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轉過天兒一早二狗便回了安平城,在城門口守了一會兒,果不然就見周家的馬車從官道上過來,趕車的正是週三兒,又跟著馬車,瞧見周寶兒進了醉韻樓,才轉身回來報信兒。

青翎得了消息看向青羿敬瀾,有些猶豫。

青羿自然知道她猶豫什麼,笑道:「這等好事兒就偏了你大哥吧。」說著抬腳往外走。

青翎剛要囑咐幾句,敬瀾拉住她低聲道:「青羿知道怎麼做,你就別跟著操心了。」

青翎點了點頭,琢磨這也算鍛鍊,畢竟官場應酬早晚得見識,忽想起什麼側頭看了敬瀾一會兒。

陸敬瀾挑了挑眉:「翎兒這麼瞧著我做什麼?」

青翎抿了抿嘴:「我在想敬瀾哥哥會不會遺憾,聽說醉韻樓的頭牌姑娘叫韻娘,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且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這醉韻樓上月裡才開張,就把整個冀州府都震了,門庭若市,人滿為患,來來往往的尋芳客不知有多少,有個書生還寫了一首詩讚這位韻娘冰肌玉骨,嫵媚天成,可見的確是難得的美人。」

陸敬瀾倒是笑了一聲:「有甚遺憾,在敬瀾心裡時間唯一美人矣。」說著目光灼灼盯在她臉上。

青翎撐不住臉一紅,別開頭,咳嗽了一聲,忽覺這般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也不知何之守會不會應了大哥相邀?」

敬瀾道:「何之守貪財好色,見了你送的禮必然動心,更何況還有個大美人等著呢。」

說著臉色微沉。

青翎知道他的心思,低聲道:「天下貪官何其多,你要為這個生氣,早晚非氣死不成,你只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就是了,更何況,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如今還沒舉試呢,就想這些不嫌早了些嗎,雖你才高八斗,可這功名之事卻有定數,並非萬無一失,你怎知自己一第即中。」

敬瀾忽道:「我倒不知翎兒這般不想嫁我嗎,聽你的話兒倒像盼著我落第一般。」

青翎白了他一眼:「我哪有這樣的壞心,自是盼著你好的。」

敬瀾:「如此說來,翎兒是心心唸唸盼著嫁敬瀾呢,是也不是?」

青翎臉一紅:「誰盼著嫁你了。」轉身回屋看賬本子去了。

難得有這個相處的機會,敬瀾哪肯放過,也跟了進來,卻也不打攪青翎,叫長福拿了本書,在對面坐了。

青翎怕熱,昨兒還是狂風驟雨,這一放晴便又有些熱起來,伸手把窗子打開,連外頭罩著的紗屜也一併支開,雖比不得冀州府胡記那麼陰涼,卻也涼快了不少。

看了會兒賬本子,覺得脖頸有些酸,抬起頭來,卻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不禁道:「你這是看書呢?」

敬瀾:「是想看書,只翎兒在跟前兒,這書便有些看不下去了。」說著嘆了口氣:「雖不該這般說,可我心裡還是忍不住竊喜,出了這件禍事,自打上回靈惠寺一別,咱們見面都難,更別說這般對坐了,我哪還捨得看書。」

青翎雖仍有些臉熱,到底也習慣了,舉凡自己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候,這傢伙便再不是外人知道的那個沉默寡言的陸敬瀾,什麼甜言蜜語的肉麻話都說得出口,而且,常跟自己抱怨,不能見面什麼的,活脫脫一副怨夫嘴臉。

不禁道:「誰讓你這般著急的,若未過定,自然也不用如此避諱了。」

敬瀾:「翎兒好容易答應了,若不趁早定下,回頭你若反悔,敬瀾豈不空歡喜一場,故此,這名分還是早早定下的妥當,省的敬瀾日夜懸心不安。」

說著嘆了口氣:「此次回去,不知何時再跟翎兒這般說話兒了呢?對了,昨兒叫小滿給你捎去的手串可喜歡嗎?」

青翎眨眨眼裝糊塗:「什麼手串,不曾見。」卻微微抬手,藏在袖子裡的手串露了出來,鮮紅的手串,映著雪白的皓腕,愈發剔透好看。

敬瀾心裡不覺一蕩,忍不住伸手要抓她的腕子,青翎忙避開了,敬瀾方清醒過來,自己忘情了,卻仍忍不住盯著她的手腕子瞧。

青翎給他瞧得臉紅了起來,心說,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就算陸敬瀾也一樣,外頭瞧著正經,私底下也是個色狼,看自己的手腕子都能看呆了。

正想著,忽見福子跑了進來,青翎愣了一下:「你怎麼回來了,大哥呢?」

福子:「大少爺怕二小姐擔心,遣我回來送信兒來了。」

青翎:「這麼說,何之守跟大哥去了醉韻樓。」

福子:「咱們這位何大人可是有名兒的好色,來咱們安平縣上任的時候,連個正經媳婦兒都沒有,如今府裡頭那可是妻妾成群,聽說一共納了十房小妾,起先互相爭寵打架,可熱鬧呢,何大人就想了個法子,讓這些小妾擲骰子比大小,誰贏了就去誰哪兒,聽說萬歲爺寵幸娘娘們翻綠頭牌,翻著誰是誰,何大人莫不是跟萬歲爺學的。」

青翎瞪他:「胡說什麼?皇家的事兒也是你隨便編排的,不想要命了。」

福子吐了吐舌頭,也知自己造次了,忙接著道:「把禮往上一遞,何大人眼睛都亮了,少爺再說去醉韻樓,就更等不得了,忙忙的換了衣裳跟大少爺去了,小的回來的時候,何大人正摟著醉韻樓的頭牌韻娘吃酒呢,小的瞧何大人跟韻娘那個熱乎勁兒,估摸不是頭一回。」

青翎暗暗點頭,這個自然,醉韻樓既開在安平縣,何之守這個父母官自然要先打點明白的,何之守又極好色,這個韻娘更是難得一見美人,跑到色鬼的地盤上做皮肉生意,自然要雁過拔毛,兩人只怕早成老相識了。

想起正事兒:「周寶兒呢,可在?」

福子:「在,怎麼不在,小的出來的時候正跟老鴇子哪兒鬧呢,聽龜奴說周寶兒進就是衝著頭牌去的,偏手裡沒有銀子,還得記賬,老鴇子早就不待見了,哪會讓他見頭牌姑娘啊,估摸尋個別人給他搪塞過去了事。」

青翎眼珠轉了轉,叫他到跟前兒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福子一拍手:「二小姐這個法子好,這周寶兒要是因為韻娘爭起風來,看看何之守還怎麼斷這個案子。」轉身跑了。

青翎看了敬瀾一眼:「敬瀾哥哥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如何?」

陸敬瀾看了她一會兒,忽的笑了:「翎兒莫不是要跟我一起去逛醉韻樓。」

青翎白了他一眼:「想的美,就在外頭瞧瞧熱鬧罷了,周子生跟何之守坑瀣一氣想訛胡家,如今周寶兒公然跟他爭風吃醋,看他這父母官還有多大的臉。」

敬瀾略打量她一遭,這丫頭男人扮多了,越發多了幾分英氣,不知底細的真瞧不出來,想想兩人能一起出去也極難得,且見她眼巴巴望著自己,一雙明眸閃啊閃的,極為動人,心早軟了,哪有不答應的,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兒,把她頭上的儒生帽整了整,站開一步端詳了端詳,見正了才攜了她的手往外走。

青翎不想他公然拉自己的手,掙了掙,卻聽他在自己耳邊道:「翎兒若掙,可露出女兒之態了,叫外人瞧出破綻可麻煩。」

青翎只得給他拉到外頭上了車,兩人一走,鋪子裡打雜的夥計低聲笑道:「掌櫃的,瞧見沒,咱們家二姑爺還真疼媳婦兒呢?」

週二狗一腳踢過去:「放你娘的屁,瞎了你的狗眼,連男女都認不清了,什麼媳婦兒,那是咱們二少爺知道不?」

那夥計也機靈立馬回過味來,忙道:「是,是,是小的瞎了眼,認差了,可不是二少爺嗎。」週二狗這才滿意的到後頭庫房點東西去了。

他一走,旁邊的夥計道:「還算你腦瓜兒轉得快,記住了,以後只要咱們二小姐穿男人的衣裳就是二少爺,這點兒機靈勁兒都沒有,就甭想在咱胡記待長了,行了,趕緊幹活吧,甭耍嘴皮子了,別看掌櫃的年輕,眼裡可不揉沙子,尤其東家在呢,要是偷懶落在東家眼裡,你小子這差事就到頭了。」

夥計忙拿著掃帚跑出去了不提,再說青翎,跟陸敬瀾坐車到了醉韻樓,一下車青翎倒有些意外,本來覺得名字還算雅緻,至少比那些什麼春香院,萬花樓的好得多,且這個頭牌韻娘又名聲在外,什麼琴棋書畫的歌舞彈唱的,外頭傳的簡直是個十全美人。

因為這些傳言,便下意識把這個韻娘想成了跟秦淮八豔類似的青樓女子,這醉韻樓至少也該有些格調,哪想竟跟那些萬花樓什麼的一個樣兒,門口俗豔的妓女花枝招展的攬客,只要過去個男的就往裡頭拽,不禁頗為失望。

妓院大都是晚上生意多,白天嫖客上門的少,那攬客的妓女正閒的倚門嗑瓜子呢,一眼瞧見青翎跟敬瀾,眼睛都冒綠光,丟了瓜子一扭一扭的過來了:「哎呦,今兒可是造化,來了這麼兩位俊公子,來,來,跟迎兒進去吃些酒耍子,包管把兩位均公子伺候的舒舒坦坦。」說著就要上來拉人,長福已經先一步擋在前頭。

敬瀾拉著青翎的手,直接進了對面的茶樓,那兩個迎客的妓女悻悻然的甩了甩帕子,瞟了長福一眼:「這個小兄弟生的憨直可愛,你們家公子不去,不若你跟姐姐們進去樂樂,你還沒媳婦兒吧,姐姐們教你個銷魂的遊戲,讓你開開眼。回頭娶了媳婦兒,跟你媳婦兒玩去。」說著伸手摸了長福一把。

長福嚇了往後跳了幾步,忙道:「我,我……誰說我沒媳婦兒了。」說著掃了兩個女人一眼,雖說模樣兒也算過得去,可抹了一臉鉛粉,瞅著就假,還穿的花花綠綠的,想想穀雨那俏生生的小摸樣兒,這倆簡直連端尿盆都嫌磕磣,不禁嘿嘿一笑:「我媳婦兒可比兩位姐姐俊多了,而且也厲害,若知道我來嫖,妓,非打死我不成,我可不敢,兩位姐姐若實在憋得難受,那頭騾馬市上有頭驢子正叫的歡,兩位姐姐不若牽過來出出火。」撂下話一溜煙跑茶樓裡頭去了。

等兩個妓女回過味兒來,哪還有長福的影兒,只得對著茶樓罵了幾句娘了事。

長福上去就見少爺看了自己一眼,心知剛才一時著急,把在府裡跟那些車把式學的葷話兒使出了兩句,讓少爺聽了去,忙低下頭不敢吭聲。

青翎也聽見了,臉有些紅,心說看來這些小子果然沒有好的,平常瞧著長福說話做事兒挺穩當,原來也會說這些葷話。

正想著就見裡頭吵嚷了,聲音極大,正是周寶兒,接著一個撣瓶子,丟了出來,直接砸到了街上,嚇的街上行人,都過去瞧熱鬧。

原來這周寶兒本來就不是個能待住的,這事兒說起來也巧,那天偶然見了青青一面,就惦記上了,天天跟他爹尋死覓活的鬧著要娶青青。

周子生本來想的也挺好,等恆通當把胡記擠兌出冀州城,再趁機提親事,琢磨著胡家後台再硬,也比不上文家,那可是國丈府,恆通當靠著文家,別說冀州府了,就是京城也沒人敢得罪啊。

哪想劉廣財靠的根本不是文家,他那個大舅哥就是文家挑糞的,翻出底細,胡記沒擠兌出去,反倒把恆通當都搭進去了,連老命都沒保住。

過後周子生也暗暗慶幸,虧了恆通當倒台了,不然自己要是把給兒子捐官的銀子送來,不是打了水漂嗎。

卻也更嫉恨胡家,怎麼氣運這麼旺呢,恆通當完了,胡家算徹底在冀州城立住了腳,這眼瞅買賣越來越紅火,白花花的銀子,都進了胡家的大門,真叫人眼熱。

心裡正憋悶,偏家來周寶兒還跟他撒潑打滾的胡鬧,氣上來,索性跟周寶兒說:「你鬧什麼呢,那胡家把家裡的鋪子當了嫁妝都給了田明德,以後田明德就是胡家的上門女婿,你趁早斷了這門心思的好,人家自小一起長起來的,不定早看對眼兒了,更何況,你瞧瞧人田明德多有出息,比你還小呢,如今就管著胡家冀州城的當鋪,你呢,除了吃喝嫖賭,能幹什麼,連家裡的田租賬目都算不明白,你爹我掙下的這份家業早晚敗在你手裡。」

周子生心裡憋屈,跟兒子發了頓火兒,就當沒事兒了,卻忘了,他自小把周寶兒當個寶貝疙瘩寵溺著長大,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如今這一番教訓,周寶兒那兒受得住,氣得砸了屋子裡的東西,跑出去吃了個酩酊大醉。

可巧就遇上明德正好從街上過,想起他爹的話,一時醋意上來,跑出去說胡青青那個沒人要的醜八怪,也就你田明德不嫌棄云云。

若周寶兒罵明德,明德興許都不會這般惱怒,自小明德就聽不得別人說一句青青的不是,為此沒少揍周寶兒,這一次周寶兒說的這麼難聽,明德哪能饒了他,上去就是一頓胖揍。

周寶兒雖吃醉了酒,倒也知道保命要緊,挨了幾拳見明德不停手,怕給明德打死,索性裝死的躺在地上,誰想一栽下去就起不來了,真暈了過去。

週三兒見周寶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竟跟死了一半,探了探鼻息,不見有氣兒,嚇的魂兒都沒了,一邊兒叫人去衙門裡報官,一邊兒卻找自家老爺。

周子生正好有個應酬,在前頭不遠的茶樓裡頭,趕過來一見兒子直挺挺躺在地上,心都涼了,可到了跟前兒,摸了摸身上熱乎的,鼻子底下也有了氣兒,見衙差來了,頓時有了個主意。

叫人把兒子抬了回去,自己跑去了縣衙找何之守,狠狠心,咬咬牙,把懷裡揣著的本打算給周寶兒活動關係捐官兒的五百兩銀子,一股腦塞給了何之守,還給何之守出了個斂財的主意,說:「田家胡家都是有錢的主兒,只這官司壓著不了結,就都得給大人送好處,您這兩邊兒吃,豈不發大財了嗎。」

若擱之前給何之守八個膽子,也不敢如此為難胡家,可如今靠上了大皇子,哪還會把胡家看在眼裡,自己樂得裝糊塗,收著周子生孝敬的銀子,坐等田胡兩家的好處,想三方得利,著實貪婪。

周子生出了損招兒,在家等著明瑞上門,晾了半天,讓周冒出去透話兒,說要娶胡青青。周子生是真的眼紅了,知道胡家把冀州的鋪子交給了明德打理,明明白白要把家產給這個未過明路的三女婿啊。

一想到胡家的萬貫家財,周子生真是抓心腦幹的眼饞,若是落到自己手裡,他們爺倆幾輩子都不用愁了,這才以撤狀要挾親事,就是算著胡家不可能不管明德這個親外甥,若此事能成,便再送何之守五百兩銀子都值。

周子生樣樣都算計到了,就是沒算到他兒子是個閒不住的,在家關了兩天,渾身都難受,偏週三兒還一個勁兒的勾搭,主僕倆便趁著周子生一時不查偷跑了出去,直接奔著醉韻樓來了。

周寶兒早聽說韻娘的名聲,心裡癢癢的不行,可來了幾回,都給老鴇子擋了架,不是有客就說身子不爽利,連人都沒讓周寶兒見。

本來這是老鴇子慣用的手段,遇上家裡有錢的嫖,客,就得多吊幾次胃口,這越是見不著心裡頭越癢癢,一來二去的就更想見了,到時候多要些銀子也樂意掏出來,就先用別的姑娘哄著周寶兒。

不想這周寶兒沒品之極,一開始還給現銀子,後來卻開始欠賬了,老欠賬,老鴇子本來就不待見,這回來了開口還想讓頭牌姑娘陪著,做什麼美夢呢。

卻也不想得罪周寶兒,知道別看周寶兒欠賬,周家還在那兒戳著呢,這小子是周家的獨苗,只要周家不倒,這賬就爛不了,而且,往裡頭多添上幾筆,那就是翻倍的銀子,就不信周寶兒這個糊裡糊塗的還能知道自己吃喝了什麼,使了多少銀子?

故此,今兒周寶兒一來還是照常迎了進來,找了兩個姑娘哄著他進屋吃酒耍樂去了。

這邊兒聽見說胡家大少爺跟知縣何大人到了,忙扶了扶鬢邊的大花迎了出去,既在安平縣開妓院,自然早就把有名兒的富戶都掃聽了一遍兒,聽人說前些年還罷了,如今若說這安平縣的有錢人家,頭一個就得說胡家。

胡記當鋪都開到冀州城去了,那個紅火勁兒,恆通當都給擠兌的關門了,如今恆通當的鋪子換了個招牌就成了胡家的買賣,加上安平縣這兩家,六家當鋪,胡家的銀子多了去了,誰不知道當鋪是最賺錢的買賣,更別提,人胡家大少爺又是童生的頭名,等八月裡頭舉試再中了,那可就是官老爺了,還有兩位小姐,一個嫁的比著一個門第高,這樣的人家莫說小小的安平縣,就算整個冀州府都數得著啊。

看見胡家那就是瞧見了銀子堆,尤其見青羿生的俊美挺拔,老鴇子更是樂得見牙不見眼的:「哎呦,這是兒那陣子香風把胡大少爺吹到我們醉韻樓來了,可真是貴客貴客啊。」說著扭著身子走了出來。

青羿也荒唐過一陣兒,對於這種陣仗倒也應付自如,笑著一擺手:「今兒在下是陪客,何大人才是貴客。」說著隨手丟出一個銀錠子。

老鴇子急忙接在手裡,掂了掂,一兩一個的銀錠子,只不過當個見面的賞錢兒,聽說周家跟胡家雖沾了些親戚,卻有些疙瘩,周家老爺總想跟人胡家別苗頭,如今瞧瞧胡家大少爺,再想想剛才周寶兒那個德行,老鴇子心裡直撇嘴,周子生真能讓自己臉上貼金,跟人胡家比的了嗎,就這出手就差遠了。

人胡家少爺雖說來的少,可人這一露面就透著氣派,這位可是財神爺,得好好招待。風月場裡打了半輩子滾兒,老鴇子什麼沒見過,一聽青羿的話頭就明白,這是有事兒要求何之守,來醉韻樓就是為了辦事兒的。

立馬堆著笑:「何大人這有好幾天不來我們醉韻樓了,可把韻娘想壞了,天天念叨著大人,昨兒我瞧她實在心疼,還想著叫個人去府上遞送個信兒,又怕驚擾了夫人們,正發愁呢,可巧大人就來了,大人,胡少爺您二位裡頭先喫茶,我這就叫韻娘打扮了出來。」

何之守本來就好色,更兼韻娘姿色過人,又是自小就賣進風月場裡的,調教了十幾年,方才接客,除了吹拉彈唱,詩詞歌賦,床上手段更非尋常女子能比,加上又新鮮,前些日子,在醉韻樓住了好幾日,都快把這兒當衙門了,這幾天因給軒郡王淘換生辰禮,才沒顧上來,今兒青羿一提,就想起韻娘那銷魂蝕骨的本事,哪裡還能不來。

剛見老鴇子對胡青羿過於熱情,有些冷落子,心裡有些不自在,好在胡青羿分得出輕重,知道誰主誰次,舒坦了些,算這小子聰明。

兩人上了二樓,二樓是專門招待貴賓的,尋常人是上不來的,韻娘的屋子也在二樓,不大會兒功夫就聽環珮叮噹,走出一個美人來。

青羿打量了幾眼,是個難得的美人,眉眼明麗,通身上下一舉一動皆是風情,只是雖美卻有些豔俗,且即便扮的再端莊,那股子風塵氣也極為明顯,在青羿看來,真不怎麼樣,至少他不喜歡。

福子倒是多瞧了幾眼,心裡對這醉韻樓的名聲大為嗤鼻,這樣的就成頭牌了,他瞧著還沒他家傻不拉幾的小滿漂亮呢,就是透出骨子騷勁兒,有些勾人,就見何大人一副見了蜜蜂屎的神情,兩隻小眼都眯縫了起來,一臉猥瑣,跟剛才何府打官腔的知縣大人簡直判若兩人,暗道,還真是色鬼。

美人兒的目光在青羿臉上劃過便更騷了一些,老鴇子深知道姐兒愛巧兒,胡家大少爺跟何之守相差多遠,一個是俊美書生,一個是猥瑣的中年胖子,有的選誰也不可能選何之守,只剛才胡少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今兒何之守是主。

故此咳嗽了一聲,不等韻娘往青羿跟前兒去,一把就把她推到了何之守懷裡:「昨兒你不還唉聲嘆氣的說想何大人想的心口疼嗎,催著我遣人去何府遞話兒,這怎麼見了真人,倒愣了,還不趕緊好好伺候著,回頭何大人惱了不來,你這相思病可沒人解了。」

幾句話韻娘就明白了,身子一軟便坐在了何之守懷裡:「何大人這幾日不來,莫不是忘了韻娘不成,那天晚上你跟韻娘說的話兒,難道都是哄著奴家的。」說著眼淚滴滴答答落了下來,身子一個勁兒往何之守懷裡蹭。

美人在懷,何之守魂兒都飛了,上下其手,又是親又是抱的,看的青羿都有些不自在,心裡萬分慶幸來的是自己,若是敬瀾豈不壞了。

想想敬瀾的性子,忽覺自己多慮了,敬瀾眼裡,哪看得進別的女人,想著心裡便安穩了下來,只當是來見識的,就算兩人在自己跟前來一出活春,宮,自己也得淡定的看著。

好在兩人還知道分寸,雖說糾纏了一會兒,韻娘身上的衣裳都給何之守揉搓的亂七八糟,春光外洩,到底兩人適可而止了。

青羿叫老鴇子上席,等酒席擺上又賞了一錠銀子,心裡知道這種地方,就得拿銀子砍,出手越闊綽,老鴇子越會敬著你,說白了,這種地方就認銀子。

老鴇子拿了賞錢,心裡暗叫造化,這胡家少爺長得俊俏養眼不說,出手還大方,若是嫖客都跟這位似的,估摸她們這個行當非打破頭不可。

青羿抽個空讓福子回去送信兒,自己在這兒一邊兒應酬何之守,一邊兒琢磨怎麼讓何之守跟樓下的周寶兒碰上面,先頭想的好,這會兒發現真有些難度,這樓上樓下的,根本見不著。

正著急呢,就聽見樓下周寶兒的聲兒,嚷嚷的極大聲,別說二樓,大街上都聽的一清二楚。

周寶兒聽見週三說韻娘根本沒生病,就在二樓陪客呢,肺都氣炸了,自己來了這麼多趟老鴇子都推了,今兒也一樣,誰知什麼生病,根本就是哄自己的,哪受過這樣的冷待,推開懷裡的姑娘,氣哼哼的出來要找老鴇子論理。

拉了個往樓上送酒菜的小丫頭,問樓上唱曲兒是誰?那小丫頭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便道:「是韻娘,剛來了貴客,媽媽叫韻娘上去陪客呢。」

這還了得,正好坐實了週三的話,這周寶兒有個毛病,一不隨心意了,不是打滾撒潑就是砸東西,這是醉韻樓,他爹又不再跟前兒,打滾撒潑給誰看,可心裡這股子氣得出來,左右看看,相中了那邊兒案頭擱的一尊雙耳粉彩牡丹富貴的大撣瓶,大胖身子費勁的跑了過去,夠下來,就要砸。

丫頭嚇壞了,忙喊媽媽,龜奴上來攔住了周寶兒,到底是客也不敢搶他手裡的撣瓶,老鴇子從二樓下來就瞧見這副場面,不禁皺了皺眉,繼而笑了兩聲:「哎呦,周大少爺這可怎麼話兒說的,您這好端端的怎麼動起武來了,莫不是我那閨女伺候的不好,大少爺跟我說,看我怎收拾她。」

周寶兒瞪著眼:「你少哄我,我問你,韻娘呢?叫她出來陪小爺吃酒,若惹的小爺脾性上來,砸了你的醉韻樓。」

老鴇子臉色變了變:「周少爺怎麼來的這麼大的火氣,不是跟您說了嗎,今兒韻娘身上不好,在屋子裡歇著呢,陪不了客。」

周寶兒啐了一口:「我呸,你他娘糊弄鬼呢,我問你,樓上的唱曲兒的是誰?合著能陪別人就是陪不了小爺,你當小爺是吃素的啊。」

老鴇子見好說歹說都不成了,索性臉一抹搭,冷笑了兩聲:「我說周少爺,不是不叫您見韻娘,您也不想想,這古往今來,欠什麼賬的都有,可有聽誰說過跑妓,院裡頭賒賬的,我們開著門就是做生意,合著您白白睡了我們家閨女,崩子兒不見,還有理了。」

周寶兒:「誰不給錢了,不是讓你明兒去我家找我爹要去嗎。」

老鴇子:「是得要,只不過韻娘可是我們醉韻樓的頭牌,沒有銀子,可不能出來陪客,更何況,今兒貴客臨門,韻娘這會兒正忙著呢,哪能下來陪周少爺,我勸周少爺您見好就收吧,上頭的貴客,只怕你爹周老爺來了也開罪不起,我挑兩個溫柔和順漂亮多情的閨女陪你可好?」

周寶兒哪會答應:「狗屁貴客,你說說是誰,我就還不信這安平縣誰還比小爺有錢的。」

老鴇子倒是笑了:「周少爺您周家是安平縣數得著的富戶這不假,可跟裡頭這位比,卻還差一些,論說這位也是你們家的親戚,樓上的正是胡家大少爺。」

老鴇子不說胡家還好,一說勾起了周寶兒舊恨,越發起了火,肥胖的身子也不知哪來一股子邪勁兒,推開老鴇子竄上樓去。

兩隻眼一瞧見有個美人坐在個肥胖的老男人懷裡,氣就不大一出來,跑過去一把抓住韻娘,摟著就親嘴。

把青羿都看傻了,雖說知道周寶兒是個色鬼,可也沒想到這般急色,上來抱著人就親,那手直接就去撩韻娘的裙子,瞧那個飢渴勁兒,立馬就要來個活春,宮了。

青羿暗暗讚嘆,本來以為何之守就夠齷齪了,真沒想到,這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老鴇子追上來的時候,周寶兒已經把韻娘騎在身下,正解自己的褲腰帶,估摸何之守也沒見過這麼直接大膽的,一時有些怔愣。

老鴇子可不能由著這事兒發展下去,韻娘可是她醉韻樓的搖錢樹,要是這麼眾目睽睽的讓周寶兒辦了,以後誰還上趕著來送銀子,忙招呼兩邊:「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人拉開。」一時間妓院的龜奴,丫頭,都衝了上去。

本來周寶兒就跟韻娘糾纏,如今這些人一上去可就亂了套,這會兒何之守終於回過神來,深覺讓這麼個胖子從自己懷裡奪了女人,要當場辦事,簡直是奇恥大辱,一拍桌子,氣的渾身直哆嗦,叫了衙役上來:「給我把那個死胖子捉起來,狠狠的打。」

衙役可比龜奴厲害多了,三兩下就把周寶兒抓了出來,接著就是一頓棍棒,打的周寶兒唉唉直叫 ,他越叫,何之守氣越大,一疊聲的道:「打,打,打……」

不一會兒就沒聲了,青羿見周寶兒渾身是血,嚇人非常,忙道:「何大人,再打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

何之守方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官位,若是為了跟嫖,客爭風吃醋弄出人命,傳出去可不好聽。

揮揮手叫衙役停手,看了地上的血葫蘆一般的周寶一眼問老鴇:「這是什麼人,你可知道?」

老鴇子也給嚇壞了,哆哆嗦嗦的道:「回,回大人,這是周家的少爺,周寶兒。」

何之守一驚:「你說誰?」

老鴇子又說了一遍:「周家的少爺,周寶兒。」

何之守猛地看向青羿,臉色難看之極,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青羿暗暗好笑,卻臉色一沉,一拍桌子指著老鴇兒:「胡說八道,周家遞了狀子告我表弟明德誤傷人命,說的就是周寶兒,人都要死了,怎麼會跑到你這醉韻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