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往事如煙

  宋原站在房門口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陸微微一手巴在門框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宋原停頓片刻溫聲叮囑道:「微微,不要想太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早早睡吧。」

  不知道是燈光太溫暖還是他的眼神太暖,陸微微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我過不去。」她本來不想在他面前失態的,剛才她還保持著微笑打算送他離開的,可是他簡單而溫暖的一句話,讓她終於克制不住流出淚來。

  她知道他叫她出去吃飯聊天就是為了緩解她的壓力,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還在過去的陰影裡徘徊不前。

  陸微微的淚水來得突然。宋原手足無措了片刻後又鎮定下來,「為什麼走不出來?這麼多年了,總得自己克服,沒人能幫得了你。」

  陸微微往臉上一抹,源源不斷的淚水又洶湧而出,她低下頭,聲音很輕很輕:「我一想到昨天晚上慘死的一家四口,就控制不住地想起我爸媽,他們死的時候我才十八歲,我都來不及孝敬他們,和我媽的最後一面我還和她起了爭執,雖然只是平常拌嘴似的爭執,但是我一想到就很難受,當時為什麼不好好跟她說話?為什麼會埋怨媽媽的嘮叨?為什麼人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麼多貪婪自私的人,因為一己之私毀了一個家庭甚至更多的家庭?」

  雖然已是深夜,但旅館的走廊上還是有人進進出出,宋原不喜歡*暴露在公眾的視線裡,但她現在失控的狀態又不能丟下她不管。環住她的肩,輕輕推了一把:「我們進去說。」

  陸微微被動地往裡走了兩步。

  宋原剛帶上門,陸微微走到他面前,輕輕抱住他:「你借我抱一會行嗎?」

  宋原不置可否。

  陸微微知道他是答應了。

  陸微微哭了很久。她的情緒像山洪暴發一樣,一旦找到了突破口便勢不可擋。

  宋原微微抬起手攬住了她的腰。

  像是過了許久,陸微微哭聲漸止,從他懷中慢慢抬起頭。她覺得自己很卑鄙,像是趁火打劫一樣賴在他懷裡汲取他胸膛的溫暖。

  與此同時,宋原也覺得自己很卑鄙,他現在很脆弱,而他像趁火打劫一樣不僅登堂入室還抱著暖玉溫香。自從知道院明州不是她男友後,他便控制不住自己了。

  宋原抽來幾張面紙按在她臉上,替她拭去:「哭夠了?」

  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嗯。」

  宋原又問:「困了嗎?」

  陸微微搖頭:「不困。」她還是抱著他沒有鬆手,低頭想了片刻道,「我知道即使分手了你還是一如既往低關心我。上次去南臨縣,你怕我睡不著,所以就讓周楊請我過去打牌,最後打到睡著了,是你抱我回房間得對不對?我知道你不喜歡打牌,為了我才如此的。」

  宋原說:「我沒有不喜歡打牌。」事實上他很享受跟她一起大殺四方的感覺。

  陸微微說:「這個不重要。我想說的是……」

  頓了頓,「當初提分手是我的不對,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她又補充一句:「你很好,是我太沒有安全感了。」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宋原愣了一下,他眼神飄渺:「怎麼突然想到說這些?」

  陸微微解釋:「其實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裡盤旋了無數次,你知道的,我是死不認錯型的,總覺得難以啟齒,可真到了嘴邊發現爺不是那麼難。如果當初有傷害到你,我再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宋原噢一聲,聲調沒有起伏:「你憑什麼以為當初有傷害到我?」

  陸微微愣了下,尷尬地笑出聲來:「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心好痛,原來真的只是她單方面地受到了傷害。她拉開兩人的距離,「我已經沒事了。你回去睡吧。」

  宋原不置可否:「你自己睡得著嗎?」

  陸微微勉強道:「還好。」

  宋原揉揉痠痛的脖子,順勢往後一躺:「你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陸微微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宋原仰頭拿過枕頭墊在腦後,閉上眼睛:「標準間,兩張,如果你有意見的話我可以走。」

  陸微微忙道:「我沒意見。」其實就算一張她也沒意見。

  雖然已經很累了,但是澡還是要洗的。陸微微拿了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

  宋原睜開眼,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煩躁地嘆了口氣,扯過來被子蓋上。

  宋原雖然閉著眼,但他意識一直保持著清醒,直到聽到旁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他才輕手輕腳地起,疊好被子,回到自己房間。

  宋原剛扭動門把,劉敏知便被驚醒了,此刻是凌晨一點鍾,他也沒了睡意,擰開頭小燈靠在頭上問:「去哪了?」

  宋原瞥了眼旁邊打呼嚕打得震天響的周楊,十分坦然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劉敏知笑了:「我還以為你會回答說和孫大隊商討案情去了。」

  宋原道:「我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只有周楊這神經粗的,即使朝夕相處也沒察覺出來。」

  劉敏知又是一笑。

  兩人交談並沒有刻意放低聲音,一點也不怕吵醒周楊。周楊外號周公,不僅是愛睡覺而且睡覺跟死豬一樣,半夜有突發案件需要出警時,周楊的電話是最難打的,最少打兩遍他才能聽得到,不僅如此,他連來電鈴聲的音量都比別人的要大一倍,是以,在看到某些幹了十幾年的老警察一聽到報警鈴聲就發病得新聞後,周楊表示很不理解。

  由於兩人都睡不著,便一起來到陽台上。夜空繁星如水。劉敏知遞上一支菸。宋原接過來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劉敏知道:「說說吧,你們是怎麼回事?」

  宋原咳了聲:「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和微微都是r大的,上學的時候就認識,後來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談了兩年多,後來就分了。」

  「為什麼分?我看你似乎分得挺不情願的。」

  宋原彈彈菸灰:「哪裡看出來我不情願了?」

  劉敏知說:「以你的性格,如果當初分得心甘情願,哪可能有那麼快動心。」

  宋原反問:「是有多快啊?」

  「自從微微過來,你連煙都吸得少了。我猜她不讓你抽菸。你以前被管得挺嚴啊,以至於現在還有陰影,見到她都不敢吸菸。」劉敏知話中有話。

  宋原被他的說法給逗笑了:「你被周楊影響得成熟穩重都沒了,就只剩下八卦了。」

  劉敏知哈哈一笑。他雖然比宋原大上好幾歲,從業時間也長,但在各自專業的經驗方面宋原並不比他少,一來宋原畢業早,從業早,二來未畢業前,宋原就在父母耳濡目染以及影響下,對公安系統熟悉得不行。別看他年輕,在行業內,可是佼佼者。劉敏知還不敢在他面前自稱前輩,兩人之間更多得是惺惺相惜的友誼。宋原剛升任處長,他和周楊到現在也沒改過口來,大部分時還是叫他「宋」或者「宋原」。三個人平常說話向來也沒什麼忌諱。

  黑沉的天際彷彿還蒙著一層灰濛蒙得霧,令人心情很難爽利起來。很長時間,宋原都沒有說話,直到手裡的香菸在指間燃燒殆盡,宋原捻熄煙蒂,說道:「我畢業後在南臨縣呆了一段時間。」

  劉敏知道:「r大狼多肉少,尤其微微還這麼漂亮。你倒是放心。而且以你的能力可以直接考進省廳吧?為什麼要去基層?」

  宋原眼神暗淡了下:「基層的鍛鍊和經驗也很重要。」

  劉敏知明白了。

  宋原繼續說:「基層你也知道,比省廳還要忙,不僅忙,還繁瑣,那段時間我特別忙,很少回去,微微還在r大讀大三,聚少離多,慢慢就出現了裂痕。」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劉敏知猜測:「因為身邊追求者眾,微微覺得你越來越不體貼溫柔?然後……移情別戀?」

  宋原含糊道:「大概是吧,總之她提的分手。」

  「那你就答應了?」

  宋原苦笑:「我能說什麼?」

  「你明明可以去省廳,偏要跑到南臨,一點也不為微微妥協,她心裡自然不願意。」

  宋原說:「我當時有跟她提過,她也沒反對。況且南臨離省城很近。」

  「嘴上不說,不代表她心裡沒意見。」劉敏知以過來人的經驗道,「我老婆挺挺善解人意的吧?我一開始也這麼以為,後來結婚了才發現她心裡那彎彎繞多了去了,只是嘴上不說,就在心裡憋著,等著某一天一個□□爆發。」

  宋原說:「善解人意是你以為的,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劉敏知說:「看別人看得那麼清,怎麼輪到自己身上就看不清了?」又問,「你們現在是什麼情況?打算舊情復燃?」

  宋原這次沒有答。心境變化太快,他自己都掌握不了。在以為院明州是微微的男友時,他在周身豎起一座冰牆,刀不入。在得知自己只是誤會以後,這座冰牆就轟然倒塌了,一敗塗地。以前隱晦的不動聲色的關心全部明朗化。

  速度快得他自己都驚訝,甚至覺得自己當初同意分手十分的蠢。

  在她面前,他似乎一點原則都沒有了。

  宋原重新點了支菸,說:「等案子破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