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雁低頭看了眼手錶。
凌晨十二點十分，窗外是大片大片爭先恐後綻放開來的煙花，隱隱約約還有爆竹鞭炮的聲響，她們住的樓層偏高，房間隔音也不錯，外面的聲音聽得隱隱綽綽不很清楚。在國人心中只有到了這一天才真正算是嶄新一年的開始，電視機裡播放著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洋洋喜氣，場面歡快又熱鬧。
這是個最屬於閤家團聚的日子，老老少少聚在一處歡聲笑語推杯換盞，人一少就難免有些冷冷清清，想來是很容易感慨傷懷的時候。她自己感覺良好，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心情如何，不過……喬雁的視線沉思著無意識落在電視櫃上面的水果盤上，對電話那頭開口。
「家裡沒有別人嗎？發燒了去吃點藥。」
「我不說我家老頭老媽在國外嗎，今年過年家裡除了我還能有誰。」穆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電話那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吃藥啊？我去找找……你回家了吧，新年快樂啊，打算在家裡待多久，什麼時候回這邊來？你回來時我專輯應該已經做好了，到時候你幫我來發布會站個台，我趕著年後第一批出專輯，爭取拿個開門紅。」
「現在幾點了？我看看，零點十分……我把除夕夜睡過去了？」穆庭在那邊自己嘀嘀咕咕得熱鬧，喬雁樂得不回答穆庭關於回家與否的問題，也就沒有出聲打擾，卻也不好意思不說一聲直接掛斷，於是只好就那麼一直聽著。那頭穆庭又翻了一會兒東西好像終於想起她來，跟她說話時帶著有點驚訝的笑意，「誒，你怎麼還沒掛啊，這段時間不是祝福短信電話都特別多嗎？你趕快去忙你自己的吧，我沒事……我擦，這藥什麼時候過期的，我怎麼沒印象？」
本來真的已經把手指移到掛斷鍵的喬雁不幸聽見的最後一句，硬生生把手指收了回來，驟然覺得有點無力，衝著電話那頭無奈道：「短信我剛才回完了，現在沒什麼事……藥過期了你就先量一下體溫吧，燒得很厲害就去醫院掛個水。」
「體溫計在……哦，在這兒呢。」穆庭生了病倒是比平常要聽話得多，不過話也比正常狀態下多了不少，眼下一直在自己一個人自說自話，居然還說得挺高興，「醫院啊？不太想去，我家那邊離醫院倒是挺近的，但我現在待在自己的公寓裡呢，這邊小區的配套設施很一般，但是離我工作室近，我一般有工作要忙時就睡這裡……其實今天本來想去工作室加班的，但寫字樓的保安都回家過年去了，我進不去，只好退而求其次……不行我突然覺得好餓啊，樓下有沒有超市還能開著門，量體溫時能外出下樓嗎？要不我先看看多少度，38.5c，好像不怎麼低……」
「……你現在就下樓去醫院吧，你們工作室附近有個醫院，規模不大，穿過你們工作室後面兩條街就是了。」喬雁略略皺起眉頭，仔細向電話對面叮囑。
「什麼，我們工作室附近還有醫院呢？」穆庭在電話那頭十分驚訝，隨後消極應對，「沒去過啊，不想去，我還是看看樓下有沒有超市還在開門吧，找點東西吃。我好像睡了很久，現在感覺特別餓……」
他說著說著就沒聲了，面對這樣的關心其實他心裡面挺高興的，罔顧人家的好意也有一點心虛，是以突然開始在意起電話那頭的沉默來，斟酌著問了句對方沒事吧，喬雁又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輕聲答他。
「去吧穆庭，聽話。」
「超市不一定能有開門的，我給你帶點吃的到醫院去。」
穆庭本來扔了感冒藥和遙控器，在房間裡漫無目的的瞎轉悠，正在找出門要穿的厚實大衣，一面還在想要不要倒回床上繼續睡會兒，在餓和懶之間掙扎。聽到這句話驟然被定在原地，回過神來後匆忙地應了一聲，胡亂穿戴好就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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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雁拎著保溫桶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除夕夜凌晨的出租車不好打，她在凜冽的寒風中站了好一會兒，自己又並不耐寒，凍得手指都顯得青白，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她在值班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找到穆庭的病房，醫院規模不大，裡居民區也不算很近，除夕夜就診的人實在不多，是以穆庭這樣單純發燒的人也被分配到了一張病床。可能是打的點滴裡面有含鎮定效果的藥水，喬雁進去的時候穆庭又已經昏昏欲睡了，不過還是強撐著努力不時睜一下眼看著病房外頭，見到喬雁時眼睛驟然一亮，露出的笑容張揚燦爛，一雙鳳眼眯起的弧度太過好看，連喬雁這樣已經很不為美色所動的人心跳都好像短暫的漏了一拍。
然而也不過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喬雁看上去依然顯得淡定從容，至少比穆庭的情緒要內斂得多。她坐到床邊打開保溫桶的蓋子，取出一小盒水餃，剩下的空間裝得都是香腸雞蛋炒飯，還有幾盒用塑料袋裝著的南國點心，甚至還有幾個水果。短短時間內備齊了探病的標準配置，穆庭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她往外拿東西，臉上的表情簡直嘆為觀止。
「你也太厲害了……」他驚嘆著說，手已經伸向了餃子，「感覺要餓瘋了，我現在可以吃了嗎？」
「洗手了嗎你，用筷子。」喬雁用筷子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後者被打了也不生氣，反倒是衝她笑了下，大抵是吃人嘴短，看上去帶著點不自覺的討好意味。她看在眼裡，覺得好笑，幫他把點心的外包裝拆開，「這幾盒是你那天說比較喜歡的點心，我挑了幾樣帶過來，怕飯做得不夠吃……餃子沒帶多少，我和我妹妹的口味都比較清淡，包的餃子鹽也沒放太多，可能不大合你口味，但我想著過年總該吃點餃子，也就給你帶了一些。炒飯我倒是多放了一點鹽，你可以嘗嘗那個。」
「都挺好吃的。」穆庭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將餃子掃蕩一空，炒飯也扒拉得像是打仗一樣，咀嚼間隙由衷地評價，「你還會做飯啊，這麼賢惠……以後誰到娶你也太走運了吧？」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一時高興忘形，話說得太過唐突，急忙閉嘴專心吃飯，眼角余光打量著喬雁的表情。喬雁笑而不答，但看上去也沒有真的生氣，穆庭暗暗松了口氣，轉而問她：「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怎麼沒回去？」
「爸媽都有新家，回去哪裡都顯得打擾，就沒有回去，幸好還有我妹妹和我一起。」喬雁莞爾，輕飄飄一語帶過，並沒有詳細回答。穆庭也很識相，並沒有再多問，只是卻不閃不避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讓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看我幹什麼，沒化妝嚇到你了？」她笑著轉移話題。
「沒有，你不化妝也很好看。」穆庭迅速回答，說完可能又覺得態度稍顯敷衍，於是清了清嗓子正色回答，「真的，看著就很舒服。」
這麼解釋下來簡直畫蛇添足，顯得更敷衍了，氣氛卻因此而輕鬆下來，喬雁笑吟吟的把床邊的溫度計遞給穆庭，讓他試一下溫度，自己低頭從袋子裡翻出了兩個橘子開始剝皮。她眉眼溫婉，羽睫纖長，脣色柔和，低垂眼睫的角度實在太過好看，穆庭一時覺得連醫院的白床單都好似泛出珍珠色溫馨柔和的色澤。這種感覺太過罕見，他並非遲鈍的人，模模糊糊的意識到了一個事實，卻又不大敢確認。
「麻煩你了，大半夜的來照顧我。」穆庭突然安靜了下來，喬雁低著頭時沒什麼感覺，抬起頭見他看上去很清醒又不說話才覺得疑惑。對上她的視線後穆庭突然對她正色說了這麼一句，她微怔後隨即笑起來，搖了搖頭，把橘子遞給他。
「都是朋友，不用謝。正好我妹妹睡了，我還不困，在家裡沒什麼別的事情，按你的說法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做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對我自身也毫無影響，當時你都願意對我施捨一下援手了，現在或許我這也算是在一點點慢慢報恩了？真的沒什麼，在我心裡你現在是這種生病了我該來看望一下的朋友。再深的行動關係就還沒到——比如去你家照顧你什麼的？」
喬雁小小地開了個玩笑調侃了一下，穆庭跟著笑了笑，心裡不覺得高興，但也沒覺得十分失落。
她還真是這種會把事情分的很清楚，不搞曖昧也不撩人的類型，很會保護自己，肯定也拒絕了很多唾手可得的機會。
還是那句話，聰明又冷靜，狡猾又真誠，識時務又獨立，有天分又很努力，怎麼看都是個很討喜的姑娘，實在太合他胃口，難怪對著她生不起氣來。
也許不止是生不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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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庭燒得不算太厲害，退得卻不算快，按他自己的說法是平時不常生病，所以好得也慢，退燒時已經是凌晨六點多的事了。穆庭中間又躺了會兒，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開始退燒，於是把床讓出來，勒令在醫院陪他待了一晚的喬雁躺下歇會兒。喬雁的確已經很累了，也沒有太過推脫，躺下後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再被穆庭推醒的時候頗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感。
「等會兒再睡。」穆庭把還在響個不停的手機遞給她，「徐振導演打給你的電話——我覺得你可能會想接一下，就沒給幫你掛掉。」
喬雁愣了一下，心跳猛然加快了不少。她茫然又緊張地接通電話，舉到自己耳邊，疑問地喃喃出聲。
「徐導？」
「新年快樂，喬雁。」電話那頭徐振的聲音有些失真，但聽上去比那天她去試鏡時卻要更加顯得溫和，他在電話那頭問候了她一句，而後開門見山地說明自己打電話的主題。
「《俠義千金》的女一號我定了你，今天就要去和你們公司洽談合同了，提前知會你一聲，劇本我等下發給你，你自己先做一下準備，半個月後進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