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那婆子忙道:「二小姐快請進屋吧。」

青翎點點頭,過了小年雪雖停了,天兒卻更冷了,在外頭站了這會子有些凍腳,小丫頭打起團花福壽暖簾鋪面一陣花香襲來,定睛一看,堂屋裡擺著兩盆半人高的花樹,翠葉間盛開著一朵朵紫紅色碗大的花,花瓣翹起,形如蘭花,馥郁的花香也極像,青翎認識,這是南邊常見的紫荊花,並不算多稀奇,只是如今這樣的寒冬臘月,又是在冀州府裡就成稀罕物了。

花前立著一個有些豐腴的貴婦人,瞧著有三十出頭的年紀,雖是家常打扮卻也難掩麗質,想來是文大奶奶了,果真不負美人之名。

青翎暗暗在心裡把她跟自己娘比了一下,應該說各佔聲場,若以花為喻,娘更像傲霜而開的菊花,看似柔弱實則剛強,而眼前的這位美人像是她旁邊盛開的紫荊花,美而豔,就不知那位皇后娘娘是什麼樣了。瞧安樂王的樣子,皇后娘娘當年必然豔冠群芳,不然怎會得皇上如此愛重。

青翎蹲身福了福:「青翎給大奶奶請安。」

文大奶奶把手裡的噴壺遞給一旁邊的丫頭,忙伸手扶起她,仔細端詳半晌:「當年雖無緣見侍郎府的姐姐,如今只瞧見你就能知道翟姐姐果然名不虛傳,真生了好個體面標誌的模樣兒,在冀州府這些年,都不知道胡家藏著這麼個美人呢。」說著拉著她的手指了指旁邊一位穿著粉色綢緞衣裳的小姐:「這是婉婉是瑞兒的姐姐,過了年就十六了,念了兩年書,後來荒了,如今正跟著嬤嬤學針線呢,聽說你要來,早早的在這兒等著了,你們年紀一般大,往後當多親近才是。」

青翎早瞧見文大奶奶旁邊的小姐了,眉眼兒頗似文大奶奶,果然是文府的小姐,正好奇的望著自己呢。

青翎便先問了一句:「小姐是幾月的生日?」

文小姐笑道:「我指定比你大呢,我是正月裡生的,大生日。」

青翎:「如此青翎見過文姐姐。」

文婉婉:「咱們一邊兒大,不用這般客套。」

文大奶奶:「這話是,我這正愁著婉婉這丫頭在家裡沒個伴兒說話呢,往後你可得常來,也省的這丫頭總纏著我。」

正說著外頭的小丫頭進來道:「大奶奶,花園子的張婆子來了。」

文大奶奶:「來了還不進來瞧瞧這兩盆花兒,昨兒還開的好好,今兒卻落了許多骨朵,葉子也有些發黃。」

丫頭應著叫了人進來,瞧打扮是個粗使的婆子,進來便行禮。

文大奶奶揮揮手:「行了,別行禮了快瞧瞧這花倒是怎麼了,萬歲爺特意賜下的,不能有閃失。」青翎心說,這御賜也有御賜的壞處,弄盆花還得擔驚受怕的,生怕養死了落個大不敬的罪名。

那婆子圍著花瞧了半晌兒,為難的道:「夫人這花兒是個稀罕物,不是咱們這兒的,倒有些拿不準,是不是這屋子裡的炭火太旺,熏得不好了。」

文大奶奶:「既如此,撤了兩盆炭火出去吧。」

青翎不忍這花糟蹋了忙道:「大奶奶,既是南國番邦供上的花樹,必然是南邊的花,自然怕冷不怕熱的,如今正在臘月裡,若撤了炭火,只怕這花反倒不能適應了。」

文大奶奶:「是啊,怎麼忘了這茬兒了,宮裡的花匠來的時候特意交代下,這花怕冷,需找個暖和屋子放著才是,只是這又怕炭氣熏著,該怎麼好?」

青翎:「這花不怕煙氣的,因此在南邊多種在道觀寺廟之中。」

熊孩子插嘴道:「你怎麼知道的?」

青翎咳嗽了一聲:「那個,在一本書裡頭瞧見過。」

熊孩子:「你不是糊弄我們吧,那你說說這花叫什麼名兒?」

青翎:「這叫紫荊。」

熊孩子搖頭:「不對,不對,我聽宮裡傳旨的老太監說了,這叫羊蹄子花,你看這花的樣子像個羊蹄子,所以得了這個名兒。」

青翎:「這花的俗名是叫紅花羊蹄甲,也叫紫荊。」

文小姐:「瑞弟別鬧,胡妹妹的紫荊可比你那個羊蹄子花好聽多了,就叫紫荊。」

熊孩子撇撇嘴:「你們女人就喜歡這些沒用的,有這功夫還不如玩點兒玩意呢。」

文大奶奶,摸了摸他的頭:「多大了就知道玩。」

說著看向青翎:「二小姐果然博學多才,既知道這花的名字想來也知道怎麼養了,你來瞧瞧這花今兒怎麼打蔫了?」

青翎仔細看了看:「青翎也是略知一二,並不會養花,只依著這花的性子瞧,像是水大了,您看這下頭的花盤中還汪著水呢。」

文大奶奶:「我還說是缺水了,今兒一天澆了三回,莫非這花還怕水大不成。」

青翎心裡直嘆氣,這位一看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娘親雖說也是千金小姐出身,自從嫁進胡家,什麼時候地裡該種什麼莊稼,施幾茬兒肥,什麼時候除草,簡直如數家珍,在地頭上瞧上一眼就大約知道今年的收成如何,哪像這位估摸五穀都分辨不清。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胡家雖不窮根兒上說也是個莊戶人家,靠地裡的莊稼吃飯呢,哪能不知道這些,文大奶奶嫁進文家養尊處優,估摸出去的機會都少,便偶爾去花園子裡頭賞賞花,看看草,也不過應景散心,哪會知道花是怎麼養的。

青翎還未說話,剛那個花園的婆子忙道:「是啦,這位姑娘說的是,是水大了。」

文大奶奶:「那去把地下的花盤換了來。「拉著青翎:「今兒多虧了你,不然這兩盆花可糟蹋了,若是旁的也無妨,只這兩盆卻是御賜之物,當精心照管才是,出了差錯未免不妥,外頭煙氣大,裡屋暖閣倒好些,咱們進去說話。」拉著青翎進了裡屋。

其實也沒什麼話說,說的都是些不關緊要的家常,晌午擺了小席,也算賓主盡歡。

吃了飯眼瞅時候不早,青翎便起身告辭,文大奶奶倒也沒狠留,叫婆子送著青翎出去了,上車的時候青翎自己都忍不住往文府瞧了一眼,這賞花宴還真是蹊蹺,本來以為是安樂王找的藉口,莫非自己想錯了。

見文瑞嘟著嘴站在車邊兒不捨得回去,不禁想起了青翧小時候,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孩子緣,好像所有的孩子都喜歡黏著自己,青翎心一軟,把自己腰上的荷包解了下來,遞給他:「這個給瑞少爺玩吧。」

熊孩子接過去就把裡頭的萬花筒拿了出來,眼睛一亮:「這東西我在小舅舅哪兒見過,沒這個好呢就當寶貝藏著,都不讓我碰呢。」對著日頭不停轉著瞧著。

青翎莞爾一笑,上車走了。

青翎本以為直接出城回家了,不想馬車卻停了,穀雨忙掀開簾子往外一看,忙又縮了回來,在青翎耳邊嘀咕了幾句。

青翎暗道,還說自己多想了,原來在這兒等著自己呢,有些話是必須說清楚的,不然後患無窮,自己可沒心思跟慕容瑾玩曖昧。

想到此,便下了車,福海還怕這位請不下來呢,到時候主子爺一發怒,能有自己的好兒嗎,不想這般容易,忙道:「二姑娘裡頭請。」

青翎抬頭看了看,是上回溫子然截住自己的那個茶樓,估摸這茶樓跟安樂王也有關係,誰說年紀小就不諳世事來著,安樂王才不過十五,手裡的產業買賣不知開了多少,這些買賣一能賺錢,二能當耳目,簡直一舉兩得。

便將來他登基當了皇上,有這些耳目,也不會被下頭的官員糊弄了去,十五歲便有這樣的佈局,何等心機。青翎相信慕容瑾會是個千載難逢的明君,但跟自己毫無關係。

跟著福海一直進了二樓雅室,穀雨被福海攔在了外頭,屋裡只剩下兩人。

慕容瑾坐在中間,桌子上擺了一組魯班鎖,從六根到二十四根兒的一應俱全,是用花梨跟紫檀做成的,真是夠奢侈。

慕容瑾正在擺弄那個二十四根的頭都沒抬,擺弄了半天才裝好了,卻又拆散了,抬頭看向青翎:「你會不會?」

青翎抿了抿嘴,走過去,從自己腰上的荷包裡尋出塊炭石做的筆來,是自己平常用來畫花樣子的,比毛筆好用的多,把那些木條一一標上號,然後開始裝,不過一會兒就裝好了。

慕容瑾拿起來看了看:「果然,青翧是你教的,跟你的法子一樣。」

青翎:「他是我弟弟。」

慕容瑾抬頭定定看了她許久:「你是有意避開我嗎,為什麼?」

說著頓了頓:「莫非是因男女有別?」

青翎跟他的目光對視著,沒有半分閃避的意思,直接道:「民女跟王爺並不相識,為什麼避開。」

慕容瑾臉色微沉,再也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自己這麼些年唸唸不忘,怎麼到她這兒就成並不相識了,眯起眼望著她:「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根本不記得我嗎?」

青翎:「若每次碰面的人都記住,民女可沒這麼好的記性,時候不早,也該家去了,王爺自便,民女告退。」撂下話轉身往外走。

不想剛邁出一步就給慕容瑾伸手抓住了手腕子,怒聲道:「胡青翎你大膽。」

青翎也沒掙而是皺眉看著他,臉上的厭煩一閃而過,卻讓慕容瑾忍不住鬆了手,由著青翎走了。

等福海進來的時候就見自己主子坐在那兒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魯班鎖發呆,低聲道:「主子爺,天不早,咱們該回文府了,主子爺……」

叫了幾聲,才見主子爺蹭的站了起來嘟囔了一句:「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她不記得本王正好,本王也不稀罕她,長得醜八怪似的,性子還不好,本王跟前兒的燒火丫頭都比她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