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青翎明德前腳走了,那瞎眼的婆子便摸索著去掩了院門進了屋裡,又把屋裡門閂上,慢慢往屋裡去了,進了屋摸摸索索摸到牆邊兒上掛的一副天官賜福的老舊年畫,慢慢捲了起來,露出後頭的灰土牆,手伸過去在畫後的牆上扣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灰土牆動了一下,挪開,顯出能容一人進出的洞來,週二狗從洞裡鑽了出來。

他娘摸了炕上的笤帚,就過來了。

週二狗還以為他娘要給他掃身上的土呢,忙去接,不妨,他娘手裡的笤帚落下來,打在他身上:「你這個混賬王八羔子,還糊弄你娘呢,人胡家如今都找上門了,你跟娘說實話,你倒是惹了什麼禍事。

咱們安平縣十里八鄉的,誰不知胡家是心慈良善的人家,對下頭的人也好,娘這才託付人在胡記的當鋪裡給你謀了個差事,掌櫃的見你唸過幾天書,識字,又想著我這個瞎眼的娘,才給了你個好差事,你就該著從心裡感唸著人家這份恩德,好好地幹你的差事才對。

可你倒好,怎麼還偷人家的東西,人家說你偷了一匣子珍珠,天老爺,娘聽了險些沒暈過去,這得值多少錢啊,你怎麼能幹這樣偷雞摸狗的事,娘以前是怎麼教你的。

你爹死的早,娘再苦也沒喊個苦字,實指望把你拉扯大了,趕明兒娶個敦實的媳婦兒家來,熱熱乎乎的過日子,娘也對的住你爹了,不想倒養出了個不知好歹的混賬來,我今兒打死你算了……」

說著手裡的笤帚揮了揮,因眼盲,瞧不見便沒了准頭,幾下都落了空,倒是自己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

週二狗急忙把身子探了過去,他娘抓住了人,重重打了幾笤帚,力氣便沒了,一屁股坐在炕上抹眼淚。

週二狗忙道:「娘您可不能哭,您這眼就是哭壞的,大夫說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就真治不好了,您打我罵我都成,就是別哭,我還指望著您能瞧見狗子長得啥樣呢,娘您別哭了。」

「那你跟娘說句實話娘就不哭了,不然,今兒便娘哭死也用不著你管。「

週二狗沒轍,只得說了。

週二狗父親早逝,娘倆守在一起過日子,雖清苦好在這些年冀州風調雨順的,只要肯下力氣,倒是不會餓肚子,只是他娘每每想起爹,便總哭,哭著哭著就把眼睛哭瞎了。

這週二狗極孝順,家裡頭窮的時候,也沒讓自己娘餓過一天肚子,便鋪子裡再忙,隔兩天便要家裡看看他娘,把家裡的水挑滿,柴都砍好,收拾停當了才會回去,。

說如今母子倆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二狗子卻沒想過討媳婦兒,手裡只有了點錢,便會給他娘瞧眼睛,大夫秘方的不知找了多少,就沒見一個有用的。

二狗子卻沒灰心,但凡有人勸他討媳婦兒的,他便說給他娘治眼睛要緊。

見他執拗,久了便沒人再勸他了,也有被他孝心感動的,有哪兒的大夫醫術好善治眼科,或哪兒有什麼偏方也會告訴他。

胡家在冀州的當鋪一開張,二狗子便跟了掌櫃的過去管庫,心裡還歡喜呢,想著冀州府地方大,醫術好的大夫也多,自己回頭掃聽著尋一個給娘瞧瞧。

又聽說隔街有個呂祖廟還算靈驗,便使了些錢去給他娘點了一盞祈福燈,祈求他娘能治好眼睛長命百歲,不想,這祈福燈卻極奏效,剛點了沒幾日,就聽說城西有個神醫,最善治療眼疾。

二狗心中大喜,忙忙的尋了去,不想,連門都進不去,這位神醫之前是皇宮裡的御醫,去年告老才回了冀州府,做了這麼多年太醫,也是高門大戶,老大的宅門,便官位低些的,想求這位郎中都不易,更何況,他一個當鋪的夥計,別說找人家瞧病了,就是見一面都是做夢。

週二狗想了個笨法子,在大門外等了溜溜一天,好容易瞧見了主家的轎子,沒等他往前呢,就給人趕到了一邊兒,心裡不免難過,這樣的人如何會給自己的娘瞧病。

心裡頭髮愁,不能家去跟娘說,也不能跟其他夥計提,就去了呂祖廟裡頭在他娘的祈福燈前訴說。

這一番傾訴感動了呂祖廟的老道,說看他一片孝心,倒能幫他引見個人,正是恆通當的大掌櫃劉廣財。

週二狗先開頭並不知道這人就是劉廣財,老道只說是個心善又樂於助人的好人,認識冀州府文府裡的管事,說那位神醫最是憐老惜貧的,尋文府的管事從中間兒墊句話,說不準能答應給週二狗的娘瞧眼睛。

週二狗自是滿心歡喜,果不然,沒幾天兒讓他把他娘接過來,說趕上老神醫家裡在呂祖廟裡打醮,老神醫正好也來,就著這個空給他娘瞧瞧。

週二狗雖覺有些奇怪,怎麼會在廟裡看病呢,不過,老神醫能答應便是想不到的喜事兒了,忙接著他娘來了,老神醫也沒問來由,只搭了搭脈便說是哭的,週二狗更覺信服。

末了,老神醫開了個經古方,說是極靈驗的,方子上的藥倒尋常,只是需用一顆珍珠做引子,珍珠不能太小,太小便沒了功效,拇指大的方可。

二狗心裡不免懷疑,這治眼睛做什麼用珍珠當引子,轉過天兒去尋了幾個郎中問珍珠可能當藥使,那幾個郎中都說珍珠有治目膚翳的功效,可見是真的了。

一想到母親眼睛能治好,週二狗便異常興奮,卻忽想到自己去哪兒找這拇指大的珍珠去呢,他在胡記也做了幾年,對這些珍珠瑪瑙一類的值錢東西,更比別人更清楚行情,這麼大的珍珠便是一顆也值不少銀子呢,就算把他家砸鍋賣鐵恐也買不起,心裡頭正著急呢,趕巧那天就來了個當珍珠的主顧,是週二狗過的手,一匣子珍珠,顆顆圓潤晶瑩,數了數,有十顆之多。

說好是活當的,週二狗心裡貓爪一樣,琢磨若是自己的該多好,正好給娘治眼疾,不禁感嘆人與人真的不同,富貴的,一顆珍珠又算得什麼,於他們娘倆來說卻難如登天,若是偷去……忙搖頭,主家對自己不薄,豈能做如此偷盜之事。

若見不著還好,偏他是管庫的,每日早晚清點都要瞧上一遍兒,心裡頭兩個念頭忽左忽右的拉扯著,不知怎麼才好。

想了兩日,便去尋了劉廣財,想再見見那位神醫,問問尋個旁的藥引子替代成不成。

劉廣財卻道:「這藥引子最是要緊,哪有替代的理兒,便問他莫不是有什麼難處?」

週二狗斟酌再三終是跟劉廣財說了,那劉廣財便給他出了一條道兒,讓他把胡家當鋪庫房裡的那盒子珍珠偷著藏起來,只需一個月,過後他便送週二狗一顆珍珠。也是那時候,週二狗才知道,劉廣財不是別人,就是他們鋪子隔街的對頭恆通當的大掌櫃。

自己來胡家的日子短,前頭的事兒倒是聽鋪子的老人說過,尤其當年假人參的事兒,就是恆通當設下的騙局,為了壞胡家的買賣。

如今這前後一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胡記鋪子在冀州府一開張便極紅火,相比之下,臨街的恆通當就蕭條的沒法兒瞧了,長此下去誰也扛不住,便想出了這麼個損招兒。

週二狗本沒應,可回家瞧見老娘摸摸索索的樣子,心裡便覺萬蟻鑽心一般,思來想去決定鋌而走險,反正也不是偷是藏了,等一個月後送回去也就是了,胡記不過壞了一樁買賣,自己的娘的眼睛卻有望復明,便過後胡家追究起來,把自己下了大牢,只要娘能瞧見也值了。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剎不住了,尋了個機會把那一匣子珍珠偷了出來,這幾日卻沒聽見有什麼消息,胡家也未報官,雖胡掌櫃來家找過自己,沒見著人,也未難為自己的母親,心裡卻越發有些忐忑。

這兩日躲在地洞子裡,來回想了幾個過子,越想越覺得不好,當鋪講的就是個誠信,尤其活當的東西,日子到了只主顧拿了當票上寫好的銀子來,就得原封不動的還給人家,若是丟了或損壞了,需照著雙倍賠償不說,當鋪的聲譽也會一落千丈,以後誰還敢上門。

恆通當的劉廣財之所以讓自己把這珍珠藏一個月,安的正是這個心思,到時候拿著當票贖金去了,胡記拿不出東西來,還如何能在冀州府站住腳,而且,為什麼胡家這邊兒除了胡掌櫃來過一次,便不見有什麼動靜了?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想到此,便問他娘:「娘是怎麼知曉我拿了胡記的珍珠?」

週二狗的娘聽了泣不成聲,心裡是又酸澀又恨,恨得不是兒子而是自己,怎麼偏就瞎了眼,讓兒子闖下如此大禍。

週二狗見他娘不住的掉淚,生怕她再哭壞了身子,忙道:「娘別哭,別哭,是我不爭氣,您打兒子罵兒子都成,就是別哭,兒子好容易找了個靈驗的方子,眼瞅著您就能瞧見了,您若是哭壞了,可不白費了這番功夫嗎。」

他娘握起拳頭狠狠捶了他兩下子:「你糊塗啊,糊塗,娘的眼睛已經瞎了十幾年,找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哪有什麼用,這世上哪來的什麼靈驗的方子,便有,若是這麼得來的,也不是正來路,就算娘的眼睛能治好,娘倒寧願瞎著,你還問娘怎麼知道的?今兒胡家的二小姐跟上回跟你來的那個叫明德的來了。

人家一五一十把事兒都跟娘說了,你管著人家鋪子的庫房,庫裡頭丟了東西,不是你還能是誰,你躲能躲去哪兒,人家若告到衙門裡,打你個偷盜之罪,若是下了大牢,你讓娘往後可怎麼活啊,依著我,快些給人家送回去。

「二小姐?」週二狗愣了愣:「娘確定是二小姐?」

他娘:「人家親口說的,娘雖瞧不見,可聽著聲兒就知道都知道是個多體面的人兒,那聲兒脆生好聽,跟黃鸝鳥似的,雖你偷了人家東西,也沒說就問罪的,說話不緊不慢的,極謙和穩妥的,娘聽她的聲兒,就知道是個善性兒,你把東西給人家送回去,咱們娘倆多磕幾個頭,人家也不一定報官,娘的眼睛瞧不瞧的見有什麼打緊,咱這心不能虧,沒說吃著人家指望著人家,還偷人家東西壞人家買賣的,這可不連畜生都不如了嗎。」

週二狗卻道:「可是娘,那珍珠我已然用了一顆,您如今日日吃的那藥裡便是這個藥引子。」

他娘一聽頓覺兩眼發黑,晃了幾下跌坐在炕上,半晌方緩緩道:「用了便用了,咱賠給人家,一天賠不起二天賠一年賠不起十年賠,早晚有還清了人家,二狗娘教過你沒有,做人再窮再苦都不怕,卻得堂堂正正的,走,咱們娘倆這就去。」

說著掙紮著起來抓著兒子,就要往外走,週二狗忙道:「娘慢些,這麼還回去不妥。」

他娘以為他不想還呢,氣道:「你要還當我是你娘,就跟我走,不然,別怪娘心狠不認你這個兒子。」

週二狗忙道:「娘,我不是不還,是因此事本來就是恆通當下的絆子,恆通的夥計不定就在村子外等著呢,一旦我反悔去還珍珠,若趁機搶奪了去,咱們娘倆便渾身長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倒讓恆通當得了逞。」

他娘:「這人心怎麼這般壞,同樣是做生意,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就得了,做什麼非要變著法兒的害人家,便得逞了難道就不怕報應。」

週二狗:「恆通當幹的缺德事多了去了,哪還在乎報應啊,先頭我是沒認出來那個劉廣財就是恆通當的掌櫃,也是著急給娘治眼睛,方才著了道。」

他娘發愁道:「照你說,也不能還回去,可該怎麼好?」

週二狗:「這個娘倒不用擔心,今兒二小姐既來了,自然心裡已經有了數,想必已經知道我在家裡藏著呢。」

他娘道:「這怎麼可能,娘跟她說話的時候萬分小心謹慎,怎會瞧出破綻來。」

週二狗:「若是旁人興許會讓娘騙過去,二小姐卻不會,娘別看這位二小姐是個溫溫柔柔的姑娘家,卻比男人還厲害呢,胡家的當鋪從一開頭就是二小姐幫著胡老爺管著,算起賬來比賬房先生都利落,若作起文章,比那些滿腹經綸的讀書人也不差,我們私下裡常說若姑娘家能考科舉,說不準這位二小姐能考個狀元回來呢,我就沒見過比她還聰明的,便她不說,也只是留著餘地呢,並不是瞧不出來,故此,娘一開口只怕二小姐便已經知道我藏在家裡了,之所以走了就是給咱們娘倆商量的餘地呢,娘不信瞧著,明兒二小姐一定還會過來。

他娘道:「這胡家不說有兩位少爺嗎,怎麼這買賣上的事兒卻讓小姐料理?」

週二狗:「娘不知道,胡家跟別家不同,東家老爺對子女都一樣,況且能者多勞,二小姐比大少爺,二少爺能幹,不過是順手的事兒罷了。」

他娘點點頭:「倒真是個女中丈夫,對了,不是說胡家有位小姐跟京裡的大家宅門裡定了親嗎,可是這位二小姐?」

週二狗點點頭:「正是二小姐。」

他娘:「怨不得了,舉凡這樣該著大富貴的人都是有來歷的,不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歷劫來的也未可知,戲文裡不都這麼唱的嗎。」

說著,忽想起自己兒子這事兒還不知怎麼個結果,胡家二小姐若非要追究又該如何,母子倆這一晚上忐忑難安。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昨兒那兩個人又來了,週二狗的娘方信了兒子說的。想到兒子幹的事兒身子一矮就要跪下,被青翎眼急手快的扶住了,往院子外頭瞟了一眼,給明德使了眼色。

明德會意,大聲道:「二狗娘你別想糊弄過去,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家二狗子拿了鋪子裡的東西,指定藏匿在家,你若覺得冤枉了,也不難,讓我們進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沒有賊贓……」

二狗娘臉色都變了,青翎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隔牆有耳,咱們屋裡頭說去。」留了福子在外頭守著,三人進了屋。

一進屋青翎便道:「剛是為掩人耳目,得罪之處,老人家別放在心上。」

二狗娘苦笑了一聲:「二小姐您還跟老婆子客氣什麼,都是二狗幹的荒唐事,二狗子還不出來,要躲到什麼時候?」

青翎目光落在牆上的年畫上,剛才一進來就覺這張年畫不對頭,週二狗家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這幅老舊的年畫是屋裡的唯一裝飾,年畫極其老舊,不知多少年了,週二狗的娘眼睛看不見,能自理已經不易,也不可能給別人家一樣,收拾的多乾淨,加上又是土坯摻著麥草蓋得房,屋裡是灰土牆,屋裡的桌子上落了不少灰塵。

可這張年畫,雖然老舊卻半點兒灰塵也無,如此,便只有一種可能,這張年畫並不是一直掛在這兒沒人動的。

正想著,就見年畫一動,週二狗從年畫後頭鑽了出來,渾身髒兮兮都是土,手裡捧著一個烏木盒。

明德道:「就是這個,庫裡丟的就是這個。」跳到地上,便跪了下來:「二小姐,是二狗偷了庫裡的珍珠,只是為了給我娘治眼睛,已然用去了一顆,其餘九顆都在這個盒子裡。」

明德接過來遞給青翎,青翎打開,只見拇指大小的珍珠整齊的擺放在盒子裡,映著窗外的亮光,珠暉流轉,瑩潤均勻,是極難得的南浦珍珠,心說,這恆通當還真捨得下本,為了扳倒胡記這樣的寶貝都拿出來了。

青翎看了跪在地上的週二狗半晌道:「你打算怎麼辦?」

青翎知道週二狗偷珍珠是為了治他娘的眼睛,也知道他是受了恆通當劉廣才的哄騙,本心來說其情可憫,而且,以週二狗家的境況,讓他賠償這麼一顆南浦珍珠,絕不可能。

也就是說,這事兒最壞也不過如此了,要不然就把週二狗送官法辦,如此一來,他這個瞎眼的老娘,又該怎麼生活,真要有個好歹,反倒成了胡家的過錯。

若不交官法辦,總得有個說法兒,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胡家再慈善寬容,也不能沒了規矩,規矩是立家的根本,所以,青翎想聽聽週二狗的意思。

週二狗一個頭磕了下去:「二狗子此是偷盜,報官判刑入大牢都是二狗子該得的下場,若二小姐如此做,二狗並無一絲怨言,若二小姐能寬容二狗子這一回,往後二狗子這一生都是胡記的夥計,二狗子不是怕做牢,也不是怕死,二狗子就是擔心我娘無人照看。」

青翎暗暗點頭,這二狗子還有點兒骨氣,要是他跟滾刀肉似的,覺得反正都這樣了,索性就挺著脖子硬扛,把難題丟回給自己,那自己就算背上個惡名,也絕不能讓這小子得了便宜去,如今他既如此明白就好辦多了,只是這件事兒絕不能便宜了恆通當,不然以後這樣的事兒不知還有多少呢,若是天天光防著恆通當了,還做什麼買賣。

想到此,便道:「你偷珍珠的行為雖不可取,卻是為了給你母親治療眼疾,有道是百善孝為先,你這樣一個大孝子,若我追究你的偷盜行為,你自己下了大牢無妨,你的母親又該何人照看,若不追究,鋪子裡其他的夥計也照著你學,那咱們的買賣也就別幹了,回家種地的拎清。」

二狗子臉色一暗,心裡的剛存的那點兒僥倖瞬間煙消雲散,正想自己必會進大牢了,卻又聽二小姐道:「不過呢,此事倒可轉圜,只你恐怕要受一兩日委屈。」

二狗子頓覺自己這顆心跟打悠秋似的,一會兒蕩過去,眼看就要掉到下頭的爛泥坑裡了,忽然又蕩了回來:「二小姐說哪裡話來,本就是二狗子的錯,莫說一兩日委屈,便一兩年都是二狗該受的。」

青翎:「如此就好,我跟你說,這件事兒當如此這邊般,這般如此,你可記下了?」

二狗子忙點點頭:「記下了,二小姐放心吧,二狗子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青翎跟明德出來,明德還假模假式的擄袖子挽胳膊的,那架勢要跟二狗娘拚命似的,最後氣哼哼的走了。

出了週二狗家上了馬車,明德才道:「二姐,您跟二狗說什麼了?此事就這麼完了嗎?」

青翎拍了拍懷裡的珍珠盒子冷笑一聲:「完了?早著呢?既然這場戲恆通當開了頭,接下去怎麼唱可就由不得他們了,不想唱都不成。」

明德想不明白,剛要問,卻想問什麼,看著不就知道了嗎,便沒刨根問底,卻想起盒子裡的珍珠,不禁道:「這珍珠可少了一個,該怎麼辦?」

青翎嘆了口氣,這是最麻煩的,二狗這小子瞧著挺聰明,真不知怎麼會信那樣不靠譜的方子,若真是用珍珠入藥,還分什麼大小啊,珍珠的功效不都一個樣兒嗎,拇指大珍珠跟米粒大的珍珠,價值上千差萬別,可真要說藥用價值,卻毫無區別,因為都是同一個物質。

那大夫明顯就是胡說呢,而且,神醫什麼神醫,不過是一個告老的御醫罷了,在太醫院供職久了,到了地方上,就顯得高人一等似的,青翎倒覺得,醫者就該妙手仁心,濟世救人乃是本分,若把求醫的患者分成三六九等,非富貴先達者不治,這樣的醫生便醫術再高超,也算不得名醫,更不可能成為神醫了。

更何況,青翎也不覺得那個告老的御醫會跟恆通當的劉廣財串通一氣,不管醫德如何,御醫總是有架子的,劉廣財只怕還只指使不動 ,十有八九是找來蒙事兒的騙子,加上呂祖堂的老道,坑瀣一氣,對付胡記。

劉廣財指定是許了大好處,這呂祖堂的老道,得想個法兒,若是這老道能站出指認劉廣財,此事便能十拿九穩了,只是多年來那老道肯定沒少跟著恆通當幹壞事,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想讓老道臨陣倒戈,便胡記給了比恆通當再多的好處也沒用,胡家初來乍到,遠不如恆通當長遠。

更何況,呂祖廟在冀州多年,自是知道恆通當背後依仗的是文家,哪會把胡記看在眼裡,對於這些勢力的出家人來說,比權勢金銀更有用的莫過去神仙了,例如呂祖堂裡供奉的呂洞賓,若是顯聖,不知這些老道怕不怕?

至於這顆少了的珍珠,卻真有些麻煩,倒是讓青翎想起一個人來,京城珍寶齋的老掌櫃,只是這珍寶齋的老掌櫃到底是行裡的大拿,若自己去了自不必說,若遣下人去了,只怕不妥。

可如今家裡出了這件事兒,爹又病著,自己哪離得開,卻瞟了眼對面的明德,忽覺這小子也該歷練歷練了。

自己先頭總覺著他跟青翧年紀還小,性子不穩,怕出紕漏,可看看青翧,短短的兩個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或許心機還不深,手段也算不上圓滑,卻知道了人情世故,有了他自己想要去達成的目標,再歷練幾年,還不知是個怎樣的人精呢。

明德也一樣,青翎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胡家的田產自不必說,可這鋪子買賣,早晚得有人管著,大哥走了仕途,原先自己還想培養培養青翧來著,誰想調教來一個熊孩子,青翧也跑去走仕途了。

她們三姊妹就更不中用了,大姐嫁了表哥,翟家那一攤子亂事兒都管不過來呢,哪有閒工夫理會娘家的買賣,更何況大姐也不是這塊材料。

自己倒是樂意,也有興趣,可嫁到陸家,不管陸敬瀾如何跟自己保證只管過兩人的小日子,青翎都不會真傻得相信。

她不是說陸敬瀾說甜言蜜語哄騙自己,陸敬瀾這傢伙,別瞧有時候精明的嚇人,可有時候傻起來也挺天真的。

自己嫁給他也等於嫁給了陸家,那樣一個世族大家的少奶奶,哪是好當的,便不掌家也不知有多少事兒呢,哪還顧得上娘家。

更何況,便敬瀾跟自己說謀了安平縣的官缺,可青翎卻知道,陸敬瀾這樣的人有抱負,有才情,有本事,怎可能長時間屈就在一個小小的安平縣,便他自己樂意,皇上也不能樂意,當官的就跟水上的浮萍差不多,忽悠東西,誰也不知道往後會在哪兒落腳。

在安平縣自是可以照顧娘家,若是隔著千山萬水,自己便有心也無力了,所以,胡家必須還得有個人,能管著家裡的買賣,能替她們在爹娘跟前兒盡孝,這個人也只有明德最為合適。

明德是姑姑的次子,不用繼承家業,又自小在胡家長大,若跟青青能成,就是胡家的女婿了,幫著料理胡家的生意,也在情理之中,想必爹娘也會答應的。

想到此,便開口了:「明德你明兒就動身去京裡的珍寶齋走一趟,拿一顆珍珠交給老掌櫃,讓掌櫃的瞧著尋顆一模一樣的來。」

明德眼睛一亮,心裡別提多興奮了,雖說自己早有打算,想學些經濟學問,卻也知道跟著胡滿貴學的是眼力,是當鋪裡的手藝,真要說做生意的門道還得青翎指點才行,如今派他去京城的珍寶齋,是不是就等於收下了自己這個笨徒弟了。

明德可不敢問,別看青翎平常總是說說笑笑的,可要是板起小臉來,真叫人肝兒顫兒,而且,這樣的事兒怎麼問,兩人可還是表姐弟呢。

明德轉過天一早就動身了,只是剛走上官道就瞧見了長福牽著馬站在道邊兒上,瞧意思像是等什麼人。

明德愣了愣,下車到了跟前兒:「還真是長福,我還當自己眼花認錯了呢,你不在京裡伺候二姐夫,跑冀州做什麼來了?」

長福目光閃了閃,:「我來做什麼還用說嗎,二小姐急匆匆的家來了,我們少爺猜著必是有事兒了,又怕問了二小姐不說,便把我遣了過來,你這是要去京城?」

明德琢磨這小子跟穀雨可快成兩口子了,穀雨又是二姐跟前兒最近的人,這小子什麼事不知道啊,便也不瞞他,把自己去京裡珍寶齋的事兒說給了他。

長福聽了笑道:「那表少爺打算怎麼做?不是想直接去找老掌櫃吧,我可得跟你說,珍寶齋這位老掌櫃,脾氣古怪的很,尋常人都不肯賣面子的,若是二小姐去了自是不成問題,若是表少爺可就難說了。」

明德心裡頭忐忑的正是這個,聽見長福如此說心裡更有些沒底,倒是也不傻,微微後退躬身一禮:「還請長福哥指教。」

長福嚇了一跳忙一竄避開了,直搖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表少爺要折我的壽數呢,指教可不敢當,卻有一句話想跟表少爺說,這珍寶齋的老掌櫃,除了賣二小姐的面子跟我們少爺也是極熟絡的。」

他一句話說出來,明德就明白了,微笑著拱了拱手:「明德知道了,一到京城先去陸府給二姐夫見禮,再辦其他的事兒。」

長福笑道:「小的恭祝表少爺一路順風。」自己下官道直奔冀州府衙去了,這幾日他都是在府衙落腳,冀州知府王仕成的大公子,如今正是國子監蔭監的監生。

兩家父輩又是同年,而且,王家這位大公子的跟陸敬瀾一邊兒大,倒是難得的緣分,自打陸家請了王仕成來做敬瀾這個大媒之後,兩家便來往的密切了許多,王家大公子若去京城,便會住在陸家,故此陸敬瀾才會把長福遣到王家來,以送碑帖為名住了下來,一個是兩家的確親厚,再一個,也能第一時間知道冀州官衙裡的大事。

長福從穀雨嘴裡知道胡家的事兒之後,立馬就給少爺寫了封信,少爺只回了幾個字,靜觀其變,長福便知少爺不想自己摻合,交代自己就在旁邊看著就好。

長福本來還支開了架子,準備好好顯示一下自己的本事門路,不想少爺卻不讓動,只能看著,本說這件事兒極麻煩,那週二狗既幹了這樣事兒,自然不會在家等著被抓,十有八九把珍珠賣了之後,拿著錢跑路了,往哪兒找去。

沒想到,不過轉過天兒就連人帶物都找著了,穀雨跟自己遞信兒說明德拿著一顆珍珠去京裡珍寶齋配對去了,自己還不信呢,可就是真的,也不知二小姐到底怎麼破的案,回頭得機會非好好問問穀雨不可。

不過,這恆通當設計冀州文家有些關係,有文家在後頭撐著腰,這塊鐵板只怕不好扳。

卻不知青翎正想借這個機會,把恆通當跟文家的關係弄弄清楚,有道是癤子不擠不出能,總是前怕狼後怕虎的什麼時候是個頭,乾脆弄個清楚明白,也知道以後該怎麼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