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你妻?妻弟?」慕容瑾皺了皺眉:「據本王所知你們還沒成禮吧,稱呼妻子是不是早了些。」淡淡兩句話,已彰顯出王者氣勢。

明德下意識低下頭,只覺眼前人是自己生平僅見的貴人,哪怕輕飄飄的一句話也威勢驚人,真不知青翧從哪兒認識的這些人,安樂王還有這個溫子然竟是世子,這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人。

心裡卻越發佩服陸敬瀾,以前陸敬瀾在胡家的時候,只覺這位世家公子,為人和氣,溫文爾雅,一看就是讀書人,跟自己和青翧這樣的皮小子不一樣,他娘總說就瞧人家那氣韻就知出身不凡。

自己當時心裡還有些不服,覺著都是兩個肩膀扛一腦袋,誰比誰差了,如今方覺娘的話真對,在這些貴人面前,自己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可陸敬瀾卻仍能從容以對,而且,自己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啊,這萬花筒明明就是二表姐做的啊,怎麼成了陸敬瀾做的了?難道這個自己還能記錯不成,這到是怎麼一回事兒,自己真糊塗了。

陸敬瀾微微躬身,以示尊卑之禮,嘴上卻不緊不慢的道:「聘書已下,冀州知府王大人做的大媒,便未過門也已是我陸家的媳婦兒,在下稱呼我妻有何不妥?」

溫子然瞄了慕容瑾一眼,心說,是啊,人家陸敬瀾說的的確有理,這過了定就等於是人陸家的媳婦兒了,人家樂意稱呼妻子,夫人,隨人家的意,他們這些外人管得著嗎,更何況,小舅舅這也太奇怪了,有必要跟陸敬瀾爭這個嗎,莫不是瞧上胡家二小姐了?不能吧,說起來小舅舅一面都沒見過呢。

難道是對胡青翧有了什麼想法,一直隱忍,如今知道有個跟胡青翧長得差不多的姐姐,就動意了。

這麼一想,溫子然自己都覺荒唐,怎麼可能,小舅舅對胡青翧雖格外青眼,可沒覺有那個意思啊,況且,小舅自來也不好龍陽之道,怎會瞧上男的,真看上胡青翧還能一起去橫波樓尋樂子嗎,豈不可笑。

既然不是對胡青翧有意思,跟陸敬瀾較這個真兒做什麼,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想到此,湊過來低聲道:「我說小舅,您管的也太寬了點兒,人家未婚夫妻怎麼稱呼隨人家高興,咱們外人可管不著。」

慕容瑾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就是聽著陸敬瀾這聲我妻格外的不爽,那天割開這個萬花筒,瞧出裡頭就是自己當初給胡記當鋪的玻璃,分外驚訝,找了衛師傅來詢問。

衛師傅給自己講了半天萬花筒的原理,自己也才聽了個一知半解,可見極難,略試探了一下青翧,那小子根本就是一竅不通,故此,這個萬花筒絕不是出自青翧之手,這小子即便聰明,也弄不出這樣奇巧的玩意來,可嘴巴卻極嚴,任自己怎套都沒套出這萬花筒的出處,一口咬定是洋和尚當的物件兒。總不能把這小子捆起來嚴刑拷問,只得作罷。

想重新弄好,卻擺弄了幾天也不成,便來珍寶齋想著尋個一樣的,不想卻遇上了青翧的表弟。

田明德一說這萬花筒是出自胡家二小姐之手,慕容瑾不禁想起那天在翟府門外,迎風而立的女子,雖只匆匆一瞥,那等風姿真跟自己見過的女人不同,其實,也說不出哪兒不同,就是覺得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在哪兒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似的。

且,若是能做出這樣精巧的萬花筒,該是何等聰明的丫頭,慕容瑾從心裡不想這樣的丫頭跟陸敬瀾有什麼牽扯,陸敬瀾說這是他做的,慕容瑾真不信。

就算陸敬瀾自小便才名遠播,如今在國子監又混的風生水起,國子監的那些老頭子們,有事兒沒事就在父皇跟前誇這小子,也一樣不可能。

這萬花筒跟做幾首酸詩,寫幾篇裝蒜的文章可不一樣,這裡頭的學問深不可測,想窺其門徑都難,陸敬瀾怎麼可能知道。

想到此,指了指桌子上的萬花筒:「既是你做的,那就勞煩了。」那意思是讓陸敬瀾修好了。

陸敬瀾頗有些為難:「這個修補起來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

慕容瑾撇了撇嘴:「不會就說不會,裝什麼大瓣蒜啊。」說話毫不客氣,弄得溫子然都有些尷尬,雖說小舅舅身份尊貴,可陸敬瀾也不是平頭老百姓,再怎麼著,也得給陸家幾分體面,這麼著可有些過不去了。

陸敬瀾卻極有涵養,仍是溫溫的笑著,不卑不亢的道:「若殿下無事,且等待一時,敬瀾試試。」

慕容瑾有什麼事兒啊,就算有事兒這會兒也不走,非要親眼看這陸敬瀾出醜不可,遂吩咐了一聲。

不一會兒,底下人便把做萬花筒用的東西都拿了來,攤了一桌子。

福海挪了把太師椅過來,等慕容瑾一坐下,忙遞上香茶,慕容瑾吃了一口擺擺手:「請吧。」當看好戲一樣。

明德也頗為好奇,這萬花筒可是稀罕物件兒,哪是人人都會的,雖說知道陸敬瀾學問好,可做玩意兒跟學問好壞真沒關係,在明德看來,也就愛玩又聰明的青翎能鼓搗出這些東西來,故此,也瞪大眼睛瞅著。

陸敬瀾倒不在意,開口道:「原來王爺不是要修補,是想讓敬瀾重做一個,這倒省事兒多了。」略沉吟了片刻。

溫子然心說,都到這時候了,這位不是還想使拖刀記吧,這麼想著,就見陸敬瀾動手了,他的動作有些慢,時不時便會停下來想一會兒再接著。

珍寶齋的老掌櫃早就回來了,見這陣仗也不敢靠前兒,這些可都是爺,自己一個小小的珍寶齋掌櫃,哪位都得罪不起,還是縮著吧,吩咐底下的夥計小心伺候著,到了關門的時辰,也不敢提,整個珍寶齋的夥計掌櫃打雜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打起精神支應著,就算這幾位爺在這兒坐上一宿,也得陪著。

不過老掌櫃倒是多慮了,陸敬瀾沒做一宿,只一個時辰就做好了,福海奇怪的看了陸敬瀾一眼,心說,莫怪外頭都說陸家這位三少爺驚采絕豔呢,還真是夠能的,連這稀罕的玩意都會做。

接過送到慕容瑾跟前兒:「主子您瞧瞧。」

慕容瑾接過看了看,倒也頗有風度:「三公子果然大才,今兒本王算是領教了。」

陸敬瀾:「殿下謬讚了,不過是個小玩意罷了,不敢稱大才。」

慕容瑾站起來,看了田明德一眼,明德忙低下頭,心說,自己真沒說瞎話,誰想陸敬瀾也會做呢,好在安樂王並未揪他出去質問,而是轉身走了。

明德這才鬆了一口氣,悄悄抬頭,想瞧瞧安樂王走遠了沒有,卻不想正對上溫子然似笑非笑的臉:「明德兄既來了京城,不妨多住幾日,上回兄台走的匆忙,倒讓在下連地主之誼都未盡,實乃平生憾事,回頭在下做東,請明德兄橫波樓一敘,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說完不等明德反應過來,已經沒影兒了。

明德的呆愣了半天,還是敬瀾拍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忙拉著陸敬瀾:「二姐夫這倒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好好的跟安樂王牽連上了,還有這萬花筒?你怎麼也會做?」

陸敬瀾給明德一聲二姐夫叫的分外熨帖,卻也並未喪失理智,腦袋格外清醒:「你只記得,這萬花筒是我做的就好,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明德撓了撓頭,暗道,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不過卻深信陸敬瀾不會無緣無故囑咐這些,便點點頭:「明德記下了。」

陸敬瀾伸手:「把珍珠拿來我瞧瞧。」

田明德方記起自己來京城的目的,忙從懷裡拿出了個小盒遞了過去:「二表姐說讓老掌櫃瞧瞧,許能尋見一樣的。」

敬瀾打開瞧了瞧,轉身遞給旁邊的老掌櫃:「您老瞧瞧,可能配上?」

老掌櫃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珍寶齋庫裡倒有,只比這個大些,成色也好得多。」說著叫夥計取了出來,兩顆珍珠擺在一起便立分了高下。

明德道:「那恆通當設下這個局,就是想讓胡記拿不出一樣的東西,才好鬧起來,這成色好了也不成,需一模一樣的方可。」

老掌櫃:「若尋一模一樣也不難,得等幾日,我找找看。」

敬瀾問明德:「當期還有多久?」

明德:「還有二十日。」

老掌櫃笑道:「用不了,用不了,三五天即可。」

敬瀾微微躬身:「有勞老掌櫃費心了,此事過後,敬瀾必有重謝。」

老掌櫃忙道:「不過些許小事罷了,當不得三公子的謝,只公子跟二小姐成禮的時候,能到府上討上一杯喜酒吃,也就是了。」

陸敬瀾笑道:「這是自然。」說著想起什麼:「當年之事……」

老掌櫃多精,陸敬瀾一開頭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老頭子上了年紀,這記性尤其不好,上個月的事兒,這會兒就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三公子若問什麼當年的事,老頭子可記不得了。」

敬瀾笑了起來:「多謝老掌櫃。」二人彼此明白卻心照不宣,倒把旁邊明德聽了個稀里糊塗,正琢磨這京裡人說話怎麼都喜歡說半句呢,還是說自己一進京,腦袋瓜就變笨了,連話都聽不明白了。

敬瀾:「你趕了一天路,想必累了,咱們回去歇著吧。」

兩人出珍寶齋上車,眼瞅著過了翟府大門,明德剛要叫車把式停車,敬瀾已開口:「還是住我哪兒吧,青翧最近忙著習學騎射,不常回翟府,大姐又有孕,倒不如住陸府方便。」

明德雖覺住陸家有些不妥,畢竟二表姐還沒嫁過來呢,陸家只能算胡家的遠親,可陸敬瀾這般殷切,也不好反駁,只得跟著去了陸家。

真是累了,沐浴過後吃了飯,一沾枕頭就睡了。

等他睡著了,長壽才回了少爺哪兒,這幾年長壽一直在外頭看門,少爺跟前兒的差事,根本輪不上他。

長壽可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自己怎麼就這麼不長眼呢,明知道少爺稀罕胡家二小姐,偏從中作梗,有自己什麼好兒啊,聽說這位二小姐眼瞅就成陸家三少奶奶了,長壽心都涼了。

本來少爺就是因為二小姐不待見自己,如今二小姐成了少奶奶,能有自己什麼好兒,估摸連如今這看門的差事,都沒他的份了。

不想長福這一去冀州,少爺倒把自己調回來伺候了,長壽喜的漫天神佛謝了遍,心知這個機會得來不易,更是格外謹慎,尤其記住了以前的教訓,對胡家哪頭的人,只跟二小姐沾邊兒的都異常上心,生怕重蹈覆轍。

進了院見書房的燈亮著,便知少爺還沒歇呢,才走了進去,見案頭雖攤著書,少爺卻沒瞧,而是擺弄手裡一個極精巧的萬花筒。

長壽知道這是胡家二小姐做了,藉著胡家大少爺的名義送過來的,少爺稀罕的不行,日日在腰上帶著。

長壽如今是真服這位二小姐了,也不知怎麼會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本事,連玩意兒做出來也跟別人的不一樣,卻不知少爺怎麼也會做了,難道跟二小姐學的?不對啊,自打過了定,便不能見面了,說句話都不成,更別說學這個,真真兒叫人想不通。

陸敬瀾也沒想到自己隨口問翎兒的東西會派上了用場,這個萬花筒是那天在靈惠寺的時候,瞧見翎兒腰上帶了這麼個東西,硬要過來的,瞧著稀奇便問了怎麼個做法,這丫頭隨口說了一遍,自己貪著瞧她紅潤潤的臉頰,卻只記了個大概,若早知今兒能用上,就該認真記住,省的差點兒丟人。

丟人自己倒不怕,他怕的是安樂王慕容瑾,不能怪他如此小心,自己惦記了五年,好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自然要看緊些,不能有絲毫閃失,而且,他又異常清楚安樂王跟翎兒的淵源。

說起這個,敬瀾不免有些埋怨老天,既然注定了自己跟翎兒的緣分,做什麼偏又插進來一個慕容瑾。

若慕容瑾不是安樂王,不是萬歲爺屬意的儲君,自己或許也不會如此,他太清楚,一個男人如果想要一個女人,卻求而不得的痛苦,真能讓人瘋狂,情之一字,遇上翎兒之前,自己只道是書中杜撰,可遇上翎兒之後,方知何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好在老天垂憐,自己這番深情終未落空,卻是如此得來不易,如何能不戰戰兢兢草木皆兵,即便他很清楚翎兒不喜歡慕容瑾,但也忍不住擔心,擔心慕容瑾知道當年的人是翎兒之後,會做出荒唐事來,畢竟安樂王可是有名的混世魔王。

若事情弄到那一步,便慕容瑾不會如意,對自己跟翎兒也沒什麼好處,最好的法子就是這麼瞞下去,就是不知能瞞多久?從今兒的境況看來,慕容瑾便不知底細,也有些疑心了,難道他見了翎兒?

長壽把桌上的書攏了攏,小聲勸道:「夜了,少爺還是早些歇著吧,別熬壞了身子骨。」

敬瀾點點頭,把案頭寫好的信給他,明兒一早叫人送去安平:「對了,一會兒叫人收拾收拾,明兒我跟先生去靈慧寺住些日子,哪邊兒清淨些。」

長壽一愣:「少爺去了?那表少爺呢?」

敬瀾站了起來:「明德上回來的日子短,也沒得機會瞧瞧京裡的風景,如今靈惠寺後山的景色正好,明德若不去豈不可惜。」撂下話進裡屋寢室去了。

長壽心說,明德少爺什麼性子自己可知道,這位如今長大了瞧著倒還算安穩,以前跟胡家二少爺一樣,是個上天入地,滿世界瘋跑的皮猴子,淘氣是行家,去靈惠寺,怎麼想怎麼不搭配。

倒是今兒駙馬府的世子爺說去橫波樓尋樂子,才是這位表少爺的風格。

想起世子爺,長壽倒想明白了,少爺這是不想讓胡家表少爺跟世子爺安樂王見面呢,這才跑去靈慧寺,只不知胡家表少爺若是知道,會如何?

明德沒怎麼樣,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兒,一大早就給叫了起來,上了馬車就出城了,一直等瞧見靈惠寺的山門,明德才知道陸敬瀾把自己帶廟裡來了,琢磨這是要拜佛不成?可拜佛帶自己做什麼。

想到此,不禁問了句:「姐夫這是要拜佛?」

不想陸敬瀾卻道:「這靈惠寺的景色極好,想著你來了還沒四處逛逛,豈不白來了一趟,倒不如在這山寺中住上幾日,好好瞧瞧這山寺的美景,再有,這靈惠寺的素齋極其有名,翎兒只吃了一回都舍不得走了呢。」說著唇角微微翹起,不自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這一抹唇間微笑落在明德眼裡,雞皮疙瘩都差點兒起來,平常雖知道陸敬瀾極喜歡二表姐,如今方明白,這不是喜歡,是愛到了骨子裡,光提起來都能笑成這樣,要是抱在懷裡親上一口,還不樂暈過去啊。

只是他自己樂意跑這和尚廟裡來想二表姐,是他的事兒,捎帶上自己做什麼?自己可是無肉不歡的主兒,素齋清湯寡水的,再好吃也不和自己的脾胃,況且,這寺廟除了和尚還是和尚,耳朵邊都是和尚唸經的聲兒,聽幾天非瘋了不可,便道:「那個,姐夫,我這人是個大大的俗人,就喜歡吃肉,住在這樣的山寺裡,回頭褻瀆了菩薩可怎麼好,姐夫住姐夫的,我去找個珍寶齋附近的客棧住下,等老掌櫃那邊兒配好了,還得趕回去呢。」

敬瀾:「這個倒不用,老掌櫃那邊兒若有了信兒,自會派人知會我,再下山也不晚。」

見明德一臉不情願,敬瀾狀似無意的道:「這靈惠寺的菩薩最是有靈,尤其求姻緣之事,比月老祠還有用,不知成就了多少對痴男怨女的好姻緣。」

明德一聽眼前頓時一亮,琢磨既這靈惠寺的菩薩如此靈驗,自己要是燒幾天香,多求求菩薩,是不是就能娶到青青了。

想到此,頓覺在廟裡住幾天實在不算什麼,素齋吃就吃唄,小時候家裡沒現在的日子好過,也是隔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吃回肉,不也過來了嗎。

想到此,忙道:「其實在廟裡住幾天也挺好,那個,咱們趕緊進去吧,我還在廟裡頭住過呢……」嘰嘰喳喳那意思真有些迫不及待。

長壽心裡別提多崇拜少爺了,簡直太厲害了,幾句話就把不樂意住廟裡的田明德給說的,巴不得立馬就住進去呢。

兩人並肩進了靈惠寺不提,再說溫子然,轉天一早就叫人去翟府接明德去了,別看昨兒陸敬瀾當面做了個萬花筒,可溫子然就是覺得這其中有古怪。

陸敬瀾出現之前,田明德可是說那萬花筒是胡家二小姐做的,陸敬瀾一來就非說是他,田明德的神色明明白白是納悶。

溫子然總覺陸敬瀾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彷彿藏掖著什麼秘密,而溫子然平生最喜歡一件事兒就是猜謎,把謎底揭開的瞬間,讓他感覺異常舒爽,而這樣看似高難度的謎底,一旦揭開應該非常的爽。

便想著來探探底兒,不一會兒,派去的小廝回來說:「翟府並不知田少爺來了京城?」

溫子然一愣,繼而搖了搖手裡的摺扇,心說,陸敬瀾你這甕中之謎越發叫人放不下了。

站起來:「備車。」

小廝忙道:「世子可是要去九爺府?」

溫子然嗤一聲:「去哪兒做什麼,去陸府。」

到了陸府門前,溫子然不想驚動陸府眾人,呼啦啦出來一幫子人有什麼意思,自己想找的不過一個田明德罷了,便遣了小廝去門上詢問,回來說:「陸家三少爺不再府中,一大早出門去了。」

溫子然:「可知去了何處?」

小廝:「門上的人說陪著嚴先生出外野遊去了,不知何日回轉?」

溫子然:「田明德呢?可在陸府?」

小廝:「聽陸家的小子說,昨兒田家少爺是在陸府歇的,可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因不是陸家人,也不好追問行蹤,不知往哪兒去了,少爺說若有急事不如留個話兒,等田家少爺回來的時候,一併轉告。」

溫子然揮了揮扇子:「走吧,估摸這幾日是見不著人了。」說著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事兒可越發有意思了,陸敬瀾你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呢,殊不知越這麼藏著,越勾人的腮幫子。」

外頭的車把式問:「世子爺可是回府嗎?」

溫子然想了想:「不回,去冀州,玉華閣的買賣也得照看照看。」

溫子然直覺冀州府有大熱鬧,而且,這熱鬧興許跟胡家還有些關係。

前幾日冀州來人提了一嘴恆通當的事兒,貌似跟個新開的當鋪槓上了,自己當時沒當回事兒,如今方想起來,貌似那個新開的當鋪的字號是胡記,莫不是胡家開的吧。

如此,胡家二小姐來了又走,接著田明德又跑了來,這麼來回折騰也就解釋的通了,恆通當的劉廣財什麼德行,冀州府誰不知道,依仗著文家的名聲,在外沒少幹缺德事兒。

其實跟文家有個屁關係,靠的不就是他那個大舅子嗎,劉廣財的大舅子,也不是什麼上的檯面的貨色,不過就是一個賬房裡的小管事罷了,仗著唸過幾天書,會算賬,謀了這個差事。

劉廣財靠上大舅子開了個當鋪,先開頭不過小買賣,可幹著幹著倒有了字號,打著文家的旗號,就連官府都得高看一眼。

這官場上的事兒,有時候就這麼烏龍,別說恆通當跟文家有那麼點兒關係,就算一點兒邊都不沾,只敢打文家的旗號,沒有幹不成事兒的,只因官場的人都極謹慎小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不能真的跑到文家問恆通當是不是文家的買賣,哪怕知道文家的家訓是不許族中子弟經商,也沒人敢開這個口,萬一是偷著在外開的買賣呢,這一問不是惹禍上身嗎。

文家是國丈府,皇后娘娘如今坐鎮中宮,小舅舅又是皇上屬意的儲君,誰敢這時候招惹文家,不是找死嗎,所以,才讓恆通當鑽了空子,也算劉廣財這廝有些運氣,這麼多年竟給戳破。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廝才越發大膽起來,估摸自己說著說著,日子長了,自己都認了實,真以為自己跟文家有什麼關係了。

若是不跟胡家對上,許還能過幾年好日子,如今卻難了,胡家雖尋常,可人運氣好,後頭戳著的都是實打實的靠山,不說陸家就是有胡青翧在,恆通當這一回也得不了便宜,只是瞧這意思,胡家沒打算知會青翧,不然,青翧的性子也不可能還在京裡頭待著,真不知這胡家老爺打的什麼主意,莫非瞧出了恆通當只是虛張聲勢,不大可能。

恆通當可是名聲在外,冀州府的官員都當真了,胡家怎可能看出來,若真瞧出來了,這位胡老爺可真比火眼金睛的孫猴子還厲害。

溫子然馬快車輕,天沒黑就進了冀州城,到了玉華閣,找了掌櫃的來問了問,掌櫃的雖不知世子爺怎麼好端端的問起恆通當的事兒了,卻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兒。

溫子然聽了倒更糊塗了:「照你這麼說,胡家老爺急病了,那如今胡記何人主事兒?」

掌櫃的道:「回世子爺,聽說是二少爺,小的納悶了好些天呢,琢磨二少爺不是在京裡頭學騎射呢嗎,什麼時候回冀州了,後來小的才算琢磨明白,想來是上回跟胡老爺來咱們玉華閣吃飯的那位胡家的二小姐。」

溫子然:「此事如何了結?」

掌櫃的道:「還沒了呢,不過劉廣財使出這樣陰損的招數,胡家這鋪子這一回真難做下去了,當鋪裡靠的就是誠信,若失了誠信還怎麼做買賣,況且,劉廣財這回可下了血本,全套把式都使喚出來了,就連老道都買通了,這是想一下子把胡家收拾泥兒裡頭去呢。」

忽想起世子爺怎麼好端端的來冀州了,莫不是受了二少爺所托,幫胡家來了,忙道:「小的還想著是不是警告劉廣財幾句,小的這張老臉還有些用處的。」

溫子然:「胡家根本沒知會青翧,估摸是有法子解決,且先瞧著吧,實在不行再伸手也不晚。」

掌櫃立馬就明白了,世子爺這是想看戲呢,雖覺以二少爺跟王爺的交情,世子爺這般站在旁邊看戲,有些不合適,但既然世子爺發話了,就是不讓插手,那自己何必多此一舉,就跟著看戲吧。

漸漸的,胡記的夥計監守自盜,偷了胡記庫房一盒子珍珠的消息,傳遍了冀州,就連下頭縣鄉里的老百姓都知道,胡記丟了一盒子珍珠,是人家來活當的,說好一月的當期,算著日子可快到了,到時候拿不出東西來,胡記這買賣可就得關張了。

一傳十,十傳百,到了後來幾乎所有人都再等著看胡記當鋪怎麼倒台。

青翎這幾日就住在冀州胡記當鋪的後院,每天在槐樹下看書品茶,因這顆茂盛的大槐樹,院裡異常涼快,尤其外頭烈日炎炎的時候,更覺涼爽舒適。

青翎索性讓人搬了把涼椅過來,自己半靠在椅子上假寐,倒十分愜意,只不過沒美多一會兒,小滿就來了。

小滿一來必然是一連串的聲響,青翎不用睜眼都能猜到,剛那聲指定是小滿碰到了澆花的水壺,哎呦一聲,估計踢到了桌子腿……

正想著,就聽小滿呼哧呼哧的道:「二小姐,您還真睡的著啊,外頭出大事兒了,那恆通當的劉廣財是個挨千刀都活該的缺德鬼,滿世界造謠說咱們胡記的夥計監守自盜,偷了主顧活當的珍珠,等人家上門來贖當的時候,咱胡記就得關張大吉了,您倒是睜睜眼啊,您就不著急啊。」

青翎沒轍的睜開眼:「小滿,你家二小姐我這些日子都沒好好睡過一晚上,好容易這會兒打個盹,你還來攪合,你就這麼見不得我睡覺啊。」

小滿忙道:「奴婢不是見不得小姐睡覺,奴婢是擔心,外頭傳的有鼻子有眼兒的,都說咱胡記要關張了。」正說著外頭胡掌櫃快步走了進來:「二小姐,外頭那人又來了,聽說當在咱家的珍珠丟了,要經官呢。」

青翎伸手提起小桌上的提梁壺,斟了一碗半碗茶水,喝了下去才道:「胡掌櫃去告訴他,樂意往哪兒告往哪兒告,我胡家有理走遍天下,不怕他告官。」

胡掌櫃忙道:「這麼說不好吧,回頭外頭那人一怒之下真去報官了可怎麼辦?」

青翎:「什麼怎麼辦,涼拌,只要當票上的當期還沒到,他就是告到了萬歲爺的金鑾殿上,咱也佔著理呢。」

胡掌櫃:「就怕鬧起來,弄得人盡皆知,咱胡記以後還怎麼開門做買賣。」

青翎:「我還怕他不鬧呢,你出去就照著我剛的話說,他越鬧的大越好,等於給咱們胡記免費打廣告了。」

胡掌櫃愣了愣:「二小姐,什麼時候免費廣告啊?」

青翎一口茶險些沒嗆死,忙咳嗽了幾聲才道:「那個,我隨口一說的,沒什麼意思,你就出去照我剛到話說,最好氣死他們。」

胡掌櫃果然出去,跟那人一說,那人氣得臉都青了,幾步退出鋪子,站在街上,大聲嚷嚷了起來:「你們胡記開的賊鋪子,做的坑人買賣,我活當的東西,叫夥計偷了不說賠銀子,反倒讓我愛去哪兒告去哪兒告,這是人話嗎,這胡記簡直就是奸商黑店,大傢伙以後千萬別上當。」

七尺高的男子漢跟個潑婦一樣,在街上來回的叫嚷,把胡記說的比什麼都壞。

胡掌櫃早交代好了,不管這些人怎麼鬧都不理會,只當沒看見就好,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邊兒,一動不動,真跟泥塑木雕一般,看的對麵茶樓上的溫子然興味盎然,暗道,就瞧這些夥計的規矩勁兒,便知道這位胡家的二小姐頗有馭下之能。

而且,這一招兒也真夠損的,當票上的贖對的日子未到,去哪兒告狀都是師出無名,這丫頭還真有兩下子,況且,冀州府已經如此謠言滿天飛,她卻依然能穩坐釣魚台,分寸絲毫不亂,可比胡青翧那個愣頭青強遠了。

自己倒越期待,這丫頭該如何解決這場風波?

正想著,就見一輛馬車停在當鋪門口,車門打開,田明德從車裡跳了出來,三步兩步跑了進去。

溫子然笑了笑,看來這好戲要開鑼了,不過,田明德這些日子跑哪兒躲著去了,自己派出去的人竟沒找著,陸敬瀾還真是煞費心機。

這般費心藏著的莫非就是後院這位胡家二小姐,一個丫頭罷了有什麼可藏的?

溫子然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雖說頗有姿色,氣韻不凡,可這樣的美人也不難找,便再絕色的佳人,之於他們又有什麼稀罕的,值當這麼藏著嗎。

不過這份玲瓏心跟安穩勁兒倒極難得,有這丫頭坐鎮,劉廣財這回只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弄不好把恆通當的老底兒都得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