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茵感受到陸邵東的手指動了一下,她欣喜不已,連忙又叫了他兩聲,這次卻沒有半點反應。
「東哥?」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如果聽得到就動一下手指。」
她一連對他說了好幾句話,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這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期盼他能醒過來,以至於方才產生了錯覺。
她失望地將額頭抵在床沿上,思索著說點什麼才能刺激到他的神經。
追憶逝水年華?
還是暢想未來?
想了許久,她終於找到了一句最能刺激他的話——
「東哥,今天來接我的將士們好像都挺喜歡我呢。你要是再不醒來的話,我就隨便找一個嫁了。」
手心又被撓了一下。
咦?
是錯覺嗎?
凌茵半信半疑地抬起頭,不期然撞上他半開半合的眼。
「幾日不見,你氣我的本事又長進不少。」他調侃道,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她呆了幾秒,接著欣喜若狂地朝門外喊:「王連,東哥醒了,快叫醫生來。」
門外,王連聽到這句話差點沒哭出來,紅著眼邊跑邊叫:「醫生,八號床病人醒了!」
不一會兒,醫生被王連推著進門,還沒站定,就又被他催著給陸邵東做檢查。
「醫生,快給我們隊長檢查檢查,看他的腦子有沒有壞掉。」他急切地說。
醫生:「……」
幾分鐘後。
醫生:「各項指標都正常。好好休養,再觀察幾天沒什麼後遺症的話,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王連激動地給醫生一個熊抱:「醫生你太神了!我要給你送一面錦旗,旗子上寫『絕世神醫,賽華佗』。」
醫生:「……這位同志請你冷靜,你抱得太緊,我呼吸困難。」
「噢。好。」王連鬆開手,對著醫生嘿嘿地笑,然後又高興地拍了拍醫生的肩,說:「真是個醫術高明的好醫生。」
「……」
醫生有點被雷到了,推了推鼻樑上的金屬框架眼鏡,對陸邵東說:「有什麼不適隨時反饋。」
陸邵東點頭,說:「王連,送醫生出去。」
「好。」王連笑嘻嘻朝醫生做個『請』的手勢,將人送出門,然後朝外面吆喝一聲:「兄弟們,陸隊醒了。」
守在門外的士兵們當下便一擁而入,對病床上的隊長行個軍禮。
「陸隊好。」
陸邵東一眼掃過去。
——全是情敵。
他因身體不適沒有回禮,只微微頷首:「大家幸苦了。」
眾士兵衝著他和凌茵兩人憨笑:「能代表隊裡來接嫂子,看望陸隊你,是我們的榮幸。陸隊,你好好養傷,我們就不打擾你和嫂子了,先回隊裡。」
「嗯。」
等眾人出了病房,腳步聲越來越遠,陸邵東才黑眸一轉,看向床邊的人:「你剛才說要嫁給誰?」
「……」
這是秋後算賬來了?
凌茵抿著嘴笑,「我什麼都沒有說。你聽錯了。」
「哦?」
陸邵東一挑眉,深邃的眸子裡精光閃了閃,他勾唇笑道:「我怎麼好像聽到你說,想嫁給我?」
「……」
她看出來了,他是在套她的話。
凌茵默了幾秒,然後一本正經地說:「以我多年的臨床檢驗來看,你應該是出現了幻聽。」
「……」
不承認啊?
沒事。
總有一天會承認的。
陸邵東的眼底依然帶著笑,他勾住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靜靜望著她,好像看不夠似地。
凌茵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垂下眼,問:「你看什麼?」
「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讓我想想。」
他煞有介事地凝神打量她,片刻後視線開始從上往下移,口中唸唸有詞:「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脖子……」
「停!」
凌茵紅著臉打斷他,生怕他再往下說。
明知道自己穿得夠多,裹得夠嚴實,他不可能看到脖子以下的部位,但還是羞得耳根通紅,彷彿厚厚的幾層衣服,被他用眼神從外到裡剝了個精光。
「你現在是病人。不要亂想。」她嬌嗔道。
陸邵東好心情地看著她為自己臉紅心跳,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動作輕緩。
「正因為是病人,我才只想一想。」他語氣泰然,笑得卻有點壞。
凌茵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羞恥地咬了一下唇,說:「想太多對身體不好。」
「那怎樣才對身體有益?」
「別想。」
「除此之外呢?」
「……」
明知故問。
凌茵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瞪他一眼,威脅道:「你再這樣不正經,我就走了。」
「別走。」陸邵東條件反射的抓緊她的手。
凌茵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猜想他定是因為之前的分別留下了心理陰影,心揪了一下。
她在心中輕輕嘆一口氣,另一隻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不走,會一直留下來陪你養病。」
「好。」
得到她的承諾,陸邵東這才鬆開手上的力道,心有餘悸地笑了起來。
許是那個長長的夢還在腦中未完全消散的原因,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又要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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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陸邵東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腦部的傷也沒有留下後遺症,便申請出院了。
回到部隊後,副隊長組織了歡迎會,慶祝隊長康復歸隊。
凌茵作為隨軍家屬也受邀參加了聚會。
邊境條件艱苦,所謂聚會,其實就是大家湊在一起吃飯,還不能喝酒,因為部隊裡有規定,最大的娛樂節目就是桌與桌之間拉軍歌。
「大家以茶代酒,一起敬陸隊一杯。」副隊長舉著茶杯大聲說,眾將士們紛紛舉起手上的杯子,向陸邵東致意。
陸邵東也起身舉了舉手上的杯子,說:「謝謝大家。」然後一飲而盡。
聲音清冷,表情淡然。
沒錯,還是原來的那個陸隊。
一點也沒有因為女朋友的出現而增添人情味。
副隊長笑瞇瞇地喝完杯中茶,然後對陸邵東說:「陸隊,什麼時候能讓嫂子給我介紹個漂亮媳婦啊?」
凌茵被囧了一下,默默地在餐桌下勾住陸邵東的小指頭。
陸邵東側眼看向身旁的人,對著她勾了一下嘴角,正要回話,桌上的將士們忽然炸開了鍋。
「我也想要漂亮媳婦啊陸隊。」
「陸隊,還有我,我都已經打了二十二年光棍了。」
「二十二年算什麼?我都二十五了還沒對象。」
「都是苦命人,咱們也別爭別搶了,先排個號吧。」
「哈哈哈。這個提議好。」
……
凌茵向來不喜交際,在國內的朋友就只有王嘉琳和周雲漾,兩人都已經名花有主。在美國倒是有幾個單身的女性朋友,但異國軍戀的幸苦,她是切身體會過的,還是不要害人的好。
「我沒有人可以介紹給他們。」她小聲對陸邵東說。
陸邵東點點頭,語氣特平靜:「他們跟你開玩笑。」
一句話讓坐在鄰座的副隊長瞬間心如死灰。
領導太不關心他們這些下級了。看不出來他們求妻若渴嗎?
在部隊裡呆了這麼多年,已經飢渴的連見到母羊都覺得美炸了。
審美完全扭曲,只要是母的就行。
……
部隊裡紀律嚴格,眾人很少有這樣的機會放鬆身心,故而沒一會兒,就把找對象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開始拉軍歌。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站崗值勤是保衛國家,風吹雨打都不怕……」
「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別怪我保持著冷峻的臉龐,其實我有鐵骨,也有柔腸,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暫時冷藏……」
……
洪亮有力的軍歌聽得人熱血沸騰,凌茵好幾次都忍不住熱淚盈眶。聽到一半時,王嘉琳的電話打進來。
「我出去接電話。」她悄聲對陸邵東說。
陸邵東:「好。別走太遠。」
「嗯。」
一出門,冷颼颼的風迎面打過來,凌茵攏了攏肩上的軍大衣,不經意間抬起眼。
視線瞬間定格。
九天之外,閃閃眾星簇擁之中,一條長長的銀河帶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形,宛如仙境。
凌茵看呆了眼,心中前所未有的震撼,直到手裡的電話再次拚命振個不停,才找回意識。
「我看到銀河了。」電話一接通,她便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好友分享美景。
電話另一端的王嘉琳比她更激動,大叫道:「啊啊啊啊!我也想看啊!早知道當初和你一起去了!」
「你要不要來?」
「咦?」
「陸邵東已經出院了,不過身上的傷還要養一段時間,我們可能要等元旦過了之後才能回南市。」
「這樣啊!那我問問周雲漾和石宇,他們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們就一起去西藏跨年!」
說完,王嘉琳等不及打完電話再問了,直接對躺在沙發上測試公司新開發的手游的傅驍風說:「快問問石宇和周雲漾,看他們今年有沒有空一起去西藏跨年。」
「我給他們放假就有空。」傅驍風頭也不抬地說,說完沒聽到動靜,抬眼一看發現准媳婦變臉了,立馬舉手投降:「我現在就問。」
王嘉琳回他一個『本宮很滿意』的笑,然後繼續和凌茵講電話。
「阿茵,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傅驍風向我求婚,我答應了。」
凌茵心下大喜,忙說:「恭喜你們。」
「婚期定了嗎?」她又問。
王嘉琳:「還沒有。不過婚期雖然還沒有定,你這個伴娘我先定下了噢。」
「好。」
凌茵剛答應下來,就聽到傅驍風在旁邊插話:「說不定她比你先結婚。」
「女人講話男人別插嘴!」
「遵命。」
聽此情形,凌茵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以前高中時,都是王嘉琳聽傅驍風的指揮,現在卻顛倒過來了。
「你和陸邵東怎樣?他求婚了嗎?」王嘉琳八卦道。
凌茵一愣:「還沒有。」
「還沒有什麼?」
「求婚。」
咦?
聲音不對!
凌茵猛地一回頭,看見陸邵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後。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緊張地問。
陸邵東望著她不說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手在軍裝內袋裡掏東西。
他的這個動作讓凌茵頓時心跳速度呈直線上升,一路飆到峰值,感覺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
「阿茵,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電話裡王嘉琳還在說話,她慌忙將電話掐斷。
聽不到。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世界就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