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微走出法醫鑑定中心,只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車窗降下來,院明州從裡邊探出頭:「微微,我送你回去。」
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張亞南的男朋友。
陸微微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攤上這麼一件事。
院明州是她讀研期間的同學,她剛到北京那會兒,人生地不熟的,身為老鄉的院明州對她格外照顧。一開始,陸微微並沒有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因為院明州為人比較熱情,對周圍的人都很好,尤其是對女生。
不過時間一長,陸微微察覺到他的情意,便開始疏遠他——因為他是名草有主的。不過院明州彷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照舊和她聯絡。
轉眼畢了業。上個週末,陸微微呆在家裡準備查一些資料,筆記本不知出現了什麼故障,她搗鼓了半天,死活開不開機。正無計可施呢,院明州打過來電話:「嗨?在家幹什麼?請你吃飯?」
陸微微一口回絕:「不用了。我筆記本壞掉了,正打算去附近維修。」
「哪裡壞了?」
「開不開機。」
院明州笑道:「反正我現在沒事,我過去給你看看吧。」
陸微微忙道:「不用不用。我家小區樓下就有一個修電腦的。我自己抱過去讓人家給修修就得了。」
院明州嘆氣:「跟我這麼見外?」
陸微微乾笑:「不是,唉,萬一你也修不好呢,不是白跑一趟?」
「怎麼會白跑一趟呢?」院明州半開玩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難道不該請我吃飯?」
陸微微點頭:「請請請。改天叫上你女朋友,我請你們吃飯。就這樣說定了啊,我先掛了。」不給院明州拒絕的機會。陸微微迅速地掛了電話。
陸微微轉身回到臥室換了身衣服,又收拾整理了一番,又抱著僥倖的心裡按了開機鍵,電腦還是死氣沉沉的。她長嘆了口氣,要是……算了,不想他了。她拔掉電源線,正準備抱著電腦去維修。這時,門鈴響了。
陸微微隔著貓眼看過去,只見院明州站在門口,一手撐在牆上,滿頭大汗。她驚訝得不行,打開門請他進來:「你還真來了?你爬樓梯上來的?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小區有門禁,坐電梯要刷卡才能上。要知道她家可是在30樓,她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哪還好意思把人拒之門外。
院明州開玩笑說:「我怕你不肯讓我上來,所以來個先斬後奏,看在我爬了30層樓的份上,你就給我個機會讓我給你修電腦如何?」
陸微微被他逗笑,「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給你個機會。」
院明州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研究著,一隻白色的博美犬從臥室裡竄出來,跳到沙發上,緊挨著院明州的大腿坐下。
院明州瞅了一眼:「什麼時候養的狗?」
陸微微:「我弟剛買回來沒幾天。」
院明州笑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電腦上。
「你要喝咖啡還是茶?」
院明州答:「隨便。」
陸微微轉身進了廚房,泡了一杯咖啡放到茶几上。小博美犬跳到她腳邊搖尾乞憐。
院明州又問:「電腦打開了,你這系統太慢了,要重新裝一下,你家裡有沒有系統光盤?」
陸微微想了下:「有。我去拿。」
就是這麼一轉身的功夫,博美犬把跳到茶几上弄灑了咖啡,濺了院明州一身。
陸微微:「……」
院明州若是穿別的顏色的衣服還好一些,關鍵是他穿了一身白色運動裝,簡直慘不忍睹。
陸微微拿毛巾給他擦了擦,不擦還好,越擦越嚴重。她徹底放棄了:「我去給你找身衣服,你先換上。」
院明州道:「反正已經髒了,不著急,我先把系統給你裝好。」
話雖這麼說,陸微微還是去了臥室,翻箱倒櫃地給他找衣服。找了一身衣服,出來時發現院明州坐在沙發上講電話,神色有些不耐煩。
「我在一個同學家裡……男同學怎麼,女同學又怎麼,你管得著嗎?」然後,啪嘰,掛了電話。他抬頭看到陸微微,目光有些歉然:不好意思,我……」
陸微微打斷他:「電腦修好了嗎?」
院明州:「嗯。」
「哦,謝謝。」陸微微把衣服遞上去,「你換了吧。」
院明州二話不說換了衣服走出來:「這是你弟的衣服?我記得你弟挺瘦的啊,我穿上竟然剛剛好。」
陸微微看了眼表,「正好該吃午飯了,我家樓下有一家川菜館,做得很地道,我請你去吃。」
院明州說:「不了,改天再請我吃吧。我還有事。」
大概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陸微微也沒太放在心上,「好吧,那就改天請你吃。」
院明州走了以後,陸微微坐在沙發上邊削蘋果邊看電視,她削蘋果技術不好,蘋果皮總是連不到一處,以前某人總是笑她笨。她不服氣地哼哼:「你是慣拿手術刀的,剝肉分骨的技術一流,當然削得好了。」
他說:「人和蘋果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不過削蘋果難度比較低,你連最難的都學會了。削蘋果還不是小菜一碟。來,你給我削。」
這時,門鈴再次響起來。真是怪了,她家一年也不見得有幾回訪客,今天門鈴竟然響了兩次。她跑過去,隔著貓眼看到是張亞南——院明州的女朋友。
坦白說,她跟張亞南只見過兩三次,算不上熟。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她覺得張亞南和院明州並不合適,張亞南驕縱,在她的觀念裡男朋友就該圍著她轉,視其他女人如無物。可偏偏院明州的性子是對待女性很溫柔。
不過今天,陸微微倒是看出來兩人相匹配的地方了——都喜歡爬樓梯。
「院明州把錢包落這裡了。」張亞南氣喘吁吁地說。
陸微微引她進來:「院明州來幫我修電腦,不小心灑了一身咖啡,所以我找了我弟弟的衣服讓他換上了。你可別誤會。你在這等一下,我去給他找錢包。」
陸微微徑直進了浴室,目光在地上掃了一圈,沒有發現錢院明州的錢包,轉念想到家裡有隻狗很有可能銜著錢包到處溜躂,她又把犄角旮旯找了一遍也沒找著,她揚聲問道:「他會不會把錢包掉在路上了?」
沒人應答。
陸微微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人應答。
陸微微疑惑地來到客廳,登時被驚得倒退了兩步。
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
張亞南坐在沙發上,右手持刀,左臂鮮血淋漓,沙發上,茶几上,地板上到處都是血。她用那種充滿森然冷意的目光看著陸微微,神情儘是報復的快感。
陸微微很快鎮定下來,她和張亞南之間唯一的交集只有院明州。而促使張亞南在她面前做出這種自殘舉動的除了院明州不會有第二個原因。
「你這是幹什麼?」
陸微微不知道張亞南和院明州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她也不知道張亞南獨自坐在沙發上經過了怎樣劇烈的思想鬥爭,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自己。
不管她要幹什麼。當務之急是先給她止血。陸微微一邊打120一邊準備去找醫藥箱。
張亞南在她身後一字一字道:「用不著你假惺惺。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趕過來。我聽院明州說你考進了省廳,不知道犯下故意傷人罪的嫌疑人,省廳還會不會要?」
陸微微猛地回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張亞南捂著傷口,咬牙切齒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將這把水果刀插進你胸口,可我知道自己打不過你。弄不好反而會被你以正當防衛的理由殺死。所以我只好對自己動手,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呵,你不知道吧,我為了挽留他還自殺過一次。」
陸微微:「自殺是蠢人才幹得事。你現在的做法也蠢極了。自傷和他傷是有區別的,你以為法醫會驗不出來?」她把醫藥箱放到茶几上,「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免得到時候公安局告你一個誣告陷害罪。」
張亞南沒理她,繼續道:「院明州已經跟我提過好幾次要分手了。你敢說他不是因為你?只要有你在,我們之間的爭吵就永無止境。」
「我是一路跟蹤院明州過來的。你家小區門口的保安問他是不是來找女朋友,他連否認都沒有。」
「我在小區門口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他才出來,這一個小時你們在幹什麼?」
話一直是張亞南在說,陸微微不想跟她多解釋什麼。她再次指了指醫藥箱,鄭重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張亞南呵呵笑了一聲:「院明州出來時衣服換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你們在裡面幹了什麼好事。」她有些惡毒地說,「我男朋友的體能成績是你們專業第一。一個小時?呵,你見過比他還持久的男人嗎?也難怪要死纏著他不放了,你這個賤人!」
越說越難聽。一個女人如果只能用這種話來攻擊自己的情敵的話,那這個人還真是乏善可陳。
陸微微盯著她說:「我再說一遍,你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
張亞南扔了倒,朝她撲了過去。陸微微當然打得過她,可是對方身上有傷,而且如果她在張亞南身上出什麼痕跡,到時候就說不清了,於是便有些捉襟見肘,胳膊上、脖子上還有臉上都被抓了幾下。
樓下的警車鳴笛聲分外刺耳。
然後不到一分鍾,幾位民警迅速地敢了過來。還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的圍觀。
屋外兩位民警在旁邊拉起警戒帶。屋內三位民警在勘察現場。張亞南上竄下跳地哭訴著自己的委屈。
長長的警戒帶,忙碌穿梭的民警,凌亂的案發現場,吵吵鬧鬧的人群。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是陸微微此生最不願意回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