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余塵行性格倨傲,又有世家子的乖張,生平頭一回挨嘴巴,氣的聲音都發抖:「小玩意兒,老子哄著你,供你吃供你喝,還得看你臉色,稍不如意就挨一嘴巴,你算老幾,你要不是女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騰地站起,伸臂攥住她衣領子,揪至身前,莊良珍眼瞳微晃,本能的去掰那隻手,男人手勁大,攥的死死的,虎口的肌肉繃的鐵鑄一般,她扒不開,便不再掙扎,只是瞪大眼看他。

小王八犢子,還敢瞪我!余塵行氣的頭頂生煙,拖著她就往屏風後面走,十二幅的紫檀大屏風將雅間分成兩室,外面類似於大廳,裡面則是供客人休憩的場所。休憩,顧名思義會有一張巨大的拔步床,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拽進這裡面還能幹什麼?

莊良珍盡量顯得很輕鬆:「余公子,你這是要在自己的風流史上添一筆強.暴?」

他笑了一聲,示意她淡定:「我是下流的爛人,如果風流史上連筆強.暴都沒有,還怎麼在流氓界混?」

她默然片刻,問:「你知道欺辱表嫂是不倫重罪吧?」

「表嫂?就你?我都開始替你尷尬了。不管你們兩家是否有淵源,姑且算真的,你未婚先孕,早已破了身子,別人不知,良家的人能不知,娶你?哈哈,豈不要被人笑死。」

「他們會不會笑死我不知,但我知道良驍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做出一副害怕的神情:「哎呀,你還要告狀,怎麼告?哭哭啼啼坐他跟前描述我是如何欺負你的?哥給你指條明路,去宗人府,當著一群老男人面前,哈!哈!」

莊良珍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在想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壞,為什麼極盡所能的令她不痛快。

但她實在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因為有人對你好不需要理由,所以一定也會有人不需要理由的對你壞。

她已經被推進床幔深處,小腿抵住床沿。

「別以為京都真沒人治得了你。你管轄的衛所自去年就有人私販戰馬,以次充好,即便殺了兩個指揮使又有什麼用,今年市面上還不是又有買賣戰馬的情況,這事一旦捅到皇上跟前,你是別想再陞遷。良驍這個人有多陰險你也比我清楚,睡他女人,他會放過這個踩你一腳的機會?別忘了去年三十軍棍是怎麼挨的?」

這個哪能忘。

他有個舊部,做事細心周到,為他辦過若干私事,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男人嘛,有這毛病在所難免,但這傢伙輕薄的女人竟是良驍屬下的髮妻。莊良珍把此事透露於他,他自作主張,打發受害人幾張銀票,原以為就此平息,誰知良驍抓著不放,又將那舊部抓了回去,當著他的面把人打半死,又以僭越和妨礙軍務兩項罪名,打了他三十軍棍。

他是他親表弟,官級還比他高,他娘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回頭一查,是這小犢子出賣的他。因她身份特殊,余塵行竟信了她的邪,甚至誤以為良驍有心放水,自然百無禁忌,誰知一轉頭就被她告以銀錢賄賂威逼受害人。

賄賂是真的,可是威逼,請問你哪只眼看到我威逼?你知不知道受害人揣起銀票那一瞬高興的都快要飛起來?

「三十軍棍加一嘴巴,老子也不欺負你,就弄你三次加一個花樣。」余塵行扯開她粉藍芙蓉衫的對襟,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頸。

「你只顧恨我,卻忘了這種事若無良驍授意,誰敢動你?」她語氣一絲兒都不帶急的,平穩的令人驚訝,「知道他為什麼要整你嗎?」

余塵行的上衣已經褪至臂彎,聞言,任其掛在胳膊上,問她:「為什麼?」

「因為你問他可不可以借我回去玩幾天。」她一瞬不瞬望著他,兩人四目相對,誰先眨眼誰就輸了。

「可是我聽到的版本……跟你沒有一文錢關係呀。」他逼近她,「你沒那麼重要!哈哈……但你有心害我是真的。今天這事兒你就當個教訓,教育你做人不要太囂張,你可以拒絕我也可以咬我,但你狗仗人勢陰我,就該有這天。」

良驍既沒承認你是未婚妻也未承認你是妾室?

你什麼都不是!

就是個暖床的,在大齊,好朋友好兄弟共享一個暖床的是風流趣事!

他笑著將她臉捏向被褥,拔.下她腦後的銀簪,一頭如霧青絲順滑而下,披滿整個瘦削的後背。

都到這一步,他想這個女孩大約要崩潰了,也許嚎啕大哭,也許咬唇承受。

誰想她竟哼笑數聲。

「那你可要加把勁,千萬別讓我有機會下床。」

「放一百個心,哥哥攢了兩個月的勁對付你,有種別哭別鬧。」

「小孩子才會哭鬧。」她由始至終也未掙扎,只側目看他,「反正我原就被人壞了身子,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事後我照樣敢去魯公府,能不能讓他們認下這門親事自是我的本事,那之後,我敢對良驍說你欺辱我,你敢在他面前承認麼?」

一整段話,她是柔柔緩緩的說下來,不帶打一下結,只有那深陷被褥的十片指甲,死死的扣緊。

余塵行充耳不聞,扯下床幔,近乎急躁的親她。

心卻在冰與火的兩岸煎熬。

但口乾舌燥,惟有將這蠱惑人心的泉池甘霖全部吞下,才能止這瘋狂而又不知所起的邪念。

女孩的眼睛太亮了,他用絲帕蒙上,不給她看。

「良珍妹妹……你就給了我,好不好……」

……

總決賽少了余塵行,這讓余塵驄憤懣不已,既鄙視又不解,縮頭烏龜,臨陣脫逃,不敢比就不要來呀!

女孩子們則失望不已,余公子去哪兒了?

佳陽直接氣個仰倒,只有賢寧長公主滿心歡喜。

余塵行的雅間門前,兩個丫頭各立一側,眼觀鼻鼻觀心,卻聳起耳朵,努力聽房內動靜。

二爺花心不假,但用那麼大宅院供養女人還是頭一回。

他和時下的紈褲子弟差不多,偶爾會去樂坊逗逗女人,在家品茗飲酒興致高時也沒少跟貼身丫鬟色授魂與,但他又跟其他人不同,從未自恃身份逼迫女孩服侍。

所以二爺真的是一個多金英俊又體貼的男子,莊姑娘為什麼不喜歡他?還惹他發那麼大火,剛才清脆的巴掌聲……是不是二爺打了她?

到底與莊良珍相處了一段時間,春露有些於心不忍。雖然莊姑娘有點兒清冷呆板,可是漂亮呀,那麼漂亮做什麼都像一幅畫兒,便也不惹人厭,而且她也不像其他小姐那般頤指氣使的吆喝下人,甚至幾乎都不使喚她。

但這就是命,一個美麗的女子,又寄人籬下,運氣好遇一疼人的主子,反之,不把人當人看的比比皆是,就算今日二爺用強,也還是跟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主子不一樣。

這是莊姑娘的不幸,也是她的幸運。

「請問這是余大人的房間嗎?」

一名二十上下的陌生男子走過來,五官清秀,像個書生。

秋水略一低首致歉:「少爺有事在身不便見客。」

能進這裡的非富即貴,或者認識非富即貴的人,她回絕的很徹底,但態度亦謙卑。

「在下乃魯公府江茗,只要姐姐通傳一聲,余大人一定願意騰出片刻見一見在下。」

……

江茗來了!

余塵行一怔,拇指輕輕刮了刮女孩的臉頰,一直像個木頭樁子的她也緩緩的扯下蒙眼的絲帕。

江茗是良驍身邊的老人兒,清秀又溫文有禮,據說功夫不錯,但從未見他動過手,大概年歲太平的緣故。

他恭恭敬敬的對余塵行施了一禮:「一別數月,小人暫代少爺問候余大人一聲。」

余塵行展開折扇,不語,直視他。

江茗淺笑:「這是少爺給您的信函,少爺交代您一定要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看,讀仔細,能背下來更好。」

「自本公子把私塾先生打趴下,便再沒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余塵行笑盈盈的,又指了指一旁的玫瑰椅,「坐,坐吧,不用拘禮。」

但始終沒有去接那封信,將雙手奉信的江茗生生晾曬。

江茗臉上不見絲毫尷尬,捧著信,恭恭敬敬的放在余塵行手邊,後退兩步,身體微欠,問:「還有一封給莊姑娘的,莊姑娘出來吧。」

余塵行笑意漸斂,他怎麼知道莊良珍在我這兒?

莊良珍自屏風後轉出,衣裙整齊,但一頭青絲垂腰而下,令人心生遐想,江茗若有所思看了余塵行一眼。

這看似是一個不經意或者沒有太大涵義的一眼,乖張倨傲的余塵行竟心頭一亂,好像這一眼有什麼神通,能傳給千里之外的良驍,原來他不是怕江茗,而是忌憚那個笑面虎。

江茗對莊良珍明顯要親切熱絡許多,寒暄幾句,自袖中掏出信箋,連信封都沒有,展開來就是一張白紙,僅一行勁筆顏楷:予你三十日準備,解釋一切。

十一個字,字字力透紙背。

……

與鶴鳴樓遙相對應的紫樓因為公主的離去變得安靜許多。

一個年輕男子立在空曠的廊下,目視對面的鶴鳴樓,深色的帽兜藏著一張瓷白的面孔,黑眼睛,一汪沉怒。

貴人養的獵犬鑽出花叢,對他齜牙發出低吼,他轉眸看去,獵犬嗷嗚一聲夾著尾巴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