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爺一進來就看見青翎坐在窗下,雖手裡拿著書,眼睛卻望著外頭,眉頭也皺的緊緊,不禁有些心疼,不知什麼時候,家裡的大事兒都離不開翎兒了,不說妻子,就是自己,遇上事兒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丫頭,有時都忘了翎兒也才剛十五,便再聰明也會為難,自己這個當爹的太失職了。
越想越愧疚,走了過去:「翎兒讓你為難了。」
青翎回過神來,扶著她爹坐下,才道:「爹說這個做什麼?明德跟青翧一樣,是我弟弟,他出了事兒,便在為難也不能袖手旁觀,我是姐姐啊。」
胡老爺:「爹是覺得自己有些沒用,先頭開舖子的時候,爹想的太簡單了,忘了句俗語樹大招風,前頭的恆通當,如今的周家,說到底,不都是因為瞧著咱家眼紅嗎,若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守著祖產倒太平。」
青翎忽覺不妙,難道爹萌生了退意,這可不行,胡家的買賣剛有起色,怎麼能退:「爹,便只守著祖產也不一定就太平啊,日子自然要往紅火裡過才對,這日子就如逆水行舟一樣,不進則退,哪有說守著祖產一輩子不動勁兒的,況且,明德這件事兒也還未到最壞的時候,只要周寶兒沒死,就算周家再胡攪蠻纏,這官司咱們也能贏。」
胡老爺見女兒反倒來安慰自己,更為愧疚:「是爹糊塗了,你別著急。」
青翎把茶遞在胡老爺手裡:「翎兒不著急,倒是爹爹,您若是累了,就在家多陪陪娘,我瞧著明德是個做生意的料兒,等這事兒過了,就把他跟青青的親事定下,鋪子也交給他打理,您老閒的時候就來瞧瞧,也省的娘一個人在家裡待著無聊。」
胡老爺點點頭:「是該多陪陪你娘了,若這次的事兒了了,就依你的主意,把鋪子交給明德。」說著不禁看了她一會兒:「翎丫頭你跟爹說實話,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了。」
青翎笑了:「之前只是有模糊的想法,後來見明德頗有生意頭腦,便覺這個法子最好,大哥八月就要舉試,若是中了就算近了仕途,青翧也自有他自己的前程,以後不定在哪兒呢,大姐嫁了,若是我跟青青再走了,家裡就剩下爹娘了,豈不孤清。而且如今明德跟青青彼此有意,以後一嫁一娶都在跟前兒,我們便在外頭也能放心些。」
胡老爺嘆了口氣:「你這丫頭年紀小小的,想這些做什麼,在不在爹娘跟前兒無妨,只你們都平安,日子過的順當,就比什麼都強了。」
父女說了會兒話,青羿跟敬瀾就回來了,姑父聽見信兒,也忙著跑了來。胡老爺忙問:「如何?」
青羿:「這何之守也不知收了周家多少銀子,跟我們打了半天太極,說什麼周家不撤狀子,這個官司便不好了結,明德也不能放出來,說話雖客氣,卻句句都是國法。」
胡老爺道:「若照著這個說法兒,周家若拖著不撤狀子,明德難道一直在牢裡關著。」
青翎略沉吟道:「何之守雖貪財,人卻極勢力圓滑,今兒敬瀾哥哥親自去了都這般,有些不合常理,莫不是後頭有什麼了不得靠山?」
陸敬瀾目光閃了閃:「年上的時候,何之守曾去京裡走動,聽說投在了軒郡王門下。」
見青翎一頭霧水,陸敬瀾道:「軒郡王就是當今的大皇子,安樂王的大哥。」
陸敬瀾這一提青翎倒是想起來了,在京裡的時候聽人說過一些皇家的八卦,這個軒郡王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悲催,雖是皇長子,卻是宮女所生,又一落生親娘就死了,認了成妃當母之後沒兩年成妃也沒了,後邊就傳說這位皇長子命裡帶煞,為皇上不喜,後長大了辦了幾回漂亮的差事,能力出眾,才算出頭。
傳說這位軒郡王禮賢下士,頗有賢名,只可惜年紀有些大,已經四十多歲了,比最小的安樂王大了足足二十多歲。
青翎從不信什麼禮賢下士,尤其皇家人,都是作秀混個好名聲的,尤其在這麼苦難裡頭長起來的皇子,內心不定多陰暗呢。
按說這樣的人門下應不缺有才能之人,怎麼接受何之守這樣的一個七品芝麻官的投誠,莫非這些年何之守拚命斂財是為了攀上軒郡王,若真如此,也難怪了,陸家再顯赫也不能跟皇家比啊,何之守為了以後,想等軒郡王繼位之後能混個開國功臣,也無可厚非。
胡老爺:「若果真如此,豈不更麻煩。」
敬瀾:「何之守雖打了半天太極,卻也指了一條路,就是周家,只周家撤了狀子,官司自然就了結了。」
正說著明瑞氣哼哼的回來了,田老爺忙道:「可去了你丈人家,說了什麼?都是親家,不會把事兒做絕了吧。」
明瑞:「去是去了,可沒見著周寶兒,我丈人非說人不行了,怕過了晦氣,不讓我跟領弟見,把我晾在外頭老半天,後來聽周冒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讓舅舅答應兩家的親事,我一聽就氣炸了肺,扭頭就出來了。」
青羿氣得手裡的茶碗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周子生做他娘的大頭夢,就周家那個肥豬,想娶青青,八輩子都不可能。」
青翎也是眉頭緊皺,雖猜著周子生是想藉機訛詐,以為也就要些銀子,不想竟安了這樣的心,正琢磨怎麼辦呢,忽見姑丈噗通跪在爹面前。
胡老爺嚇了一跳,忙伸手要扶,不想姑父卻不起來,反而磕頭下去:「妹夫,你發發慈悲,救救明德吧。」
青翎心裡寒了一下,無名怒火燒了起來,上前一步:「姑父想讓我爹怎麼救明德?索性直接說不就得了,跪下磕頭算什麼?」
田老爺自來不善言辭,給青翎幾句話一沖,頓時面紅耳赤,吭哧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青翎卻冷笑了一聲:「姑父說不出口,我替姑父說,姑父想用青青換明德是也不是?」
田老爺有些瑟縮,想起兒子忽然鼓起了勇氣:「其實,周家跟咱們也算門當戶對,還是親戚,青青又……」見青翎凶狠的目光,沒敢往下說,只道:「說句實話,將來能嫁什麼人家,周家這門第也算過得去。」
田老爺話剛說完,青羿便站了起來:「姑父好打算,這麼多年,爹娘一直當您是一家子,今兒我方知道,您這裡外分的當真清楚,既如此,咱們就分個裡外,既是外人,明德便下大牢殺頭,跟我們胡家有甚關係 ?」
不想田老爺卻伶牙俐齒了起來:「怎麼沒關係,若不是為了青青,明德也不會惹上這場大禍。」
明瑞見他爹越說越過分,忙道:「爹,您說什麼呢?」
田老爺卻嘟囔道:「你攔著我做什麼,青青這丫頭本來就八字不好,命中帶煞,我早就讓你兄弟離她遠點兒,偏不聽,如今怎麼樣,命都快沒了……」
他話沒說完,胡老爺臉色陰沉的看著他:「看在大姐的份上,還叫你一聲姐夫,姐夫,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甭客氣了,明德是因青青出事兒,人我們會救出來,只是人出來之後,咱們胡田兩家,便恩義兩清了,從此各過各的日子,只當從不認識。」
明瑞還要說什麼,給青羿攔住:「送客。」
週二狗進來:「田老爺您請。」也不管外頭還下著雨把爺倆請了出去。
胡老爺坐在炕上,運了半天氣:「敬瀾,讓你看笑話了 。」
敬瀾搖搖頭:「岳父何出此言,敬瀾也不是外人。」
胡老爺嘆了口氣:「只這件事兒還得敬瀾幫著拿個主意,心裡頭氣歸氣,明德還是得盡快救出來才成,這孩子才十五,總在牢裡關著可不行。」
敬瀾:「其實要救明德也不難,只是需破費些銀子。」
青翎:「既有主意怎不早說,讓人著急,破費些銀子怕什麼,把人先救出來最要緊。」
胡老爺點頭:「敬瀾快說,什麼法子?」
陸敬瀾看了青翎一眼:「周寶兒來安平城做什麼?」
青羿:「這個誰不知道,逛窯子唄,這小子天生一個色鬼,安平城這些窯子,哪個裡頭都有他的相好,一天沒女人都活不下去,如今肯定是他爹不給他銀子,沒了嫖資才在家裡,若是有了錢,不定早跑出來了,哪還會在家裡頭裝死。」
青翎眼睛一亮:「對啊,銀子,只要周寶兒有銀子,必然出來,只要他出來,周家遞送的狀子就是一紙空文,咱們家反告他一個誣告良民,看何之守怎麼斷。」
說著看了敬瀾一眼,忽明白他為什麼剛才不說,估計是覺這個手段太過齷齪,有些不屑為之,就說這傢伙有時候太過書生氣。
胡老爺:「這個法子便可行,如何給周寶兒銀子,難道直接送到周家去。」
青翎道:「這銀子可不是給周寶兒使喚的,自然不能送到周家,爹您別管了,這會兒雨停了,娘在家裡不定多擔心呢,您還是先家去吧,這裡有我跟大哥敬瀾哥哥商量著拿主意就是了。」
胡老爺看了三人一眼,也覺自己腦袋有些跟不上,且極信青翎,便點點頭:「那爹就先回家瞧瞧你娘去。」
青翎:「爹,這件事先別告訴青青。」
胡老爺點點頭:「爹省的,周子生性子陰險,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你們自己小心些。」
送著胡老爺走了,三人回來,青翎把週二狗叫到跟前兒:「二狗,周寶兒跟前的小廝你可認識?」
二狗點頭:「認得,周家的小廝大都是周家村的人,周寶兒跟前的週三兒還是我家隔鄰,這小子從小就貪財。」
青翎心說,貪財就好,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週二狗應著去了,直奔了周家村,沒進自己家,直接去隔鄰週三兒家。本來還想讓週三的兄弟去周家叫一趟,不想一進院就瞧見週三正在房簷下蹲著啃窩窩頭呢。
一見週二狗,周仨心裡這個滋味兒說都說不清,週二狗比自己多什麼啊,家裡窮的叮噹響,還攤上個瞎眼的老娘,論說比自己慘吧,可這小子就運氣好,一下子進了胡家的鋪子當夥計,前頭犯了那麼大錯,也沒見怎麼著,反而成了胡記當鋪的二掌櫃,瞧瞧如今這穿的都不一樣了,瞅著就這麼體面。
再看自己,渾身上下從骨頭縫兒裡冒窮氣,這人比人真得死啊,心裡這麼想,臉上卻露了個笑:「哎呦,這是哪陣風把您周大掌櫃吹來了,還真是稀客稀客啊。」
週二狗卻不管哪一套,上去就給了他一拳:「說什麼呢,咱倆可是從小的交情,說這些酸話做什麼,沒得叫人心寒,今兒是回來瞧瞧我娘,聽說你也在家,正好稱了些醬肉,打了一罈子好酒,過來找你嘮嘮,這一晃咱哥倆可有日子沒在一處坐了。」說著把手裡的醬肉酒罈子舉了舉。
一股子醬肉的香味飄出來,饞的週三連著吞了好幾下口水:「難得二狗哥記著兄弟,我還說你這出息了,就忘了咱這窮哥們了呢。」
二狗:「哪能呢,咱們可是起小穿著開襠褲就在一起玩的交情,忘了誰也忘不了兄弟啊。」
週三給他捧得極高興,讓著進了裡屋炕上坐了,叫他娘收拾了幾個菜,如今七月裡頭,便不捨得吃肉,菜倒是不缺,橫豎也不講究,炒了半碗雞蛋,切了幾顆黃瓜用鹽一拌,加上二狗帶來的醬肉,也勉強有點兒樣兒。
倒了酒,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了起來,喝的差不多了,週二狗才開口:「你今兒怎麼家來了?不說周家管的嚴嗎?」
週三喝了口酒:「你當週子生跟你們胡家老爺那麼大方呢,還時不常給你們放個假,這是少爺不出門了,嫌我們幾個在府裡頭白吃白喝,索性讓我們幾個家來了,也省下幾頓飯。」
週二狗:「不能吧,周家好歹也算家大業大,家資跟胡家差不多,幾頓下人的飯還算計不成。」
週三哼了一聲:「別說我們這些下人,就是周子生親生的閨女都一樣,也就勉強混個飽飯,想吃點兒好的,門兒都沒有,要不然,當年我們家夫人做什麼死乞白賴的跟田家結親呢,不就是想讓大小姐早些出門子,過幾天好日子嗎,我們老爺心毒著呢,除捨得給少爺花,就算夫人都不成,真他娘越有錢越摳門,不瞞你說,這都七月了吧,去年的工錢還沒給呢,剛我還說呢,再不發工錢,我們這一家子都得餓死。」
說著眼珠子轉了幾轉,看了週二狗一眼:「狗子哥,兄弟如今有了難,你如今出息,手頭寬裕,不若借給兄弟幾個錢,先把眼面前兒過去再說,你放心,等我拿到工錢立馬還你,咱們寫借據按手印,保管虧不了你。」
週二狗心說,這小子真敢說,這些年他可沒少借別人的銀子,哪個也沒見還啊,這小子人性差,只要看見錢就想往自己口袋裡頭摟,看不見的連蒙帶唬的也得騙到手,簡直就是屬母狗的只進不出,當自己傻啊。
不過,若他不貪,今兒這事兒還成不了呢,救明德少爺可就指這小子了。
想到此,嘿嘿一笑:「你說你這不是守著搖錢樹要飯嗎,傻不傻啊。」
週三卻以為他不借,嗤一聲:「什麼搖錢樹,你不借就不借,說這些沒邊兒的做什麼?」
週二狗:「我可不說沒邊兒的話,現成的一條財路,就不知你走不走了。」說著湊到週三耳邊嘀咕了幾句。
週三越聽眼睛越亮,等週二狗說完了,週三就覺自己兩隻眼睛看見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若不是貪著跟著周寶兒逛窯子能落下幾個好處,周子生這個摳門的德行,他早他娘撂挑子不幹了。
如今既有這條財路自然不會放過,不說事成之後,胡家答應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就是妓院裡的老鴇子,也得給自己好處啊。
想著又有些懷疑:「天下有這樣的好事嗎,你別糊弄兄弟了,就算有,這會兒你答應了有個屁用,回頭胡家不認賬,我想哭都找不著墳頭。」
週二狗從懷裡掏出一個一兩的銀錠子來放到桌上:「這個你先拿著,算是定錢,等事成之後,剩下的再找我拿,咱們哥們弟兄多少年了,我還能哄你不成。」
週三眼睛都藍了,一把拿過來,掂了掂又放到嘴裡咬了咬,揣進懷裡,立馬眉開眼笑:「兄弟不過說笑的罷了,信不過誰,也不能信不過二狗哥啊,不過這事兒怎麼想怎麼奇怪,我們少爺恨不能天天長窯子裡頭,巴不得把窯子當家呢,自是樂意去,可這事兒對胡家有什麼好處啊?」
週二狗:「這個我可不知道,只我們家少爺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幹,本來我是不想接這樣的差事,可一想到兄弟你,才跑了一趟,好歹發筆財,等明年娶個媳婦兒家裡,豈不圓滿,你就拿銀子好了,管他圖什麼呢。」
週三一琢磨是這個理,自己就得銀子唄,理會這些做什麼。
週二狗交代好,家去瞧他娘去了不提,再說青翎,叫福子送了飯菜去牢裡,順便使些銀子給那些牢頭,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就算何之守交代下了,若是下頭牢頭使壞,明德一樣得受罪,有時候把底下打點好了,比上頭都有用。
等福子回來仔細問了明德可說了什麼,福子道:「明德少爺叫小的帶話兒給二小姐,說千萬瞞著三小姐,怕三小姐知道了跟著著急。」
青翎嘆了口氣,倒真是明德的一片心都是青青,瞞自然是瞞的,就不知道能瞞多久,青青這丫頭本來就格外敏感,加上明德別看在冀州府,至多三天都要回去一趟找青青說話兒的,算上今兒就兩天了,若是明兒明德再不露面,加上姑姑又不善隱藏情緒,青青不定就猜著了。「
想著不覺心緒煩亂,不想在屋子裡待著,信步走到了院子裡,這裡是鋪子後街上的小院,因祖父喜歡在安平城看戲,去年便置下了這個兩進的院子,就在鋪子後頭,出了鋪子的後門就能瞧見,極方便。
先頭祖父是住在這兒的,前幾日去冀州府的戲園子看了場戲,就搬到冀州府去了,祖父是個不折不扣的戲迷。
祖父一走這個小院便空了下來,正好青翎幾個在此落腳,小院收拾的極乾淨,院子裡種了一架葡萄,結了纍纍滿滿的果子,在月光下越發顯得晶瑩剔透。
青翎在葡萄架的籐椅下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暴雨洗掉了陰霾塵土,就連夜空也格外清亮起來,皓月當空,繁星如許,這樣靜謐的夜,彷彿能沉澱所有凡塵俗世的煩惱,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忽見廊上一個挺拔清俊的人影走了過來:「怎麼還不睡?」陸敬瀾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溫柔而磁性。
青翎還記得自己剛見他的時候,正是男人的變聲期,有些公鴨嗓,遠不如現在好聽:「敬瀾哥哥不也沒睡嗎?」
陸敬瀾沉默半晌方道:「翎兒,你說天下怎麼這麼多貪官。」
青翎愣了愣,側頭看向他,敬瀾並未看自己,而是微微抬頭,望著天空出神,不知想什麼呢,青翎猜他是見了何之守之後,心有所感。
青翎忽然發現,這個男人也並非自己以前以為的那樣無所不能,他其實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罷了,在現代,這個年紀還只能算個孩子,即便陸敬瀾是個天才,有別人所無法企及的聰明才智,依舊是個長在世族裡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他或許博覽群書,或許通曉一些家族內的世故,卻並不是真的世故,也或者他不屑於世故,可他卻偏偏必須世故,而且,這些世故大都是因為自己。
聽起來像是繞口令,卻是不爭的事實,青翎相信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當日在冀州的時候,他絕不會讓長福送那副畫過來。
如果不是自己,以陸敬瀾的性子斷然不會去何府。更不會使出今天這樣對付周家的手段,某一方面說,自己把他帶壞了。
想到此,不免有些愧疚:「對不住,讓你做這些事兒。」
陸敬瀾卻側過頭來看著她,目光有些微惱意:「翎兒我不想聽你說這個,莫非到了今天,你還要跟我見外嗎。」
見他真有些動氣,青翎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
陸敬瀾卻並未放過她,而是接著道:「那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對不住?你有什麼地方對不住我了?」一句接著一句的脫開而出,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青翎嘆了口氣,知道陸敬瀾的性子,只得道:「我不過隨口說的罷了,哪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敬瀾哥哥該跟著天上的皓月一樣,不該摻合這樣齷齪之事兒。」
陸敬瀾:「翎兒以為我如此不通世故嗎?」
青翎咬了咬唇沒吭聲。
陸敬瀾嘆了口起,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剛的話並非這個意思,我只是有些痛心,皇上勵精圖治這麼多年,方有如今的吏治清明,不想,卻依然有這麼多貪官污吏。」
陸敬瀾的語氣頗有些憤慨,大異平常穩重少語的樣子,青翎不禁道:「敬瀾哥哥氣什麼呢?不是有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我倒覺得,若都是不作為的清官,還不如有所作為的貪官好些。」
陸敬瀾愣了愣:「這話怎麼說,怎可能貪官比清官更好?」
青翎:「敬瀾哥哥想想,若將來你治下,有兩種人,一種是能幹卻會貪些無傷大雅的小財,另外一種人是正直不貪財,卻毫無才幹,什麼差事到他手裡都是一團糟,敬瀾哥哥選哪種?」
陸敬瀾搖搖頭:「難道就沒有又不貪財又有能力的嗎。」
青翎笑了起來:「敬瀾哥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也,當然,或許也有這樣的人,但絕對是鳳毛麟角,貪是人的本性,若沒了本性豈不成了聖人,其實聖人也是貪的,只是貪什麼不同罷了,若無傷大雅,貪官反倒比清官更讓皇上放心,歷史上不有現成的例子嗎。」
陸敬瀾沉默良久才開口:「翎兒,你的意思我將來也要當個貪官嗎?」
青翎點點頭,見月光下陸敬瀾臉色微變,不禁笑了一:「,敬瀾哥哥必須當貪官,不過敬瀾哥哥貪的不是錢財,不是名利,敬瀾哥哥貪的更大些。」
陸敬瀾深深看著她:「翎兒說說,那敬瀾貪的是什麼?」
青翎低聲道:「惟願海晏河清天下承平。」
陸敬瀾一震,半晌方道:「翎兒少說了一個,敬瀾還貪夫妻恩愛相攜白頭。」說著伸手抓住她的手:「翎兒,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青翎臉一紅,抽回手來:「不通,不通,哪裡有木瓜,瓊瑤?」
陸敬瀾笑了起來,忽道:「等咱們成親的時候吃那合衾酒的時候,便是木瓜為杯,至於瓊瑤,你看這月色流淌在葡萄架上,這些葡萄豈不就是最現成的瓊瑤。」
青翎臉更紅,身子都有些熱,合衾酒的木瓜杯,大姐出嫁的時候,偷聽那些喜娘說過,極有哪方面的象徵意義,就說這傢伙表裡不一,虧了自己剛才還愧疚呢,覺得他該是清風朗月一樣的人,殊不知背著人比誰都壞,這樣的話都敢說。
見他挨著自己越發近了,呼吸都有些灼燙,忙站了起來:「我有些困了,先睡去了。」丟下話轉身跑了,急匆匆的樣子,跟後頭有鬼追她似的。
陸敬瀾低笑了一聲:「今日姑且放過你,日後看我加倍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