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04)租房

就在她即將走出陰影之際,事情又發生了,李安民和黃麗娟同在美術系,下午上公共課的時候她突然大叫著跑出畫室,像發了瘋似的拼命狂奔,從二樓平臺上失足跌落,摔斷了一條腿。

李安民和高涵去醫院探病,看到黃麗娟時嚇了一跳,她的精神已經完全不正常了,雙眼翻白,嘴角留著口水,面部表情癡呆,誰跟她說話她都不理不睬,只是抱著枕頭在懷裡搖啊搖的,像是在哄孩子。

李安民從她身上聞到一股濃郁的桂花甜香,還夾雜著油膩的氣味,不像是自然的花香,在她們走之前,黃麗娟突然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拽住李安民的衣服,聲嘶力竭地大喊:「她跟來了!王佳一死她就跟過來了,救救我!我要是死了,接下去就是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你們要救我!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像王佳那樣……我還不想死!!」

李安民永遠也不會忘記黃麗娟當時的表情,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卻又透出強烈的求生欲望,她緊抓著李安民的手不放,指甲掐進肉裡,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李安民多希望自己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可是對於黃麗娟的情況她無計可施,不知道怎麼做才能緩和她的情緒。

又像王佳那時候一樣,醫生說是精神分裂症,黃麗娟一時癡呆一時瘋癲,癡呆時就抱著枕頭搖來搖去,瘋癲時會用指甲拼命地抓撓自己的身體,最嚴重的一次她竟然用水果刀去割手臂,哭叫著說要把身上的紅斑割掉,可是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看到那些紅斑。

探病的那天晚上,李安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想去廚房倒杯水喝,可外面沒開燈,她不大願意出去,沒辦法,以前心裡沒鬼,就算走夜路也無所謂,現在不同了,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往詭異的方向聯想。

輾轉反側時,聽到樓下開門的聲音,李安民蹭的蹦下床,跑門邊拉開一條縫,探個頭出去揚聲問:「衛軍哥,這麼早就回來了?」

葉衛軍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不早了,你還沒睡?」

家裡有人和沒人就是不一樣,葉衛軍回來後,李安民的膽氣也跟著壯了起來,開門跑下樓,葉衛軍在廚房燒開水,一見到她就皺起了眉頭,「天涼了,晚上要多加件衣服,免得感冒。」說著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

葉衛軍這種老大哥的舉動總是讓李安民感到特別窩心,她爸似乎不太喜歡她這個女兒,就算每年回家探親也板著一張臉,冷冰冰的,也不怎麼跟她說話,李安民從小就沒感受過父愛,很羡慕別人家的小孩有爸爸帶著一起玩。葉衛軍的關心應該跟父愛有那麼些相似,對她噓寒問暖的很是照顧。嘗到甜頭後,李安民倒不想搬走了。

平常這時候,李安民早該睡著了,難得兩人能碰上,葉衛軍睡得遲,李安民又了無睡意,乾脆一人一杯熱奶茶,並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開關按下去,冷不丁跳出一張泛青的女鬼臉,巨大地撐滿了整個螢幕,李安民心口猛的一跳,立即轉頭趴在沙發背上,開什麼玩笑,才放下心來又要受驚嚇,半夜三更播鬼片,安排節目的人太缺德了。

葉衛軍連忙關掉電視,把她扶正了仔細端詳:「你怎麼了?怕成這樣……」

李安民甩了下頭,估計自己現在的臉色應該不比剛才電視上的女鬼好到哪裡去,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大略講述了一遍,說完了以後頓時覺得輕鬆多了,找個能傾吐的人果然很重要,高涵被嚇得絕口不提相關內容,其實李安民也可以自我催眠這些都是巧合、幻覺,可是黃麗娟說的話像詛咒似的縈繞在腦海裡,她認為自己該做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做起。

「我實在搞不清楚這些情況該怎麼解釋,如果說是精神方面的問題那也太一致了吧,王佳跟黃麗娟的症狀相同,連產生的幻覺也一樣,醫生說是精神分裂,精神分裂也會傳染嗎?我懷疑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話說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葉衛軍用勺子攪動奶茶,沉默片刻,輕聲說:「相信,至於乾不乾淨倒難說,現在對鬼的定義太狹隘了,我倒覺得王充所著論衡中對鬼的解釋比較貼切——鬼者,老物之精也,照你說的情況看,你朋友應該是被亡靈纏上了。」

果然是個人都會往死人身上猜測,雖然管理員大嬸不肯吐實,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工大的宿舍曾經發生過坍塌事故,校方對外聲稱是進行常規整修工作,那是瞞人瞞不識,專門忽悠外地來的學生,李安民是不清楚具體細節,聽說有學生在那場事故中喪生,此後才有宿舍鬧鬼的傳聞,說是會發生古怪的事,其實多半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意外,還沒鬧出過人命來。

李安民四處打聽關於工大校舍的舊聞,還借用葉衛軍的電腦在網上搜索,相關的訊息少的可憐,會住宿的基本上都是外地學生,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年的學生一個也找不到了。

黃麗娟的病情越來越重,甚至到了不能獨立進食的地步,高涵也成天疑神疑鬼,顯然是壓力過大,照這麼下去用不著鬼纏,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精神崩潰。

就在李安民為此焦頭爛額之際,葉衛軍那邊倒有了線索,他找到了以前舍監的下落,此人名叫魏廣寧,現年六十二歲,目前與妻子住在鄰近白伏鎮的小山村裡,他當舍監的時候,工大還是男女分宿,現在的宿舍在六年前其實只是男子宿舍,後來地方上號召「科學利用土地資源,服務地方經濟發展」,大批量徵收土地開發實業,在那段時期很多學校被迫施行男女並舍制度,也因此,魏廣寧才提前退休回鄉,跟他交接的就是現任管理員大嬸。

他們要去的小山村名叫「子孝村」,坐落在太行山餘脈的劫龍峽中,說是離白伏鎮不遠,坐大巴也要耗費四個多小時,這段峽谷未經開發,道路崎嶇難行,連大巴都開不進去,兩人下車後換乘了幾次小交通,又徒步越過大片田地才總算找到村落。

葉衛軍自從進山后就一直默默不語,扳著臉朝四處張望,李安民不禁問:「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葉衛軍托著下巴道:「在堪輿學說中,劫龍被認為是形凶的山勢,主幹不明,分枝過多,而這座山村竟然建在龍身分劈處,此格最為兇險,立陽宅易真氣分散,人運衰竭,下葬則會聚集陰氣,久淤不出……」

說了這麼多其實就一個意思,這地方風水不好,李安民掛心的是:「這跟我們要找的線索有關係嗎?」

葉衛軍凝神朝村裡看了看,眯起眼睛:「不好說,我們先去找人。」

才走進村口,一陣桂花香氣撲面而來,按說這時節桂花早謝了,而且這香味濃郁的嗆人,李安民捏著鼻子東張西望,這村子很古老,還有木結構的房屋,巷子蜿蜒狹窄,大多人家都是由幾間房屋前後連成一個宅院,院外的石灰牆上塗寫著各種廣告詞,諸如王春蛇油膏、野生山核桃、桂花頭油之類的。

越往深處走氣味越濃重,除了桂花香還有種油渣的味道,有點像以前人用的桂花頭油,不過比印象中的難聞多了,奶奶自製的頭油清冽甘醇,而這裡的油味卻夾雜著渾濁的腐敗氣息,像是過了保質期的老油味。

正行走間,突然有幾名村婦從兩邊圍攏過來,每人懷裡都抱著個木箱子,七嘴八舌聒噪個不停,她們說的是地方話,李安民沒聽懂幾句,就看見木箱子裡放著袋裝的筍片、核桃仁和塑膠瓶子裝的小萬春牌桂花頭油,估摸是上來兜售貨物的。

葉衛軍用當地話跟她們交談了幾句,他的語速較慢,李安民連聽帶猜能聽出個大概意思,貌似是在問路,那幾名婦女你看我,我看你,又咧嘴笑起來,好像沒有回答的意思,又一個勁兒地在推銷商品,最後葉衛軍在每人手裡買了幾樣東西她們才心滿意足地指路。

這些婦女的臉紅彤彤的,臉頰兩邊的顏色特別深,就是人俗稱的「農村紅」,但是她們的眼神渾黃污濁,完全沒有農家婦女的樸實,而是透出青灰色的冷光。往來的村人看他們的目光也很不善,像是在看什麼外來的怪物。

李安民下意識地往葉衛軍身邊靠了靠,小聲說:「讓你破費了,這地方真黑。」一袋筍絲要二十塊,核桃仁打著野生自然的名號,要價竟然高達六十,每樣東西都貴的離譜,話說這些人壓根就是想趁機撈油水,逮到一個宰一個,刀刀往死裡割,葉衛軍這一下就花了三百多塊,簡直就是搶錢啊。

葉衛軍拉住她的手,加快了步伐,邊走邊說:「這地段窩在低谷山峽中,兩面山勢呈倒劈狀,下寬上窄,前後又有死水穴劫道,人長期處於這種環境之下容易積郁成疾走上偏門之道。」

李安民沒研究過風水,只把葉衛軍的話理解成一個意思:這村子民風不淳。對此她深表贊同,那丫的幾名村婦根本就是瞎指道,忒不厚道了,他倆兜遊了一大圈,連頭都繞暈了才終於看到某戶的石磚牆上用白粉筆標了個歪歪扭扭的號數,院門上還吊了塊牌匾,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五個大字——「百善孝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