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番外一之求婚

  今年的立夏是五月初。

  回到了S市後每一天的天氣幾乎都是晴好的,回春後氣溫一路上升、已經逐漸有夏意接踵而至。

  自從她懷孕後回S市,容城和李莉兩個人幾乎是如臨大敵,夫妻兩個為了女兒還有肚子裡的外孫,簡直跟孫悟空去西天取經一個樣,上刀山下火海地忙活,每天早上李副處長親自下廚、做好了飯菜再去上班,容城應酬幾乎推掉一半,早早便下班回家給女兒泡茶喝。

  正從鍋裡盛了些粥出來,客廳裡的電話便響了,她慢吞吞地放下碗,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涵涵,今天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李莉從辦公室裡打來電話,聲音緊張兮兮的,「天氣熱了,有沒有什麼頭暈之類的徵兆?」

  容滋涵覺得好笑,耐心地搖了搖頭,「媽,哪有你這樣天天就幾個小時不在、還五六個電話拚命打回來的、我又不是生大熊貓。」

  「哎,畢竟是我外孫,怎麼能不緊張?你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麼苦,生孩子可真的是件苦差事。」李莉說了一通、突然頓了頓,「我說,這孩子都已經快四個月了,卓倫怎麼還沒回來?他……」

  李莉欲言又止,容滋涵哪能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連忙道,「媽,我和他不是前不久才剛在法國見到嗎?我都和你說了,A市和法國那邊的事情一大堆要處理好、他不想我懷著孩子跟他一起奔波,再說也快了,估計就這兩天就能回來了。」

  「我知道,我也不怕他會丟下你們娘倆。」李莉嘆了口氣,「關鍵是家裡、同事那邊都問起來了,知道你懷孕,都問什麼時候辦喜宴,再說了,我不是看你想他想得厲害嗎。」

  「誰想他了。」容滋涵撇了撇嘴,「好了媽,先不說了,我吃完飯,碧玠他們就要來接我了,今天他們在邊郊包了一棟別墅玩。」

  「小心點,早點回來。」李莉再三叮囑完、才掛了電話。

  把電話放回座機,容滋涵深吸了一口氣,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風從窗外拂到臉、沁人心脾,她輕輕將手撐在窗旁,靜下心來閉了閉眼。

  羅家覆滅,A市、法國的資產、賠償等一系列的事務和後續都落到了封卓倫一個人的身上,他本是那麼懶散無拘無束的一個人,對那個家無半點情感牽掛,到最後卻也還是選擇隻身承擔,親手去料理這一切。

  她知道他是想以最堅定無畏的面容、一個人去面對曾經將他貶得一文不值的噩夢。

  想到某人那張臉,她收回思慮、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了翹。

  分開的時候他說很快就會回來,還算著日子說孕婦頭三個月過後就能逞兇、昨天電話裡還賤兮兮地告知她小別勝新婚。

  只希望一切都好,希望明天就能看到他在自己面前。

  租憑的花園別墅裡大門沒完全關緊,外面草坪上幾個小孩子玩瘋了鬧騰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屋子裡來。

  除了陳淵衫和殷紀宏兩個妻奴帶著老婆出去三度蜜月之外,封卓倫的幾個兄弟全數到場。

  客廳裡所有人都熱熱鬧鬧地準備著晚飯邊在談天,這時大門「吱呀」一聲,黑面局長單景川領著玩得滿頭大汗的小朋友們進來倒水喝。

  「鍋子叔叔快放我下來,我要涵涵姨媽抱!」

  傅政家的小女兒傅仟汶扯著單景川的俊臉毫不客氣地捏,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姑娘轉頭眼巴巴地望著她,真真是可愛至極。

  「傅仟汶你這個兩面三倒的小王八蛋,牆頭草!」顧翎顏這時放下手裡捏的麵粉,幾步跑過去作勢就要扯丈夫手裡的小人,「每次我抱你你都撇著嘴不願意!怎麼,嫌我沒涵涵長得好看?」

  傅仟汶這小姑娘別的優點不談,就談面不改色地見風使舵,就和她那個面癱爸傅政如出一轍,當下哪肯讓她得逞,連忙從單景川身上穩當地爬下來直往容滋涵懷裡撲,「涵涵姨媽比顏顏姨媽更漂亮,還從來不罵汶汶是小王八蛋,我喜歡涵涵姨媽!」

  容滋涵聽著耳邊軟軟的童聲,也頗帶歡喜地接過傅遷汶重重地親了一口,眼睛都微微上翹著笑彎了,「汶汶真乖,涵涵姨媽帶了禮物給你、等會拿給你,好不好。」

  「好!」傅小公主高興了,趴在她身上咿咿呀呀地撒嬌。

  「這丫頭人盡其用的本事到底是跟誰學來的?」顧翎顏揉了揉眉心,額頭青筋疊起。

  尹碧玠幫傅家大兒子和單家小豆丁倒了水,這時朝那邊正面無表情地邊冷語調戲老婆邊包水餃的傅政抬了抬下巴,聲音不高不低地答道,「虎父無犬子。」

  柯輕滕在沙發上處理文件,頭也不抬、面無表情地輕輕拍了拍手掌。

  「容滋涵,」躺著也中槍的傅政半響推了推眼鏡,突然慢條斯理地站在餐桌邊開口道,「如果你的孩子是個男孩子,早點進行生理教育,不要到最後變成厭女症,眼光與旁人毫不相同,娶老婆不要賢良淑德的,非要那種拿著槍當玩具玩的。」

  整棟別墅鴉雀無聲,半響,顧翎顏率先撲進單景川懷裡,笑得連聲音都開始發抖了,邵西蓓用手推了推丈夫、卻也掩不住笑了起來。

  被渣爺狠狠甩了兩槍的史密斯夫婦臉龐都黑了下來,容滋涵不忍再戳一刀,只好忍笑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說不定是個女孩子呢?」

  「女孩子也不好。」顧翎顏當先搖了搖手,「你看我們家單葉,皮得跟一個球似的,沒有一秒鐘消停下來的。」

  邵西蓓點了點頭,附和道,「我們家汶汶也是……哎對了涵涵,花倫他、有沒有向你表示過?」

  「表示過什麼?」容滋涵疑惑地問。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單景川這時淡然地開口。

  「……好像還沒有。」容滋涵搖了搖頭,心下也沒有多想、只覺得有些犯睏,揉了揉眼睛說,「我先上去睡個午覺。」

  唐簇被封卓倫推進別墅大門的時候,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他剛剛嚶嚶著想爬起來,迎面忽然有三四個小小的黑影馬不停歇地朝他撲了過來。

  「我靠!」唐簇當先被柯印戚小朋友壓倒在地,小柯仔面無表情,騎馬一樣騎在他肚子上,緊跟著的傅遷汶、單葉等,歡呼著分別拖住他的手和腿。

  「救命啊!」唐簇爆發出淒厲的慘叫,「我上有老、下有……啊!」

  尹碧玠走過來、遞給了封卓倫一杯茶,指了指地上已經被小魔王們埋住了的唐簇,「這是什麼?」

  「寵物。」封卓倫接過茶喝了一口,和幾個朋友都打了聲招呼,「等會讓他給你們表演一個草裙舞。」

  「好好玩!」顧翎顏好奇地將腦袋探了出來。

  「事情辦好了?」傅政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封卓倫嘴角牽起一抹笑,「她人呢?」

  「在樓上午睡。」柯輕滕指了指樓上。

  「喲!要求婚啦?」尹碧玠吹了聲口哨,眼神戲謔地看著他。

  「馬到成功。」單景川沉穩地點了點頭。

  封卓倫聳了聳肩、神秘兮兮地朝他們眨了眨眼睛,輕手輕腳地往樓上走去。

  容滋涵是睡在陽台裡的。

  封卓倫輕輕推開房間門,便看到她身上鋪著一條毯子、睡在陽台的躺椅上,陽光暖洋洋地像鍍金邊般鋪在她身上,她的睡容安靜美好、只短短一個多月未見、卻看得他心頭都微微發酸。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容滋涵睡得很淺,耳邊又傳來樓下小孩子歡快的笑鬧聲和夾雜著的唐簇的慘叫聲,她揉了揉眼睛,慢慢伸了個懶腰,心裡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回過頭的時候,便看見封卓倫站在隔著一層玻璃落地窗的室內,笑盈盈地看著她。

  她怔了怔、半響剛想笑,卻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他這時輕輕拉開陽台門,從外面走了進來,從前英俊漂亮的男人,面容比以往似乎說不出來地有些變化。

  是什麼變化呢?

  似乎比往常沉然了,不是最初的盛氣與驕傲,不是最初的玩笑與輕佻,每一寸的五官都深刻下來,是成熟的、完滿的摸樣。

  「我兒子好嗎?」封卓倫走到她身旁,微微蹲下身、輕輕握著她的手。

  「好。」她笑了笑,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最近我吃得越來越多了,爸媽說,說不定真的是個男孩子。」

  「嗯,」他輕輕拿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兒子像媽媽,女兒像爸爸,雖然你長得好、但是我長得更好,所以還是像我多點好了。」

  這語氣還是如他往常的賤,她抬起手捂著嘴、噗嗤笑了出來。

  「法國和A市的所有事情都辦妥了,羅家這兩個字完完整整地在A市消失了,還有、我把珠寶設計行的生意主要定在A市和S市,兩邊跑,看在我這麼辛苦接單設計的份上,你要不要做家庭主婦,就乖乖呆在家裡讓我養活你們母子倆?」他一字一句、不徐不緩地說。

  是穩重的、堅定的,心智歷練得足夠強大的語氣。

  容滋涵聽得心頭微微發顫,半響嘴角翹了翹,「讓我考慮考慮再說。」

  「爸媽有沒有催著要我把你娶過門?」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上次爸爸私下打電話給我,說媽急得、都想把婚禮的酒店先定了,還想讓人先去把喜帖都印好。」

  她沉吟片刻,伸手覆住他的手,「這催不催沒有用,關鍵還是看某人肯不肯呀。」

  「求婚需要些什麼?」他眯了眯眼,有些遺憾的口氣,「美酒、游輪、鑽戒?怎麼辦,我一樣都沒有。」

  「封卓倫,設計珠寶不是你的老本行嗎?」她出聲問。

  「我現在設計一切珠寶首飾、除了鑽戒。」他的腿慢慢彎曲下來,「忘了和你說了,從很久之前我就再也不設計鑽戒了,我記得我當初做了最後一枚成品、後來找不到了。」

  他望著她的眼神裡帶著調侃、又有光線都掩蓋不住的情深,她的鼻頭越來越酸,咧著嘴道,「我們第一次分手的時候,就被我拿走藏起來了。」

  封卓倫笑容越來越大,「我那時候和唐簇說過,做好那一枚之後我就再也不設計鑽戒了,我給我的所有兄弟都設計過結婚鑽戒,而最後一枚、留給我的妻子。」

  稿紙上完成的此生最後一枚鑽戒,留給此生最最摯愛的女人。

  「可現在來不及拿了,在家裡。」容滋涵笑著、眼淚慢慢從眼角滑落下來,「你求婚真不專業。」

  「新婚蜜月,想去哪裡?」他伸手擦過她的眼淚,半響突然問她。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她搖了搖頭。

  其實清晨與你一同去散步,晚上與你在路邊走走,牽著手看你陪在我身旁,無論去哪裡,我都覺得很滿足。

  只因為是與你一起。

  「那就什麼地方也不去,天天在家裡滾床單好了。」他笑著看她,半響慢慢單膝跪地。

  「容滋涵,我想想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才二十五歲,現在我都快三十歲了,也沒家財萬貫、別墅豪宅,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他語速越來越慢,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一個男人,在自己女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將她生生推開老遠、讓給別人、置於險境,屢次三番將自己女人傷得一塌糊塗,說過很多混賬話、做過很多混賬事,這種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地方?」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卻笑得更開,「我也不知道,腦子被馬踢過了。」

  他將她的手心、慢慢貼在他的眼睛旁,輕聲說,「大概我這一輩子所有的幸運、都拿去換你了。」

  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有痛苦的、有快樂的,曾經絕望、曾經走投無路,曾經生死難同,那麼多動盪與不安,都是她陪著他、是她堅持到了最後。

  他深深感激她、感激那些,終於讓他不再孤獨、不再自卑、不再用驕傲去刺痛自己愛的人。

  傷痛和磨難是一種財富,會讓人有更多的力量與決心去把握和珍惜愛的人。

  「嫁給我。」他看著她的眼睛,安靜、乾淨地笑起來,「往後的半生,讓我來堅持,你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封太太、在我身邊,讓我來照顧你,讓我來對你好。」

  曾經我給你的是絕望、炙熱、萬劫不復的愛。

  而如今,我給你完滿、包容、從始而終的愛。

  容滋涵本想再調侃他一句,喉間卻被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一個驕傲的女孩子為了一個人,為了他勇敢、堅強,不求回報、不求所得,是因為什麼?

  無怨無悔,也許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時刻。

  在大喜大悲之後,我最慶幸的事,便是我的一生、今後還是與你有關。

  你因我改變、因我沉然,你把最好的你,換與我此生相伴。

  情深幾許、相待何年,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

  可我只知道,時光終究善待你我,我可以看見你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