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民不僅能聽到聲音,還看到許多花蛇從洞壁上的蜂巢孔裡爬出來,每個□裡都有,一條緊接著一條鑽出來,這些小蛇大約有二指粗細,尺來長,身披五彩斑斕的鱗片,圓眼睛裡發出森然的綠光,分叉的蛇信子吐進吐出,發出「嘶嘶」的聲響。
李安民大叫了一聲,背上包往後退。
宋玉玲忙問:「你看到了什麼?」也收拾行囊站起身。
「蛇!是蛇!好多蛇,你看不到?」數不清的花蛇擠擠挨挨地聚在一起,匯成一股蛇潮,堵住了來時的通道,數量還在不斷增加,蛇身相互摩擦時發出聲音清晰黏膩,甚至能聞到爬行動物特有的腥濕體味。
宋玉玲問:「蛇是什麼樣子?蟒蛇還是毒蛇?」
「不知道,是小花蛇,花紋都不一樣!太多了,全絞在一起,看不清,操!種類還都不一樣啊?這是我幻視了吧!肯定是飛蚊症沒錯!」
宋玉玲退到李安民的身邊,冷靜地說:「不對,應該是我看不見,這麼龐大的洞穴系統怎麼沒被發掘出來?只有一個可能,這洞窖被做過手腳,有人布了蒙蔽感官的障眼法,我看到的是假的,你看到的才是真的。」
「開什麼玩笑?你別嚇我,它們爬過來了,該怎辦?」李安民頭髮炸了,嘴巴上問著,身體卻本能做出反應——掉頭逃命!宋玉玲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緊跟著她跑。
蛇群遊動的速度很快,鋪天蓋地地潮湧而來,李安民不敢回頭,拿出衝刺的速度拼了命地狂奔。
沒跑多久,往前的路就被山壁封死了,壁上散列著十來個洞口,大小高低各不同,宋玉玲說:「你挑個洞!我跟著你!」
這當口哪還有閒心思東挑西揀,李安民想都沒想,直接沖進了離自己最近也最靠近地面的半弧形洞穴,洞道深長曲折,轉了三個彎道,先鋒蛇群已經跟了上來,宋玉玲跑得慢,被蛇繞上了腳,還有些蛇從洞頂落下來,掉在她頭上、肩上,可她自己毫無所覺。
李安民回頭一看,大叫:「蛇上身了!爬到你臉上,正往頸子裡鑽!」
宋玉玲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只能用手在頭臉處一陣亂撥,把那無形的纏繞物給撥下去,捂緊領口繼續前進,可是她的腳卻被蛇群絆住,步伐變慢,這些蛇像有通感似的,只要一條抓住了目標,其他同夥就像接到消息般,全都盯准被抓住的目標湧過去,連緊跟在李安民腳後的那幾條蛇轉向往回遊動。
很快,宋玉玲的小腿就被纏成了蛇柱,她雖然看不見蛇群,但兩條腿沉重得像灌了鉛水,已經抬不起來了。
李安民從包裡翻出一個盒子,是葉衛軍留下的驅邪粉,裡面有雄黃,蛇畏雄黃這是李安民小時候從某部新字開頭的電視劇裡看來的,這時顧不上真假,她一個箭步沖回去,捏住鼻子,大喊:「別呼吸!」一揚手,把整盒粉照著宋玉玲灑了過去。
宋玉玲立刻用手捂住口鼻,腿上的蛇群像退潮一般遊回地面,朝後散開,李安民屏住呼吸,把宋玉玲拽出刺鼻的黃色粉霧,邊跑邊撣去身上的殘粉,她拉著宋玉玲拼命朝前跑,情知一旦蛇群主力游過來,那點雄黃粉壓根就擋不住。
洞道中途又分了幾個岔口,她們按照走岔口的定律一路往左拐,跑出小洞,進入寬敞的洞廳,橫檔在面前的是一座上接頂下連地的岩屏,如同連綿巨峰拔地而起,山體上有道縫隙,就像是用斧子從峰尖上豎劈落地,開了一條倒V形的裂口,裂口裡透出光亮,陣陣涼風倒灌進來,發出「颼颼」的哨響。
蠕動的聲音消失了,李安民在等了五、六分鐘之後,終於確定蛇群沒有跟上來,長出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劇烈喘息。
「我看我們回不去了,只能繼續……」李安民轉頭,後半句話噎在喉嚨口,她看見宋玉玲靠坐在山屏前,卷起褲腳,露出兩條血點斑斑的小腿。
「喂!沒事吧?」李安民連忙爬過去,發現她的褲子上有許多小洞,是被蛇牙穿透的痕跡。
「不要緊,腿上還有知覺,血的顏色也正常。」宋玉玲從包裡拿出水壺,倒水沖洗傷口, 服下消炎片,笑著說:「我看不到蛇,卻能看見腿上在冒血,如果換了不知情的人,在這種不知根源的危險下必然會手足無措。」
這些蛇的毒性雖然不足以致命,卻能夠麻痹局部神經,宋玉玲站不起來,更別說走路和跑步,往前還不知道要走多遠,也不知道有沒有需要拼體力對抗危險,她現在是坐著比走著安全。
「你別等我了,先走。」宋玉玲卸下背包,拿出一個長條狀的盒子遞給李安民。
李安民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裝的是八方邪禁符,她問:「要這個幹什麼?折疊鍬都比這管用。」
宋玉玲呵呵低笑,把頭靠在岩壁上,半閉著眼睛說:「帶上吧,有備無患,順便在我身邊貼幾張,我可能要歇很久。」
李安民在她身後的山壁上貼了幾張紙符,說道:「我先到前面探個路,沒危險的話再回來帶你一起走,這時候分開行動不划算,與其冒險走回頭路,不如再朝前探探。」
宋玉玲撇了撇嘴,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看樣子是沒力氣說話了,李安民也不耽擱,走進V形的裂縫裡,這道縫隙的縱長很深,內部曲折,出了縫隙後眼前一亮,視野瞬間開闊。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半人工的巨型洞府,地面被人為修整過,只在靠近壁根的位置還留存著如破土春筍般的石晶花,平滑如鏡的地面上有序散佈著蜂窩狀的淺坑,每個坑有拳頭般大小。穹頂呈半弧形,宛如一個鍋蓋倒扣在地面上,鍋蓋中心離地高達近百米,正對著下方的圓形石壇,壇體比地面還要低半尺,四根白石雕鑄的通天柱圍壇聳立。
李安民的心狂跳不止,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回憶猶如浪潮般捲入腦海裡,她記得這個地方!在夢裡,她被葉衛軍抱進這個洞府,放入一個人面棺內,透過人面棺,她看到許多灰鼠將葉衛軍撕成了碎片,她的意識也被徹底撕裂,難道那不是夢,而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情?
李安民大叫了一聲,往洞府中央的石壇沖過去,人面棺就在石壇上,如果夢境是現實的話,那葉衛軍的屍骨應該被吊在棺材上。
可是什麼也沒找到,石壇上空空蕩蕩,頭頂上方只有一塊巨大的懸浮岩,沒有人面棺,也沒有任何人的屍骨。李安民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石壇上團團打轉,忽然聽到一聲吼叫傳過來,很沉悶,像是野獸的低咆,緊接著第二聲又響起來,聲音近了,似大型動物的嚎叫又帶著奇怪的喉音,分不出是什麼動物,能確定的是——那生物就在側方的溶洞裡,並往這邊靠近。
李安民爬上地面往回跑,想躲進裂縫裡,沒跑兩步,忽然又聽見「噗噗」的爆破聲連綿響起,腳下的淺坑同時噴射出灰白色的粉塵,一隻只肥碩的灰鼠從淺坑裡竄出來,朝著溫暖的人形熱源撲去。
「啊!」李安民大叫著,掄動背包甩開撲上來的灰鼠,朝空曠的地方跑動,可是灰鼠不斷從各處的淺坑鑽出來,沒多久,李安民的四周都被灰鼠群占滿了,她進退無路,只能站在原地掄動背包撲擋,抄起斧頭在身前亂揮,沒揮到老鼠,卻險些把自己給劈到。
成群的灰鼠像海潮般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跑在最前頭的老鼠順著李安民的腿往上直竄,數量太多,給她一把高射機槍也掃不完,李安民絕望了,她憶起葉衛軍被灰鼠撕咬的場景,苦中作樂地想:這樣也不錯,如果他真的被老鼠咬死了,就算沒見到屍體,好歹跟他有相同的死法,能靠自己努力到這一步,她李安民也活得夠本了!
就在危急當口,地底傳出「轟隆隆」的巨響,圓形石壇旋轉上升,白甲蟲成浪成潮,井噴般從地縫裡湧上來。灰鼠似乎對白甲蟲的興趣更濃,立即放棄對李安民的圍攻,轉而朝甲蟲沖過去。
李安民脫下爬滿肥老鼠的短大衣,跳起來跺腳,抖掉還勾在褲子上的老鼠,抱著頭,從兩臂的縫隙裡朝外看,夢裡場景重現了,灰鼠沖進蟲群裡瘋狂地啃噬甲蟲,豆子般的小眼睛中閃爍出貪婪的紅光。
鼠群整片挪移,就像一塊灰色的地毯被平攤著拖向石壇,李安民見身後的路空了出來,正想逃回去,忽然那似人似獸的吼聲又響起,有道身影以疾快的速度從側方竄出來,躍入李安民的視線。
是個渾身長滿爛瘡的男人!他的整個腦袋就是一團模糊的血肉疙瘩,光裸的上身幾乎沒有外皮包裹,紅色的筋肉大片暴露在外,左手臂上的肌肉條拖垂下來,露出小半截尺骨。膿黃色的黏液附著在肌肉和瘡口上,讓他看起來像具還未處理乾淨的人體標本,更像具腐壞的屍體,簡直就不像個人,而是一隻人形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