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的環境遠比不上別墅清雅,由於建廠房,把周圍的樹木都砍掉了,不遠處的田裡有間破草屋,很顯然原來是有人居住的,大概買了地之後,這塊地的原主人就遷走了,眼下田地裡是雜草叢生,土地乾燥龜裂,看來有好一陣子無人打理。
李安民見葉衛軍抬頭眺望,知道他是在看地勢,隨口問道:「這地方風水不太好吧?」遍地黃土,風一吹灰濛濛的,連鼻子裡都發癢,這都能稱得上好風水,那咱整個中國就算仙境了。
葉衛軍說這廠房大門前有直流沖刷過,院後又靠著黃土坡,常言道:宅前有水後有丘,十人遇此九人憂,山水相夾本是凶勢,不過整座院子的設計又彌補了東西兩側的空缺,在東面修建直路,西面挖了池塘,跟山水正好形成四神衛道的趨勢,雖然人工改造跟自然而成的地勢沒得比,但至少起到了避邪克凶的作用。吳老闆也坦承自己確實在風水上下了一番工夫,但開工廠始終不順利,不斷有工人受傷,如果只是一兩件還能說是巧合,接連不斷的發生事故也未免太邪門了。
葉衛軍直言:「吳老闆,我看這跟風水關係不大,你在住處安符鎮,工廠周圍又改造成四神衛道的肅殺形式,是不是惹上了麻煩?比如……在建廠時發生過什麼重大事故?」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他加重了語氣。
吳老闆的笑容僵在臉上,沒有立即回應,但那個表情明顯是被戳中了心事,旁邊宋玉玲推了推吳老闆,小聲勸道:「既然請人家來了,不如講清楚,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錯啊。」
吳老闆歎了口氣,站起來說:「你們先跟我來。」
一行人在吳老闆的帶領下進入廠房,沒給他們參觀流水線的機會,直接乘電梯進入地下室,推開厚重的大鐵門,一股刺鼻的苦味迎面撲來,地下室比樓上更加開闊,人站在裡面會感覺自己特別渺小。空曠的地面上立著一排排鐵絲架,每排架子上都平放著幾個大鐵籠,籠子裡裝的是……黑熊,粗略看下來,少說有三十頭。
吳老闆說這還不是全部,後面的熊房裡還有用來繁殖的熊,他做的產品中包括熊膽製品,以前都是在供應商手裡購買膽汁,最近盤下一家小型熊場,打算自產自銷,目前正在積極籌備中。
李安民聽說過關于膽熊的事情,看這些大傢伙萎靡不振地蜷縮在籠子裡,忍不住喃喃說:「每天都要采膽汁,這不太殘忍了嗎?」
吳老闆感同身受地頷首,「的確,很多非法熊場設備簡陋,操作手法簡單粗暴,幾近於虐待,就是因為參觀過熊場的運作,我才希望能開辦養熊基地,引進最新的無痛引流技術,在確保它們的健康下進行合理的繁殖和培育。」
這種冠冕堂皇的說辭就是用來應付社會輿論的,所要傳達的意思無非就是他不僅是合法養殖,還深具人性化特點。看這些熊身上都綁著用來防止自殺的鐵衣,如果不會造成痛苦,犯得著防衛得這麼嚴密嗎?有幾頭熊的鐵衣上甚至還附加了頸箍,讓它們只能終日仰著頭趴在籠子裡任人宰割,不要說稍許活動了,連自如的轉頭低頭都做不到。
吳老闆推說是以前那間熊場的作為,他的短期目標就是恢復膽熊的身心健康,讓它們能早日擺脫鐵衣的束縛,他還說會採用分批次工作的方式,確保讓每只熊都能得到充足的休息時間,在那段時期內,它們會被放養在後山的圍場裡,既可以親近自然又能得到很好的照顧,這是在關愛動物的基礎上合理取用資源、造福人類,對雙方來說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李安民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造福人類?也虧他敢說的這麼大義凜然,當然,如果真能落實的像他嘴上描述的那麼漂亮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葉衛軍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淡淡地提醒他閒話別提,趕緊說正事,吳老闆把熊房的工人打發出去,走到靠牆擺放的一個空籠子前將手搭上去,緩緩道:「半年前,也就是我剛接手這些熊的時候,原來在那間熊場負責采膽汁的工人找上門來,要求繼續做這份工作,我看他上了年紀,家裡也確實困難,就留他下來了,當然,只是做飼養員,他那個採取方式太殘忍,我是不可能再用的。」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琢磨了片刻,繼續往下說:「誰知道他倚著資格老,自作主張給新來的工人示範采膽汁的方法,我們這裡為了讓熊有足夠的活動空間,鐵籠較大,引流都是在支架下進行,他還當這跟原來的熊場一樣,不顧其他人的勸阻爬到支架上插導管,可能是因為動作太大,把熊給惹急了,糖水也不喝,從鐵欄間伸出爪子一巴掌拍在後腦上……」
熊爪有多厲害眾所周知,一掌下去就把枕骨給拍碎了,吳老闆說那只熊大概是被血的味道激發了性,在殺人之後發瘋似的扯下鐵衣,掏出肚腸,還拼命用頭撞籠子,沒折騰幾下也跟著去了,死掉的工人只有個兒子在身邊,當時在雙方協議下賠錢私了,沒把事情鬧大,誰想到這人死魂不安,還留在廠裡搗鬼。
李安民瞪著那個鐵籠子,本以為是噴了紅漆的地方原來竟然是血跡?廠裡工人被熊給拍死了,這熊場怎麼還能安安生生地繼續辦下去?就不說別人怎麼想、政策上有多少疏漏,他吳老闆就不會覺得良心上過不去嗎?
「你怎麼知道一連串的怪事就是那名死去的工人在作祟?」葉衛軍連眉頭都沒動一下,語氣還是那麼平緩。
吳老闆跟宋玉玲對視一眼,轉過身,宋玉玲把他的衣服掀起來,連著肩膀露出整片後背,李安民看到他的背上有幾處明顯的淤痕,靠近腰的部位是兩個朝外張開的腳印,背中央有塊凸起,像在皮膚下埋了個圓盤,隱約能看到暗紅色的血管,肩頭浮現出兩個非常清晰的手印,右側是正常的人手印,而左側的手印只有三根指頭。
吳老闆說:「那個老工人左手殘疾,是在采膽汁過程中被熊咬斷小指和無名指。」
宋玉玲替他理好衣服,憂心忡忡地說:「懷嶺一開始說背上疼痛發熱我也沒太在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多出了這些印子,去醫院檢查不出毛病來,不是鬼魂作怪又是什麼?」
「我借著看風水的名義請懂行的先生佈置避邪驅鬼的陣局,可不管做什麼都沒用……葉師傅,你看有沒有法子把它給解決掉?」吳老闆面色凝重,雙眼裡透出恐懼,臉上卻還能維持從容的神色。
炮筒逛了圈熊房,走回來插話:「老闆,人葉大師是風水先生,想要避邪除鬼得找專業人士吧,不然去寺廟做個道場試試?」
吳老闆說不行,這事傳揚出去對公司形象不好,得低調解決,金牌生意人就是不一樣,命都懸著還不忘公司形象。
這時葉衛軍倒笑了:「法子也不是沒有,主要是看吳老闆的意思,是要趕還是要驅除?」
「當然是要除掉!」答話的是宋玉玲,吳老闆還沒有什麼表示她就急迫地說:「趕走了,萬一它再回來害人怎麼辦?」
比起宋玉玲的激烈反應,吳老闆表現地比較有風度,他委婉地說:「我也不希望再有無辜的人因此受害,希望葉師傅能幫我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葉衛軍往他肩上看了看,「你的背現在還疼不疼?」
「這會兒還好,一到晚上就發作,嚴重起來疼得整晚都睡不著。」吳老闆一邊說一邊揉起肩膀。
「那就等發作了再看。」
葉衛軍還是那個調調,不到關鍵時刻什麼也不會透露,完全沒想過要先安撫下顧客的心情,態度也不冷不熱的,宋玉玲有些著急:「葉先生,接下來該怎麼做你總得事先說個大概,成不成也要讓我們心裡有個數吧。」
「這跟看病抓藥一個道理,對症下藥,不確切地看過症狀又怎麼知道該下哪味藥?」葉衛軍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對吳老闆說話,「如果吳老闆不放心也可以另請高明。」
宋玉玲的臉色有點難堪,吳老闆陪著笑臉道:「葉師傅是黃先生推薦的人,我當然是一百個放心,你儘管按自己的步調來,我全力配合到底。」
吳老闆在之前從各方面進行言語試探,不消說,肯定是不相信葉衛軍的能力,客套都是表面功夫,真等人拿起架子來,他倒放心了,態度上也變得格外熱絡,宋玉玲也不再動不動冒兩句質疑的酸話出來。李安民不禁想到買房子的怪現象——同一個地段,相同的套型,房價五千沒人買,上萬的房子搶不過來。就好比眼下,同樣一個人,好脾氣他當你沒本事,傲氣拿喬那才是真大師。
參觀完工廠後,吳老闆又帶他們去碧溪高寨的農家小院吃晚飯,回到別墅太陽也落山了,白天還美麗怡人的風景一到晚上就變得陰森詭怪,從房子裡往外看,只能看到團團樹影,風吹過時樹枝搖動,影子變換出各種奇形怪狀,總覺得黑暗中會隨時竄出什麼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