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前頭花廳裡男人們喝酒,後頭在翟氏屋裡擺了小席,略吃了些便叫撤下,母女幾個坐在一起說體己話兒。

青翎暗暗打量大姐,瞧著氣色不錯,容光煥發的不像受了什麼委屈,才放了心,見青青今兒也來了,心裡更是舒坦,自己挪了個凳子過來坐在炕邊兒上,聽她娘跟大姐說話兒。

翟氏拉著青羽道:「咱家裡沒這麼多規矩,非正日子家來做什麼,趕了一宿夜路吧。」

青羽搖搖頭:「不怎麼趕,昨兒一早就出來了,晚半晌就到了冀州府,在冀州府客棧打了個尖兒,今兒一早才過來。」

翟氏:「你們倆也真是,都到冀州府了,怎麼不家來,還在外頭住什麼?」

青羽小聲道:「表哥說時候晚了,趕過來怕攪的爹娘不得安生,正好有個表哥國子監裡同學是冀州府的人,便歇在冀州府了。」

冀氏雖覺奇怪,也不好再問:「在京裡可住的慣,子盛對你好不好?你婆婆可為難你了嗎?」

一提起表哥,青羽俏臉通紅,半天才道:「表哥很好,新房是先頭表哥的屋子,收拾的極妥帖,離著公婆的院子不遠,晨昏定省也近便,婆婆對我也好,不曾為難,只是囑咐表哥莫忘了詩書功課。」

翟氏微微皺了皺眉,心說弟妹這話可有些不對味兒,這剛成親的小夫妻,還沒過三天呢,提什麼詩書功課啊,科舉雖是大事,卻也用不著新媳婦兒剛過門就巴巴的囑咐吧。

正想著便聽青翎道:「舅母這話裡的意思可不對頭,若是表哥今年舉試不中,莫非還要栽到大姐身上。」

翟氏忙道:「呸呸,這丫頭胡說什麼呢,大喜的日子,說這個做什麼。」

青翎:「我是未雨綢繆,舅母的性子娘也不是不知,表哥是她親兒子,自然什麼都是好的,便有個不如意自然都是大姐的不是,而且,這話都扔了出來,表哥若爭氣考中還罷了,若不中,不定說因表哥貪著新婚的妻子,顧不上唸書,故此才落榜的。」

翟氏白了她一眼:「偏你把人想的這樣壞,你舅母便再如何,道理還是講的,行了,今兒你姐歸寧,提這些做什麼,再說離著舉試還早著呢。」

青翎見大姐的臉色都變了,也只得住了口,她是想提醒大姐,以舅母的性格,不找大姐的岔兒是絕無可能的,這句話就是引子,先丟出來,表哥考中是她這個當娘的教導有方,若落榜就是大姐的不是了,從這兒一點兒就能看出舅母是一萬個瞧不上大姐這個兒媳婦的。

翟氏還想問女兒點兒私密事兒,見青翎跟青青兩個眼巴巴的杵在跟前兒,不禁道:「你們倆也別在這兒閒待著了,去胡管家哪兒瞧瞧給你姐捎去的東西,看還差了什麼,省的回頭再往京裡頭送。」

青翎哪會不知娘這是要支開她們,只得依依不捨得拉著青青走了。

姐倆一走,翟氏方道:「子盛跟前可有伺候的人?」

青羽搖搖頭:「沒有丫頭,只有兩個婆子,是婆婆怕我嫁過去不便,從跟前兒撥過來伺候的。」

翟氏臉色微變:「你婆婆派過來的?這是誰家的道理,哪家新媳婦兒嫁過去不是娘家待的丫頭婆子,婆婆送兩個婆子過來算怎麼回事兒,咱家配送了四個婆子兩個丫頭還不夠你們小兩口使喚的嗎?」

青羽忙道:「婆婆也是好意,雖說我身邊兒不缺人手,到底是京城,怕咱們胡家的人扎一去不知道京裡的規矩,一早就說等我帶去的人上了手,就叫她們回去。」

翟氏沒吭聲,心道,趙氏倒是擺上了譜,滿打滿算,她才在京裡待了幾年,知道什麼規矩,自己親手調教的下人,還能不知規矩嗎,這明擺著是放在小兩口跟前兒的眼線,若青羽有個行差做錯,立馬就會傳到她耳朵裡,剛過門就這般,往後還不知要出什麼招兒呢,越想越擔心。

青羽見她娘臉色不好忙道:「娘別擔心,女兒心裡有數,平常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而且,八月裡就要舉試,婆婆也囑咐了,我只陪著表哥在屋子裡唸書就好,也惹不著什麼是非。」

翟氏瞧了女兒半晌,暗暗嘆息,自己這個大閨女,性子溫婉,按說是個省心的,偏偏攤上弟妹這麼個婆婆,想過省心的日子都不易,這丫頭還是太天真,以為天天躲在屋子裡陪著子盛唸書就沒事兒了嗎,這婆婆要是想挑錯,便媳婦兒再好也沒用。

可見女兒一副滿含期待的幸福樣兒,實在不好打擊她,而且,這會兒什麼事兒都沒有呢,自己若說什麼叫弟妹知道,可就成了把柄。

想到此,也只能忍住滿肚子的話道:「你能這麼想也對,這嫁了人畢竟跟在娘家不一樣,說話兒做事兒之前多想想總沒壞處,公婆跟前兒要孝順,你的性子溫和,對下人必定寬宥,可你也要明白,子盛是翟家的獨苗,你既嫁了他就是翟家的少夫人,當年你外祖母在的時候,立下的家規甚嚴,下人們倒也規矩,後遭逢大難,家裡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這些都是後來買進來的,你舅母又不是個有大規矩的主母,上回你舅舅生病,我去住了那些日子,瞧那些下人有些極奸猾,你若太軟,他們真能欺到主子頭上來,雖是你婆婆掌家,你也是少夫人,可以不管事,但不能由著他們欺負,這些下人大都是軟捏硬怕的性子,你也別招惹他們,可他們若是惹到你頭上,絕不能退讓,一次就讓他們記住了誰是主子誰是下人,以後才會收斂。」

青羽點點頭:「我記下了。」

娘倆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體己話,眼瞅著日頭西斜,前頭的福子跑過來回說:「大姑爺說時候不早該著回去了。」翟氏本想留,想想終沒張嘴,只能送著夫妻倆上車往冀州去了。

青翧不滿的道:「真不明白,這都到家了,做什麼非住客棧啊,家裡又不是沒閒屋子給他們。」

福子道:「三少爺您想的倒是好,可有個老令兒說新娘子歸寧不能在娘家待到落了日頭,不吉利,您沒見大姑爺昨兒晚上到的都沒來家裡嗎,想是咱們舅老爺那邊兒囑咐了。」

青翧:「什麼老令兒,信這些沒用的還有完啊,我舅舅最疼我們,斷不會在乎這些,這事兒指定是我舅母,就愛沒事兒找事兒。」

翟氏捶了他一下:「成天就知道胡說,你舅母也是你能編排的。」

青翧撅著嘴:「娘是沒見著,我跟大哥送親過去,喜堂行禮的時候就沒見舅母有個笑模樣兒,跟誰欠了她多少銀子似的,那張臉拉得比咱家莊子上的驢臉還長,娘不信問大哥,我說的是不是?」

翟氏臉色凝重的看向青羿。

青羿道:「娘別聽青翧胡說八道,舅母本來就那樣兒,當長輩的就該穩重才對,難道兒子娶媳婦兒非得歡喜的大笑不成。」

青翧還要說什麼給青翎悄悄踢了一腳才住嘴。

等胡家二老回了屋,青翎拖著青翧去了青羿哪兒,青翧摸著小腿:「二姐做什麼踢我啊,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舅母那樣兒一看就不喜歡大姐這個新媳婦兒,我跟娘說說怎麼了。」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動動腦子成不,便你說了,爹娘除了更擔心大姐,還能做什麼,難道能找舅母算賬去不成,你說的越多,爹娘只會越擔心。」

青翧攤攤手:「那怎麼辦,我跟你們說,舅母那個樣兒,往後指定得欺負大姐,好在有表哥,表哥對大姐倒是很好的。」

青翎:「你傻啊,表哥對大姐再好還能幫著大姐對付自己的親娘不成,便表哥真這麼幹了,舅母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連帶表哥也得跟著倒霉。」

青翧撓撓頭:「照這麼說,大姐不就剩下挨欺負了嗎,早知道不嫁就好了,在家裡誰敢欺負大姐啊,二姐你可別嫁了,我算瞧出來了,這婆家沒一個好的。」

青羿道:「這樁親事是青羽自己樂意的,之前娘也跟她說了翟家的境況,青羽依然要嫁,如今這般也該料的到,不過,咱們也不用太擔心,舅母的性子是有些刻薄,到底還要瞧著咱們胡家,娘又是舅母的大姑姐兒,便再如何也不會太過不去。」說著看向青翎:「如今我也覺得翎丫頭的想頭只怕最有用。」

青翧道:「什麼想頭啊?」

這事兒自是不能讓青翧知道,這小子嘴鬆,跟大喇叭似的,他知道了若傳到翟家可是麻煩,更何況這種事兒也就是個想頭罷了,子盛考不考的中,誰能說得准,說白了,這得看青羽的命了,自己唯一能做到就是刻苦攻讀,若自己考中,也能給青羽撐腰,便叫青翎青翧自己待著,躲到書房唸書去了。

青翧不滿的道:「大哥真成書呆子了,天天就知道唸書。」

青翎敲了他的腦袋一下:「這叫上進知不知道,要是咱們胡家的兒子都跟你這小子似的天天就知道玩,還有什麼指望啊。」

誰知青翧卻道:「二姐不總跟我說行行出狀元嗎,怎麼就知道青翧不能指望了?」

青翎好笑的看著他:「那你跟姐說說你如今入的是哪個行當,吃喝玩樂嗎?」

青翧嘿嘿一笑:「二姐還別笑我,慕小九可佩服我了,說我比京裡國子監那些學生都聰明,說我要是當了官指定不比那些人差 。」

撲哧……就連穀雨跟小滿都笑了出來,青翧不幹了,一叉腰:「你們倆丫頭別笑,等著,回頭小爺非混個大官噹噹不可。」

青翎一聽慕小九,忽覺沒準真有可能,安樂王明擺著就是老皇上屬意的接班人,青翧跟他混出交情,等他當上皇上,即便青翧沒考過科舉,混個一官半職也不難,畢竟皇帝的嫡系嗎,忠誠度夠,信任度高,若稍微有點兒能力,當個一二品的大員也不新鮮。

現成的例子也不是沒有,例如清朝的李衛,倒到根兒上不就是雍正帝的家奴嗎,後來人家可當上了封疆大吏。

這麼想著,看了看青翧,忽覺這小子跟李衛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有那麼點兒大智若愚的意思,就不知這小子有沒有這個運道了,不過瞧他對熊孩子的樣兒,許真有戲。

想到此便道:「那個慕小九走的時候跟你說什麼了沒有?」

青翧:「他說有些急事,等忙完了叫人來接我去京裡頭玩,他做東,讓我好好開開眼,說京裡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青翎點點頭:「嗯,去見識見識也好。」

青翧眼睛一亮:「二姐也覺得我該去。」

青翎:「自然該去,只是京裡的人跟咱們這兒不大一樣,心眼子賊多,說一句話都是好幾個意思,你得長點兒心,別叫人糊弄了去。」

青翧笑道:「二姐別瞧我在家裡,在外頭也不傻呢,誰說什麼話,我也聽得出來,不過,慕小九一直問我之前在京裡遇上他的事兒,二姐,要不我跟他說實話得了,你不總跟我說做朋友要坦誠嗎。」

青翎翻了白眼:「還說自己不傻呢,這就犯上傻了不是,你跟慕小九說了實話,不是把姐撂出去了嗎,我一個女子跑去京裡頭逛當鋪,傳出去是個什麼名聲。」

青翧眨眨眼:「是啊,二姐跟敬瀾表哥過了定,就是陸家為過門的媳婦兒了,陸家是京城世族,若是傳到陸家耳朵裡可不妥當,這麼說起來,這件事兒不能跟慕小九提了,他再問我就一口咬定那是我就結了。」

青翎:「本來就是你。」自己可不想跟熊孩子有什麼牽扯,忽悠的青翧頂了缸,青翎才算放了心,姐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兩天一直有陸敬瀾天天陪著自己,倒不顯得冷清,如今自己的臉好了,陸敬瀾自然也不能跟之前幾天似的,天天往自己這跑,他在的時候青翎覺得有些不便,可他這不來了,忽又覺分外冷清。

抬頭看了看大姐的屋子,平常自己一回來,便能隔著窗子瞧見大姐做針線的身影,要不就是立夏湊到廊子上打絡子翻花繩,嘰嘰喳喳笑語嫣嫣,如今廊子上空落落的,窗前也瞧不見大姐的身影了,只有矮牆邊兒上大姐親手種的一株忍冬抽出新枝,蜿蜿蜒蜒攀到了矮牆那頭,嫩綠的葉子在日頭下格外欣欣向榮。

青翎知道大姐種這株忍冬是因忍冬開花一蒂兩花,又稱鴛鴦藤,戀愛中的女子嗎,大都喜歡這種寓意吉祥的花草,想來是盼著跟表哥早已成親呢,只不知這份美好的期盼,到了現實的生活中,會不會變質呢?而這些彷彿是所有人都會經歷的,自己也不例外。

陸敬瀾一進來就瞧見站在牆邊的青翎兒,今兒她穿的是一身淡青的衣裳,站在日影裡,亭亭似一顆青竹,頭髮挽了一半上去,頭上插的正是自己親手用孔雀翎做的那支髮釵,青綠色的孔雀翎簪在郁蔥蔥的發髻上分外好看,餘下青絲直垂腰際,微風過處,衣袂飄然,說不出的裊娜飄逸。

彷彿就在一轉眼的功夫,這丫頭就長大了,從那個淘氣的皮小子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陸敬瀾不禁想,自己什麼時候能挽起她這一頭青絲,把那支髮釵親手插在她頭上就好了。

這麼想著心裡都是忍不住歡喜,到底瞧見了希望,不像過去時候總懸著心了。

小滿跟穀雨一見陸敬瀾來了,便頗識趣的退了下去,心裡知道二小姐跟敬瀾少爺這般在一起說話兒的時候不多了,過了定就得避嫌,再跟這般一處裡待著絕不可能。

敬瀾走了過去,低聲道:「想什麼呢,莫不是又什麼心事?」

青翎搖搖頭,指了指牆邊的忍冬:「這是我大姐親手種的,自打種上便頗為上心,澆水施肥從未斷過,花開的時候還會叫立夏搬了椅子出來,坐在這兒賞花,一坐就是大半天,如今走了,連這最愛的花都忘了。」

敬瀾知道她擔心青羽,拉著她坐到廊凳上:「你別擔心,便你這會兒去不了京裡,還有我呢,我家跟你舅舅家在一條街上,我常過去瞧瞧也就是了。」說著目光閃了閃:「你想知道你大姐好不好,也不難,只答應我以後別把我的信都收起來,我便多寫些你姐的事兒如何?」

青翎瞥眼看著他:「趁人之危可非君子之德。」

敬瀾笑了起來:「這四個字用的可不恰當,你我之間何談趁人之危,更何況,夫妻當相濡以沫執手白頭,跟君子之德有甚關係。」

青翎臉一紅:「什麼夫妻,誰跟你是夫妻了?」

敬瀾:「你這會兒不認也不成了呢,剛聽長福說過定的日子已然選好了,就在十天後,今兒我過來就是跟你辭行的,我得盡快趕回家去準備定親禮,等過了定,你就是我陸家的媳婦兒了,我們不是夫妻是什麼?」

青翎臉更紅,扭過身子:「沒成禮不能算。」

陸敬瀾低笑了起來:「好,你說不算就不算,早晚的事兒,反正到了這會兒你也跑不了了,咱們不提這個了,免得你不好意思,我這一走,咱們在跟今天這般說話兒,可就得等明年了,我都不知道這麼長的日子怎麼熬過去呢。」語氣頗為不捨。

青翎心裡一熱小聲道:「我大姐跟大姐夫可是足足五年沒見,也沒見怎麼著,你這才一年就熬不過去了,說出去豈不成了笑話,你這麼說,無非就是想讓我給你寫信罷了。」

陸敬瀾:「小翎兒,既然知道我的想頭,就別叫我的想頭落空好不好?」

青翎略沉吟道:「若之前你我之間有書信來往,還勉強說的過去,如今再若如此可不妥了,若叫外人知道,不定要嚼什麼舌根兒呢。」

陸敬瀾卻笑了:「這還不容易,還借你大哥的名頭就是了。」見青翎點頭了才放心:「其實八月裡舉試,我仍要過來的。」

青翎心道,他來冀州府考試,對大哥真是大大的不利,陸敬瀾的才華青翎是知道的,跟大哥這種投機取巧的可不一樣,用現代的話說,這傢伙天生就是個學霸,詩詞歌賦,文章策論,信口拈來毫不費力,要不然眼高於頂的嚴先生也不會如此青睞於他,說是三個弟子,其實在先生心裡,真正的弟子就陸敬瀾一個,大哥跟表哥都是陪讀的,得了便宜弟子的名頭。

彷彿知道她想什麼,陸敬瀾道:「小翎兒是怕我搶了青羿的風頭嗎?」

便是這麼想的也不能承認,青翎又不傻:「你這麼聰明,哪會搶我大哥的風頭呢。」

陸敬瀾笑道:「小翎兒,要不然咱們換個約定,這次舉試我若考個頭名,咱們今年就成禮吧。」

青翎臉通紅,看了他一眼:「今年也成。」

見陸敬瀾眼睛都亮了,繼而道:「找別人嫁你吧,我可不嫁,你不是來辭行的嗎,既然辭過了,就回去吧,總在我這兒院子裡待著叫人瞧了不好。」

陸敬瀾嘆了口氣:「你倒是真狠心趕我走,你別趕我,我也得走了,只是還有樣兒東西送你。」說著從懷裡掏出個荷包來遞在她手裡:「年上我得了一塊兒合適的玉料,掂量著大小正好,便給你刻了了一方小印,平常你使著玩倒有意思。」

青翎拿出來是一方青玉小印,拇指大小,玉質細膩溫潤,晶瑩剔透,印紐是個孔雀翎羽的形狀,青翎對著廊外的日頭仔細瞧了瞧,印章刻的是一個隸書的翎字,印雖不大卻雕的極精緻,想來費了不少功夫,不禁道:「不說又練騎射又要上課,怎還有空閒擺弄這些?」

陸敬瀾:「刻個小印又不費什麼功夫,更何況只要是翎兒能用上的東西,費多少功夫都值得,只是之前我給你做的東西,你不是叫人送回來就收了起來,從不見你使喚,倒叫人傷心。」

這話說的有些幽怨,青翎也有些愧疚知道這些年自己冷了他,之前總想著兩人不會有什麼牽扯,也不覺得如何,如今想想的確有些過分。

這男人要是記起仇來,可比女人記得的還深,雖說兩人這算不得什麼仇恨,若不理會說不準也能變成隔閡,既然都要嫁他了,自然就得好好經營,儘量把自己的日子過順當了,有什麼心結最好先解開。

想到此,便軟著聲兒道:「敬瀾哥哥,之前是翎兒的不是,錯待了敬瀾哥哥的一片真心,翎兒這裡給敬瀾哥哥賠個禮,敬瀾哥哥別在心裡記著了。」說著站起來福了個禮。

敬瀾愣了一下,急忙拉著她的手:「我哪會跟翎兒計較這些,你我之間何用如此,更何況,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只以後翎兒不冷著我就是了。」

青翎點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陸敬瀾才走了。轉過天兒一早陸敬瀾母子便走了,大姐跟表哥也從冀州府直接回了京。

十天轉眼就過去了,這天一大早胡老爺兩口子剛起來,胡管家就跑了進來,跑的氣喘吁吁。

胡老爺道:「跑這麼急做什麼?」

胡管家忙道:「老爺,陸家送定親禮來了。」

胡老爺:「這有什麼奇怪,不早就訂好日子了嗎,自然要來的。」

胡管家:「可是來的人是咱們冀州的知府王大人,後頭還跟著安平縣的縣太爺呢,說是陸家請了知府大人做大媒,親自上咱們府上送定禮來了,這一路上都傳遍了,十里八鄉來瞧熱鬧的人把咱們的大門都圍了好幾層呢。」

胡老爺一驚,知府大人當媒人,這哪裡擔待的起啊,忙站起來就要往外跑,給翟氏攔住,給他整了整衣裳,戴上帽子,低聲道:「既是過定當媒人就不論官職高低,你別慌,只當跟青羽過定的時候一樣就成了。」

胡老爺:「你說的輕鬆,青羽過定的時候,哪是這個陣仗,陸家也真是,好端端請了知府大人來做什麼?」

翟氏道:「敬瀾他爹是一甲進士出身,又多年為官,便不靠著陸家,同年故交也多的是,咱們冀州府這位王大人聽說正是敬瀾爹的同年 ,雖也是四品,可敬瀾爹卻是京官又在吏部是個手握實權的職位,這些同年故交的哪個不得指望著,更何況,今年敬瀾青羿子盛都在冀州府舉試,這一個兒子兩個姑爺,不管哪個得中,都是咱胡家的大喜事,知府大人提前來走動走動,也算先舍了個人情,往後就好說話了,這樣錦上添花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胡老爺道:「這些當官的心眼子實在多,平常日子若是有事兒求到衙門口,難著呢,一百個藉口等著你,連門都甭想進去,這倒好咱家丫頭過個定,知府大人竟跑來當媒人,還真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翟氏道:「官場自來如此,你以為當官當的是什麼,一是人脈,二是銀子,三就是心機,四是手段,這四樣缺了哪樣都不成呢,不過,陸家能請來冀州知府當這個大媒,可算給足了咱家體面,翎丫頭這門親事倒定的風光。」

胡老爺:「風光不風光的有什麼用,不還得嫁過去。」

翟氏噗嗤笑了:「知道你捨不得翎丫頭,這會兒說這個可晚了呢,你自己也見了敬瀾的人品,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以翎丫頭的脾性,到了誰家能吃虧啊,行了,快著去吧,人家好歹是四品大員慢待了不妥。」胡老爺這才忙著去了。

胡老爺跟安平縣知縣何之守倒是相熟,畢竟胡家在安平縣的地盤上,自己如今又在安平縣城開了買賣,這官府衙門自然要打點一二,便有了些來往,至於冀州知府王鵬年卻不曾見過,跟別提交情了。

知府是四品大員,掌一方州府,來往多是那些巨賈豪商,下轄像胡家這樣的富戶是不會放在眼裡的,故此,即便知道胡家有些根底兒,也沒當回事兒,若不是這門親事,只怕這輩子王鵬年也不會跟胡家有什麼交往,心裡對陸家娶了這麼個尋常門第的媳婦兒頗有些不解,又不好問陸家的人。

好在有個何之守,把胡家的底細跟王鵬年說了說,尤其把陸家少爺來胡家養病遇貴人病癒的事兒著重描摹了一番。

王鵬年道:「這麼說胡家這位二小姐就是陸家少爺命裡的貴人了?」

何之守:「這事兒雖不能十分確定,下官倒是聽說,陸家老太爺找靈惠寺的大和尚合了兩人的八字,說這位胡家的二小姐是個有大福氣的,天生旺夫旺家的命,不然,陸家老太爺哪會讓自己嫡出的孫子娶這麼個門第尋常的媳婦兒呢。」

王鵬年:「這些批命八字的事兒哪說的準,卻不可全信。」

何之守:「大人有所不知,若說別人許不可信,這位胡家二小姐卻真真兒是個旺家的丫頭,不說陸家少爺在胡家住了兩個月病就好了大半,就說胡家,如今在安平縣開的那買賣,當初開的時候誰都說不成,勸著胡老爺換個別的營生,這胡老爺卻說他家二丫頭說了,就得幹個別人不幹的營生才成,都以為得賠個血本無歸呢,哪想人家這當鋪開的極紅火,就連冀州府那幾家瞧著都眼紅呢,再有,胡家的大少爺胡青羿,考童生試的時候,這位二小姐就說她哥必然能考個頭名,果不其然,真就考了個頭名,出了個秀才連胡家的門庭都換了,大人說這丫頭的命旺不旺吧。」

王鵬年點點頭:「如此說來,倒真是個有福氣的,怪不得陸家這麼看重呢,還特意請我來做這個大媒。」

何之守:「這裡頭還有緣故大人不知,陸家少爺跟胡家二小姐還是青梅竹馬的情份呢,陸家少爺哪一年都得在胡家住上一兩個月,聽說就是為了這位二小姐,為此推了京裡多少位貴女,就為了娶這位,這又是貴人又是心上人,您說能不看重嗎。」

王鵬年:「怪不得陸家的管家一再說這對大雁是他們少爺在水窪子裡趴了三天三夜才捉到手的呢,當時我還納悶,捉個大雁何至於讓他們少爺受在這個罪呢,原來是自己願意的,這麼說,我倒真想見見這位二小姐了,也不知是怎麼個出挑的模樣兒。」

何之守:「這倒不曾見過,小時候聽說是個小子似的瘋丫頭,這幾年在閨中學習針線女工,連大門都不出了,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想來變了個樣兒,不然,陸家少爺怎麼會瞧得中。」

有何之守這番介紹,王鵬年才明白原委,即便胡家門第不高,自己既受了陸家所托,就得把這件事兒做妥當了才是,故此並沒擺什麼架子,不過官服倒是穿了,畢竟他也明白陸家找自己做這個媒人,就是為了給胡家體面嗎,自己若不穿官服,這體面可做不到臉兒上了。

胡老爺到了大門外,一見兩人都穿著官服,愣了一下忙要行禮,王知府已經先一步把大雁呈上:「在下王鵬年,受年兄所托做這個大媒,深感榮幸,這是定親禮,乃陸家少爺親手所備,請貴府應允。」

胡老爺急忙親手接過來,遞給胡管家讓擺在廳中以示應下之意,另叫擺酒席款待貴客,一時熱鬧了起來。

小滿探了消息飛快的跑了回來,一進屋就道:「夫人二小姐,我可親眼瞧見了,兩隻活生生的大雁呢,聽說是敬瀾少爺在水窪子裡趴了三天三夜好容易才捉到的。」

青翎道:「就跟你親眼見了似的,你還不是聽福子說的,他那張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有什麼準兒。」

翟氏點了她的腦袋一下:「你這丫頭是真不領情還是怎麼著,這話若是叫敬瀾聽了,心裡多難過,敬瀾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啊,自來都是有一說一,那天娘倆匆匆走了說去備定禮,我還納悶呢,如今才知道,這孩子還真是有心了,雖說一個小小的定禮,卻也能瞧出他對你的心意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又巴巴請了知府大人來做大媒,你這裡子面子都有了,將來嫁過去婆家斷不會小看了你。」

青翎低下頭不說話,青翧道:「娘,我二姐越是這麼說,心裡頭越歡喜呢,瞧我二姐嘴角都翹起來了,可見是想笑的。」

青翎給這小子戳破心思,臉一紅瞪了他一眼:「誰笑了。」

青翧嘿嘿笑道:「二姐你這麼個爽利的人,怎麼到了這時候也扭捏起來了,想笑就笑唄,藏什麼,這兒又沒別人,誰還能笑話你不成,二姐夫對你好,咱家還有誰不知道的,別說在水窪子裡趴上三天,就是一年心裡頭也美啊。」

青翧說的屋裡人都笑了起來,青翎臊的不行:「就你油嘴滑舌,趕明兒給你找個聾子媳婦兒,你再說也沒人聽,看你怎麼辦。」

青翧倒樂了:「那可好,她聽不著,我更無所顧忌了,可這勁兒的說唄,就當對牛彈琴了,也自有一番樂子。」說的青翎都沒話了,只是瞪著他。

翟氏見姐倆這樣笑的不行,青翎懶得搭理青翧,這小子跟熊孩子待了幾天,倒是越發的油滑起來,想想那熊孩子雖霸道,卻不是個油滑的性子,也不知這小子跟誰學的。

想起什麼跟她娘道:「大哥呢?」

翟氏哪會不知她的心思笑道:「你大哥在前頭陪席呢,其實你大哥的性子,不大適宜走仕途,有些死心眼。」

青翎:「當官也分啊,就像舅舅的性子不一樣嗎。」

翟氏點點頭:「若是你大哥能得你舅舅這麼個清閒的官職倒是造化了。」

青翎:「娘這會兒就愁這個可早了,舉試還得好幾個月呢。」

翟氏看向她:「敬瀾可跟你說了這次也要在冀州府舉試。」

青翎點點頭。

翟氏道:「敬瀾這孩子聰明穩妥,行事又極有章法,是個能成才的,也難怪陸家老太爺看重,你這丫頭倒是個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