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卻說良氏二房發出訃告之前,鄔清月因在莊良珍那裡吃虧,丟了好大一個人,在家越想越氣,終於決定去魯公府告狀。

「姑娘,那不過是個伶牙利嘴的賤婢,為她生氣不值得。」迎雙綴在鄔清月身後,不停安撫。

她哪裡是氣莊良珍伶牙俐齒,她氣的是莊良珍的曾祖是大舅母的恩師。

這不就等於洗白了玩物的本質,搞得與表哥之間有多清白似的。

鄔清月斜眼問:「那麼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說謊?」

沒有人敢在那種場合拿魯公府說三道四,尤其還是魯公府去世的大夫人。

所以……莊良珍的厥詞九成是真的。迎雙不敢置喙,低首抿唇。

連你都信了!

當時在場的貴女也都聽見了,大家看莊良珍的眼神明顯和緩,只要魯公府不跳出來反駁,不,根本不用反駁,只要保持沉默,莊良珍那賤婢可就算在京都的貴女面前露臉了!鄔清月攥緊拳頭。

憑什麼?

如果一個供男人暖床的下流玩意兒,都能仗著魯公府的名頭在京都混吃混喝,還有沒有王法……想不下去了,太噁心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鄔清月氣道:「她休想得意,我一定會讓她身敗名裂!」說完,跺腳奔向良二夫人住處。

其實也沒啥深仇大恨,不過是良驍明裡暗裡偏疼莊良珍罷了,但女孩子的嫉妒心有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

「清月,你這是幹什麼?」

氣勢洶洶的鄔清月渾身一激靈,停下腳步。

良驍從陶然亭的方向走來,靛色的圓領襴衫,外罩銀灰縐紗,襯的本就修長白皙的脖頸格外醒目,離得近了她都看見那上面淺色的血管。

這是個很有品位的男人,又長得這樣好看,殺傷力實在巨大。

小姑娘一旦碰見心上人,不管有多咬牙切齒都能瞬間綿軟的小貓兒一樣。鄔清月推開礙事的江茗,拉住良驍袖擺,嘟起嘴道:「表哥,莊良珍欺負我!」

良驍哦了聲,這事他已聽江茗稟過。

鄔清月又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總結道:「你對她那麼好,她還不珍惜,一轉眼又勾搭上別的男人,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

良驍道:「我知道了。」

什麼?我說了半天你就回一句「我知道了」!鄔清月美眸瞠圓,拉著他不肯鬆手:「我不管,她欺負我,憑什麼呀,從前我欺負她,你都讓我給她道歉,現在是她欺負我,仗著曾祖是大舅母恩師便不把我放在眼裡,讓我在眾人面前丟臉!」說著說著,她哇的一聲哭起來,「我才是你親表妹啊,她什麼都不是,還把你的孩子弄沒了,你為什麼不恨她?」

恨呀,誰說他不恨,但收拾她是他自己的事,與任何人無關。

良驍問:「所以,你想怎樣?」

鄔清月喊道:「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就讓她在京都消失吧!

「把眼閉上。」良驍突然道。

「為……為什麼?」

「這樣就再也看不到她。」說完,他轉身離去。

鄔清月哭暈過去。

江茗上前好心道:「姑娘,三少爺昨晚沒了,您最好別去叨擾良二夫人。」

三表哥——沒了!恰如一道焦雷在耳畔炸響,鄔清月後退一步。

……

此時的慈霽堂一派肅殺,偶爾傳出幾聲低泣。

董媽媽一面餵良二夫人喝參湯一面道:「夫人,您可一定要挺住啊,您還有五少爺,還有婉姐兒呢。」

對,對,她得挺住,她還有老五,良駿,十五歲就中了會元的駿兒,絲毫不遜色她的三兒。良二夫人淚如雨下。

丫鬟僕婦們跟著垂淚。

菩薩一樣的良二夫人,老天爺怎麼對她這麼不公啊。

發生這樣的事,魯公府免不了要傷悲一段時日。

這邊弔唁的弔唁,哀痛的哀痛,而莊良珍那邊卻更仔細,更從容的描摹《秋園圖》的每一筆。

良驥死的真不是時候,若是再遲個把月,良二夫人說不定今日就會見她。

該來的總要來,該見的人總要見。

她很有耐心。

……

自從弄髒了莊良珍的畫,被她一頓冷嘲熱諷,他又毫不相讓的回敬更冷的嘲笑更熱的譏諷,弄的她垂目無言,埋首認真作畫,也就是無視他了,他才攜著可悲的勝利昂首離去,距今已有五日。

已經有五日沒去看她。

余塵行坐在欄杆上,手拄下巴,抓了把草塞給白點,白點從鼻孔噴了聲氣,扭頭與他保持距離。

它與莊良珍有約定,重陽節後,也就是後日,便可啟程回家。它對這個人類男人根本不屑,但也不會再輕易傷人。

「姑娘,你看我熬的糯米漿夠不夠粘稠?」春露喜滋滋端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漿糊,日光下,鼻尖蒙了層薄汗。

姑娘要做重陽節的風箏,小丫鬟也正是貪玩的年紀,像只小麻雀似的跟著忙前忙後。

莊良珍伸指輕蘸,放入口中嘗了嘗:「挺好的。」

莊姑娘甚少誇人,說一句挺好,想來就是真的很好。春露笑意更深,有一瞬竟與嬌憨的慕桃漸漸重疊。

莊良珍微微恍惚。

被強行灌下一瓶藥,她根本無法控制,良驍折騰了她一夜,是慕桃哭著服侍她。待她身子恢復,良驍還要與她同房,是慕桃哭著闖進來,跪在地上哀求良驍,求他再等兩年,因為她家的姑娘身子比旁人家的弱,而且姑娘心裡也不願意,硬來的話只會讓姑娘受傷。

良驍似乎被說動,不再強迫她,但是把慕桃賣了。

「你一個人闖禍就夠我受的,若再有個忠僕,豈不要捅破天。」他說。

就因為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他就把她的慕桃賣了!

但那時莊良珍尚且不懂隱忍,不懂越是恨就越要微笑,只憑一股怒火衝出去,扯住江茗,又抓又撓,倘若良驍是狼,這個人就是狽,是爪牙,她恨不能把他也賣了!江茗既不敢還手又不敢碰她的身體,好不狼狽。

「這樣打人不是什麼好事,他礙著我才忍讓你,要不然,你還不夠人一根指頭。」良驍笑著將她攬進懷裡,鎖住雙腕,拎走。

他說:「有能力欺負別人,是本事,沒能力,就是狗仗人勢。」

她默默垂淚,死死咬住他手腕。

「你看,你不過是仗著我不會打你才這麼囂張,就像個孩子,任性的可笑。」

他嘲笑她。

莊良珍醒過神,對春露笑了笑,願前半生的苦難就此而去,此後,她要他,要他們,承受應有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