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術後第四天,林老師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早上,大大小小的醫生們來查房。
A主任:「今天情況怎麼樣啊?」。
我:「除了脹氣有點疼,其他挺好的。」。
主任檢查了一下腹帶和刀口:「脹氣是正常的,今天差不多要排氣了,排完就可以開始喝水了。」衝我們娘倆笑了笑,「恢復得很不錯,兩位辛苦了。」。
聽到這句話,主任身旁正低頭記錄的瘦高個醫生抬起頭對著我笑了。。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那雙眼睛,清亮柔和,讓我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首詩,「她走在美的光影裡,好像無雲的夜空,繁星閃爍」,那裡面有個空曠寧靜的世界,讓人恨不得跌進去。
我恍神了0.1秒,掃了一眼他的胸牌——顧魏,職業醫師。林老師的管床醫生。
我一向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也自認為對相貌好的男人有抵抗力,但是依舊忍不住感嘆,這雙眼睛很引人犯罪的啊。。
2009年3月5日。
術後第五天,吃完早飯,娘親來換我休息。我拿著蘋果和刀走出病房,靠著走廊扶手上慢慢削。
相對於吃水果,我更享受削果皮的過程,刀鋒角度不斷調整,看著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慢慢落成一個完整的圓,是平撫情緒的好方法。
我削到一半,福至心靈地一抬頭,顧醫生就在五米開外,往我的方向走來,還是瘦削的肩膀,走路跟貓一樣沒聲音。。
我拎了拎手腕,迅速地想把手裡的活完工,但是一急,果皮斷了……天曉得我當時是什麼呆滯的表情。他走到我面前頓住,目光在我和地上的果皮之間逡巡了一圈,嘴巴抿了抿,禮貌地微笑:「削蘋果啊。」醫生,您真禮貌……。
我再次被他漂亮的眼睛閃到,頭腦一熱,把手裡的蘋果遞給他:「吃蘋果麼?」>_<……
對方失笑:「不了,謝謝。我查房了。」。
等他的白大褂消失在隔壁病房門後,我才發現手裡的蘋果,還沒削完……
上午9點半,病房門被推開,一個全身綠色手術服,帽子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人走進來。我扶著額頭想,隔了那麼遠,我都能憑藉背影,腳步,甚至**無比輕鬆地辨認出一個接觸沒兩天的男人,這說明了什麼?愛德華說,since I'm going to hell.。
顧醫生看見林老師正在睡覺,走到我身旁,遞過文件夾低聲說:「你爸爸今天開始掛的水有些調整,你看一下。」。
治療方案上藥名藥效都被標得很清楚,我低頭研究完,簽字,抬頭。醫生正垂著眼看我簽字,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就這麼毫無準備地跌了進去——那是一種大腦瞬間被放空的感覺,像是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懸浮的氣泡裡。。
他的眼睛眨了兩下,我迅速回神,收回目光:「謝謝。」
「不客氣。」他收起文件夾離開,走了兩步回過頭,「他睡著的時候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顧醫生離開後,我苦惱地看著睡著的林老師,人家會不會覺得我不矜持啊?
2009年3月6日。
術後第六天,林老師開始喝米湯了,最痛苦的幾天熬過去,他現在精神相當好。
顧醫生來查房的時候,我正坐在床尾給林老師按摩足三里。。
顧醫生:「今天輔食加的怎麼樣?有腸胃不適嗎?」。
林老師:「脹。」。
顧醫生:「這個是正常的,沒有嘔吐反胃等狀況的話,明天米湯可以加量,不要太濃,不要一次加多,增加次數就行。」。
他就在離我不到30釐米的地方,我處於希望他趕快走又希望他多留會的矛盾中,後脖子都開始升溫了。醫生臉上始終微笑,目光轉向林老師:「我問一下,您在家是不是平時不幹家務?」
我們娘倆下意識地就認真「嗯」了一聲。。
林老師老臉有點掛不住:「幹活的,幹活的。」。
娘親:「偶爾炒菜。」。
醫生笑容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齒:「是不是老婆洗好切好,你只負責下鍋炒炒?」
我當時都膜拜了,你只跟了他一台手術,剩下平均每天在我們病房不超過五分鐘,這你都能發現。於是不過腦子地冒了句:「現在醫學專業都開刑偵推理課程了啊……」。
說完我囧了,醫生笑了,我媽也笑了。我尷尬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下巴弧線真是漂亮,皮膚很好。。
醫生告辭走人。過了一會。。
娘親:「你在傻笑什麼?」。
我:「啊?啊……哎呀,連人家醫生都能看出來我們太慣林老師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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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當時覺得,你們太慣著他了。後來有一天,連著四台手術下來,坐在辦公室輸資料,累的我就想,有人也這麼慣慣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