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飛快地行駛在高速上。宋原等四人到達秋縣大梅鎮河溝村,遠遠看見十幾輛警車橫七豎八地停著,村民們都被圍在警戒帶外,這個村子本來就不大,一下子出動數十名警察在村子裡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宋原下了車,排開看熱鬧的村民,一把掀起警戒帶走進案發現場。
秋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孫大隊長也來了,見狀迎上去,和宋原握了握手:「我們這個地方啊,命案很少,即使有人死亡,也大部分是傷害致死案件,很快就能偵破,像這樣一下子死了四個的……唉。」
陸微微跟在宋原身後,聞言吃驚:「死了四個?」
孫大隊嘆道:「是一家四口。戶主叫田增元,34歲,女主人叫郭素英,32歲,兩人還有一個11歲的女兒和7歲的兒子,女兒叫田俏俏,兒子叫田仲磊。」
陸微微突然陷入沉默。
宋原回頭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進中心現場。
現場是一處跟四周房屋比起來略顯簡陋的民居,坐北朝南方向,一進大門,東側是廚房,屋頂是石棉瓦。
宋原看了一眼說:「這一帶很少有人用石棉瓦做屋頂了吧?死者家裡條件是不是不太好?」
「對。」孫大隊點點頭,「這個村子的青壯年絕大多時都外出打工,這家的男主人田增元平時不務正業,也不外出打工,鎮日不是喝酒就是去村北的棋牌室打牌,一家四口就靠著她老婆種的幾畝地養活。」
眾人唏噓。
宋原皺了皺眉,緊接著來到正屋,正屋是三間屋子相通,中間是客廳,兩側是臥室。客廳和兩間臥室並沒有門,只用了棉簾子隔開。
客廳很整潔,看不出來有翻動的跡象,唯一的異常就是從東臥室門口通往西臥室門口有成趟的滴落狀血跡。
陸微微呵了下手:「這麼冷的天連暖氣都沒有,可見條件是真的不好。應該可以排除謀財了吧?」
孫大隊解釋道:「不是沒暖氣,是人都死了,煤燒了,早上又沒人起來添煤,所以滅了。不過死者家裡條件是真的不好。」
宋原緊接著來到東屋,厚厚的棉簾子遮得密不透風,他一把掀開,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現場十分慘烈,田增元和郭素英並排躺在上,田增元躺在外側,頭面部已被血浸染,但依然清晰可見頭部和面部巨大的砍創。
郭素英躺在裡側,面部滿是大片的噴濺血,頸部有一個巨大的創口,雙眼圓睜,像是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樣。
兩人所蓋的棉被幾乎被血染紅,從臥室門口到沿也有成趟的滴落狀的血跡。接近沿處的滴落狀血跡更加密集。
陸微微感覺喉頭哽得厲害,深深吸了口氣,將眼淚逼了回去。
現場的勘察人員都在忙碌著。宋原感受到了她細微的變化,觸景傷情吧,這麼多年了,還沒走出來嗎?冷不丁想起她曾說過的一句話來:「我爸媽去世後,我連人生方向都找不到了,不過,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努力的方向。」如今努力方向找到了,卻還是活在過去的陰影裡走不出來。
「宋處是想到了什麼嗎?」孫大隊見宋原低頭沉思,還以為他有了新發現。
宋原回過神,然後面無波瀾道:「是有幾個疑點。」生平第二次在工作中走神,第一次走神當然也是貢獻給了陸微微。不過他瞬間調整過來,指著地上的一條男式灰色褲子說:「這是男死者的褲子吧?」
民警說:「對。兩位死者的其他衣物都整齊地疊放在頭櫃上,只有褲子被動過,我們推測凶手殺人後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用男死者的褲子擦拭血跡。」
這個解釋倒能說得通。
宋原一言不發地帶上手套,開始進行初步的屍表檢驗,突聽周楊哎呦了一聲:「微微,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陸微微略帶哽咽的嗓音:「沒事。」
周楊繼續說:「該不會被嚇到了吧?你這樣帶著情緒很容易影響到工作的。」
陸微微說:「我沒事。」
熱心過了頭的周楊還要再勸。宋原突然道:「周楊,過來,幫我把屍體翻過來。」
周楊哦了一聲。
兩人合力把屍體翻轉過來,宋原把屍溫計插入死者肛門處測試肛溫。人死後,體溫變化也是有規律的,所以測試肛溫也是判斷死亡時間的一個重要方法。
等了一會兒,宋原拔出屍溫計看了一下:「兩位死者的肛溫差不多,30.5左右,再結合屍僵判斷,死亡7個小時以上了,現在是早上九點,所以死者是凌晨2點左右遇害的。」
「這個時辰大家都在睡覺,恐怕難以找到目擊證人了。」陸微微一邊說一邊檢查,臥室陳設簡單,需要檢查的地方並不多,她彎腰拉開頭櫃,櫃子裡放著幾本書,很整齊,她把書拿出來翻了翻,幾張紅色的100元從內頁裡掉出來。裡面還夾著兩張彩票。
「錢放在這麼容易找到的地方,凶手都沒有拿走,看來確實不是為財而來。」
宋原沉思片刻,又問劉敏知:「你那邊有什麼發現沒有?」
劉敏知聳肩:「現場沒有翻動和打鬥的痕跡,兩位死者顯然是在睡夢中殺死的,凶手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殺人。」
「關於這點,從現場的血跡形態也可以看出來。」宋原指著從沿蔓延到門口的滴落狀血跡說,「男死者的頭面部和女死者的頸部都有巨大的創口,凶手在下手的過程中血一定會噴濺到凶手身上,這成趟的滴落狀血跡就是凶手在行走過程中形成的,沿處滴落狀血跡比較密集,應該是凶手殺完人後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後直接去了西屋。」
陸微微提出疑問:「凶手剛殺完人身上沾的血肯定多,沿下的血多很正常吧,你怎麼能判斷凶手殺完人在原處停留了一會兒?」
還有思考能力,看來她已經調整好了。宋原解釋說:「注意我說的是這處滴落狀血跡比較密集,而不是血多。」
陸微微說:「好吧。」她低頭看了看地上成趟的血跡,可以隱約看到輕淺的足以輪廓,不由搖頭嘆氣,「凶手反偵查意識很強,這血腳印一看就是凶手戴著鞋套進入現場的。準備充足啊。」
宋原說:「走,我們去西屋看看。」
成趟的滴落狀血跡蔓延至西屋門口變得淺淡,西屋的現場和第一現場情況差不多,只是更加令人痛心罷了。
地上放著一把菜刀,刀上滿是鮮血,推測是凶器。田俏俏側身躺在外側,頸部有一個巨大的創口,因為體位和離沿較近的關係,她流的雪大部分都流向了地面,在地上形成一大攤血跡。
田仲磊則四仰八叉地躺在裡側。宋原上前看了下:「屍體沒有被移動的情況,應該只是小孩子睡相不好。」
大家集體陷入沉默中,看著稚嫩生命的凋零總是令人覺得格外的痛心。
周楊咬牙罵了一句:「還是小孩子,怎樣滅絕人性的罪犯才捨得痛下殺手。」
劉敏知小心翼翼地把刀撿起來,「刀柄上都是血,可是沒有凶手的指紋,只有手套印。看來凶手是戴了手套。」嘆了口氣,「一起有預謀有組織的殺人案。」
宋原給兩個孩子測試了肛溫,跟田增元和郭素英的死亡時間幾乎不差什麼。他一側頭,發現陸微微不見了,不由問:「微微呢?」
周楊說:「剛才低著頭跑出去了,我就說她是被嚇到了。」
一行人勘驗完主屋,又轉向廚房。廚房裡有些亂,灶台上還擺放著昨天的剩飯,碗裡有魚有蝦還有牛肉和吃了一半的燒雞。
「晚飯吃這麼豐盛?」宋原問,「這對一個經濟拮据的家庭來說不合常理啊。」
一名偵查員說:「哦,這個已經查過了,田仲磊後天生日,死者一家可能是提前慶祝一下。」
宋原沒有再問下去,這時,當地的一位民警說:「菜刀不見了。凶手應該是拿了死者家中的菜刀行兇殺人的。」
「這裡有蹬擦的痕跡,劉哥,你快過來看看。」
是陸微微的聲音。
宋原和劉敏知走出廚房,就見陸微微站在牆頭上,指著牆上的某處痕跡說:「凶手是翻牆入室的。」
陸微微剛才怕失態獨自跑了出來,跑到院子裡又停了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在外住賓館夜裡不敢睡,勘驗滅門案現場又觸景生情導致自己的工作無法正常展開。那她那麼那麼努力考偵查系的研究生是為了什麼?如果自己邁不過這個坎,一輩子也就只能當個膽小的女警了。她重新調整了下情緒,見幾名痕檢員正在牆角勘驗痕跡,現場勘驗一般是從中心現場開始勘驗,然後向外圍擴散。
她走了過去,然後便發現了牆上的擦蹭狀痕跡,這些痕跡上還有淡淡的血痕,不在特殊光源下看,還真難以發現。
劉敏知走過去看了看:「沒有鑑定價值,不過最起碼弄清楚了凶手的活動軌跡。我去外面看看。」
陸微微輕鬆跳了下來:「我也去。」
周楊咋舌:「不愧是練過的,將來他老公肯定不敢惹她。」
宋原不知為何瞬間代入了陸微微老公的角色中,他□了周楊一眼,語聲輕淡:「他老公敢不敢惹我沒看出來,倒是看出來你不敢惹了。」
周楊:「嘿嘿,我是憐香惜玉。」
陸微微在死者家的外牆上也發現了擦蹭狀痕跡,「凶手是翻牆入室的,而且離開是也是翻牆離開的。」她蹲下來,「凶手從牆上跳下來,相應的地面應該會形成凹陷,可是地上沒有凹陷,難道是我們的人封鎖現場時給破壞了?」
這時,宋原也走過來,臉色冷肅:「院子裡也沒有凹陷,我問過了,現場保護得很好。沒有形成凹陷只有一個原因,凶手破壞了,他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
陸微微說:「凶手文化程度較高?」
「這個不能百分百確定。」宋原眼神變得銳利,「不過有一點肯定,凶手是個極其殘忍的人。走吧,去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