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軍說這是一種違背陰陽法則的逆生法,想來容易,做起來卻比登天還難。前人為了製造這種祭品做過各方面的嘗試,絕大多數情況下,胚胎會經受不住魂氣衝撞從而停止發育,成功率微乎其微。經過不斷的失敗和改進,這種方式在李懷安身上得到實現,李安民不僅如期出生,還健康成長至今,除了體質特殊,其他方面跟普通女孩沒什麼兩樣。
葉衛軍說:「李懷安人生就是個巨大的騙局,家庭、回憶都經過刻意的鋪排,從生到滅,只是為了你的形成和出生。」
李安民呆了半天,葉衛軍托出的訊息已經超出了她的腦容量,她憋半天才擠出來一句:「你們怎麼隨便把人當實驗體啊……你讓我想到了做活人細菌實驗的731部隊……」
葉衛軍不滿李安民拿日軍來做比較,感到深受侮辱,他澄清說這種實驗只有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才能實施,李懷安的親人死在白伏鎮上,靈魂得不到解脫,為了解救親人的靈魂,她自願充當製造三陰體的實驗品,拋棄了屬於自己的人生,走上一條被安排好的道路。
而且這育生法的媒介也不是誰都能勝任,李懷安本身就是陰火重的體質,這才能承受死靈的魂氣並保住胎兒。
「你……你把我們形容得像個人造機體。」李安民澀澀發聲。
「對不起,小妹,我想不出更好的詞語,其實人類都是一種人造機體,你跟他們沒什麼不同,只是誕生方式稍有區別。」葉衛軍摸她的頭:「你的人生並不是傀儡戲,你有家人、朋友,也有自己的經歷,只是在大方向上受到牽引。」
「我的家人也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嗎?我奶奶知道你們的事?」李安民覺得她奶奶肯定知道些內情。
葉衛軍搖頭:「她只是比常人敏銳,也許發現了些什麼,這你不用懷疑,嚴老夫婦都是善良的好人,他們對你是真心關愛,否則在南後街那時我就會把你帶走。」
「你的口氣像我親爸。」住在職工公寓那時也是,沒事就會問:小妹啊,最近專業課成績怎樣?跟朋友相處得好嗎?原來他早就想自己養。
「我對你有責任,小妹……讓你像普通人一樣學習、成長就是希望你能融入社會,一旦熬出頭,就沒人會再干涉你的生活。」葉衛軍把李安民的頭髮撥開,輕彈她的腦門,有些懊惱她又往渾水裡蹦。
「你已經干涉了,要是真不想干涉,你就不會出現我的眼皮子底下。」李安民想,眼下這個結果應該是葉衛軍喜聞樂見的,誰願意在地底下孤單地承受痛苦,有個人陪在身邊至少能說話解乏。
葉衛軍說他就相當於棋盤上的一顆子,只能看到局部,知道的有限,當年,他在重傷的情況下闖進了這個地道,奄奄一息之際,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黃半仙。
黃半仙讓他做選擇題,是選擇死亡——像炮筒等人那樣,死了之後被奪去靈魂,還是以另外一種形式活下來,釋放朋友的靈魂。
說是兩種選擇,對於葉衛軍來說其實沒得選擇,想活下去,想救朋友,就得一條路走到黑,所謂的你情我願就是一種條件交換:我給你活路,你幫我做事。
葉衛軍到現在也不清楚黃半仙的真實身份,他自己說他只是個中間人,幫人維持祭壇內部的生態平衡。祭壇下的封閉空間裡生存著兩類物種,也就是蟲群和灰鼠,白甲蟲能夠修補葉衛軍的身體,作為交換,葉衛軍必須替它們消耗天敵,這個契約需要通過黃半仙來操作實現。
葉衛軍的靈魂之所以離不開肉體,是因為黃半仙使用了縛靈術,這個術施加在葉衛軍的軀殼上,會隨著身體的反復消磨再生而逐漸失去效力,縛靈術失效後,他的靈魂就能在紅手觀音顯像的時候得到解脫。
縛靈術能維持多長時間因人而異,別說葉衛軍不知道,就連施術的黃半仙也下不了定論,有可能是十多年,也有可能明天就結束,葉衛軍不敢耽誤李安民。
李安民捂著葉衛軍的心口說:「我不要你陪我,是我來陪你,你活一天,我就陪一天,陪到你解脫為止,說不定我死……我會比你先走呢,最好能自然衰亡,等我變成老太太的時候,你也不能丟下我。」
她不怕葉衛軍會嫌她老,她一直覺得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來說,看著彼此走完人生是件幸福的事,這叫白首偕老,運氣好的話,也許他們倆能生不同死相隨。
葉衛軍凝望了她很久,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他說:「我希望能看著你成長、變老,走到最後一刻。」
兩人就在石屋裡拜了天地,葉衛軍掀起竹簾,李安民這才發現,原來牆槽裡供奉著紅手觀音的神龕,雖然葉衛軍說這並不是紅手觀音,而是送生的娘娘像,是中國本土的神明,但是李安民叫習慣了,一時也改不了口。
他們給神像上香祭拜,由於葉衛軍的身體破損嚴重,所以只拜堂沒洞房。李安民發現櫥櫃裡有備用的衣服和棉褥,還有日常用品和祭祀用的香火冥燭,連乾糧也不缺,她瞪向葉衛軍:「你……你不是說食物只有死老鼠的嗎?你騙我?你想讓我離開是不是!」
李安民就奇怪這麼大個溶洞,既然有充足的空氣,就肯定有透氣孔,就算人進不來,總歸會有蛇蟲之類的動物能進來,葉衛軍說溶洞裡確實有洞窖生物,但是祭壇內部只有鼠群和甲蟲,沒有動物敢靠近那裡,可能是憑本能察覺到祭壇裡有掠食者。
葉衛軍說放到祭壇上的灰鼠只是鼠群的一部分,還有更多被關在地下,雖然黃半仙沒有明說,但是這祭壇的用處恐怕是為了圈養那些瘋狂的老鼠,白甲蟲是投餵給老鼠的飼料,這兩個種群不像是自然產生的生物。
李安民也注意到了這點,她跟著葉衛軍在祭壇外看了幾次蟲鼠大戰,其實是單方面的虐殺,每到一個固定的時刻,洞府中央的石壇會旋轉上升,無數白甲蟲從縫隙裡井噴出來,與此同時,灰老鼠也會從散佈在地面上的淺坑裡鑽出來沖向蟲群。接著祭壇上方的懸浮石下降,洞頂出現很多透光孔,光芒照射在懸浮石上,巨石的石面上就會浮出紅手觀音象,觀音象的各個角度映照在四方銅鏡上,銅鏡再將帶著觀音影像的金光折射到洞府的各個角落,這時洞壁和地面上就會出現許多怪人的臉孔。
那些灰老鼠似乎很怕這些怪面孔,全都通過淺坑又鑽回地下,而白甲蟲就會順著洞頂的透光孔爬出去,透光孔很快就會關閉,沒有光的照射,觀音象和臉譜就會消失,懸浮石上升,石壇下降,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那些還來不及爬出去的白甲蟲就只能吸附在洞壁上等待下一次機會。
葉衛軍要趁著灰鼠群爬上祭壇時去捕食它們,白甲蟲則會融入葉衛軍的血肉裡替他修復身體,李安民總算知道為什麼葉衛軍身上的爛肉總也長不好,因為還沒恢復就又被老鼠給咬壞了。
李安民發現白甲蟲在鑽進血肉時會化成一灘綠汁,被葉衛軍吃掉頭部的鼠屍也會在瞬間融化掉,可用斧頭卻砍不死它們,李安民試著把一隻灰鼠的頭給砍下來,結果它的身體融化了,頭卻能動,還張嘴要咬人,斷頸部位的肉像有生命似的蠕動再生,這哪是什麼老鼠,根本就是怪物!
李安民一鼓作氣地把老鼠頭亂斧剁碎,一團黑氣從肉泥中升騰而出,轉瞬就沒入她的身體裡,接著她就出現了和葉衛軍相同的抽搐症狀,只是程度較輕,抽了沒多久就恢復過來,覺得全身肌肉酸疼不已,情緒還變得很浮躁。
回石屋後,葉衛軍疾言厲色地警告李安民不許再碰那些老鼠,而且不允許她跟去祭壇,因為這時候祭壇還沒有完全封閉,有些老鼠流竄到溶洞裡,葉衛軍平常還要在溶洞各處搜尋漏網之魚。
李安民也是好心想幫忙,挨訓之後氣不打一處來,跳起來跟他頂嘴:「一兩隻老鼠我才不怕,看到了把它們剁爛就是了,我就不相信剁成鼠肝醬它們還興得起來!」
「一兩隻老鼠是不可怕,問題在於它們不是普通的老鼠,你沒看到那團黑氣?我為什麼要吃掉鼠頭,就是怕黑氣散出去,才用自己的身體來消化,如果剁碎就能解決,還需要費那麼大心思嗎?」
「好啊,那我以後幫你吃鼠頭就是了!」李安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雖然她是真希望能替葉衛軍分擔痛苦,但話說出來像在賭氣。
葉衛軍也光火了:「吃鼠頭?你講得輕鬆!你知道那是什麼?你知不知道魂氣相沖會撕碎內臟,我這個活死人是沒關係,哪個活人能受得住?」
說到這裡時,肌肉又動了起來,葉衛軍全身都在抖,他一把將李安民抓進懷裡,狠狠吻住她的嘴唇,連啃帶咬,帶血的大手也在她身體上不停搓揉,隔著外套從腰部一直揉進大腿內側。
李安民驚叫了一聲,夾緊腿,氣也散了,發現葉衛軍眼球充血,臉上的肌肉一直在抽動。李安民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混帳話,以為葉衛軍在生氣,趕緊抱住他親親、舔舔,討好地說:「對不起,衛軍哥,我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就很毛躁,你別跟我計較。」
葉衛軍眼裡紅潮更深,把李安民用力按在地上,扯開外套,從脖子齧咬到肚臍周圍,把她弄得滿身是血。李安民被撮得皮膚刺疼,禁不住哼哼起來。
葉衛軍把臉埋在她的小腹上抖動,喉間發出陣陣壓抑的悶吼,猛地抬頭,突然就把她的腿分開,擠身進來。李安民知道他要幹什麼了,他們還沒洞房,雖然李安民早做好了獻身的心理準備,到底還是沒經驗,被葉衛軍一抵上,全身都僵直了。
葉衛軍穿著褲子,也沒脫李安民的褲子,只在門口磨蹭,沒進去,嘴巴不放鬆地繼續啃咬,李安民給折騰得夠嗆,驚怕之餘還有點小期待,可是葉衛軍沒讓期待成真,待理智回爐後很爽快地把她放開了。
放開以後還要把沒訓完的話給繼續訓完,葉衛軍叫李安民擦亮眼睛,把他當成一面鏡子,不要擅自行動,做些玩火自焚的事。李安民很聽話地擦眼睛,把葉衛軍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視線定在某處撐起的小帳篷上,心想:原來他還有性、欲。意識到這點後,李安民臉熱了,心跳了,不敢抬頭看那雙微凸的眼球。
葉衛軍留意到她的眼光,刷地站起來轉過身,說要出去巡洞,托著香燭大步跨出門,走到門口時不忘回頭叮囑道:「別亂跑,等我回來。」
他的嗓音還是沙啞得不似人聲,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眼神左右打飄,好像很尷尬,莫非是難為情?
李安民這麼猜測的時候心跳又開始加速了,本來以為葉衛軍不跟她上床可能是因為失去了那種功能,顯然不是。既然能勃、起,為什麼還要回避?原因可能出在自卑上,全身潰爛當然不可能獨獨漏了某個部位,李安民聽高涵說過,男人很重視命、根、子,命、根、子要是出了什麼問題,男人的底氣就沒了,很容易因為自卑扭曲成變態,很多太監就有性變態。
李安民覺得葉衛軍不至於,就算在慘不忍睹的情況下,他仍然充滿男子氣概,就算身體爛得不能看,面部早已不復人形,男人味沒丟掉一分,李安民覺得衛軍哥很有魅力,肌肉的品相好得沒話說。她想,她肯定是解剖圖畫多了,能通過肌肉紋理看出美感來。
像健美教練那種肌肉形狀叫獅形,成塊堆結,說是肌肉,看起來就像臃腫的脂肪塊。葉衛軍的肌肉形狀叫豹形,每一條肌肉都是代表速度的流線體,緊縮有型,看起來精瘦結實,咬起來肯定也很筋道。
不僅如此,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與肌肉群配合得當,乾脆俐落,從不拖泥帶水,使力時局部膨起,肌肉的收縮幅度恰到好處,一舉手一投足,都讓李安民覺得很帥,她這才明白,原來男人的帥氣是在骨子裡,不是在光鮮的外表上,她相信,就算葉衛軍變成了骷髏架,也是全球最帥的骨骼組合體。
在未來的洞窖生活中,附近的岩壁被李安民刻上了許多人體肌肉結構圖,雖然是彎曲模糊的線條,但是她知道這些線條代表得是誰,總是鑿刻得很開心,然後在圖形旁刻上日期,寫道:宇宙最帥的男人名叫葉衛軍,是宇宙最幸福的女人李安民的丈夫。
「兩百年後,終於有人類進入了這個地底密窖,他們在岩層中挖掘出兩具骨架,一男一女,岩壁上記載了他們的姓名、出生日期和生活經歷,他們被後人稱為地洞夫妻,骨骼拼裝好之後被存放在博物館裡,發現這對地洞夫妻的人是兩個年輕的考古學家,科研人員通過掃描頭骨,復原出地洞夫妻的面相,竟然與發現他們的兩個考古學家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