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七點鍾就來敲陸微微的門。陸微微和自己做了半天的鬥爭才睜著惺忪的睡眼起來,對面上早沒了人影,只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被縟。
宋原在門外說:「七點半,專案組會議。」
她打了個呵欠,懶懶道:「我知道了,這就起。」
宋原說了一聲好然後就走開了。
秋縣公安局會議室內。
陸微微昨夜睡得晚,精神有些不濟,不過身體還是本能地佔據宋原旁邊的位置。
宋原一大早就神清氣爽地打開筆記本在查資料。
各個工作組開始匯報情況。
民警說:「先說比較複雜的吧,死者田增元為人吝嗇,和親戚也不怎麼來往,街坊鄰居對他的評價普遍不怎麼高。這人不務正業,每天都會去棋牌社,不僅賭,而且賭得還挺大。賭輸了也不敢回家找老婆要錢,他就到處去借,借親戚借朋友,借了也不還,借到最後人見人怕,鬼見鬼愁。據田增元的幾位牌友說他賭風不好,輸了就耍賴,案發前三天,田增元在棋牌社和一位叫李民先的棋友起了爭執,怒而離去。直到案發當天田增元都沒有去過棋牌社。死者郭素英社會關係就比較簡單了,一家子生計全靠她操持,農忙時就去地裡幹活,冬天閒時就在家裡幹一些零活,和人來往不多,也沒什麼仇怨。兩個小孩子就更不用說了,都是乖孩子。」
秋縣公安局的陳局長也來了,他問:「這個李民先調查過了沒?」
民警說:「已經排除掉了嫌疑。」
另一位民警緊接著說:「案發當天死者的活動軌跡也調查清楚了。當天中午,田增元和同村村民田紅旗在飯館裡吃的飯,還喝了酒。傍晚的時候,田增元和郭素英跑到市集上買了好多食材,似乎要慶祝什麼。這個我們也調查到了,是要給田仲磊過生日,買完食材他們就回去了。」
宋原聽匯報時分神瞟了眼陸微微,她在走神。
然後是縣局的技術人員匯報:「現場的門窗都完好無損,沒有撬動的痕跡,臥室客廳也沒有被翻動的痕跡,可以排除謀財,兩位女死者也沒有被性侵,可以排除謀性,而且偵查員剛才也說了,田增元和不少人有財物糾紛,我覺得這是一起因財物糾紛而引起的滅門案。」
陸微微不是很贊同:「如果真是財物引起的糾紛,我覺得凶手應該會在現場順手牽羊帶走財物的。」
劉敏知說:「大部分是這樣沒錯。但是有的案件充滿了偶然性,除了這個解釋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我來說說我的看法。」一直沉默的宋原突然開口道,「田增元是被凶手砍中頭面部導致的顱內出血而死,郭素英和兩個孩子都是被一刀砍到頸部動脈引起的大出血死亡。根據屍溫、屍僵和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判斷,四人均死於昨夜凌晨2點左右,而且四人死亡時間的間隔不會超過10分鍾,也就是說,凶手在短短10分鍾內完成了整個殺人過程,這麼短的時間,凶手在整個過程中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一般人在對小孩子下手時多多少少都會有猶豫和不忍吧?」
大家點頭表示贊同。昨夜睡得很香神清氣爽的周楊接口道:「這就更能證明凶手是因仇殺人了,你看他只砍了田增元兩刀,可見凶手是對田增元含著仇恨心理,殺田增元妻兒只是怕暴露。由於是有預謀作案,所以沒有任何猶豫。」
「如果是仇殺,四個人凶手總共砍五刀是不是有點少?」這句話單獨提取出來還蠻容易讓人誤會的。宋原點開圖片,現場慘烈的照片被放大在幕布上,「如果仇恨已經到了需要殺人全家的話,那一定是很深的仇恨了,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些因仇殺人全家的案件,這類案件現場大都很凌亂,凶手出於憤恨的心理洩恨的需要會反覆砍擊被害人,甚至被害人已經死了,凶手還在砍,所以有些死者身上會出現死後傷。甚至有的凶手不想被害人死得太快,會有一個折磨得過程,可是你們再看看現場的圖片。」
眾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幕布上,只有陸微微的目光落在了宋原身上。
宋原喝了口水,繼續道:「本案的凶手殺人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除了田增元可能出於某種原因多挨了一刀外,其他三位均是一刀致命,加上四位死者死亡時間差不過10分鍾,我覺得凶手只是想快速的殺完人,然後快速地走人。」
陳局長說:「單純的為了殺人而殺人?凶手難道是心裡**,殺人狂魔?」
宋原說:「心裡**者殺人是為了完成內心的某種訴求,會在屍體上反映出來。所以不是心裡**者。」
陳局長說:「宋處長對犯罪心理學也有研究?」
「倒沒有很深入的研究。」宋原繼續道,「說一下我的結論吧。
第一、凶手下手狠辣果斷,反偵查意識很強,應該是有過犯罪前科或者從事過屠夫職業的人。
第二、排除了謀財,謀性,尋仇,那麼凶手極有可能是為了某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而殺人,因此,凶手應該是死者的熟人。
第三,根據死者的創口形態來看,凶手是右利手。
第四,凶手在逃跑時也沒忘記把痕跡抹掉,心理素質十分強大,應該是有一定社會閱歷的人,年齡在30歲以上。」
一位偵查員說:「從和田增元有糾紛的熟人中排查?」
宋原搖頭:「也可能是隱性的矛盾。」
現場再次陷入沉默。
會散後,宋原走進物證檢驗室,向工作人員詢問道:「從現場提取的血跡中有沒有除死者以外的血跡?」
工作人員搖頭說:「沒有。」
陸微微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會議裡,聞言回過神,說:「現場那麼多血,就算凶手有流血,估計也很難提取出來吧?」
宋原說:「沒有凶手的DNA作為甄別依據,又摸不清凶手得動機,若是凶手狡辯,那就比較難定罪了。只有靠偵查人員的詢問本事了。」
宋原走出檢驗室,問陸微微:「剛才走神了?」
陸微微咳樂聲:「昨晚睡得晚,精神不太好。不像你,睡那麼晚還能神清氣爽。」
宋原說:「是又想起了你父母吧?」
陸微微陷入沉默。
宋原知道她有心結,本來他不想正面提起她父母的事,甚至連和她父母一案相似的案件也儘可能繞過,好讓她慢慢適應。可現在看起來似乎不行,既然迂迴策略不行,那就只能以毒攻毒了。
他調整了下思緒說:「微微,你想當警察是因為你父母,對嗎?」
陸微微點頭:「嗯。」又補充道,「也跟你有關係。」她說的是實話。
「那就把悲憤轉化為破案的動力,這樣破起案來才事半功倍。」
陸微微一愣,然後說:「好,我儘量做到。」
宋原說:「不是儘量,是一定。」
陸微微:「好。」
「既然這樣那我們再去現場看看。」
「好。」
宋原和陸微微換了便裝前往案發現場。路上,陸微微揣著兜說:「我們換不換便裝好像沒多大區別。而且村子裡最近剛發生了大案,村民們很容易聯想到我們的身份。」兩人從穿著打扮到舉止氣質再到口音都跟當地人格格不入。
宋原不在意道:「那也總比穿著招搖過街好。」
陸微微點頭:「那倒是。」
天比較陰,田增元家裡一片潮濕陰暗。現場的大片血跡已經變成深褐色。
現場二次勘察,重要的是查漏補缺。宋原打開略顯破舊的衣櫃,衣櫃分上下兩層,衣櫃裡沒有衣架,所有的衣物都整整齊齊地疊著。因為這個衣櫃不大,容納一家四口的衣服顯得有些擁擠。
宋原回頭問微微:「衣服還很整齊,第一次進行現場勘驗時並沒有細緻地檢查吧?」
陸微微點頭:「因為這個衣櫃沒有被翻動的跡象,所以大概地看了下,並沒有發現現金首飾之類的東西……」
宋原說:「再找一下吧,看有沒有遺漏的。」
「我來吧。」陸微微一邊仔細地翻找一邊為郭素英可惜,「郭素英真的是個勤儉持家又愛乾淨的女人,只是命苦,攤上這麼個不務正業的男人,臨了還要被他連累。還有兩個孩子……」
宋原說:「是可憐,所以我們要快點破案才是。」
陸微微哦了一聲,繼續翻找,「這個羽絨服還挺新。」是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她把它抽出來展開,吊牌還在,確實是新的。
宋原拿起吊牌看了一眼:「這個能證明什麼?」
陸微微若有所思,繼續在裡邊翻找,又翻出來一件看起來十分嶄新的紅色長款毛呢大衣,重要的是上面也有吊牌。宋原眼神一沉,陸微微接著說:「這兩件新衣服一看就是女主人的,摸著料子還不錯,應該不是很便宜。這對於一個經濟拮据的家庭來說應該算是奢侈吧?」
宋原點頭說是,一頓,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聲音卻是溫和的,「你第一次就該發現的,你想想你為什麼沒發現?」
「……」陸微微突然說不出話來。第一次現場勘驗她只顧沉浸在悲傷中了,並沒有做到細緻。她坦然承認錯誤,「好吧,我錯了。」
宋原說:「我的目的不是讓你認錯,而是讓你知道你自己的情緒會干擾到你的工作。」
陸微微本來就錯了,只能認錯:「好吧,我記住了。」
「不過。」宋原話鋒一轉,「這次幹得不錯。」
陸微微:「……」打了個巴掌又給棗吃。
宋原又說:「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個生性儉樸的女人買兩件對於她來說算得上奢侈的衣服呢?」
陸微微說:「她突然得了一筆意外之財。」
宋原微微笑了:「而且還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陸微微脫口道:「那凶手就是謀財了?」
宋原點頭,「線索已經很明朗了。」
陸微微抑制不住興奮,彷彿案子已經破了一樣。
宋原放鬆下來,說:「我現在才覺得我們工作組中增加一位女性,也是有好處的。」
陸微微眨眼,充滿期待地問:「什麼好處?」
宋原說:「在有些案件中,死者的衣服樣式或者品牌往往會是破案的關鍵性線索。如果死者穿著大牌衣服,那多半就是有錢人。但是一般男人對品牌都不太關注,尤其女性品牌,那就更不關注了。像本案一樣,這兩件衣服為我們的偵查方向了線索。而且女人的心理,女人應該更瞭解。」
陸微微被誇得有些得意:「你才發現啊。我的好處多著呢?」
宋原:「哦?還有什麼?」
陸微微把衣服疊好裝進物證袋裡,轉身往外走,不忘洋洋得意道:「張總隊長不是說了,我可以保護你們呀。」
宋原站在她身後,冷峻的目光裡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