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的六月,艷陽高照。
陸微微和陸叔叔陸嬸嬸一塊下了車,穿著高跟鞋一路小跑到酒店門口,站在陰涼處等宋原。她今天穿著一襲雪紡印花長裙,腳下踩著一雙細跟涼鞋,風一吹過,露出腳踝和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娉婷立在酒店門口,肩背筆直,頸部線條優美,大方、簡潔、優雅、端莊。當然,前提是不開口說話。
大約等了兩分鍾,宋原把車停好,慢慢朝酒店門口走過來。陸微微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心情貌似還有點小緊張。
陸叔叔問:「小宋,你父母這會兒應該快下飛機了吧?不用招呼我們,你先去接機吧。」
宋原微微一笑:「沒關係。」
宋原的父母都是公安部的刑偵專家,負責全國的重案要案的督辦,長年全國各地跑,今天安排的雙方家長見面會,也是他父母剛在外省辦完一件要案,特地轉機趕過來的。
陸微微悄悄問:「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接?」
宋原也輕聲回她:「把你叔叔和嬸嬸撂這裡,不太合適吧。」
陸微微:「可是我不去接好像也不太合適。」
宋原說:「沒關係,我爸媽不計較這些虛禮。」
陸微微:「那好吧。」
宋原父母來回奔波,旅途很辛苦,為了讓他們方便一些,宋原訂的酒店離機場很近。陸微微坐在酒店四樓包間的真皮沙發上,隔著落地窗往遠處眺望,機場一般都建在郊區,空氣清新,環境又好,可以看到湛藍天空下浮雲如絮,恢宏氣派的候機樓、寬闊的飛機跑道、綠草如茵的草坪。
二十分鍾後,宋原的父母踏進來的一剎那,陸微微感覺整個包間瞬間變得亮堂起來,坦白說,宋爸爸只是五官端正,身材非常好,談不上多帥,眼角的魚尾紋很深,笑起來很溫和,但是自有一股穩如山嶽的氣勢。宋媽媽中上之姿,衣著幹練,渾身上下煥發著自信和優雅。
只看一眼,陸微微就確定了,宋原的長相隨媽,只是五官比宋媽媽多了一些稜角,至於性格嘛,一看就是隨爹,沉穩的姿態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陸微微第一時間站了起來,面容帶笑,聲音清脆:「伯父、伯母好。」
陸叔叔陸嬸嬸笑瞇瞇地迎了上去,彼此握手問好,這才紛紛落座。
陸微微對這種場合還是比較拘束的,宋原父母不僅是她的長輩還是前輩,又是第一次見面,她都不知道該談論什麼話題才合適,於是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別人問一句她就答一句,看起來漂亮乖巧,跟平常一比,簡直判若兩人。
宋媽媽放下筷子,問道:「微微,你大學學的是什麼?」
陸微微答:「本科讀的是金融,研究生時讀的是偵查。」
宋媽媽笑道:「那怪不得宋原對金融理財那麼瞭解,去年,我這有一筆閒錢,在銀行存著也沒多少利息。我就交給了宋原,不到半年,原來的錢翻了2倍。原來這都是跟你學的。」
陸微微也笑:「我沒教他,只是我上課的時候他偶爾會去旁聽,耳濡目染就懂得多了。」事實是,她硬拉著他去旁聽的。淚,她一專業的還沒有旁聽的學得好。智商的差距就是不可踰越的鴻溝。
陸嬸嬸接口道:「小宋這麼厲害呢。」
宋原謙虛道:「那回是運氣好。」
宋媽媽隱隱有些自豪,又道:「女孩子學偵查還是比較辛苦的。做警察注定了能為家庭所做的不多,宋原從小學就開始住校,幾乎是放養著長大的,他從小性格就**,心裡有事也不會跟我們說。如今有個體己人在身邊,我也就放心多了。」
說完這些,宋媽媽感慨萬千,雖然母子倆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宋媽媽對兒子的生活和感情狀態還是很關心的,宋原單身那段期間,她三天兩頭催促兒子交女朋友,倒不是盼著抱孫子,只是覺得兒子一人在外,太過孤單了些。宋原不拒絕也不答應,提起感情的事來冷靜、克制,似乎沒什麼興趣。
宋媽媽被逼得使出殺手鑭,給省廳長打了招呼,讓他給兒子介紹對象。誰料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原來那個,她很滿意也很欣慰。
陸微微故意答:「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宋原:「……」他什麼時候需要被擔心了?什麼時候又需要被照顧了。
准婆婆和准媳婦聊得很熱絡,宋原基本插不上話。
陸叔叔招呼道:「快別只顧著聊天了,吃菜吃菜。」
這頓飯吃得很開心。吃完後,宋爸爸宋媽媽就留在了酒店裡,因為明天還要搭機回京。
宋原開車把陸叔叔和陸嬸嬸送回家後,陸微微問他:「你學金融學得有那麼好嗎?我記得我拉你去旁聽你都不願意,就算去了你也會帶著你的法醫學相關資料看。」
「你難道不知道一心可以二用嗎?」
「一心二用都可以學得這麼好?」
「有一個名詞叫做『天賦』。」
陸微微:「……」好欠抽的話。她頓了頓,又問,「那你為什麼不幫我做理財?」
宋原一頓:「你有存款嗎?」
陸微微:「……」上班不到一年,刨去日常花銷,存款真的不多。不過,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燙金的大紅包,「我婆婆給的。」
宋原忍不住笑起來:「嗯,知道了,你婆婆給了你多少?」
陸微微晃晃紅包:「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私房錢。」
宋原嘴角翹起:「那你可得放好。」
雙方家長都見面了,接下來該是買鑽戒求婚了。可是宋原這邊毫無動靜。陸微微閒著無聊刷新聞,偶然看到一則男生一手捧花,一手拿鑽戒當街向女朋友求婚的新聞,雖然滿滿得都是套路,但女人幾乎對這招毫無招架之力。她立即將這個新聞分享給了宋原,並在微信上詢問宋原的感想。
宋原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樣的求婚通常是男方瞞著女方提前買好鑽戒的,鑽戒的大小合適嗎?回頭真的不用再換?」
陸微微吐血。她幾乎可以想像接下來的流程——
比如,買婚戒,宋原說:「微微,週末別去逛街了,我們去買婚戒。」她試戴好,宋原再來一句:「好了,不用摘了。」
再比如,領證。宋原說:「微微,民政局週六日不上班,正好,民政局就在對面,我們翹個班把證領了吧?」
陸微微越想越鬱悶,這輩子大概都不會遇上什麼浪漫的事了,心疼自己。
宋原要知道陸微微這麼想他,估計也會吐血。他是不太懂營造浪漫氣氛,甚至覺得那樣浪費時間,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他不會那麼簡單粗暴地對待他。
某天,陸微微回家拿生活用品,兩人現在幾乎已經是同居的狀態,只是她偶爾想起來什麼都會跑到家裡拿。
宋原這次沒跟著進去,反而說在門口等她。陸微微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登登登跑樓上去了。
宋原知道離這裡不遠就有一家品牌鑽戒專賣店,他逕自驅車過去,店員笑容甜美地迎接:「您好,先生要買鑽戒嗎?」
宋原在櫃檯轉了一圈,指著玻璃後的某一隻鑽戒:「我要這個。」他拿出一條紅繩,繩子打了個結,中間的圈剛好是一根手指的空隙,「按這個尺寸就行,給我包起來。」
店員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爽快的顧客,不僅僅是在錢上的爽快,更是在挑選上的爽快。
宋原購買婚戒前後花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之所以這麼快,一來是預算沒有上限,不存在價格糾結問題,二來,他對微微的口味和愛好再瞭解不過,她就是喜歡簡單清雅別緻的。三來,微微的手好看,帶什麼都好看,不挑。
而求婚成功了,領證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宋原把戒指放到置物盒裡,剛發動車子,指揮中心打過來電話,他眉頭突突直跳。
「死者袁曉棠,24歲,單身獨居,系一家火鍋店的收銀,餐飲業的上班時間跟一般的不太一樣。袁曉棠所在的火鍋店上班時間是10:00—14:00。下午是17:00—23:00,中間有3小時的休息時間,據她的同事反應,袁曉棠今天上午照常上班,中午下班就直接回家了。17:00左右,同事見她遲遲不來,就給她打電話,打了十幾通都沒人接。好在她的住處離火鍋店不遠,和她比較要好的一位男同事就趕過來看了看,怎麼敲門都沒人回應。男同事覺得不妙,就報了警。」
宋原說:「也就是說死者是下午14:00~17:00遇害的?」
派出所民警說:「是這樣沒錯。我們來的時候門是從裡反鎖的,還是我們的技術人員撬開的門。」
宋原走進去,這是一室一廳一衛,屋子有些狹小,不過一個人住的話綽綽有餘。客廳很平靜,看不出來翻動的跡象。幾位民警各有分工,拍照的拍照,檢驗痕跡的檢查痕跡。
宋原一走進臥室,撲鼻而來的血腥味瀰漫整個臥室,臥室的粉色窗簾拉得嚴實,光線有些昏暗,現場十分慘烈,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女子俯臥在床上,背部血淋淋一片,可以說千瘡百孔,床上鋪著涼蓆,涼蓆幾乎被血浸染。床頭櫃上擺放著性感睡衣和內褲,應該是死者死前穿的衣服。
她雙手微曲,嘴巴半張,臉色青紫,看起來有些恐怖。除了主人慘死外,臥室也很整齊,一雙女式涼拖整齊地擺放在床邊,上面還有乾涸的血跡。周楊的聲音有些憤怒,「孟行行的案子還沒破,又來一個,該不會是同一人所為吧。」這個猜想純屬不負責任猜想。
陸微微說:「我覺得不太一樣,孟行行案的現場被翻動過,而且有侵財跡象。可是此案的現場很平靜。」
宋原打斷兩人的爭執:「先不要那麼急著下定論。」他開始進行尸檢,翻動屍體還有深褐色的血汩汩冒出,因為死者流的血過多,屍斑十分淺淡。「屍僵才開始,死亡時間2~3小時,也就是下午三點到四點死亡的。背部中了十幾刀,血太多,傷口形態看不真切。」
周楊在一邊運筆如飛,忙著做記錄。
宋原又撿起死者的睡裙:「這個應該是袁曉棠死前穿的睡衣,現在天氣比較熱,中午回到家換睡衣午休也很正常,睡衣和內褲完好無損,應該是死者自願脫下來的,而不是凶手撕扯的。」
陸微微說:「凶手拿刀脅迫死者脫衣也很有可能啊。」
宋原沒有回答。
周楊提取了死者的陰道擦拭物做了精斑預實驗,結果呈陰性,他訝然:「沒有精斑成分?死者沒被強奸,那為什麼會渾身赤裸」
宋原:「你傻啊,凶手萬一帶了避孕套呢。」
陸微微對臥室進行了逐一檢查,她打開死者的衣櫃,除了平常所穿的衣物外,還有一排性感睡衣,看來死者是個很懂生活情趣的漂亮女性。
周楊看著那一件肩性感睡衣,說:「微微,你不瞭解男人,光是這幾件睡衣就足以引起男人的性衝動,甚至引發性暴力。女人啊穿著暴露不是她的錯,但是穿著暴露還要跟男人獨處那就是她的錯了。」
陸微微白了他一眼,死者的屋內很整潔,沒有灰塵,加上地面載體不好,死者也沒有留下指紋、足印之類的。死者的包包掛在衣架上,裡面的現金、□□都沒少。她又打開床頭櫃,竟然發現了一些情趣用品,還有一盒避孕套。她打開盒子,避孕套明顯已經用了幾個。
為什麼她老是發現這些東西啊。陸微微有些尷尬,咳了咳,叫了一聲剛才的民警,問道:「不是說袁曉棠是單身嗎,床頭櫃裡為什麼會有情趣用品。」
民警遲疑了下:「或許袁曉棠有個秘密男友,也或者是他前男友留下的。具體情況還得經過調查才好做結論。」
陸微微又跑到洗手間,白的洗手池邊有淡淡的血痕,凶手有洗手。然後她又在拖布上發現了暗紅色的疑似血跡的東西,她忙叫道:「周楊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不是血。」
隔了一會兒,周楊拎著勘查箱跑過來,做了血痕預實驗,結果仍是呈陽性,他激動地大叫:「真是血啊。」
陸微微皺眉:「那凶手應該是打掃了現場。」想像著凶手殺死袁曉棠後,從容地打掃衛生,抹去所有他留下的痕跡,她頓覺毛骨悚然。
陸微微也不敢胡亂動拖布,又叫來痕跡檢驗員:「凶手用了洗手池,還用拖布清理了現場,您快來看看,他有沒有留下指紋。」
痕檢員聞聲走過來,看了看洗手池,又看了看拖把,遺憾地搖了搖頭:「載體不好,沒有留下指紋。」
陸微微頓時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