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愛莫能棄

顧蜚聲的劇組恢復開工的時間頗早,滿打滿算放了不到十天,正月初八的時候,整個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就已經重新聚集在劇組,和假期結束的上班族與高三黨一起,再次開始了忙碌繁重的趕工。

每年的這個時候,社交平台上節後綜合症的話題總是要被人們不厭其煩的反覆提起,唉聲嘆氣連天抱怨。劇組的人卻沒有這種犯病抽風的閒工夫,每個人都在這短短的休假中竭盡全力地養精蓄銳,以爭取用最好的狀態來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喬雁提早了些許來到劇組,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來的還是偏晚的那一批。道具燈光差不多都已經準備完畢,顧蜚聲坐在攝像機旁邊,低著頭逐頁整理今天要拍的分鏡。

喬雁進來時,劇組中還沒忙到無暇分心的人都紛紛衝她打著招呼,顧蜚聲聽到響動抬起頭來,也帶著溫和的笑容衝喬雁點點頭。喬雁手上提著兩個禮品袋,裡面裝著南國城市特產的糖果,一路走一路發,到了顧蜚聲旁邊時,也在他的劇本上放了數顆。

這種糖果的牌子是家老字號,在國內零售店遍布大江南北,眾人平時當然也能吃得到,不過喬雁的這份心意倒是頗為難得,不重不輕恰恰好,為人之玲瓏剔透,實在可見一斑。

「新年快樂啊顧導。」她笑著跟顧蜚聲拜年,面色紅潤笑靨甜美,看上去這段時間休整得相當不錯,「這糖太甜了,顧導不要多吃,拿回去給婉婉,幫我跟她也問聲好。」

她和顧蜚聲的小孫女見過兩次,說這番話來也不顯得突兀,顧蜚聲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替小孫女謝過之後把糖收下,總歸完全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一點心意,拿了也沒什麼要緊。

而片場中唯一對喬雁的行為有所微詞的大概就是蘇憑了,他長久凝視著手裡的糖果,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移開視線,喬雁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掏出劇本時,好奇地用劇本在他眼前晃晃。

「你怎麼了蘇憑?」她關切地問,「過年過傻了?」

「過傻的明明是你啊。」蘇憑聞聲轉頭,攤開掌心示意她自己過來看,「我以為你會給我帶那種你說的不太甜又很好吃的品種?結果並沒有。」

他有板有眼地控訴:「我明明還在你的那條朋友圈裡點了贊,昨天怕你忘記,還特意翻出那條朋友圈重贊了一遍,結果你還是忘了。」

「沒忘啊?我記著呢,也給你帶了。」喬雁表示自己巨冤,一頭霧水地湊上前去看,掃了眼蘇憑手裡的糖果和角落裡空了的糖果袋子,仔細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

「可能是早上下車的時候和穆庭帶去工作室的禮品袋拿錯了。」她摸出手機,開始聯繫穆庭,「我讓他把給你的糖留一下,晚上來接我時送你……啊,不,已經晚了。」

喬雁臉色沉重地舉起手機,讓蘇憑看清屏幕上穆庭發來的,一個裝著滿滿糖果紙的空盒:「節哀吧,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已經被吃得只剩下皮了。」

「……」實在是太槽多無口了,蘇憑覺得一時想找個突破口說出來都顯得艱難。於是他醞釀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擺出了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有男朋友了不起嗎?」他一臉肅穆地質疑。

喬雁稍稍偏頭想了想,而後打量了蘇憑幾眼,鄭重地問:「……你羡慕嗎?」

兩個人對著看了幾秒,同時繃不住地笑了出來。

「心情這麼好,看來有好事發生?」顧蜚聲和道具組在那邊坐著最後一遍調整與確認,兩位主演抓緊時間坐在休息區裡開了個小差忙裡偷閒。蘇憑剝開糖紙,咬著糖聲音有點含糊,「我猜猜……你帶著穆庭回去見家長了?」

「嗯。」喬雁低著頭翻過劇本的又一頁,頓了頓,不自覺地微笑了一下。

她和穆庭加上喬雪年前幾天一直待在一起,在那邊的家裡過完了除夕,三個人趁著晚上偷偷溜出去放煙花,其實也沒有玩得很盡興,反倒是久不回家的喬雁喬雪都被凍了個夠嗆,只剩穆庭一個人繼續生龍活虎,被裹著圍巾縮在一處的姐妹倆一致冷落在一邊。

不過天上更璀璨的煙火她們都見過許多,卻沒有一次是像這樣,經由自己親手點燃,綻放於夜空。未必美得那麼盛大,但對自己來說卻已經足夠特別。晚上回來時喬雁在廚房裡折騰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飯,三人一起跨過十二點新年的鐘聲,而後在凌晨一點多的時候送穆庭出門。

趕著年夜最後的餘溫,穆庭也要回自己的家裡,見他自己的家人。

這趟探親之旅對喬雁來說差不多已經習以為常,穆庭卻在見過她的母親之後就開始有些若有所思。喬雁送他在南國濕冷的冬夜裡出門的時候,他抱了她一下,將她扣進自己厚實的大衣裡,緊緊地擁了一下後鬆開。

「回去見。」他說,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早點回去。」

喬雁失笑,答應他之後穆庭才從她視線中漸漸走遠。喬雁在原處又站了一會兒,感覺到風吹過來時才裹了下身上的大衣,轉身向樓道裡走。

真冷啊。

仿佛這個人走的時候,把熱量帶光了一樣。

「還挺順利的。」這種瑣碎的細節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喬雁也絕不是什麼熱衷於分享生活點滴的人。她輕描淡寫地將這些天一筆帶過,兩人也沒有繼續聊上很久,那邊顧蜚聲校對好了片場的一切細節,正在招呼他們過去正式開工。

上次春節前他們收工的時候,拍攝進度停留在插敘回放的錦嵐與許忘的初遇上。而這次接回了第一幕的劇情,錦嵐在宮宴上再一次經歷了一番占了上風的勾心鬥角,款款回宮時笑若春風,如同打了勝仗,卻在見了王夫許忘那於闌珊處的一個清冷的回眸之後,眼神中的鋒銳之意終於慢慢柔和下來。

她揮退了侍從,沐浴更衣之後倚在他的書桌旁邊,看他纖長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指捻過書頁,眼神柔軟而眷戀。她是即位不久的新君,群臣虎視眈眈,身邊又無許多得力之人,日子過得遠沒有看上去那麼風光。

這些重擔裡帶著她身為大越女王的驕傲,不容許她去同旁人分享,然而當初即位大典之上,牽著她的手共同登臨高台的許忘,是她並肩前行的同伴,共同經歷一切風雨與成長,也是她如今尚存的那些柔軟感情唯一的歸港。她半倚在書案邊,眼神柔和地看著許忘,看了一會兒,抬袖將燈芯挑亮了些。

「你今晚也看了許久,感覺還好嗎?累不累?」她關切地問。

「還好。」燭火挑亮了些,許忘卻反而頓了頓後放下書冊,手指穿過錦嵐披散至腰間的三千青絲,轉身拿了梨木梳,幫她梳理一頭柔順如瀑的烏發。

「原以為陛下今夜該有個苦短良宵,想著正好多待上一會兒,將這一卷看完。」他慢慢地同她說著話,語氣隨意如閒話家常,他們患難之中相識,相處之間不像是王上與王夫,更像是民間尋常夫妻。錦嵐轉了轉頭,青絲拂過身後許忘的面頰,忽而轉身去看他,帶著一點狡黠的輕笑。

「王夫可是不喜歡?」她眼眸流光溢彩,燈下映出一抹暖融融的光暈,兩人靠得極近,錦嵐幾乎是依偎在許忘的懷裡,笑著在他耳邊問他。

「許忘……」她頓了頓,垂下眼睫,柔和地輕聲開口,「你若是不喜歡,我……散了這後宮可好?」

而許忘只是稍微停頓了一瞬,隨即搖搖頭,垂下眼簾,給她綰了個簡單的髮髻。

「不好,」他說,說話時間或有幾聲零落的咳嗦,短促地咳了一聲後很快便被刻意壓住,「以後莫要再說這些任性話,也不要再向今日這般撇下群臣,自己跑過來。」

「王上,你是大越的鳳凰……」

「而我希望有幸見證你千古流芳。」

我的千古流芳裡,可還有你在側?錦嵐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抬手抱住了他。這個胸膛單薄如斯,卻是唯一讓她感到安全感的地方。她靠在許忘懷裡,兩人頸項相貼,呼吸交錯,緊密相擁的時候,眉間心上,依然帶著嘆息的皺痕。

燭火搖曳之下,夜色撲朔迷離。

————

第二日下朝時比平常都要晚上幾分,有幾個大臣吵得厲害,到最後也沒有個什麼結果,錦嵐下了朝時,只覺身心俱疲。

然而這卻不是可以休息的時候,在前殿通往她寢宮的路上,許忘的貼身小廝正跪在那裡,見她出來後抬起頭來,整張臉上滿是淚痕。

「君上……」他帶著哭腔顫聲開口,深深跪伏下去。

「救救公子!」

————隨章附贈超萌小劇場————

穆家大年初一起來,圍在一處吃餃子的時候,穆家太子爺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話都來不及說,坐下來先連灌兩杯水,而後往椅背上一靠,一副終於活過來的樣子。

「可累死我了,下了飛機就往家裡趕……」他先是抱怨了一通,而後自顧自還是邀功,「我凌晨才坐上的飛機,現在就回來了,我是不是特快?!」

是是是快快快,穆家人實力敷衍,穆總不給他面子,夾了個餃子慢悠悠地問:「大年初一才回來,還好意思邀功?除夕又去哪兒野了?」

穆庭雖然不算特別叛逆,但天性比較自由不受拘束,除夕夜跑出去玩雖然不大對,不過按穆庭的德行來看也沒什麼特別不對的地方。是以他們問的比較隨意,絲毫沒往其他方面想。

穆總問話的時候,穆庭正好起身給自己夾了個餃子吃。一口咬下去險些沒把牙咬碎,吸著冷氣拿出餃子裡放著的硬幣之後,對著硬幣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一下。

「正好你們都在,爸,媽,跟你們說個事兒。」他放下硬幣,「其實我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