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微叫了兩個保安過來幫忙。
一名叫趙大川的保安說:「我說微微啊,你讓我們挪井蓋幹什麼,這又不下雨,也沒下雪,沒有積水,掀開井蓋摔到人怎麼辦?」
趙大川在這裡幹了十幾年了,是認識陸微微的。
陸微微說:「趙叔叔,我懷疑裡面有……咳咳。」她也不好說得太絕對,造成恐慌就不好了,想了想說,「我懷疑有人把死貓死狗往裡邊扔,到時候臭了氣味弄得到處都是怎麼辦?」
「這又不是夏天。」
陸微微說:「你們就打開讓我看看唄。要不然你們借我用下工具,我自己來。」
趙大川嘆了口氣:「還是我們來吧。」
陸微微道:「那謝謝了啊。」
兩個保安拿了工具走過來,陸微微叮囑說:「那幾個泥腳印,你們可千萬別破壞了。」
兩個保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合力撬開井蓋,一股撲鼻的惡臭傳來。其中一位訝然道:「怎麼這麼好撬?難道最近有人撬開過?」
陸微微沒說話,她走過去,蹲在井蓋旁,拿著手電筒往下水道裡照去,下水道裡很髒,滿是淤泥。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上面沒有被淤泥覆蓋,顯然是剛扔進去不久。
陸微微半個身子跪趴在地上,手往裡伸了伸,看到黑色袋子側面有一個破口,破口處隱隱露出什麼東西來,她把燈光集中在那個區域——一截白骨赫然分明。
陸微微一下子坐起來,驚魂未定道:「報警吧。」趙大川見她臉色蒼白,忍不住道:「發生什麼事了?不會又有命案發生吧?」
另一位保安道:「什麼叫又發生命案?」
趙大川沉默了一會兒,□了陸微微一眼,說:「這裡七年前就發生過一起命案。」
——
派出所民警很快抵達。其中一位民警進了下水道看了一番後遞了三個黑袋子出來,一臉凝重地走到一旁打了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初步判定是殺人碎屍案,案件性質惡劣,我們請求支援。」
現場已經被封鎖起來,小區的好多住戶擠在警戒帶周圍議論紛紛,猜測那個黑袋子裡是什麼東西。
民警走到陸微微身旁詢問詳細情況。
陸微微如實說了,末了又指了指那幾個泥腳印:「那幾個腳印極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而且我覺得凶手可能是小區裡的人。」
民警:「為什麼?」
「凶手連續三天拎著這麼大的黑袋子進來肯定會引起保安的注意的。如果他是開車進來也不太可能,因為我們小區門禁很嚴,外面車輛很難進入。還有,這個地方是監控死角說明凶手對這一帶很熟悉。」
民警讚賞道:「你很鎮定嘛。」對於他的問題,她應對如流,從頭到尾都很鎮定。普通人見到這種事恐慌還來不及。她不僅從鞋印裡發現了蛛絲馬跡,而且推斷基本正確,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纖瘦的姑娘體內彷彿蘊藏著無盡的能量。
陸微微說:「我也是警校畢業的。」
「哦,那怪不得呢。」
二十分鍾後,不僅蓉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人來了,連省廳的勘察組也來了。一群身穿的民警行動迅速地排開眾人走過來,圍觀群眾一看這陣仗都有些驚慌。
宋原也在其中,現場勘驗也是法醫工作的一部分。他提著勘察箱緩緩走過來,筆挺帥氣的身姿立即招來一大堆觀注的目光。他眉頭緊鎖著,似乎心事重重。他向派出所民警瞭解了下基本情況後,問:「那確定死者身份了沒有?」
民警搖頭:「這個小區最近沒有失蹤人口。我想或許是個單身女子,死了也沒人發現,自然也沒人報案了。」
宋原眉頭鎖得更緊。
民警低聲道:「連宋法醫都覺得這案子棘手?唉,我剛才打開袋子瞅了一眼,真是慘不忍睹啊。」
宋原說:「不是。」又問,「報案人呢?」
民警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陸微微:「就是她。說起來也巧,她也是警校畢業的。」
宋原看向陸微微,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
陸微微抱著小黑,抬了下手:「嗨,又見面了。」
宋澤朝陸微微大步走過去,小黑衝他叫了一下,陸微微一愣:「幹什麼?」
宋原說:「你能將詳細情況再說一遍嗎?」
陸微微:「剛才民警不是已經說過了?」
「我只是不想放過任何細枝末節。」
陸微微咳了咳壓低聲音說:「我已經說得很詳細了。況且我早飯還沒吃呢,正準備回家吃飯呢。」她傲嬌得不行。
宋原覺得她是故意的,「配合公安機關調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這樣硬邦邦冷冰冰的抬出法律教條來壓她,陸微微心裡微有些不爽:「我有配合啊。剛才已經說得很詳細了。」
宋原點頭:「那回頭再說吧。」他不再多說,轉身戴上手套開始進行現場勘察。
陸微微:「……」
一名痕跡檢驗員正在對那幾個泥腳印進行測量鑑定。宋澤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劉,怎麼樣?」
喚作老劉的痕檢員點點頭:「這幾個腳印,很有鑑定價值。我已經初步估測出嫌疑人的身高年齡體態還有性別了,這是很好的排查依據。若不是報案人報案及時,這幾個腳印被保潔人員打掃乾淨,後期偵查工作就不好做了啊。」說完,回頭,讚賞地看了陸微微一眼,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宋原又檢查了那幾個黑袋子,一臉凝重:「沒有頭。」
刑警隊長道:「會不會還在下水道裡沒有找出來?」他立即指揮人帶著警犬下去搜尋。
半個小時候空手而歸。宋原推測道:「也許死者的頭部還在雄凶手家裡,他還沒來得及丟棄,把屍體帶回去吧,先把死者身份確定下來。」摘下手套,看了陸微微一眼,「不是說餓了,要回去吃飯?若是不餓的話,回局裡再做個筆錄吧。」
陸微微:「……」做筆錄也不是你的工作吧?幹嘛要多管閒事。
民警們散去後已經是上午九點了。陸微微牽著小黑回到家,餓過頭了,她也不餓了。拿起手機來一看有五個未接來電。
這五個電話都是宋原打過來的。
陸微微激動地跳起來,五通來電時間分別是7:40、7:43、7:45、7:48、7:49,幾乎是每隔兩分鍾打過來一次。一連打了這麼多而且時間上如此密集,應該是有要緊的事吧?可剛才見面也沒跟她說呀?難道是不方便?
陸微微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回撥過去,響了半天沒人接。又打一次,還是無人接聽。她明白了,他一定是在研究剛才從下水道裡撈出來的屍塊。
宋原確實是在研究屍體,法醫學解剖中心裡,他像做拼圖一樣將屍塊一個接一個拼好,拼成完整的人,「死者甲狀軟骨、骨折,頸部有勒痕,系被人勒死……處/女模陳舊性破裂,死前沒有遭受過侵犯……沒有哺乳史……」
宋原又檢查了一番,得出結論:「年齡27,身高,體重45kg,偏瘦。」
檢查完已經是中午一點。宋原脫瞭解剖服,拿出手機發現有兩個未接,正猶豫著要不要回撥過去,電話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宋原靠在走廊上按了接通。
「你好,請問是宋法醫嗎?」
「我是,請問你是。」
對方不答,反而道:「宋法醫現在方便說話嗎?」
宋原頓了一下:「方便,你說吧。」
「是這樣的。我是院明州。前兩天你不是接了一個關於傷害覆核的案件嗎?其中有一個當事人叫陸微微,我是她的家屬,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談談。」
單獨談談?這句話還真是意味深長啊。
宋原說:「不好意思,我很忙,恐怕沒機會和你單獨談談。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再見。」
院明州急了:「你先等等……」
那頭卻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
中午,陸微微一邊吃飯一邊盯著手機看,宋原還是沒回過來。忙到現在還沒忙完?好吧。
陸微微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整兩點,到底沉不住氣,再次打了過去,響了兩聲那邊被接通。
陸微微只聽到彼端綿長的呼吸聲,他在抽菸?她頓了下,先開口:「你怎麼會有我電話?」
宋原的聲音懶洋洋的:「張亞南一案,你的詢問筆錄裡有寫。」
陸微微對這個答案蠻失望的,哦了一聲:「那你給我打電話幹嗎?」
宋原沉默了一會說:「哦,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接到報警說,盛海藍郡小區發生了一起碎屍案,聽說是位年輕女性,我給你打電話看看你還活著沒有。」
陸微微皮笑肉不笑:「那我謝謝你關心哦。我活得很好。」話鋒一轉,道,「不過你以公謀私,借公務之便竊取我的私人號碼,給我打騷擾,使我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迫害,你說該怎麼辦?」
宋原:「你想怎麼辦?」
陸微微一本正經:「你請我吃飯賄賂賄賂我,我就可以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
宋原語氣清淡:「你可以當做這件事有發生,沒關係,我不介意。就這樣,再見。」
陸微微掛了電話,心裡堵得不行。什麼叫看看她還活著沒有?這人嘴太賤了,明明是關心人,說出來的話怎麼那麼不中聽啊。
下午三點左右,公安局那邊傳陸微微過去。原來是張亞南一案已經有了結果,陸微微無罪,恢復原職。下周就可以去上班。而張亞南因為涉嫌誣告陷害罪進了看守所。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院明州消息還挺靈通,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關心。
「微微,你那案子處理得怎麼樣了?」
陸微微不想跟他多說,簡單回道:「已經沒事了。」
院明州沉默了會兒,小心翼翼地說:「我請你吃飯,就當是賠罪?」
「我不用你賠罪。只是求求你別再來招惹我了行嗎?你有一個這樣多疑偏激的女朋友,就該和其他人保持距離,免得無辜的人受傷害。」
「微微,在我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情時我就跟亞南提了分手,我不想讓你背負第三者的罵名。可是她不同意,要死要活地跟我鬧。可是我跟她真的已經分手了,我也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感情如果可以控制,因情而殺人的案件就不會存在了。」
陸微微說:「就算你喜歡我,那也應該徹底斷乾淨了再來追求。」
「現在已經斷乾淨了。」
陸微微突然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一時沉默下來。
院明州突然掛了電話。陸微微正鬆了口氣,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真不考慮給我個機會?」
院明州手捧著一束玫瑰,翩翩站在她面前。
陸微微挑眉:「玫瑰花?你俗不俗啊?」女人見到花總是高興的,她臉色稍有緩和,嘆氣道:「我不接受你的花。」
「這是賠罪的,你不接受就還是在怪我。」
陸微微道:「我就怪你怎麼了?這件事難道你沒有責任?」
「是,我是有責任。我最自責的地方就是沒有保護好你。」他說得相當誠懇。
陸微微:「……」院明州就是這樣。無論你說什麼,他都打動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你拉不下臉來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