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薄暮

  「羅豪季現在生命垂危、整個羅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律法申訴司那邊和警方那邊已經開始要對羅家進行聯合的逮捕,我和柯輕滕不能有太多的動作顯露出來。」尹碧玠在電話那頭聲色沉著而冷靜,「羅曲赫現在自顧不暇,唐簇的安全交給我們。二樓他從法國帶來的囚禁的女孩子,我們再想辦法劫走解救。」

  「尹碧玠剛剛說了什麼?」見容滋涵神色凝重地掛下了電話,封卓倫揉了揉她的肩膀,低聲問。

  「羅豪季……暴病、活不過三天。」她斟酌了一下言辭,輕聲說。

  他眸光閃了閃、薄唇漸漸抿了起來。

  「那不是很好麼。」半響,他語氣輕而散漫,「本來還要想方設法找他的犯罪證據和人證,也不一定能把他打落下馬,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一具棺材,簡直是老天給予的好運啊。」

  容滋涵側頭看他的臉龐,輕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放心,雖然我身上流著他的血,但是他死或者活都與我無關,我都根本不想去恨他,這樣一個人,根本都不值得任何一個人的真心,連恨這樣的感情他都不值得。」他的語氣愈來愈涼薄,「父親這個角色的缺失就是缺失,我不想怪我媽,雖然我被選擇的父親是他,可是我從未接受過,我寧願沒有父親、也不願意我的父親是他。」

  「但是至少你能做個好父親,做我們寶寶的好父親。」她這時接著他的話,目光柔和,「我們的寶寶、絕對不會缺少父愛,他的父親會給他自己的全部真心,一生保他平安無憂,對不對?」

  封卓倫也側過頭,微微低了低下巴、望進她神情專注的眼睛裡。

  從前他遊戲人間,知道一個女人能夠給予的,身體、全心……兩者皆給予已經幾乎等同於完整無缺。

  他那時覺得並不稀奇,也並不珍惜。

  而現在,他的女人告訴他,一個女人最最珍貴的給予,是以生許托的信任。

  毫無保留、生死相同的信任。

  「對。」他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嘴角漸漸綻開一個笑,「我的兒子或者女兒,無論從小孩子到長大,會比任何人都平安、比任何人都幸福。」

  針對羅豪季的人證供述完全有力,資金挪移的賬戶也被查出,一條一條罪證、以前全部被羅家鋪天蓋地的陰影籠蓋著,現在卻因為A市整個上層的堅決要將此案痛查到底而被全數揭出。

  多米羅骨牌一般……從前被羅家籠罩的其他家族、成員,爭先恐後到警署提供證明,唯恐禍及自己,豪門牽連、贓款罪證……容滋涵在律法申訴司辦公室整理著各種證明,真正看清楚了那些人的嘴臉可以噁心到怎樣的一個地步。

  一夜之間翻天覆地,沒有一個詞會比「痛打落水狗」再更適合現在的羅家了。

  尹碧玠和柯輕滕辦事效率一向極高,兩天之內悄聲無息地直接打穿了地道,將被關押在地下室的唐簇給解救了出來。

  「倖幸!……」唐簇灰頭土臉地被救出來之後,被尹碧玠他們帶著直接去了律法申訴司辦公室。

  「房間裡好暗!他們還踢我!打我!我疼死了嚶嚶嚶嚶……倖幸我好想你嚶嚶」,唐二貨像一隻瘋鴨子一樣從車裡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從大樓裡疾跑出來的沈幸嚎啕大哭。

  沈幸的神情複雜,眼眶紅紅的,但還是毫不留情面地踹了他的屁股一腳,低聲喝道,「哭什麼哭!還像不像一個男人樣子了!還活著、手和腳也好好的,那不就好了!」

  唐簇被那一腳踹得、哭聲更響亮了,抱著沈幸哭得連旁邊走過的路人都驚駭地停了下來看著他們。

  這一對又哭又叫地終於平安團圓,封卓倫從車上下來,小跑過去攬過從樓上下來的容滋涵,語氣微微有些急促,「今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容滋涵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我覺得寶寶一定是個很乖很乖的孩子,沒有任何不舒服,吃、喝、工作都沒問題,你不要擔心了。」

  三個月懷胎是最危險的,原本封卓倫是不願意她工作的,但是沈震千率先將所有要奔走的工作盡數攬走,只將最最簡便、不會有任何意外的工作留給了她,容滋涵也想在羅家的案子上做出幫助,便還是堅持天天到律法申訴司辦公室上班。

  尹碧玠和柯輕滕夫婦坐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等他們上車,尹碧玠回過頭,看著封卓倫平靜地道,「剛剛得到的消息,羅豪季死了。」

  五個字,乾淨利落,分毫不差,也全部在意料之中。

  容滋涵下意識地去握封卓倫的手,一觸到他的手指,便是冰涼一片,可幾秒後他卻立即反握住她的手,平靜地對著尹碧玠開口,「嗯,羅家的情況怎麼樣。」

  「他雖然死了,但是他的罪也全部成立,受害者的賠償也都成立,羅家的財產必然是要被全部查收沒收的,羅家的人也沒有一個會倖免、有罪的將被全部拘捕入獄,那個羅夫人、石菁已經瘋了,剛剛進了精神病院。」尹碧玠飛快地在手機上按了按,「總而言之,接近收尾。」

  「我不說謝謝了。」封卓倫淡淡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尹碧玠和柯輕滕兩人的肩膀,「我欠你們兩個的,也早就還不清了,我就不還了。」

  柯輕滕從駕駛座上側頭看他,沒說話、只輕輕抬了抬唇。

  「他死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讓他葬在我媽媽旁邊。」封卓倫這時收回手,淡淡道。

  「這些你都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處理,你要知道,羅豪季一死,羅曲赫就會入獄,Milk還未成年,只有你在血緣上是屬於那個家的,所以之後的收尾工作,必須由你親自去解決。」尹碧玠不徐不緩。

  她話音剛落,一個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封卓倫的手機。

  他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一個聲音從電話那頭幕地傳來。

  「那些督察估計馬上就要到羅家宅子門口了,你過來、做個了斷。」羅曲赫的聲音如常,卻透著絲遲鈍饒舌的酒氣感,「我這輩子對你做過多少事情,你想要我還麼?你現在過來。」

  封卓倫面無表情地聽著,這時忽然聽到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夾雜著一個女孩子的哭聲。

  「你可以選擇不來,我也會被順利逮捕入獄,但是在那些督察到來之前,我的那個漂亮年輕的女兒,應該先會死,所以……這取決於你。」羅曲赫淡聲一笑,應聲將電話掛斷了。

  「是誰?說了什麼?」容滋涵看他臉色鐵青,蹙著眉頭警覺地問。

  他沉默片刻,將事情簡略說了說,便對著前座的柯輕滕道,「你們先送我去羅家,我一個人進去把事情解決,涵涵就交給你們了。」

  容滋涵渾身一震、想張口說什麼,卻被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嘴唇。

  她看得清楚,他的目光裡是鎮定、坦然,而他之前就告訴過她,她要做的、只是好好保護自己和孩子平安,其餘的,都交給他。

  良久,她嘴唇微微有些顫抖地點了點頭,卻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再多說。

  她信他、如信己。

  「好。」柯輕滕只說了一個字。

  尹碧玠這時扣上了安全帶,嘴角竟然微微往上翹了翹,「我們送你過去,就在宅子門口等你出來,另外,我們還想加送你一個籌碼。」

  天幕漸漸暗了下去,到羅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封卓倫走下車子,從車窗外對著容滋涵輕聲說了兩個字,「等我。」

  「柯少,夫人。」幾個衣著整潔的黑衣男人這時快步從別墅旁的樹林中走到他們面前,尊敬地朝他們點了點頭、將一個人從包圍圈裡帶出來。

  是一個穿著暖色連衣裙、頭髮黑而長及腰,低著頭看不清臉的女孩子。

  「籌碼。」尹碧玠微微對著封卓倫一笑,指了指羅家大宅的二樓、再對那個女孩子抬了抬下巴,「必要時刻,你可以用。」

  那個女孩子聽了他們的對話,這時慢慢地抬起了頭。

  容滋涵在車裡一動不動地看著,神色也微微變了變。

  那個女孩子,真的和她長得很像,皮膚白得幾乎是透明的、嘴唇不同尋常的紅、顯得整張臉龐有些豔麗,整個人瘦高,神情淡漠,氣質有些空靈。

  放在人群中,絕對會是一個讓人驚豔不已的女孩子。

  她看著那個女孩子,一時心裡實在無法想像對方是怎樣被羅曲赫囚禁在法國、早年逼迫生子的。

  「你叫什麼名字。」封卓倫看著那個女孩子,問。

  「敬靜。」那個女孩子只說了兩個字,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封卓倫沒再多說,直接朝前走去,女孩子也沒說話,平靜地跟在他身後往大宅走去。

  「這個女孩子真的很奇怪。」尹碧玠看著他們走遠,對車裡的容滋涵道,「她被我們帶走的時候,也沒有向門外守著的人求救過、也沒有向我們道謝過,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她都不像一個真實的人。」

  容滋涵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他們倆遠去的背影,目光在夜色中越來越沉。

  大門沒有關,封卓倫直接推開大門走進客廳,迎面就看到羅曲赫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站在餐桌旁,拿著紅酒瓶往嘴裡灌。

  落魄。

  這個曾經養尊處優到極致、天地都彷彿在自己手間的男人,也會有這樣落魄的時候。

  「嗯嗯……」Milk被綁在椅子上,嘴上貼著膠帶,旁邊站著兩個黑衣男人,她的嘴角都是血、臉頰也有淤青,一看到封卓倫走進來,她嘴裡立刻發出支吾的聲音、眼淚從眼眶裡滾落了下來。

  羅曲赫一回頭,看到了他的同時看到了他身後的敬靜。

  「很好。」半響,他拍了拍手掌,溫雅的臉上露出一個放肆的笑,「柯尹夫婦好手段,不愧被稱為高級特工的身手。」

  「你把Milk放了。」封卓倫平靜地望著他,回頭看了一眼敬靜,「你應該不會想要她親眼看到你把你的女兒打死。」

  「打死?」羅曲赫輕聲說了兩個字,從餐桌上拿起一把手槍、慢慢指向Milk的頭,「開槍射死也可以,你要知道,我不想對她動手的,你作為她的小叔、要讓她的親生父親入獄。」

  「咔」一聲,他將子彈上膛,「所以,她是為你而死的。」

  別墅裡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聽得見。

  封卓倫握緊了拳,一動不動地看著羅曲赫。

  羅曲赫清雅的臉龐上漸漸掛上一絲冷笑,他揮手示意Milk身後那兩個黑衣男人離開。

  他一手緊緊握著槍、抵著Milk的太陽穴,側頭看著封卓倫,「你知道麼,我最喜歡看的……就是你痛苦的時候的樣子。」

  「讓我想想你剛剛被封瑜帶進羅家的時候,」他望著封卓倫,眯了眯眼,「單純的又缺乏安全感的小男孩子?從底層的階級一下子跨入豪門,恐慌卻又好奇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就想一點點把你摧毀。」

  封卓倫不發一言,不動聲色地往前進了一步。

  羅曲赫將槍往Milk的太陽穴上又壓了壓,已經極度恐懼的女孩子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不停地掉,混著嘴角的血一起滴在地板上。

  「哭什麼呢?」羅曲赫見狀,微微彎下腰看著Milk,「作為我的親生女兒,你不是為了你這個小叔叔、做過很多事情嗎?那你現在怕什麼?」

  「羅曲赫。」一直站在封卓倫身後的敬靜這時終於開口,「你把她放開。」

  她的聲音淡漠地響起在一觸即發的空氣中,羅曲赫這時視線移向她,半響撩了撩唇,「怎麼,連你都想向著他了?」

  沒等敬靜說話,他便笑了起來,從前溫雅淡然的男人、現在像一個徹頭徹底的瘋子一般,笑得連聲音都在發顫,「封卓倫,你看,像你這樣一個沒有能力、如同草芥螻蟻般的男人,總是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所有人的幫助和青睞,所以你有多高興,看到現在羅家的一切都毀在你手上,看到我即將入獄。」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我執著地想讓容滋涵回到我的身邊嗎?」他握著手槍的手漸漸一寸寸鬆了下來,槍支「卡塔」一聲落在了地上,「也許之前是因為她和敬靜長得像,結束就結束罷了,但是之後她卻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只是單純想看你痛苦而已,看你毫無能力和我爭,母親去世、最愛的女人還要拱手相讓於我,看你膽小、怯懦,出言傷害自己的女人將她推走,看你痛不欲生、活得像行尸走肉。」

  「你不進精神病院真的可惜了。」封卓倫說話間、已經一步一步接近他們,「別人都說你聰明、俯瞰一切,其實你是自作聰明,偏偏要讓自己原本的生活化為灰燼。你想摧毀我、卻摧毀了你自己。」

  羅曲赫的身體漸漸鬆了下來,像慢慢鬆垮的、流失所有氣力的沙漏。

  封卓倫神經高度緊繃著,他抿著唇、慢慢準備彎下腰奪下那把槍。

  「砰」地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在他觸到那把槍之前,剛剛已經頹然倒在地上的羅曲赫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將那把槍拿了起來、準確地扣動了扳機。

  Milk的臉龐漸漸扭曲,她的胸口處、如同散花一般,血飛快地沾濕了她的衣服,從她的胸前暈開。

  敬靜渾身發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她臉龐慘白、雙手雙腳並用地爬了過去,抬起身用力抱住了Milk,一把撕下她嘴唇上的膠帶。

  「媽……」血從Milk的嘴裡冒了出來,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再也來不及說出一句話。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眶裡還蓄著淚水沒來得及落下。

  才十六歲的女孩子,她本該鮮活美好的生命,漸漸地、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羅曲赫開完這一槍後朝後鬆垮地坐在地上、放聲大聲笑了起來,「你看,喜歡你的人,就要付出這個代價,封瑜愛你、所以她死在羅家,Milk是我的女兒,卻一心為了你,所以,她死了、也活該。」

  封卓倫看得髮指眥裂,喉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嗚咽,他渾身發顫、撲上去猛地奪過羅曲赫手裡的槍支,站了起來、拿槍對準著羅曲赫的眉心。

  羅曲赫渾身的最後一絲力氣彷彿都被抽光,他頹然地靠在餐桌的桌腳邊,容顏彷彿憔悴得如同枯木。

  「你前小半生的痛不欲生是因我而起,我現在的萬劫不復是因為你,所以我們兩清了。」羅曲赫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總說絕地反轉、絕處逢生,用在你身上應該再好不過了。」

  「我爸死了、我媽瘋了、我女兒被我殺了。」羅曲赫慢慢伸出手、覆在了自己眼睛上,「多好,羅家的人,地獄裡再能相見。」

  「讓你死,是厚待你。」封卓倫一動不動地握著槍支,眼眸裡是海嘯般席捲起來的沉怒。

  羅曲赫輕輕笑了笑,聲音蒼涼,「歷來都是女人擋在你面前,今天你倒有勇氣一個人來。」

  「我給你機會殺我,你不動手嗎?」他一字一句地說。

  封卓倫看著他,眼底是肅殺的冷意,慢慢地、彎指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

  四聲槍聲徹耳,羅曲赫的雙手、雙腿上漸漸有血冒了出來,在地板上漸漸暈開血色的形狀。

  「你的槍法……真的……不怎麼好。」羅曲赫的臉龐上依然掛著淡雅的笑,卻開始漸漸失去血色。

  「這四槍,是為了當初你對我媽做的那些,是為了你讓我在你面前跪下,是為了你曾威脅我女人的性命,是因為你殺了Milk。」封卓倫將槍扔在地上,「你死了都不足惜。」

  羅曲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依舊微微上翹。

  封卓倫這時朝一旁走去,彎下腰、將已經身體開始冰涼的Milk打橫抱了起來。

  「你要跟我一起走麼?」他抱起Milk,看著直直坐在地上、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敬靜。

  她依舊沒有開口。

  只見她這時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握起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機,一步一步走進了廚房裡。

  封卓倫抱著Milk,半響、眼眸一變,剛想要跑進廚房,卻已經看見廚房裡隱隱有火光顯露出來。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背後映襯著火光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身上都是沾染到Milk的鮮血,白色上襯著的血色薔薇,像最後的祭奠。

  「你們把她好好安葬在一個地方,Milk喜歡溪水,你選一塊靠近溪水的地方,讓她安安靜靜地睡。」敬靜的臉頰上已經映了紅光,她走到躺在地上的羅曲赫身邊坐下,抬頭看著封卓倫輕聲道,「你們走吧。」

  大火漸漸從廚房裡蔓延出來,客廳的橫樑已經倒塌了下來,掉落在了地板上。

  別墅外隱隱傳來消防車、警車的聲音,封卓倫抱著Milk,最後看了在火光中的那兩個人一眼,轉身走出了別墅。

  容滋涵坐在車上,一看見了別墅裡冒出了火光,神色大變、立刻打開車門,從車裡跳下來朝別墅跑去。

  柯輕滕和尹碧玠讓人手先行撤離,單單兩人立刻跟在她身後跑了過去。

  警車、救護車和消防車已經趕到,一輛輛停在了外面,火勢越來越大,整個天空中都瀰漫著濃濃的、暗稠的煙霧。

  容滋涵頭也不回地往前跑,風從耳邊刮過、刺得她的臉頰越來越疼。

  終於跑到了別墅前,隱隱看見有人從別墅裡走了出來,她抓緊步伐朝那人跑了過去。

  漫天火光下、別墅已經漸漸坍塌,火舌撲面而來、灼熱得人都發燙,她揉了揉眼睛、大口喘息著,看著封卓倫手裡抱著渾身是血的Milk、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

  他的臉龐上帶著肅殺的痛,在看到她時,臉龐上卻還是慢慢綻開了一個笑。

  容滋涵的眼淚漸漸從眼眶滾落了下來,她抿了抿唇,朝他跑去。

  那一場大火,將曾經一手遮天的羅家徹底化為一片灰燼與塵埃。

  從此,整個A市,再也沒有羅氏的半點蹤跡。

  A市邊郊的墓地寂靜無聲,封卓倫上完香,慢慢直起身。

  照片上是Milk黑白色的、年輕的容顏,笑容滿滿、一如對著他時的肆意與歡喜。

  最艱難的時刻,是這個女孩子陪在他身邊,是用鮮活、真實的生命陪著他。

  年輕的娛樂圈女星,就這樣去世,死因被警方掩蓋,對外宣稱是得病而死。

  容滋涵站在他身後,這時輕輕挽住他的手臂。

  「累不累?」她輕聲問。

  封卓倫搖了搖頭,低頭看著她,「現在到媽那邊去,看完媽我們就回去,你聞煙味多了吃不消。」

  「沒事。」容滋涵朝他搖了搖頭,「我們走吧。」

  在美國的時候他們也曾為封瑜立過墓,那時是座空墓。

  真的走到這塊真正的葬著封瑜的墓前,彷彿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

  封卓倫望著墓碑,駐足在那裡一直沒有說話。

  容滋涵在他旁邊、將布鋪好,握著香慢慢先在墓前跪了下來。

  「媽。」她握著香輕輕開口,「希望你一切都好、能夠保佑寶寶健康地長大,能夠讓他成為一個很出色的人,一生平安。」

  「這一輩子我沒能孝敬到你,只能求下一生。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生活下去。」

  「謝謝你。」她閉著眼睛,恭恭敬敬地朝墓碑磕了三個頭。

  多謝你養育他,多謝你讓他經歷那一切、還能平平安安地在我身旁。

  從墓地出來已是接近薄暮。

  封卓倫將容滋涵的衣服扣緊,摟著她從大門口朝停車場走去。

  走到車前,他突然停下了步子,側頭鄭重地看著她,低聲叫她的名字,「涵涵。」

  「嗯?」容滋涵被他圈在懷裡,抬頭望著他。

  他的眼裡竟然籠罩著不捨。

  「明天柯輕滕和尹碧玠會送你先回S市,爸媽也會照顧你和寶寶,我放心。」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道。

  「那你呢?」容滋涵一怔,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他的衣角。

  「我啊。」他笑了笑。

  「我可能需要暫時離開我的太太和寶寶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