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子生,一見管家周冒進來忙問:「如何?」
周冒:「小的貓在週二狗家外頭聽了一會兒,聽見幾句吵鬧聲,像是田明德要挾那瞎婆子交出週二狗,只額可惜離的遠並不真切,說起來,既知是週二狗幹的,胡家怎麼不報官,抱了官,發下海捕文書,週二狗還能往哪兒跑?」
周子生:「你當胡世宗傻啊,若是丟了旁的東西,自是早報官了,可這一盒子珍珠是主顧活當的東西,說好了一個月便贖回去的,如今人家想早些贖回去,胡家還能拖著,是用期限未至的藉口,若報了官,勢必要翻出來,又該如何交代,指定是打著暗裡找著週二狗,把珍珠拿回來再報官的主意呢。」
說著冷笑了一聲:「外頭人都說胡家如何如何心善慈悲,如今這般對付個瞎眼的婆子,可是活打了嘴,什麼心善慈悲,不過做個假樣子罷了,這一碰上真金白銀,就不信他能不計較,胡世宗撞大運似的賺了幾個銀子,就以為自己有多能耐了,竟敢跟恆通當這樣的字號別苗頭,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這一回非讓他賠個血本無歸不可。」
周冒:「老爺您可別忘了,胡家可不是尋常人家,後頭有人撐著呢。」
周子生:「誰撐著?胡家京裡那位舅爺本來當的就是個閒官兒,能頂什麼事兒?更何況,聽見說如今身子不大好,今年過不得過去都兩說,若說陸家,不過剛過了定,只是兒女親家罷了,人家還能管買賣的賠賺不成,依著我說,陸家這回也是打了眼,回頭不定就退了親事也未可知。」
周冒心說,老爺這是跟胡家有多大的怨仇啊,這麼見不得人家的好,他倒是覺得,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如此。
算命的不常說人都有個三衰六旺,衰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可要趕上時運旺的時候,便壞事兒也沒准都能變成好事兒,而現在的胡家就正在旺運上,相反周家卻越來越時運不濟。
就在五年前,在安平縣的胡周兩家無論無論家資還是名聲還算不相上下,如今再瞧,人胡家一天比一天的興旺,甭說安平縣,就算在冀州府提起胡家都沒有不知道的,周家就是拍馬都趕不上。
說到底,還是胡家的兒女爭氣,老爺心裡頭再不平,可沒造化生養爭氣的兒女,也只能暗憋暗氣的說些酸話罷了。
想起老爺摻合的事兒,不禁道:「老爺這是何必呢,小的倒覺,胡家興旺了也沒什麼不好,咱家大小姐可是胡家的外甥媳婦兒,咱周家跟胡家也就成了親戚,若是胡家發達了,咱家好歹也能跟著沾些光吧,倒是恆通當跟咱不沾親帶故的,老爺何必替他們探聽消息,回頭讓胡家知道,豈不傷了親戚間的和氣。」
周子生自來就愛跟胡家比較,誰想比來比去卻越發比不上,心裡難免嫉恨,便生出一種陰暗心理,盼著胡家倒霉,他心裡才得爽快,哪聽得進去這些話:「胡世宗不過是個偽善人,你真當他多好心呢,你說說,你們家少爺再不好,配他那個醜八怪的閨女也綽綽有餘吧,我這找媒婆上門說親,硬生生給他家的瘋丫頭給趕了出來,還指望沾胡家的光,下輩子都甭想,你去叫人盯著週二狗家,胡世宗都沒轍了,我倒不信胡家這個瘋丫頭能把這事兒胡擼平了,他胡家的靠山再硬,還能硬的過恆通當不成,上趕著雞蛋碰石頭,我眼瞧著是個什麼結果。」
主僕正說著,就見周寶兒從外頭跑了進來,跑的急,身上肥肉直顫,一頭的汗順著胖臉往下流,汗味裹著身上沾的脂粉氣,還有宿醉的酒氣,又香又臭的直衝鼻子。
周老爺皺了皺眉,看了眼外頭當空的日頭,指著他:「你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才家來,你也不小了,成天不說幹點兒正經事,就知道鬼混,咱們周家早晚讓你敗光了,到時候看你喝西北風去。」
擱在平常,周寶兒有一百句話回給他爹呢,不把周老爺氣的半死都不算完,今兒卻沒回嘴,擦了擦頭上汗道:「爹要是早些給我娶個媳婦兒,家裡頭有現成的,我做什麼還去窯子裡頭找樂子,又花銀子,又跑道兒的,圖啥啊。」
周老爺愣了愣,仔細瞧了瞧自己的胖兒子,他也知道因得子晚,又只周寶兒這一根獨苗,故此,太過寵溺,才寵出了這麼個胡鬧的性子,等他再想管的時候已經晚了。
眼瞅年紀也大了,按說早就該給他娶一房媳婦兒回來,只是這小子挑揀的緊,不知相看了多少都不成,不是嫌人家胖要不就是瘦,再不然就是長得不好看,恨不能找個天上下凡的仙女才行,這才耽擱到了今天。
不想,今兒他自己倒提起來了,琢磨著要是給他娶個媳婦兒家來,興許就不天天往外頭跑了,在家自己也好教他管管田裡的賬目。
想到此,便點頭道:「回頭叫媒人婆掃聽掃聽,哪家的姑娘合適,先相看著再說。」
想周寶兒卻道:「不用這般費事,我已然相看好了。」
周老爺眉頭一皺,瞪著他:「你莫不是相中了那些窯子裡的粉頭,只你爹活著一天,也別想,咱們周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弄個窯姐進來,連祖宗都要羞臊死了。」
周寶兒卻道:「爹嘴上說的好聽,還不是有事兒沒事就往窯子裡鑽,您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兒春姐兒見了我,非讓我叫她奶奶,說您上回去的時候,摟著她親娘都喊了,若是論起輩分可不就是奶奶嗎。」
周老爺一張老臉漲的通紅,春姐兒是聚香院裡的粉頭,也是自己的相好,隔個十天半個月的便會去一趟,炕頭上說的葷話,怎能當真,不想這窯姐兒嘴敞,倒用這個打趣兒自己的兒子,心裡不免有些惱恨,想著以後再不去聚香院,伸腿踢了過去:「混說什麼。」
周寶兒挨了一腳也不當回事兒,知道他爹就是做做樣子,嘿嘿一笑:「爹您別惱啊 ,有句話叫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爺倆一塊兒逛窯子怕什麼。」
周老爺再大的氣性,拿這個兒子也沒招兒,只當沒聽見他的混賬話,開口道:「你若真想娶媳婦兒,就娶個正經人家的回來,也給周家傳宗接代,那些不正道的想都別想。」
周寶兒:「爹放心,這次我瞧上的就是正經人家的。」
周子生不免懷疑:「你且說來聽聽。」
周寶兒:「今兒我從縣城家來,抄近道從胡家村走的,正從胡家的莊子門前過,可巧就瞧見了漂亮丫頭,那眉眼兒別提多標誌了,眉間貼了花鈿,更趁的一張小臉有紅似白的好看,我叫下頭的小子去掃聽了,那丫頭還是兒子的舊相識,您說這不是我們前世的緣分嗎,就該這輩子做夫妻的。」
舊相識?胡老爺:「是胡家的人?」
周寶兒點點頭:「是胡青青,我還說她是個醜八怪呢,今兒才知道竟生的如此標誌,爹若是幫我討了她回來,叫兒子幹什麼都成。」
周子生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鬧半天這小子瞧上胡青青了,沒好氣的道:「你想呢,也得人家樂意才行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人胡家瞧不瞧的上你,趕緊回去睡你的大頭覺要緊,別做這樣沒邊兒的夢。」
周寶兒一聽可不幹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肥胖的身子在地上打起滾來:「爹不依,我今兒就不起來了,不起來了……回頭我就跳河抹脖子死去,讓你周家斷子絕孫……」
周老爺氣得渾身直哆嗦,自己這生了個什麼混賬啊,斷子絕孫的話都的出口,見他真的滾到一邊兒去,用頭撞牆,咚咚的響,不一會兒額頭就紅了一大塊,嚇了一跳,生怕這小子一個想不開,周家就真的斷子絕孫了,忍著氣彎腰哄他:「胡青青的兩個姐姐一個嫁的比一個門第高,胡家留著閨女等著攀高枝呢,哪瞧得上咱們周家。」
見周寶兒又要尋死,忙拉住他:「你容爹想想對策。」
周寶兒這才坐起來看著他爹:「反正我就要討胡青青當媳婦兒。」
周老爺怕他再鬧,忙道:「好,好,爹答應你,一定給你討了胡家丫頭過來。」
周寶兒這才滿意了,叫小廝扶著回屋做夢去了。
周老爺恨聲道:「真真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爭氣的,那麼多姑娘,怎麼就偏偏瞧上了胡青青。」
周冒湊上來道:「周家三小姐額頭不是有塊難看的胎記嗎,怎麼忽然沒了?」
周老爺:「誰知道,虧了外頭還都說胡家的家教好,指定是使手段蓋住了胎記,想勾引男人呢。」
周冒:「老爺,上回張巧嘴上門說親,可給趕出來了,少爺這個想頭只怕不成。」
周老爺冷笑了一聲:「胡世宗自不量力跟恆通當作對,能落什麼好下場,等胡家倒霉的時候,我就不信還瞧不上寶兒。」
周冒心說,老爺是給少爺氣糊塗了不成,胡家便再倒霉,還有倆姑爺撐著呢,再說,八月裡若胡家大少爺中了舉人,便買賣賠了也不怕啊,老爺也太看得起周家了,以往胡三小姐額頭上有塊難看的胎記都看不上少爺,如今就更不消說了,老爺簡直異想天開。
不過,自己可不敢說,回頭老爺一肚子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不是倒霉催的嗎,想到此,便喏喏的應著附和。
周子生此事可未想到,就因這一念色心,斷送了兒子的性命,周家真的斷子絕孫了,此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青翎。
從周家村回家,先去瞧了爹,胡老爺本就是急出來的症候,加上也太累了,從去年年底開始,先是過年,後又操持青羽的婚事,接著便是跟陸家過定,兩個閨女的事兒完了,又開始忙活冀州的鋪子,一晃大半年都沒得歇,趕上急事才病的這般厲害。
好在底子好,幾劑藥吃下去便好了許多,更何況,青翎這一回來,胡老爺心裡便有了底,雖知道這件事兒不好料理,可胡老爺對自己的二丫頭,習慣性信服,總覺著什麼事到了翎丫頭手裡都不叫事兒了。
心裡一放鬆,病自然好的快,今兒一走都能去外頭院裡溜躂了,不是翟氏攔著,還想去房後瞧瞧那些桃樹呢。
青翎進來的時候,翟氏正勸呢:「你這剛好些,可吹不得風,雖說已是五月裡,風也是涼了的。」
胡老爺在屋子裡悶了幾天,有些不滿:「我就是想去房後頭走走,哪至於著涼,更何況,我這身子骨你還不知道啊,風裡雨裡走了多少趟,不一樣好好的。」
翟氏:「你自己也不想想,那時候多大,如今多大,都奔著四十走的人了,還當自己青春年少呢,等過幾日你身子大好了,便求我攔著也不管,這會兒剛好些,你就老實會兒吧,別叫我擔心。」
翟氏這話一說胡老爺就不吭聲了,有些愧疚道:「對不住,讓你擔心了。」
翟氏白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還說這個做什麼,更何況,人有三災九病,又不是神仙,難免有個病災的,我倒覺著你這病了也有個好處,便是天天都能見著人了,不然,你一忙活起來,早上天不亮就走,回來的時候我又已經睡下,夫妻見連面兒都碰不上。」
胡老爺伸手握住她的手,滿心愧疚:「倒是我的不是,冷落了夫人,等青翧家來,我帶在身邊些日子,等他熟悉了便把家裡的買賣都交給他,我在家陪夫人。」
翟氏臉一紅,卻也點點頭:「這倒是,如今這幾個孩子,我就擔心青翧,這小子自小就是個懶散的性子,又放養著長大,到如今也沒個正經兒事兒,若是能管著家裡的生意,也就不用愁了。」
青翎聽了個滿耳朵,心說,爹娘的想頭可要落空了,青翧再回來就要進新軍當兵去了,不知爹娘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想著進了屋,胡老爺見她手裡捧得的烏木盒子,立馬站了起來:「果真找回來了嗎。」
青翎點點頭,把盒子放在炕桌上,把週二狗的事兒說了一遍。
翟氏道:「倒真是個難得的孝子,既然東西找了回來,就別太追究了,只是這少了一顆珍珠可怎麼好?既然是恆通當設下的陷阱,自然不會答應用銀子賠的,若對方不依不饒,此事也難了。」
青翎:「我已讓明德去了京城的珍寶齋,好在這盒子珍珠雖好,卻也並非極難得的珍品,這麼大的,這樣成色的,在冀州府不好找,若在京城應該也算不得稀罕東西。」
胡老爺點點頭:「這倒是,週二狗在鋪子裡兩年了,做事極穩妥,卻不想會出這樣的事兒。」
青翎:「他是讓恆通當算計了,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恆通當天天惦記著使壞,怎麼都躲不過去,如今這件事兒出來也是好事。」
翟氏:「你這丫頭可是糊塗了,你爹病了,又讓人算計了,算什麼好事兒啊。」
青翎:「娘不知道,這恆通當倒叫人看不真切,都說背後有文家撐腰,可文家自來便有家訓,子弟不可經商,怎麼會冒出來個開當鋪的,更何況,文家何等尊貴人家,便族中有經商的,又怎會是這樣不講信譽口碑極差的奸商。」
翟氏點點頭:「當年你外祖父跟文太師同朝為官,常說文太師為官清廉,剛正不阿,乃臣子典範,家教也極嚴,當年在京裡,曾出過一事兒,封后大典沒多久,文氏族中子弟與人私鬥傷人,傷者並未殞命,文太師卻依然把人交給刑部問罪,自此文家族中子弟,便再不敢惹是生非,世族勳貴之中,數著文家人最為低調,致休後更是帶著兒女回冀州府頤養天年,算著年紀,如今已過耳順之年了,聽說身子極康健硬朗,可見是位老壽星,若說縱容子弟為非作歹的,文家絕無可能。」
青翎本還有些猶豫,如今聽了娘的話,心裡更有了底,若果真文老太師如娘所言清廉剛正,即便恆通當是文家子弟在外偷開的買賣也不怕。
想到此便道:「恆通當把咱家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便沒有此次的事兒,也有下回,倒不如一回解決,也省的以後再找麻煩,如此,豈不是好事兒嗎。」
翟氏哭笑不得:「依著你什麼都是好事兒了,行了,知道你們父女有話說,不想讓我聽,我這就給你們父女如意。」說著抬腳要出去,胡老爺忙道:「哪有什麼話是夫人不能聽的?」
翟氏:「我說笑呢,眼看就晌午了,我去瞧瞧廚房今兒做什麼菜,你們父女倆說話兒吧。」撂下話轉身去了。
胡老爺方道:「週二狗也是一時糊塗,要不就依著你娘的主意,別追究了吧。」
青翎卻搖頭:「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週二狗作為管庫的夥計卻監守自盜,偷了主顧活當的東西,便其情可憫,到底壞了規矩,若不追究,以後其他的夥計也跟著他學,今兒是為了給娘治病,明兒是為了給爹抓藥,該怎麼辦,咱胡家開的是當鋪,可不是善堂。
胡老爺點點頭:「這話也是,依著你又該如何?「
青翎:」不可不追究,卻可戴罪立功。「
胡老爺一愣:」怎麼個戴罪立功?「
青翎湊到她爹耳邊說了幾句,胡老爺點頭:「這個法子雖好,可真要跟恆通當撕破臉了,萬一文家跳出來,豈不麻煩。」
青翎:「爹放心吧,便恆通當是文家人的買賣,這個當口,文家也絕不會出頭的,這場大熱鬧有的瞧呢。」
父女倆正說著,就見青青快步走了進來,臉色有些不好,胡老爺忙問:「不是去找春生媳婦兒還鞋樣子去了嗎,怎麼這個臉色,莫不是哪兒舒服了?」
青青定了定神:「我是走的有些急了,沒什麼事兒,春生媳婦兒不再,說是姑姑那邊兒的荷花今年長的不大好,昨兒就接著春生兩口子去了,明兒才回來呢。」
胡老爺道:「可不是,昨兒一早胡管家還跟我說過這事兒呢,今兒倒忘了,害小青青白跑了一趟,是爹的不是,等爹好了,給小青青買甜糕吃。」
青青忍不住笑了起來:「爹,青青已經十三了。」言下之意不是小孩子了。
胡老爺卻不明白:「十三怎麼了?」
青青:「哪有十三的姑娘還吃舉著甜糕吃的,叫人知道還不笑話死。」
胡老爺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買甜糕是孩子們小時候自己常用來哄她們的法子,不知不覺孩子們已經大了,再不稀罕他買的甜糕了,想著不免生出幾分難言的落寞來。
翟氏回來的時候,青翎跟青青已經回自己屋裡去了,卻見丈夫有些出神,便問了一句:「想什麼呢,眼睛都直了?」
問了兩遍方聽見丈夫喃喃的道:「是啊,都大了,青羽都嫁人了,明年翎兒也要嫁了,我買的甜糕都沒人稀罕了。」
翟氏聽清了不覺哭笑不得:「我當是怎麼了,原來竟為這個,閨女大了自然該嫁人生子,難道還能在家一輩子不成,至於甜糕,等過幾年,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一幫孩子圍著你要甜糕的時候,看你還愁不愁了。」
翟氏一句話胡老爺頓時眼睛都亮了,湊過來道:「你說青羽這胎是小子是丫頭?」
翟氏:「我也不是神仙,哪兒知道,頭胎自然小子好,畢竟翟家一脈單傳,有了後也對得住翟家的祖宗了,可我這心裡又有些怕。」
胡老爺不禁道:「有後是好事兒,怕什麼?」
翟氏:「這些日子我總做夢,夢見爹娘跟我說了好些話,讓我好歹照顧著翟家些,我總覺著不吉利,寶成自打過年身子便越發不好,如今他心心唸唸著孫子,只這翟家有了後,又怕他真一鬆心撒了手。」
胡老爺:「那天你不還說壽數天定,強求不得嗎,怎麼又擔心起這個了,我瞧寶成的身子雖差,也不至於丟命,只安心調養,便不能大愈,也應不會再壞了,你別胡思亂想的嚇唬自己了,回頭寶成倒是沒事兒,您卻嚇病了,豈不麻煩。」
翟氏:「回頭得了空去京裡瞧瞧寶成吧,不然,總不能放心,對了,青青呢?剛我出去正巧跟她打了個碰頭,瞧著她臉色有些不好,還說回來問問呢。」
胡老爺:「我問了,說是走的急了些,這會兒跟翎兒回屋去了,如今這姐倆可好著呢,只翎丫頭不出去,姐倆個一時一會兒都分不開。」
翟婆婆笑道:「可不是嗎,以前夫人還愁呢,我就說嫡親的姊妹,愁什麼,骨頭血肉都連著呢,還能生分了不成,這不讓我說著了吧。」
翟氏一想青青如今什麼心事也不會憋在心裡,有些不樂意跟爹娘說的,也會跟青翎說,暗暗點頭,有青翎這個姐姐開解,自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爹娘都瞧出青青不對勁兒了,青翎自然也瞧出來了,只是當時未問,等進了兩人的小院,方才拉著她問:「剛出去的時候可是碰上誰了?」
青青剛才的神情很有些慌亂,故此,青翎方有此猜測。
青青咬了咬唇,半晌才道:「我剛去咱們莊園裡找春生媳婦兒還鞋樣子,出來的時候碰上了周寶兒。」
青翎眉頭一皺:「周寶兒?這死肥豬天天跑去安平城花天酒地,怎會跑咱們莊子上來了?」
青青搖搖頭:「看那樣兒像是路過,想來是想抄近道回家,不想,正讓我碰上,真是倒霉。」
一想到周寶兒色眯眯的眼神,青青就覺噁心的不行,雖說就小時候見過,可青青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周寶兒的變化不是很大,跟小時候一樣肥,只不過變得更加猥瑣。
認出周寶兒,不免就想起前些日子張巧嘴上門說親的事兒,就覺膈應,卻也有些擔心:「二姐,如果周家又來求親,爹會不會答應。」
青翎:「瞎想什麼呢,爹怎會把你嫁給那個肥豬,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輪不上他周寶兒。」說著不禁咬牙切齒的道:「那肥豬輕薄你了?」
青青忙搖頭:「我快步家來了,又有春分跟著,他怎麼敢胡來。」
青翎:「若再出去,叫福子或二斗跟著,你跟春分畢竟都是女子,那周寶兒跟他爹學不了好,萬一色心起來,不管不顧的撲上來,跟前兒沒人可不行,等明德回來,我叫他住家裡來,你再出去,都讓明德陪著,便萬無一失了。」
青青臉一紅:「明德要學做買賣忙著呢,哪兒有空陪我。」
青翎笑了起來:「放心吧,陪別人明德肯定忙,若是小青青,明德一准閒的難受,隨叫隨到。」
青青臉更紅,卻也沒說什麼,從心裡說,她也想能跟明德在一起,明德心細,說話有趣,對自己也好,跟他在一起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就天黑了。
而且,兩人見面說話的機會也不多,如今青青實在後悔,要是早些年自己想開了,明德那時候還住在胡家,跟青翧一起唸書上課呢,兩人天天都能見面,他又總喜歡往自己身邊兒湊,只那時自己盡顧著跟二姐鬧彆扭了,根本不搭理明德,如今想想,真是糊塗透了。
青翎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見她忽而歡喜,忽而憂愁,忽而高興忽而悲傷……一會兒又臉紅的害臊起來,簡直就是一個談戀愛的小女生。
明德到底等著了,也沒白等這麼多年,可見滴水穿石,只要功夫到了,沒有成不了的,卻不知這小子怎麼樣了?可見著正主了沒有?
明德沒見著珍寶齋的老掌故,倒是碰上了個半熟的人,怎麼說是半熟呢,就是不算熟悉卻見過一面的,所以說半熟。
這個半熟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在橫波樓,摟著橫波娘子調情的那位溫公子,青翧叫他溫子然的。
明德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人是誰,若不是這人主動跟自己打招呼,明德還真沒認出來,至多也就覺得眼熟罷了。
畢竟這位跟那天晚上的打扮不大一樣,那天晚上的溫子然在明德眼裡簡直就是花花大少,大庭廣眾之下,當著他們的面兒,摟著橫波娘子,一會兒親個嘴,一會兒摸摸身子,惹的橫波娘子不住的嬌笑。
可這會兒瞧上去倒異常正經,穿了一身青綢袍,頭上綸巾,手搖紙扇兒,活脫脫一個讀書人,或許是跟他前頭穿著一身明紫抽絲團花錦袍的少年比的,顯得溫子然文氣了不少。
竟前頭這位穿的太扎眼了,玉帶金冠,前頭顫巍巍簪纓紅絨球,分外搶眼,通身貴氣逼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溫子然也未想到會在珍寶齋碰上明德,自己今日百無聊賴便跟著舅舅出來逛逛,瞧瞧珍寶齋又得了什麼好東西沒有?想就碰上了熟人,雖說明德差點兒沒認出溫子然,溫子然卻一眼就認出了明德,畢竟是胡青翧帶他去的,而且看了橫波娘子一舞就跑了的男人,就這一位,溫子然想忘都難,便開口打了個招呼。
明德只得拱手:「原來是溫公子,幸會幸會,明德有禮了。」
旁邊明紫錦袍的少年,看了明德兩眼,問溫子然:「你朋友?」
溫子然笑了:「這位田兄是二少爺姑姑家的表兄弟,那天二少爺就是帶著田兄去的橫波樓。」
錦袍少年哦了一聲,明顯對明德沒什麼興趣,把腰上的荷包摘下來,倒在桌子上問二掌櫃:「這東西你們這兒可有?」
二掌櫃接過瞧了瞧,搖搖頭:「這東西稀罕,小的不曾見過。」
明德下意識掃了一眼,不禁開口道:「這是萬花筒吧。」
那錦袍少年蹭的抬起頭來看著他:「你認識?」
明德撓撓頭:「認識啊,我二表姐給我兩個小侄子一人做了一個呢,不過,你這個怎麼都壞了。」
錦袍少年彷彿沒聽見他的話,只問了句:「你二表姐是誰?」
溫子然:「小舅怎麼糊塗了,這位田兄是二少爺的姑表兄弟,他說的二表姐自然是胡家二小姐了。」
明德納悶的看著他們:「你們認識我二表姐?」
錦袍少年卻仍執拗的道:「你當真見過這萬花筒?」
明德頗有些無奈:「這有什麼可打謊的,我家二表姐就愛鼓搗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正要往下說,忽給人打斷:「明德你還真在這兒呢,怎麼不在府裡等我一會兒,自己倒先跑來了。」話音剛落,陸敬瀾從外頭走了進來。
明德在官道上得了長福的指點,進了京先奔著陸府去了,一聽說是胡家的人,看門的倒未為難,迎了他進去,說三爺會朋友去了,讓明德等一會兒。
明德瞧了瞧外頭的天色,自己緊趕慢趕的,才在天黑之前趕到京城,就是為了趕在珍寶齋關門之前,再等下去,珍寶齋一關門就得等明兒了,這事兒可等不得,早一天配上對,才能放心,畢竟這珍珠只是引子,好戲都在後頭呢,若是誤了就真麻煩了。
便辭了出來,直接跑來珍寶齋,不想偏又趕上老掌櫃出去辦事兒,說一會兒能回來,便只好等著,不想卻碰上了溫子然一行人,跑到珍寶齋來找什麼萬花筒。
正好自己知道,就告訴他們了,不想這錦袍少年卻又問起二表姐來,不等明德說,陸敬瀾便截了過去。
明德忙道:「是有些急事,怕表姐夫事忙,趕不及,明德便自己來了。」
敬瀾:「你倒是個急性子,放心吧,有我呢,此事交給我。」
一句話就讓明德懸的心落下了,不禁暗道:「怪不得二姐肯嫁呢,這位二表姐夫的確是個靠得住的啊。」
兩人正說話,錦袍少年顯然有些不耐:「陸敬瀾你懂不懂先來後到,我正跟田明德問話呢,你插進來做什麼?」
陸敬瀾彷彿剛看見他一般,躬身施禮:「原來是安樂王,敬瀾有禮了。」
安樂王?明德愕然:「原來這位竟是安樂王啊。」忽然想起青翧,難道這位安樂王就是青翧嘴裡的好哥們兒,怎麼可能。
慕容瑾可不管什麼禮不禮的,直接道:「你是叫田明德吧,你剛說的可是真的,這萬花筒是胡家二小姐親手做的?」
安樂王話音剛落,陸敬瀾便道:「哎呀,這不是我閒的時候做給翎兒的玩意嗎,怎麼到了王爺手裡。」
安樂王愣了愣,盯著陸敬瀾:「你做的?」
陸敬瀾點點頭:「是我做的。」
溫子然:「既是敬瀾兄做的,怎麼會到了青翧手裡?」
陸敬瀾笑了一聲:「這不是世子爺嗎,敬瀾有禮了,敢問世子爺,敬瀾發乎情止乎禮的給我未婚的妻子做兩個玩意兒解悶,有什麼不對嗎,亦或是犯了朝廷的國法,我妻跟妻弟間自來親厚,把玩意送於青翧把玩,又有什麼奇怪的嗎。」
溫子然摸了摸鼻子:「是沒什麼奇怪的,可就覺著哪兒不對勁兒,那個胡青翎太不尋常,不尋常到讓人一見難忘,想來小舅舅也是如此想法,不然,也不會這般急迫的掃聽了。
說起來,他小舅舅這個人雖說有些霸道,卻也講理,而且愛才,舉凡有才子投奔,必會收留,可就偏偏對才高八斗名聲在外的陸敬瀾極其的不喜歡。
這人與人若是真如佛家所說有善惡之緣,小舅舅跟陸敬瀾絕對是惡緣,也沒瞧見兩人有什麼接觸或者矛盾,可就是彼此看不順眼……不是惡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