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的結論不是憑空臆想的,而是經過多次對案發現場的勘驗,以及反覆推敲研究總結出來的。
他說完,陸微微首先提前質疑:「25歲有些年輕,袁曉棠有戀父情結的,而且普遍來說,男人要比女人晚熟,袁曉棠不太可能找一個跟自己年齡相當的人?」
「你說得也有道理。」宋原話鋒一轉,「不過你忽略了一點,凶手童年時期家境不好,一般家境不好的孩子都早熟。凶手的心理年齡應該比實際年齡大很多。」
陸微微毫不相讓,繼續問:「那你是怎麼推出凶手有自卑心理,而且家境不好的?」
宋原頓了一下,說:「從凶手採用的性愛方式。」
陸微微的臉不可抑制地紅了。
宋原說:「不管受害人是被脅迫或是自願或是在死亡的情況下,凶手無一例外地都採用了後入式,我先前說過,後入式對女性來說是一種很屈辱的姿勢,男性則更喜歡這個姿勢,不僅有征服欲,而且更容易獲得快感。這不僅反映凶手的心理應該是輕視、排斥甚至渴望踐踏女性的。也反映出凶手希望在男女關係中佔據強烈的主導地位。
由此可以推測凶手在男女感情中是處於被動的,所以想通過這種方式宣誓主導權。他被他的或是老婆傷害過。還有一點,後入式這個體位男女雙方是看不到彼此的臉的,這樣一來,凶手就看不到受害者臉上的恐懼、嘲弄、不屑甚至鄙視了。我覺得凶手心理是自卑的,這種自卑恰恰來源於童年時期家庭的窘迫。」
陸微微:「哦?這一點又是怎麼推斷出來的?」
宋原:「首先,前兩案都發生在市區,凶手應該是在市區工作,李教授剛才也說了,凶手的外貌和氣質頻繁地出現在城中村應該很引入注目,那麼他怎麼踩點?唯一的可能是本身對這裡比較熟悉。死者季甜鵑在這住了十年了,凶手應該也是認識她的。」
眾人對宋原的猜測還是比較信服的。讓他們欣慰的是,他們都不用開口,陸微微就把他們不明白的地方都問了。
李教授沉吟了會兒說:「宋原的結論我基本贊同,但有一點我是持懷疑態度的。」
宋原:「哦?哪一點。」
李教授說:「凶手仇恨女性跟幼年的成長環境是有一定關係的。」她推了推眼鏡,繼續說,「我先解釋一下變態人格者犯罪的特徵,第一,變態人格犯罪一般沒有預謀,多在偶然情況下,受情感衝動影響犯案;
第二,罪犯跟受害者沒有明顯關係,犯罪動機模糊;第三、罪犯作案方式和手段相對穩定,一般單獨作案;一旦實施了犯罪行為後,會連續作案。
本案的凶手具有很明顯的變態人格特徵,而變態人格一般在兒童時期就萌芽了,因此,凶手幼年的成長環境一定是壓抑的、苦悶的、抑鬱的。」
宋原沉默了會兒:「也跟女性有關嗎?」
李教授說:「這一點不是很確定。」
傅支隊總結道:「所以我們要找的人是年齡在25—30,身高174以上,在城中村住過、家庭條件不好、現在家庭條件可能改善了的、感情上遇到過較大挫折、長期居住在容城、近十年來遷到容城戶籍的男性或者是外來人口?」
宋原:「嗯。就是這些。」
那就大大地縮小了排查範圍,畢竟容城的800萬人口中80%以上都是土著居民。
最後,局長放了狠話:「案子破不了誰也不能請假!」
——
剛經歷一場燒腦大會,已經是深夜,一排排的路燈閃耀璀璨。大家都有些疲憊,連一向精力充沛的周楊都有些蔫蔫的。疲憊之餘又隱隱的有些期待和興奮,這麼多線索了,案子應該好破了?
陸微微回到家中,雖然已經累到不行,但這一身的汗味,衣服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好難受。她簡單沖洗了下,把自己拋到上,只花了幾秒鍾的時間迅速地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感到枕畔一陣涼意,她閉著眼翻入他懷中,握著他的手,心想——有你真好。
這回是無夢。
第二天上班,四人又聚在一起私下討論案情,周楊一掃昨天的無精打采,神采奕奕。陸微微眼簾半掀,調侃:「你應該改名叫周小強,打不死的小強。」
周楊:「我一個單身漢,精力多得沒地使,自然不比你們出雙入對的。」
陸微微翻了個白眼,好累,說話都覺得消耗體力。她便乖乖地不說話。
周楊想到昨天會議上宋原的精彩分析,忍不住問道:「宋處長,你對性愛姿勢很有研究啊。你這是基於生理需要的研究呢還是基於犯罪心理的研究?」周楊問這話,三分八卦五分認真二分探討。
陸微微瞬間沒了睡意,冷颼颼的目光落在周楊身上。
劉敏知碰了周楊一下:「要是宋原在開個玩笑也就算了,你問這話時有沒有考慮過微微的感受?」
周楊說:「老劉你腦袋裡都裝得什麼啊,我是在探討問題,沒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
宋原倒是答了:「李教授在這方面比我更有研究,你可以跟她探討探討。」
周楊一想到李教授帶著眼睛正兒八經的模樣,再令人遐想的論題到了李教授口中都能變成枯燥無味的純學術討論。他呵呵一笑,「我隨口問問,不必當真,呵呵,不必當真。」
宋原懶懶瞥了他一眼,正色答道:「我對性愛這方面沒有很深入的研究,但是因為凶手的這種偏好,我和李教授深入地、正經八百地探討過。遇到問題首先先想著怎麼去解決,而不是把它往歪了想。」
這一回合,宋原勝。周楊灰溜溜地回自己座位去了。
城中村人口流動性蠻強的,尤其租房制度並不正規,大部分連合同都不簽,直接交錢就可以入住了,甚至有的連押金都不用交。租戶也比較隨性,有時候連招呼一聲也不打就走了。正所謂鐵打的房東,流水的租戶。房東對這來來往往的客戶也沒太深的印象,儘管警方反覆強調了凶手的基本特徵,房東依舊一臉迷茫:「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我真的不知道呀。」
儘管舉步維艱,全省各局公安機關經過海量摸排,鎖定了幾十位嫌疑人,一一審問,再一一排除。大量的偵查摸排帶來的高強度工作以及媒體、輿論施加的壓力,導致全市的公安機關一直處在極度緊繃的狀態。
這天,陸微微難得回了趟家,一進門就遭到了陸凱的調侃:「哎呀,姐,你還記得家門啊?」
陸微微說:「我回來拿兩件衣服,順便看看你。」她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小黑熱情地湊過來,她彎腰揉了揉它的腦袋:「乖,一邊去。」
陸凱一身白襯衣、黑褲子坐在沙發上,茶几上還放著筆記本電腦,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在電腦上敲打。
陸微微看他一眼:「週末在家,你穿這麼正式幹什麼?」
陸凱:「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襯衣、西褲,職業裝這類的。就那麼幾件平常穿的衣服都洗了,還沒乾。總不能就穿個大褲衩坐在這裡辦公。」
陸微微:「是你懶,衣服攢了多久都沒洗。還有,在家而已,有必要那麼講究嗎?」
陸凱沒說話。
陸微微打包好自己的衣服,從臥房裡出來。
陸凱說:「你的衣櫃差不多空了,今天拿一點,明天拿一點,嘖嘖,還差什麼,一併帶走。對了,都**這麼久了,什麼時候結婚啊?」
陸微微一頓:,在沙發上坐下來:「你沒看新聞嗎?容城出了個變態殺手,案子破不了,哪有心思結婚。」
「我有看新聞啊。」陸凱點頭,「但是案子要一直破不了你就一直不結婚?」
陸微微想了下:「暫時還沒想那麼遠,不過目前沒這個打算。」
陸凱:「宋原也這樣想?」
「大概,我不知道。」陸微微隨口道。
陸凱生氣了:「你不知道?你沒問過他嗎?該不會還像以前那樣,睡都讓他睡了,最後還是分了。」
「呸呸呸,你個烏鴉嘴。」陸微微莫名覺得好笑,盯著老弟看了一會兒,「我覺得你的某些特質還蠻符合警方對犯罪分子的刻畫的。」
沒頭沒惱蹦出這麼一句,陸凱愣了愣,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這麼一個根苗紅正的好青年怎麼會像犯罪分子?他有哪些特質?你說來聽聽。」
當然是少年老成、上班時間靈活、工作體面、外貌不俗、討女孩子喜歡這幾點。陸凱是做工作的,做做得精的,都是能言善道,談吐幽默,連環強姦殺人案的凶手會不會也是做工作的?陸微微笑道:「開玩笑而已。至於犯罪分子的形象,要保密。」她拍拍手站起來,「我和宋原一會去吃飯,你要去嗎?」
陸凱哼了一聲:「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這陣子因為案子的問題,陸微微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晨跑了,太疏於鍛鍊了,她心血來潮,沒有走電梯,反而走了安全樓梯。有電梯一般不會有人爬樓梯的,所以樓道里十分安靜,只有陸微微的腳步聲。
陸微微邊走邊想,孟行行一案事發小區沒有電梯,只有樓梯,所有的住戶都必須爬樓梯。凶手尾隨孟行行爬樓梯,孟行行沒有察覺到嗎?
想不明白啊。
陸微微花了十分鍾走完樓梯,再走到小區門口,夏日炎炎,宋原正好驅車過來。
「怎麼出了一腦門的汗?」宋原抽了張按在她頭上。
陸微微擦了擦汗:「我走樓梯下來的。天氣熱啊。」
宋原調了下空調溫度,說:「我們先去吃飯?」
陸微微:「嗯,好啊。」
週末,走到哪裡都是人,兩人吃什麼不是由自己的口味決定的,而是由有沒有停車位決定的。最後,兩人選擇去吃大排檔。
仲夏的夜晚,路燈一簇一簇點綴著城市的夜空,連風都是溫暖的。
陸微微好久沒來過這麼熱鬧的場合了,熱鬧到陸微微和宋原說話還得把聲音提高一倍。
「要一份麻辣小龍蝦、一份西湖牛肉羹、一份素炒、兩份米飯,嗯,再來壺白開水,ok,就這樣。」
陸微微點完菜,用水將餐具清洗了一遍。等待上菜的功夫,聽到隔壁桌在談論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連環強姦殺人案。
陸微微喝了口水:「走到哪裡都有人討論。」
宋原說:「我記得往常這個時候,只要一出門,不管白天還是晚上,街上的姑娘清一色的短褲、短裙、吊帶,現在,你再看看……」
陸微微放眼望去,還真是,在座的姑娘們一個比一個捂得嚴實,生怕被凶手認為自己不夠良家,不夠檢點。
「我記得以前看新聞,一個女性被強奸,底下評論好多罵女的穿著暴露的,不攻擊罪犯反而攻擊起受害者。」
宋原說:「這個要就事論事。六、七月份本來就是強奸、猥褻等性犯罪發案的高峰期,一來是因氣溫上升,人容易產生性衝動;二來身體暴露的部分較多,易刺激人的性欲;姑娘家本來就處於弱勢,為了自己的安全儘量不要穿得太暴露。所以,以後你就別穿短褲了。」
陸微微看了看自己穿的牛仔短褲,所以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我難得有機會不用穿制服,偶爾露一下又有什麼?」
宋原說:「受害者都是像你這麼想的。」
陸微微:「……」
聊著天的功夫,菜上來了,陸微微電話突然響了,她看了眼手機屏幕,又看了看宋原。
宋原正在給她盛湯,見狀頓了下:「誰?」
陸微微捏了捏手機:「是夏天。邪門,她給我打電話幹嘛?」
宋原放下湯勺,說:「接,她那個性子沒事不會輕易找你的。」
「哦。」陸微微走到安靜處,按了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