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羞辱的細節莊良珍自是沒臉與良驍說,不過這種事不管跟誰說都沒臉,但不妨礙她找尋一切機會攛掇良驍報復良駿。
晚間小夫妻倆一面對弈一面談論賢寧長公主府的壽誕。這回免不了要再見一回郡王妃,也就是良驍的姑母。郡王妃比起鄔清月那個娘也算是不講理裡面相對講理的。
而莊良珍是小輩,估計也就是點頭問安的份,應該說不上幾句話,且那日她於情於理都要跟自己的親姑姐良婷安在一起,完全不用擔心失禮之處。
良驍道:「明日人多眼雜,你多陪陪大姐吧,別讓人衝撞了她。」
「難道你就不怕我被人衝撞?」莊良珍當然會陪在良婷安左右,但從未見過他把誰排在她前面,不由好奇的反問一句。
「有那賊心的人都在我手裡,你是安全的。」良驍笑道。
不管是余塵行還是良駿,哪個也別想沾她邊兒。
「難道想要衝撞姐姐的人不在你手裡。」她問。
良驍點點頭:「應該不會有事,只是預防萬一罷了,但你若是被宮裡的內侍攔住也不要急,遣人去通知我便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做。」
難道那個會衝撞姐姐的是大貴人?莊良珍目光微閃,卻又轉了話題:「為了你我可算吃足了苦頭,二房的人簡直一個比一個過分,以後我可不想再管你的事了。」
對付良驍這種人不必太講骨氣,因為他也不算君子。莊良珍便把一成的功勞誇大成十成。
難得看她這副小女人的矯情樣兒,良驍只覺得有趣:「你不管的話為夫只能納謝三為妾,況且我覺得你可比我更討厭她,這事分明是咱倆一起佔了便宜,怎麼到你嘴裡竟是我一人獨好?是不是二房誰又惹著你了,我幫你收拾。」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莊良珍歪著頭道:「還能有誰?一個是不共戴天的良二夫人,還一個是要我賠他女人的良駿。今天你這話兒我可記住了,等著你為我出口惡氣。」想了想,她問,「你能想個法子調任去江陵嗎?這樣我便不用看見他們又可近水樓台。」
以良驍的身份,若是調任江陵,必定與馬場不可分割,她藉機過去照顧夫君也是理所當然,簡直比待在魯公府強一百倍,不過她覺得這事比較懸,感覺良驍的人脈大部分都在京都,從不見他插手江陵那邊的事兒。
良驍盯著手裡的棋子發了會兒呆,抬眸看向她:「我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再看這些人嘴臉。在那之前,你可要準備好討得魯國公的歡喜,明天……追燕可能不舒服,但是別忘了陳氏也在,你得比她更出色。」
所以他是故意拖到陳氏回魯公府才為她製造契機的嗎?
既然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那就來一個實力強大的對手襯托吧。良驍挑眉看著她。
莊良珍怔了怔,好半晌才澀聲道:「追燕不舒服……是你做的嗎?」
「你不是說厄蠻族的人不能傷害馬,否則會有報應。」他看著她,慢慢道,「那我來做好了,報應在我身既與你無關又能讓你開心。」
……
長公主的壽誕,人流如織,門庭若市,聽說光是流水席便要擺上三天三夜。
魯公府和良閣老的尚書府幾十個女眷,因著姻親的關係,自是是比旁人尊貴許多,大家直接浩浩蕩蕩去見郡王妃,魯公府的二姑奶奶。
郡王妃屬於皇家的人,品級與老太君相當,所以這裡的女眷都要向她行問安大禮,而她只需向老太君行晚輩禮便可。這又是她的生母,所以那禮行的也是情真意切。
因為郡王妃與賢寧長公主斗的厲害,是以,老太君與長公主的關係也是很牽強的,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廢,尤其是表面功夫。莊良珍看著這一群假笑的人,真心替她們累,還好她是晚輩,跟在長輩後面亦步亦趨便可。
自從下了馬車,良婷安彷彿就變成了隱形人,始終站在她身旁不言不語,莊良珍想了想,她大約也是不想看到良二夫人的,這個女人害了她一生。
大家歡歡喜喜的去霓凰殿給長公主拜壽,什麼好聽撿什麼說。
原還以為這個凶名赫赫的長公主是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婆,沒想到老太婆沒有,滿頭黑髮,身段兒窈窕的貴婦人倒是有一個,望之約莫四旬,但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兒光看表面年齡算不得數,果然她一開口,聲音還是染了一些年紀大的滄桑,不過比想像的溫柔。
女眷這面拜完,那邊又來了小輩裡的男丁,都是家裡的表親堂兄弟們,因為人多也因為熱鬧,長輩們倒也沒有讓女孩子們去屏風後躲避。
先上來的自然是一群姓余的,余塵行夾在其中相當顯眼,與郡王妃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的,可惜長公主卻偏愛那個相對平庸的余塵驄。這裡的平庸也是相對而言,今天不管是男是女,各個都好看的像神仙,莊良珍神遊的時候悟出一個道理,有錢就是好,娶漂亮人,嫁漂亮人,後代自然一個賽一個漂亮。
殊不知她自己就是這群漂亮人裡面最引人注目的。儘管她坐的位置不明顯,有人無意間還是發現了她,不免驚艷。
莊良珍便用紈扇悄悄遮了一半的臉。良二夫人冷笑一聲。
良婷安轉眸淡淡看了良二夫人一眼,又垂下眼睫。
而莊良珍此時總算琢磨出那件事了,再加上良婷安突然急轉直下的情緒,莫非太子會來?
沒過多久,她的想法就得到了證實,太子真的來為親姑母祝壽,作為一個儲君,其實這種場合他真沒必要出現的,如今忽然造訪自然是給長公主長了天大的臉面,賢寧長公主心裡不知有多開懷。
莊良珍對面色微白的良婷安道:「姐姐,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感覺頭有點兒暈,你能陪我出去透透氣嗎?」
良婷安哪有不應的道理,逃也似的的陪她離席。
兩人在花園傻站了一會子,余塵行的姐姐,也就是莫大人的夫人便笑嘻嘻走過來招待她們。
大家都是明白人兒,哪裡需要問到底是莊良珍不舒服還是良婷安不舒服,只道:「天氣炎熱,園子裡也沒有騰湘閣涼爽,表姐和弟妹不如隨我去那裡歇歇腳。」
三人一路前行,不時遇上三兩個仙女似的的宮女,移步換景的眼睛都還沒看夠便到了騰湘閣,閣中鋪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擺著十幾個大冰桶,跟魯公府差不多,裡面凍了玫瑰花瓣,幽涼而馨香,光是看一眼那薄如煙織的輕紗帷幔就感覺涼風習習,更別提榻上還散發著淡淡果香的青簟,這個倒不稀奇,慎德園的青簟一般是竹香,因為有了女主人的緣故,良驍便命人為她制了幾席佛手柑香的。
莫夫人陪著她們說了會子話,便聽見小丫頭前來回稟:「二爺正到處找您呢。」
長公主府下人口裡的二爺自然是余塵行。
莫夫人掩帕輕笑:「這個冤家恐怕又碰上佳陽了,我去去便回,表姐、弟妹你們若是無聊了只管吩咐這裡的下人。」
就是點幾個單獨為她們唱曲兒的歌姬都不成問題。
莊良珍起身施禮,一面道謝一面道:「有勞表姐,您去忙吧,良珍會在這裡照顧好大姐。」
莫夫人誇了她一句懂事兒便笑著離去。
關於莊良珍余家的人不可能一無所知,但在待客的禮數上卻不曾有一點兒輕慢,可見長公主府並非如傳言的那般野蠻無禮,而傳播長公主野蠻無理的人恐怕就是那個野蠻無理的郡王妃吧。
大概是環境的緣故,良婷安的面色稍稍恢復了一些。
「大姐是害怕見到故人嗎?」莊良珍忽然問。
這事良驍既然提前與她打了招呼,可見就沒想隱瞞,不過這終究是良婷安的私事,她願意說,莊良珍自然洗耳恭聽,否則,又何必非要挖掘人家的傷痛呢,這大概也是良驍不肯細說的原因。
可莊良珍沒想到真相比她認為的還要殘忍。
良婷安先是沉默,莊良珍便不再問。
「大姐不如睡一會兒吧,養好了臉色才不至於失禮。」
「上回我對你說謊了。」
莊良珍一怔,轉眸看向良婷安。
她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又道:「其實不是我不能生孩子,而是……黎至謙不敢跟我生。」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莊良珍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良婷安雙手悄然合攏在袖中,這是緊張的表現。
她繼續道:「剛嫁給他那會兒我又恨又怨,可是他除了個頭特別高,像個魁梧的大樹,其他都很好,平日裡也很照顧我,自從阿娘去世,阿爹丟下我們姐弟,再也不曾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她抿了抿唇,「我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可不知為什麼,五年過去了我還是生不出孩子,連大夫都說這不正常。即使我只有一半的幾率,可是五年啊,日夜同寢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動靜。直到那天我看見他趴在通房的身上,那個女人頭髮很長,臉頰發紅,全身都是雪白的,他還使勁的喘著粗氣兒……那時我才弄明白怎麼回事。」
良婷安緩緩掀起袖子,露出一截光滑圓嫩的藕臂,當著莊良珍的面揭開那鑲了一枚扁玉的臂釧,露出了艷麗若硃砂的一個紅點兒。
莊良珍身形晃了晃,這個紅點兒她也有。
但經過了刻骨銘心的一夜後就沒了。她還記得良驍指著紅點兒消失的地方啞聲道:「珍珍,你看,它被我弄沒了。」
她試圖想要看清良婷安的神情,但良婷安實在是太安靜了點,除了微微發顫的聲音:「良珍,從那時起我便知道此生再不會有人愛我照顧我,因為誰也不會與未來的天子搶女人。」
「大姐,我……」伶牙俐齒的她艱難的想要說一點安慰的話。
卻萬沒想到良婷安的話鋒一轉,淡淡看向她:「良珍,所以有時候我也很愧疚,到底是我的修行還不夠,其實若不是因為良驍,我……我怨你!」
怨我?莊良珍難以置信的望著她。
是呀,怨你,但不恨。一顆淚珠從良婷安眼裡滾落:「我阿娘是白虎女,受盡歧視,外祖父又是唯一的外姓王,族中更是人口凋零。她那麼相信你阿爹,那麼黑的夜又下著雨,你阿爹不願施以援手也罷,為何還要趁機……趁機……」
趁機什麼?
趁機玷污她。
害我成了沒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