聽,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你們幾個兄弟姊妹爹娘偏著誰,你自己心裡清楚,你二姐為此受了多少委屈,你便不領情也不該如此糊塗,更何況,這好姻緣是能強求的嗎?」
青青卻道:「當年若去舅舅家的人是我,跟敬瀾表哥見面的是我,娘怎麼就知道這姻緣不是我的?」
翟氏震驚的看了她許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翟婆婆看不下去了,搖搖頭:「當年翎兒怎麼去的京城,你莫非忘了,若不是你處處跟她為難,大鬧了一場,又怎麼會送她去京裡,那時翎丫頭也不過才十歲,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家,去親戚家,瞧你舅母的臉色,你還以為是什麼好事不成,再說,敬瀾少爺跟翎丫頭又豈是在京裡才處出的緣分,他們二人怎麼回事,你也是眼瞧著的,這男人心裡有你,一眼便是一輩子,若沒你,便成了夫妻也是怨偶。」
青青卻執拗起來:「我知道你們都向著二姐,她什麼都好,她就該配最好的,我知道你們想的什麼,想把我嫁給明德那個傻小子,我這樣的醜八怪就該配明德這樣沒出息的莊稼小子,配不上人家高門大戶的貴公子……」
青青話未說完就給翟氏一巴掌打斷,翟氏氣到了極致,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打完了手再疼也不如心疼,心裡真跟刀子挖似的,渾身直哆嗦:「你長這麼大,娘從沒動過你一指頭,甚至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總想著對不住你,生下來額頭多了塊胎記,想補償你,慣著你,寵著你,倒不想最後養出你這麼個不知人事兒混賬丫頭來,連最基本的倫理都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張嘴閉嘴的爭男人,你臊不臊的慌,你羨慕你二姐的好姻緣,把一切怨恨都堆在你二姐身上,這又公平曖昧,娘敢說便你跟你二姐掉個過子,長了胎記的是你二姐,敬瀾喜歡的依然是你二姐,你信不信?」
青青捂著臉搖頭:「我不信,不信,若二姐也跟我這樣是個醜八怪,敬瀾表哥怎會喜歡她,你們就是偏心,你們都偏心……」
翟氏的腦子這會兒反倒清明了起來,這件事兒最好就是快刀斬亂麻,先徹底打消了青青的念頭,盡快把敬瀾跟翎兒的親事定下,青青的親事也不能再拖了,如此方是解決之法。
想到此,坐下來:「你不信好辦,娘有個法子,可以讓你看明白。」側身跟翟婆婆吩咐了一句,翟婆婆忙著去了。不一會兒拿了個藥盒子過來,遞到翟氏手裡。
青青不禁問了句:「這是什麼?」
翟氏幽幽的道:「這藥叫無顏丹,是當年你外祖母留下的,本是給娘預備的,不想如今卻用在了翎兒身上,還真是世事難料。」
青青彷彿明白了,有些忐忑的神色:「娘是要把這個二姐吃?吃了會如何?」
翟氏看了她一眼,心裡到底舒服了些,好歹這丫頭還知道擔心她二姐,至少沒有完全泯滅了姐妹之情:「這個你很快就知道了。」叫翟婆婆端了茶來,打開藥盒,裡頭是綠豆大的一顆朱紅的藥丸,放到茶水裡,立刻就化為無形。
翟氏:「把這盞茶端過去給翎丫頭吧。」
青翎這會兒正在祠堂裡對著胡家歷代的牌位發呆呢,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青青,一會兒是爹娘,一會兒又鑽出陸敬瀾來。
她知道這件事兒跟陸敬瀾沒有關係,陸敬瀾根本不知道青青的心思,甚至連青青的樣貌記不記得都不一定,卻牽連在內,實在是無妄之災,但自己也沒轍,誰讓青青偏偏看上的是他呢,想起今天白天剛應了陸敬瀾若他明年會試考中,自己就嫁給他,這一天都沒過呢,自己就反悔了,他若知道不定怎麼生氣呢。
許自己本就跟他沒有夫妻的緣分,才會如此不順,其實仔細想想,不娶自己之於陸敬瀾真是福氣呢,若知自己悔婚,說不準一氣之下就娶了京裡勳貴之女,反倒因禍得福了也未可知,總之娶誰都比娶自己強,這麼想著心裡竟有些酸澀的難過。
正胡思亂想,祠堂的門開了,翟婆婆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青翎:「您老怎麼來了?」
翟婆婆:「婆婆給你送碗茶來,春天燥,不吃飯成,可不能缺了水。」
青翎:「還是翟婆婆疼我。」
翟婆婆笑了起來:「快喝吧。」
青翎正渴。一仰脖,一碗茶就灌了下去。
剛喝完就聽翟婆婆道:「喝了茶就回屋歇著去吧。」
青翎:「娘不是叫我在這兒思過嗎?」
翟婆婆:「你娘就是氣話,你這丫頭怎麼倒當真了,行了,別跟你娘較真兒了,快回屋吧,這祠堂裡常年供著祖宗牌位,陰氣重,你一個小姑娘,總在這兒待著不好,快去吧。」
青翎還想問娘是不是跟表姨說了悔婚的事兒,可翟婆婆不等她問就走了,青翎只得先回自己屋。
小滿穀雨見她回來才放了心,預備下熱水讓她沐浴更衣,吃了些東西就睡了。
夜裡便不對勁了,穀雨在外間屋守夜,聽見裡頭像是睡不踏實,忙撥亮了燈,攏起帳子,這一瞧真嚇得魂飛魄散,臉上連帶脖頸長滿了紅紅的疙瘩,瞧著像是痘疹,知道非同小可忙喊小滿去找老爺夫人過來。
翟氏自是知道原因,可胡老爺不知道啊,一聽青翎病了,鞋都顧不上穿就要往外跑,給翟氏忙攔住:「便再著急也得把鞋穿上,哪有光著腳出去的。」胡老爺這才提上鞋,兩口子忙著往青翎院子裡來了。
饒是翟氏心裡有底,瞧見青翎的樣子,也不免有些忐忑,這一臉的疙瘩哪還有半點之前的樣兒,連眼皮上都是,瞧著都叫人膈應的慌,怪不得娘說是給自己保青白的呢,變成這樣,誰還會惦記,恨不能躲八丈遠才好呢。
青翎這會兒已經換好了衣裳,坐在了外頭的炕上,小滿跟穀雨剛還瞞著她呢,青翎哪是她們倆能瞞得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就下地去妝台前照了照,瞧見鏡子裡自己的德行,青翎反倒鬆了口氣。
她是個姑娘家,自然也是愛美的,但也是很能接受現實的,有了上一世的經歷,這樣的事兒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哪怕毀容了,至少她還活著,還有個健康的身體,能跑能跳,也比上輩子幸運的多。
而且,青翎忽覺或許這也是老天的意思,在這時候讓她長了一臉疙瘩,如此一來便能名正言順的反悔了,想來陸家看見自己如今的鬼樣子,也巴不得呢。
這麼想著反倒不覺得是件壞事兒,也沒多著急,就連翟氏都佩服起這丫頭來,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著勁兒,真不像個才十五的小丫頭。
胡老爺卻嚇壞了,伸手想摸又不敢,一迭聲問:「這是怎麼弄得?昨兒白天不還好好的嗎,疼不疼?」
青翎搖搖頭:「不疼。」
胡老爺又問:「那癢不癢?」
青翎:「也不癢。」讓著爹娘坐下:「先開頭有點兒彆扭,這會兒也沒覺得哪兒不好。」
胡老爺:「不疼不癢也不成啊,好好一張臉怎麼起了這麼多疙瘩。」忙招呼胡管家去請郎中。
不一會兒來了老郎中,給青翎瞧了脈,如今這樣的急病也顧不上什麼了,胡老爺特意叫郎中瞧了眼臉上的疙瘩。
老郎中卻搖頭晃腦的說:「六脈平和,不像有什麼症候。」
一句話可惹惱了胡老爺,跳著腳道:「人都這樣了,還沒什麼症候,你會不會瞧病啊。」那架勢要跟老郎中拚命似的,老郎中嚇得撒腿就跑了,翟氏急忙叫胡管家拉住丈夫,才沒衝出去揍老郎中一頓。
翟氏哭笑不得:「你著急歸著急,跟人家郎中鬧什麼,回頭人家回去不定怎麼說你呢。」
胡老爺:「簡直就是庸醫,庸醫,我管他怎麼說呢,小翎兒都這樣了,他硬是說沒症候。」
翟氏這會兒倒放心了,果然,母親留的藥不是什麼有害的藥,當初母親說的明白,這無顏丹的藥效只有三天,三天一過就沒效用了,剛瞧見青翎的臉也真怕恢復不回去,豈不把自己親閨女害了嗎,如今聽老郎中說沒症候,才鬆了口氣。
見丈夫擔心,忙勸著丈夫:「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有這麼快的,不管翎丫頭這是什麼病,咱們慢慢治也就是了。」
青翎忽的開口道:「如今我這個樣兒,之前答應陸家的親事……」
翟氏嘆了口氣:「你安心養病吧,這件事娘會給你表姨說,好在沒過定呢,有什麼變故也來得及。」
胡老爺道:「小翎兒別怕,爹一定能治好你,爹給你找最好的郎中,翎兒別怕別怕啊……有爹在呢……」
若不是場合不對,青翎差點兒笑出來,她爹這麼多年了一點兒都沒變,還把她當成小孩子呢,咳嗽了一聲:「爹,翎兒不怕,又不當吃不當喝的,怕什麼?」
胡老爺卻更難過了:「小翎兒你別這麼要強,爹聽著心裡頭酸的慌。」說著抬手摸了摸眼角。
青翎忙道:「爹,翎兒真的不怕,真的。」
胡老爺仔細看了她許久,終於信了青翎的話,才好了些。
翟氏怕他一會兒又心疼上來,不定鬧什麼笑話呢,好歹被翟氏勸著回去了。
翟氏剛進屋,沒一會兒陸夫人就來了。
陸夫人是從兒子哪兒得了信兒,想著明年若是能過門,那這定親可得越早越好,此事早一天定下,自己也早一天安心,便一大早就過來商量過定的日子。
不想還沒開口呢,翟氏倒先說了:「姐姐,有件事兒我得跟你商量,只怕翎兒跟敬瀾這輩子是無緣了。」
陸夫人一驚:「月娘這話可是從何說起呢,我今兒過來就是想個你商量過定的日子,怎麼又說起這個了?莫不是妹夫哪兒不捨得?」
翟氏搖搖頭:「不是世宗。」說著欲言又止,終是道:「到了如今,我也不瞞姐姐了,翎丫頭忽然得了怪病,昨兒足足折騰了半宿。」
陸夫人忙道:「病了,我去看看,昨兒瞧著還好好的,這才一宿怎麼就病了,什麼病?得趕緊著治,別耽擱了。」
翟氏忙拉住她:「姐姐別急,您先聽我說,是臉上的毛病,起了一臉紅疙瘩,請了大夫來,說,不是症候,只是便好了也得落下一臉麻子 ,不可能恢復到之前的模樣了,好在咱們兩家的親事還沒正經過定,不然,豈不耽誤了敬瀾一輩子嗎,娶個滿臉麻子的媳婦兒,哪裡配得上敬瀾呢,便你們陸家非要娶,我們胡家也不能答應啊,這也是翎兒的意思。」
翟氏這麼一說,陸夫人倒也不好說什麼了,雖知道敬瀾對青翎什麼樣兒,可容貌之於女子比什麼都要緊,便再有情,對著一張滿臉大麻子的臉,這情還剩下幾分,真難說,更何況公公跟丈夫能答應娶個門第不當的媳婦兒進門,本就是扭不過敬瀾的才勉強答應的,若媳婦兒成了個麻子臉怎麼成。
想到此,倒有些慶幸月娘先說出反悔的話來,若胡家來個裝傻,自己跟月娘有言在先,也不能因為青翎生了怪病就悔婚,如此也只能認了。
正要說兩句客套話,忽的敬瀾從外頭走了進來,進來二話不說撲通就跪在地上:「岳母在上,小婿敬瀾給您老磕頭了。」攔都攔不住,咚咚的就磕了下去。
翟氏只得等他磕了頭,扶他起來才道:「不是表姨要反悔,翎兒性子你也清楚,她若是不應,誰也攔不住,我這當娘也勸不動。」
陸敬瀾咬著牙:「她親口答應了我,這輩子都是我陸敬瀾的妻子,出了天大的事兒,我也不許她反悔,我這就去問她。」撂下話幾步就去了。
翟婆婆低聲道:「瞧著敬瀾少爺臉色不對,翎丫頭的性子又擰,這兩人到了一處,別打起來吧。」
一句話提醒了翟氏跟陸夫人,兩人忙站起來追了過去。
陸敬瀾滿腹的喜悅此時皆變成了怒火,他就不明白怎麼自己這片痴心到了青翎身上,就這麼難,這丫頭上午還答應的好好,一天都沒過去呢,就反悔了,什麼怪病?滿臉的麻子又如何?自己在心裡倒是算什麼,自己今兒非好好問個明白不可。
怒火中燒的陸敬瀾,根本沒心思理會旁人,跟正好過來的青青碰了面都沒瞧見,更沒聽見青青跟他說話的聲兒,一門心思要找青翎算賬,腳下飛快徑直進了青翎的小院。
一進小院就見青翎正背對著自己坐在廊凳上看書呢,那個悠閒勁兒,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兒,陸敬瀾更是恨上來,幾步過去,抓住她的胳膊:「你昨兒在桃林裡怎麼應的我,這才不過一天就忘了不成,你把我陸敬瀾當成了什麼?」
怒到極致,陸敬瀾的力氣極大,捏的青翎胳膊生疼。
青翎倒是沒想到陸敬瀾會親自來質問自己,只能來個最直接的,微微嘆了口氣:「敬瀾哥哥,你看看我的臉。」說著轉過身來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