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直直盯著陸敬瀾,他臉上哪怕一絲的變化都不會錯過,她都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麼神情,嫌棄還是憎惡亦或虛偽的掩飾。
她不信人性本惡,卻也知道對於美的是人最本能的追求,尤其男人對於女人,愛情她並不能理解,因為從未體驗過,到目前為止,她唯一感受過的是親情,所以才會倍加珍惜。
但對於陸敬瀾的反應,她以為自己可以平靜以待,卻發現心裡仍然矛盾而忐忑,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陸敬瀾這個男人即便不是她的親人,卻也是極在乎的人。
陸敬瀾有一瞬訝異,繼而並沒有出現青翎意料之中的嫌惡,而是更為憤怒,青翎從未見過如此怒意勃發的陸敬瀾,而怒意背後的目光,彷彿立刻便已洞察了她所有想法,讓她無所遁形,這個男人總是太聰明。
一個人怒到極致反而是平靜,可這樣的平靜反而讓青翎有些後怕,不知是不是極力隱忍,陸敬瀾的聲音有明顯的顫抖:「這麼多年你對我若即若離,我一直跟自己說,是你年紀小,不明白我的心,只要我慢慢的等著,早晚有一天你能明白,今天我才知道,你不是不明白,你根本沒有心,你是想用這個法子來試探我嗎?你想看到什麼?因為你變醜了我就會嫌棄你?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以貌取人的淺薄男子對不對?」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青翎說的毫無底氣,卻下意識辯駁。如果她認定陸敬瀾是這樣的人,她又怎會這麼在意他的反應,只不過她自己也說不清罷了。
陸敬瀾冷哼了一聲:「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青翎別開頭,有些不敢跟他對視。
沉默良久,陸敬瀾開口道:「我只問你昨天在桃林裡答應我的話是不是也反悔了?」
青翎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怎麼又說到桃林的事兒去了,如果兩人之間的親事作罷,還提桃林那些話有何意義?
青翎越發有些糊塗起來,他剛說的這些,自己理解沒有偏差的話,是他死心了,覺得錯認了自己,接下去的該是順理成章的一拍兩散才對,又提起桃林的話做什麼,這來來去去的倒是什麼意思?
青翎心裡十分想問他到底想的什麼,卻有些不敢,許是心虛,今天的陸敬瀾讓她忍不住有些懼怕。
不敢問,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低著頭不吭聲。
兩人這一來一去的話,根本沒有道理章法可言,倒叫跟過來的翟氏跟陸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兩人根本就是小兩口吵架嗎,陸敬瀾這邊嘴裡說的多傷心多難過,彷彿哀莫大於心死,恨不能此生都不再見了似的,到了卻又回去了,又糾結起之前的話來。
兩人在桃林的事,翟氏不知,陸夫人卻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青翎答應了兒子考中會試就嫁,自己也不會這麼著急的來跟月娘商量過定的事兒,況且,若真像敬瀾剛說的那樣傷心,還跑來做什麼,剛在月娘跟前兒岳母也喊了,頭也磕了,這時候過來一拍兩散,豈不可笑,這分明就是氣糊塗了。
且陸夫人看的清楚,兒子即便面對青翎這樣的臉,都從未有半分閃躲,而是只有痛心難過跟怒意,可見是愛到了骨子裡,莫說青翎將來落一臉麻子,就是一輩子都跟現在這樣,兒子也不會在意。
可見世上的男人也不都是以貌取人的,也有她兒子這樣的情種,眼裡心裡只有青翎一個,這要是如不了意,還了得。
不過,陸夫人忽覺月娘有些奇怪,自己親生閨女變成這樣,也沒見她多著急,陸夫人可知道這幾個孩子都是月娘的心肝兒,怎會這般安穩。更何況,從進來月娘的心思彷彿就放在青翎身上,而是屢次看向一邊兒的青青。
陸夫人順著瞧過去,發現青青這丫頭一雙眼睛盯著敬瀾跟青翎,咬著唇小臉上的神情似自憐又似悲傷彷彿還有羨慕,不知想什麼呢?
陸夫人正要仔細端詳,這丫頭忽的轉身跑了,小丫頭跑的飛快,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身影。
翟氏暗暗鬆了口氣,只要青青能想明白不再怨恨青翎,就是胡家的大幸了,至於青翎跟敬瀾,活脫脫一對小冤家,女兒的性子翟氏相當清楚,便心存愧疚,知道錯了,這般眾目睽睽之下,讓她認錯是絕無可能的,而兩人話又說到這兒了,她不說句什麼,敬瀾面子上也下不來,這事兒就算僵住了,唯有讓他們兩人自己說清楚,才能過去。
想到此,拉著陸夫人:「我正有話要跟姐姐說呢,咱們且去吧,日頭上來了,在這兒曬著做什麼?」
陸夫人自然明白,瞥了兩人一眼:「你們兄妹倆也別再外頭站著了,有什麼話進屋去說吧,只記著,別打架才是。」兩人說著攜手走了。
小滿穀雨跟院子裡的婆子也都是有眼色的,忙尋藉口跑了,一時院子裡就剩下兩人。
沒人了,兩人也安生了,陸敬瀾剛才發作了一通,火氣本就洩了大半,這會兒瞧青翎低著頭不吭聲,一副心虛理虧的樣兒,過去何曾見她這般形容,如此倒沒了過往的疏離客套,讓人覺得親近了許多,剩下的火氣也消弭無形。
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病了還在廊子上吹風。」牽著她進了屋坐下,對著窗子輕輕板著她的臉仔細端詳:「昨兒還好好的呢,可是吃了什麼?只臉上嗎?身上呢?」
青翎臉微紅,搖搖頭:「脖子上也有一些,沒吃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昨兒睡的時候還好好的,夜裡就起了。」說著推開他的手:「別瞧了。」
陸敬瀾皺著眉:「諱疾忌醫可不成,我瞧著倒像是風疹,只是風疹成團,奇癢難耐,你這個卻不痛不癢的,又不像了。」
青翎忍不住笑了一聲:「敬瀾哥哥什麼時候成郎中了。」
陸敬瀾道:「虧你還笑的出,別的姑娘要是這樣,早不知哭的怎樣了,偏你這丫頭心大。」
青翎:「又不當吃不當喝的,哭什麼,再說,便我哭死了病也好不了啊。」
陸敬瀾:「你自己既都不在乎,做什麼反悔,翎兒,你是真不想嫁我嗎,還是說你真以為敬瀾是如此淺薄之人?」
這會兒說起這些,又跟剛才不一樣了,剛才是怒中所說,是質問,是氣話,這會兒卻有些體己話的意思。
青翎哪能跟他說青青的事兒,即便陸敬瀾是自己未來的夫婿,也不能讓他知道青青的心思,低聲道:「我知道敬瀾哥哥不是這樣的人,只是我要是落個麻子臉,跟敬瀾哥哥在一起,便敬瀾哥哥不在乎,別人也要笑你的。」
陸敬瀾搖搖頭:「這是假話,你性子我還不知嗎,你何曾在乎旁人怎麼瞧。」藉口都讓他堵死了,青翎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裝傻的岔開話題:「我都不知道敬瀾哥哥有這麼大的脾氣呢,剛才都怕了。」
陸敬瀾忍不住道:「你還有怕的,我還道你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呢。」說著看向她:「翎兒答應我,以後再不許說那些讓我難過的話,我等了五年才等到你答應,你卻又反悔了,我怎能不惱。」
青翎看了他許久:「你真的不覺得我這樣醜嗎?我自己瞧著都不舒服。」
陸敬瀾:「美妍在心,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兒都是我的翎兒,以前我總覺得你太好了些,如此,倒讓我安心了許多。」
青翎嘟嘟嘴:「敬瀾哥哥莫不是盼著我永遠這樣不成。」
陸敬瀾:「永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只有我知道翎兒的好,就沒人跟我搶了。」這話說的酸氣衝天。
青翎眨眨眼:「這話好沒來由。」
陸敬瀾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有沒有來由也好,總之你既應了就不能反悔,明年二月若我會試考中,咱們就成禮。」
青翎現在有些後悔了:「那個,敬瀾哥哥明年我才十六,是不是有點兒小啊,你看我大姐十七可才嫁呢。」
陸敬瀾:「十六還小,莫說你們胡家村,就是京裡十六當娘的也有的是呢。」
青翎臉一紅,想想還真是,十六當娘在這裡真不新鮮。
陸敬瀾:「我知道你不想離開家,我應了你就必會做到,至少前頭幾年,外放到安平縣應該不難,再往後……」說著嘆了口氣:「翎兒你終究嫁了,還能在娘家一輩子不成。」
青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切實際,只是捨不得爹娘罷了,不禁道:「會試哪有你說的這般容易,若果真如此,天下也沒那麼多落榜的舉子了,屢試不中的不知有多少,你才多大,便博覽群書才華橫溢,也不是你說中就中的。」
陸敬瀾卻搖頭失笑:「這話若是旁人說還可信,偏偏從翎兒嘴裡說出來,卻不可信了,我們三個雖同為先生弟子,想必你心裡也清楚若論資質青羿略差,卻能如此順暢的一路考到舉試,就連先生都未想到,你這丫頭能用上兵法戰策,敬瀾難道不能。」
青翎愕然看著他,自己那些小計策,說白了就是投機取巧,大哥用上是迫於無奈,而陸敬瀾這樣自負才高之人,一般是不屑於使的,故此從他嘴裡說出這種話,青翎怎能不驚愕:「敬瀾哥哥怎麼會……你難道不覺著有些不磊落嗎?」
陸敬瀾:「你不常跟青羿說什麼過程並不要緊,要緊的是結果,只要考中,一沒行賄二沒舞弊有什麼不磊落的。」
青翎忽然發現,她大哥的嘴巴是個超級無敵大漏勺,以後什麼話都不能跟他說,怎麼連這樣的話都跟陸敬瀾說,傻不傻啊,即便是哥們也得有點兒自己的隱私吧,有必要什麼都說嗎。
青翎是覺得古代人的腦子有些僵化,應該說在考科舉一途上,動的腦子太少,或許該說路子走的不對頭,作弊,找門路買考題,賄賂主考官……這些在青翎看來都沒什麼用。
如果當今的皇上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朝政一片糊塗,或許有可能,但能有點兒腦子的皇上,都知道科舉是一個國家的基石,在科舉上任由下頭的官員營私舞弊,根本就是自毀江山,所以哪怕有些昏庸的帝王,在科舉上也管理的極為嚴格。
更何況,當今皇上是個洞察世事的明君,在這樣的君主眼皮子底下搞事,完全就是找死的節奏,弄不好九族都得滅了。
作弊就更蠢了,不知道考題的前提下怎麼作弊,而且進考場是要經過極其嚴苛的檢查,作弊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能行賄,不能作弊,也不是沒法子了,可以從幾位主考官下手嗎,瞭解這些主考官的好惡,再適當猜測可能的出題範圍,便不可能百分之百猜中,也不會相去太遠。
而瞭解這些考官的好惡也並不難,若能找到熟識的人當然好,若找不到也簡單,這些考官多是飽學之士,舉凡飽學之士都有寫詩填詞的習慣,找來仔細研究研究,詩以言志,基本這個人的性格跟偏好就能瞭解了,所有的主考官研究過來,試題的範圍也該瞭然於胸。
而事實也證明了青翎這個法子極為靈驗,不過,回頭得囑咐大哥,這些事跟陸敬瀾說無妨,千萬不能告訴表哥,出於私心,表哥最好別考中,如此大姐的日子方能安生。
兩人正說著,胡老爺風風火火的來了,後頭還跟著個白鬍子的老郎中,被胡老爺拖著進來的,呼哧帶喘的。
胡老爺忙道:「快,快,給我家丫頭瞧瞧是什麼病?」
老郎中喘勻了氣上前,先瞧了青翎的臉,又號了脈,半天才道:「小姐六脈平和不像有病的……」
老郎中剛一出口,青翎就知道她爹要急,忙拉住胡老爺,沖陸敬瀾使了眼色,陸敬瀾會意,客氣的道:「郎中辛苦了,即不是病就好,您請。「送著老郎中出了院子交給胡管家才回來。
胡老爺猶自生氣呢:「都是庸醫庸醫,沒一個有用的,連什麼病都瞧不出?」
陸敬瀾:「您也別太著急,我已經叫長福趕去京裡太醫院接人去了,想來今兒落晚前就能到。」
胡老爺道:「你說的可是上回給翎兒舅舅瞧病的那位?」
陸敬瀾點點頭。
胡老爺這才鬆了口氣:「那可是位神醫,若能來給翎兒瞧病就太好了。」
青翎倒沒想他已經叫長福接人去了,剛他來的那樣兒,分明是來找自己算賬的,原來即便盛怒之下,依然以自己的身體為先,想到此,心裡忍不住發熱,想起自己反悔的事兒,越發有些愧疚,即便青青對他有些心思,又跟他什麼相干呢。
更何況,此事也遠沒有到姐妹爭夫的事態,說到底,還是自己的不安全感作祟,胡家的安穩生活,讓她下意識不想去改變,而陸敬瀾一次一次的包容又實在讓她感動,或許自己該試著去改變,去信他。再說,便嫁了,自己的未來還是可以攥在自己的手裡,怕什麼?
陸敬瀾的作為不僅感動了青翎,就連自來挑剔的胡老爺都覺把這個女婿的確有心,滿意的點點頭。
臨近掌燈時分,長福接著陸太醫趕到了胡家,寒暄過後,就請到了青翎這兒。
老太爺也跟之前的郎中一樣,號了脈,端詳了青翎的臉半晌兒,沉思了許久開口道:「二小姐這病的確奇怪,脈上瞧不出症候,臉上起的雖似風疹,卻又不痛不癢,此等症候老夫雖從未遇過,卻在太醫院所藏藥書中,瞧過一味丹藥,名曰玉容丹,服下之後有養容駐顏之效。」
胡老爺搖頭:「不對,不對,慢說胡家無此丹,便有也不是這個什麼玉容丹啊,依著太醫說,吃了能養容駐顏,可您瞧翎兒卻起了一臉疙瘩。」
陸太醫:「胡老爺有所不知,這玉容丹之所以有養容駐顏的功效,是需把女子體內的淤滯火毒拔除出來,使之發於外,二小姐臉上這些紅疙瘩正是體內之火毒,若老夫所料不差,此火毒最多三日便可發盡。」
陸敬瀾:「世兄的意思是,翎兒這並非什麼疑難病症了。」
老太爺捋著鬍子:「這玉容丹乃是宮中秘藥,據說是前朝留下的秘方,後有位宮妃吃了之後,因發火毒,以為容貌盡毀,一怒之下,下令燒了方子,故此到了如今,也只有點滴記載,至於方子卻無人得知,老夫也曾鑽研多年,卻始終不得其法,倒不想貴府卻有如此秘藥,不知可否容老夫一觀。」
陸太醫德高望重,自然不會信口雌黃,他如此言之鑿鑿,必然真有其事,若這果真是玉容丹,這下藥之人是誰倒不難猜了,胡老爺疑惑的看向妻子。
事情到了如今,翟氏也未想到,她本來只是想通過這件事讓青青想明白,順道也能試一下敬瀾對翎兒的真心,翎兒也能借此認清她對敬瀾的心,可以說是一舉三得的好事兒,不想敬瀾請了陸太醫過來,揭破此事,倒不好隱瞞下去,只得道:「太醫果然好見識,不瞞老太醫,這藥是不是您說的玉容丹,倒不知,當年家父獲罪,翟家遭難,家母深恐我落入賊人之手,便給了我兩顆藥丸,言道是無顏丹,吃下之後可暫保三日平安,勞動老太醫趕了這一路,實在過意不去,剩下的一顆藥便送於老太醫吧。」說著吩咐翟婆婆去取了來,交在了他手上。
陸太醫自是欣喜若狂,胡老爺雖仍有些嘀咕,卻聽老太爺跟妻子都如此說,也只能先放下,請著老太醫去前頭擺席款待。
至於翎兒為什麼吃下?翟氏自然不好說。
陸敬瀾只聽說青翎無事,哪還會追究這些,再說是自己的丈母娘下的藥,自己作為女婿還能質問不成,囑咐青翎好生休息,也去前頭陪席去了。
翟氏送著陸夫人前往客居,進了屋,陸夫人不禁道:「月娘想試敬瀾的真心無妨,怎麼倒連我也瞞過去了,倒叫我虛驚了一場。」
這件事兒牽連姐妹倆,揭開可不成了家醜,如今親事底定兩家既是親戚又成了親家,還是不提的好,故此,翟氏也只能含糊的應付過去。
陸夫人倒也未說什麼,當娘的心都一樣,便敬瀾對青翎再好,當娘的也不會放心,雖說,這個法子有些過,到底也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更何況,經了今兒的事兒,瞧著敬瀾跟青翎比之前更親近了些,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當娘的不就盼著他們好嗎,都如意了,自己也順當了,也應了那句話好事多磨。
青翎可不這麼想,等人都散了,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娘這麼做是的目的,是因為青青,想到青青,青翎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自認不是個糊塗人,可偏偏一到家裡人身上就怎麼也拎不清了,尤其青青這個親妹妹,從小自己就想哄她歡喜,盼著她跟正常的女孩一樣能快活起來,可事與願違,許是自己的法子不對,反而弄巧成拙,事情越來越糟,姐妹之間越發生分了。
自己現在想明白了,因為拿青青沒轍就遷怒敬瀾太不厚道,自己不能因為敬瀾對自己好,就這般對他,就像小滿說的,這男人的心再熱乎,也有冷的時候,真冷了自己後悔都來不及了。
而且,她現在很清楚,自己必然會後悔,她根本沒有自己之前以為的那般不在乎,可以漠視陸敬瀾這麼多年的付出,他對自己的好,一點一滴早已入骨入髓,哪裡還撇的清呢。
這是他的執拗,滴水穿石,聚沙成塔,情分也一樣,一天一年的不算什麼 ,日積月累起來,就成了債,自己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唯有以身相許。
這麼想想,也或許正是陸敬瀾的狡猾之處,他太瞭解自己,以至於一出手自己就只能是甕中之鱉,想跑都不可能。
這麼想著心裡竟有些甜絲絲的,正想的入神,忽聽青青的聲音響起:「二姐想什麼呢?」
青翎一愣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何時,青青走了進來,那雙跟自己異常相似的大眼,正盯著自己看。
青翎站了起來:「這麼晚了青青怎麼過來了?」
青青低了低頭有些不自在:「我是覺得屋裡悶得慌,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二姐這兒來了。」說著,又抬頭看了青翎的臉一眼:「二姐可覺得好了些?」
青翎:「其實沒什麼事兒,就是火毒,發出來就好了,穀雨還不給看茶。「
穀雨應了一聲,端了托盤進來,遞給青青的是茶,遞給青翎的卻是水,。
翎不禁道:「你這丫頭糊塗了,我要的是茶,給我端碗水來做什麼?」
穀雨道:「二小姐可不能怪罪奴婢,這是敬瀾少爺剛走的時候特意吩咐下的,說這火毒既發了,還是發利落的好,省的悶在內裡成了病症,茶也可入藥,只怕不妥,吩咐奴婢盯著您些,吃食要清淡,茶也先停了,敬瀾少爺還說,他哪兒給二小姐收著好茶呢,等過去這幾日,由著二小姐怎麼喝都成。」
青翎道:「你倒是跟小滿一樣,內外都分不清了,我倒不明白了,你是我的丫頭還是他陸家的丫頭,怎麼我說話你們當成耳旁風一樣,他說一句倒跟萬歲爺下了聖旨一般,我看你們倆回頭都去伺候他去得了。」
穀雨卻道:「奴婢們可不糊塗,這裡外還能分不清嗎,剛聽見咱們夫人跟陸家夫人商量著選日子呢,就在這個三月裡過定,明年開春就成禮,這會兒奴婢們嘴上雖還得稱呼敬瀾少爺,卻實打實是咱們姑爺呢,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二小姐嫁過去都得稱呼一聲陸少夫人,連二小姐都是陸家的人了,我們丫頭自然也是了,這才是內,奴婢明白的緊呢。」
青翎臉一紅:「越發胡說八道起來,趕緊著出去叫我清淨清淨,再由著你說下去,咱家大門都改了姓了。」
穀雨也不辯駁,笑了一聲出去了。
青翎看向青青:「還是你的春分好,不多說少道的,小滿穀雨都叫我慣的沒規矩了。」
青青咬了咬唇:「她們也是為了二姐好。」
青翎仔細瞧了她一會兒,見她並沒有什麼嫉妒之色,暗暗鬆了口氣,若穀雨一提陸敬瀾,青青就嫉妒,那就真是有心思了,這般神色青翎反倒放心了。
就說這丫頭跟陸敬瀾統共也沒見過幾回,怎麼就動了這樣的心思呢,便是少女懷春,也不該懷到陸敬瀾身上啊。
若是換個角度想,自從周寶兒的事兒之後,這丫頭心裡就跟自己繫上了心結,自己方法不得當,這心結不但沒解開,反兒越系越死,以至於這丫頭習慣性跟自己找彆扭。
自己讓著她避著她,找不到茬兒,便開始事事要跟自己爭,至少一開始應該是出於這個目的,只不過後來日子長了,連她自己都迷糊了,加上陸敬瀾又極為出色,這丫頭便鑽了牛角尖。
這會兒青翎也不知她到底想沒想明白,但至少不像以前一樣跟自己針鋒相對的了,而且,青翎也十分清楚,這種事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想通的,這麼多年的心結,總得慢慢才能解開,青翎相信,只要青青想解,不管這個結系的多死,都能解開,因為她們都姓胡,她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
想到此,青翎並不提之前兩人之間的不愉快,而是聊著家常姐妹之間的話題,倒也順遂。
青青坐了一會兒,見時候不走,才起身告辭,青翎送她出來,怕廊上的燈不夠亮堂,又叫了個婆子提著燈籠送她回去。
青青走了兩步卻停住身形,並未轉身,而是低低說了句:「二姐你一點兒都怨青青嗎?」青青的聲音很小,隨著夜風送過來,有些模糊,青翎卻聽見了,搖搖頭:「青青我們是姐妹,世上除了爹娘最親最近的人了,有什麼可怨的。」
青青站了一會兒才去了。
小滿道:「這些事兒還不都是三小姐惹出來的,連句軟話兒都不說,遠遠的站著說一句算怎麼回事兒呢,真是的。」
青翎:「她能來就是想明白了,只是她自來性子如此,又跟我彆扭了這麼多年,哪可能立時就親近起來。」說著頓了頓,看向小滿穀雨,嚴厲的道:「這件事不許跟人說,敬瀾也一樣,提都不許提,若你們倆誰說出去,叫我知道,咱們的主僕情份也就到頭了,到時候你們也別怨我,尤其你小滿,記住了?」
小滿縮了縮脖子,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忙道:「奴婢記下了。」
陸太醫還需在太醫院值守,不能耽擱太久,轉過天就走了,臨走前留下了幾個女子調理身子的千金方,也算是拿了玉容丹的回報了。
翟氏倒不想有這麼個意外之喜,自己如今有兒有女,這個自然用不著,可三個女兒正得用,打算抄了一份回頭青羽歸寧的時候,暗裡交給她,回去瞧著調理好身子,也好早些見喜。
青翎雖說明年才嫁,這一年裡給她好好調理調理身子,也正恰。青青也十三了,早晚也用得著,深知既出自這位陸太醫之手必是外頭難得一見的秘方,便仔細收了起來。
說話兒也快,三日一轉眼就到了,陸敬瀾這幾日,幾乎天一亮就跑青翎兒這兒來,兩人一起或看書,或下棋,或說話兒,吃飯也不走,知道她喜食辣,嚴格盯著青翎不許她碰,青翎想趕他走都沒用,因為爹娘根本跟陸敬瀾一條心。
青翎實在想不明白,這古代人不是最講規矩禮教的嗎,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即便要定親,這麼天天在一起也不像話嗎,可爹娘包括所有胡家的人對於陸敬瀾天天往自己這兒跑,沒有一個吭聲的,就連青翧這小子若找陸敬瀾都會先跑自己這兒來。
好容易過了三天,青翎終於解脫了,想著往後再怎麼著,爹娘也不能這麼眼看著陸敬瀾天天在自己屋子裡待著,兩人畢竟還沒成親呢,便成了親,這麼天天膩乎在一起,估摸公婆也要說話的。
因陸敬瀾每天來的早,青翎也得早早起來,真不習慣,這天穀雨更是叫的她比前兩天還要早,青翎勉強睜開眼,隔著帳子瞧了眼窗外,剛有些濛濛亮,又閉上眼咕噥道:「還早呢。」
穀雨低聲道:「可是敬瀾少爺已經過來了,您若不起可不妥。」
青翎不滿的道:「他來這麼早做什麼?」
穀雨道:「敬瀾少爺是擔心您,今兒可是第三日了,雖說小姐臉上的疙瘩脫了不少,到底還有一些。」
青翎只得勉強起來,套上衣裳,洗臉,屋裡還有些黑,穀雨掌了燈端過來,一照不禁道:「哎呦,那太醫說的真真靈驗呢,果真是三天,那些疙瘩就都沒了,而且,小姐這臉真比之前還白淨細緻。」
外屋的陸敬瀾聽見剛要進屋,卻想起兩人到底沒成親,如今能這般日日過來,也是因翎兒病著,自己娘跟胡家二老睜隻眼閉隻眼的結果,自己若貿然闖進翎兒的寢室,卻極不妥的,心裡又著急,忙道:「翎兒你出來叫我瞧瞧。」語氣頗為急切,小滿跟穀雨都忍不住笑了一聲。
青翎白了兩人一眼,叫穀雨匆匆梳了頭髮,便走了出來。
一見她,敬瀾便拉著她坐在炕邊兒上,對著窗外的晨光仔細瞧她的臉,這一瞧倒愣了,本來這丫頭生的好看,細眉明眸,靈氣逼人,如今玉容丹把體內的火毒清除乾淨,臉上之前的紅疙瘩也盡數脫落,整張臉越發顯得白嫩,晨光一映彷彿羊脂玉一般溫潤透亮,微微抿了抿小嘴,頰邊兒隱約一個梨渦,淺淺淡淡,更添幾分姿色,便是陸敬瀾都有些看呆了,半天都沒錯開目光。
青翎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半天不動勁兒,彷彿有些痴痴呆呆的,跟平常的陸敬瀾像換了個人似的,不禁低聲道:「你不說不在意我的容貌嗎,為此還發了一通脾氣,這會兒如此瞧著我又算什麼呢?」
陸敬瀾倒是回神了:「翎兒這是挑我的錯呢,敬瀾並非虛偽小人,卻也不是聖人,怪只怪翎兒生的太好看,不然敬瀾哪會瞧呆了。」
話音剛落便聽窗外青翧的笑聲:「我剛才跟大哥說偷著進來聽聽你們說什麼情話兒,大哥還說二姐夫是什麼君子,便是對著二姐也說不出什麼情話兒,我才不信呢,慕小九說男人不管看上去多正經,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跟前兒也是能言善道的,果然讓他說著了吧,二姐夫說起情話兒來可是比大姐夫厲害多了,前兒我在大姐的新房外頭聽牆根兒,大姐夫說的那些可沒二姐夫這般直白,都到這時候了,還酸文假醋的念什麼詩啊詞兒的,沒意思的緊……」
話未說完就給青羿從後頭摀住了嘴:「你這小子胡說什麼呢,有些話聽了也不能說知不知道。」說著看向窗戶裡頭的兩張大紅臉,嘿嘿一笑:「敬瀾你還真叫我刮目相看啊,得了,你們倆也別說什麼體己話了,早晚是兩口子,到時候樂意怎麼說怎麼說,爹娘叫我跟青翧來叫你們,青羽兩口子回來了,前頭擺了歸寧宴,人都齊了,就缺你們了,我跟青翧先過去,你們倆也麻利些。」撂下話拖著青翧跑了。
青翎這才想起,可不嗎,這幾天忙亂的,都忘了今兒是大姐歸寧的日子了,哪還待的住,站起來就要往外跑,陸敬瀾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