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莊良珍居高臨下怒視良駿,這似乎就是他想要的目的,他唇角微勾,揚眉挑釁的回視她。

目中儘是她不服輸的那股勁,這等倔強性子,偏又是這等的嬌憐美艷,她並不是個帶刺的美人,根本就是有毒。

卻見她忽而變成了莞爾一笑:「我不會上當。」

她朗聲道:「如果你覺得以這種方式,三年後我還會記得你,你就錯了,我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你之於我不過是不相干的人,你所謂的愛慕也只是不甘心。」

聞言,良駿唇角微微繃緊,視線一瞬不瞬凝在她身上。

她不以為忤,反而走上前一步:「像你這樣的人,活到現在應該還沒遭遇過挫折吧?家世好,長相好,很多東西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有人送到你面前。你這輩子都沒想到有人會對你不屑一顧,這人恰好又十分的漂亮,而且還是良驍的女人,又不為長輩接受,所以也就不必在意倫常了是嗎?贏了我就是你的戰利品,輸了也不過是個不識抬舉的小玩意。」

良駿目不轉睛盯視她。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有多恨你母親?或者你早就明白,卻以為我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給點寵愛給點好處便分不清東南西北?良駿,我可不糊塗,我活的清醒著呢。如果我要愛,也只會是良驍的,你永遠不可能。」

他並不比良驍溫柔,與她也沒有七年相處的感情,作為一個以色侍人的小妾,她的下場會好麼?

莊良珍清清楚楚道:「不是所有的小貓兒都喜歡你手裡的小魚乾。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五爺,您慢走。」

乾脆而利落,這個女孩子確實活的比任何人都清醒。

橘園的風彷彿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然而良駿的臉上並無被人當場揭穿的狼狽,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過了會兒才徐徐道:「哦,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或許是再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抿緊唇角,轉過身,頓了頓,終於邁開腳步,唯有心口緩緩的裂開一道縫隙,初始酸澀,然後一點一點的擴大,最終化為啃噬般的劇痛,摧心折肝。良駿但覺目中一切模模糊糊,似有水汽氤氳。

莊良珍在亭中佇立片刻,轉而顧目環視一圈:「看夠了,好玩麼?」

西寶和小蝶對視一眼,不自在的咳嗽一聲。

原來他們都知道良驍就在附近。

何時來的莊良珍並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樹影深處果然傳來一陣輕微響動,良驍負手走了出來。

他望向她淡笑:「你做的很好,他應該比你想像的還要痛苦。」

可惜不是痛在良二夫人身上。莊良珍面無表情別開臉。

都到這種程度,倘她對良駿的感情還一無所覺那也太遲鈍不堪,可即便那是真情又如何?難道因為他喜歡她,她就得喜歡他嗎?

這般決絕並非是為了讓良駿死心,她是為了自己,害怕再這樣下去會……會忍不住利用他。

她也是人,滿懷仇恨的人,若是有一條從天而降的捷徑擺在面前,怎麼可能一點也不心動,可若為了仇恨墮成一個不擇手段的人,那也不值得,良二夫人還不配她這麼做。

西寶等人見良驍舉步邁入亭中便紛紛找事做,盡量騰出一些空間,唯恐被殃及。良驍臉色說不上太好看。

其實原本從旁觀察那個備受打擊,失了三魂六魄的良駿,他心情莫名的愉悅,轉瞬又想到,有什麼可開心的,她不喜歡良駿也不代表就喜歡他多一點。

也意識到如果珍珍利用這一點報復他,那一定是滅頂之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說到底咬牙放她走也只是權宜之計,但她若是一轉頭就喜歡別人,那也……那也實在是……無法想像的。

他不禁訕然一笑,縱然百般糾結,卻有一點令他刮目相看,珍珍依然是個好姑娘,光明而磊落,未曾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哪怕利用動了真情的良駿可以達到各種目的,哪怕這樣做可以連他一併收拾了,她卻沒有動搖。

良驍立在她身後,輕聲道:「珍珍,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我只是不想再弄髒自己。」莊良珍淡淡道。

「你是對的。」他輕輕擁住她。

不再是敷衍小孩子的語氣,而是真正的讚許。莊良珍默然垂眸。

良驍卻忽然雀躍起來,臂膀又稍稍用了點力氣,下頜輕輕擱在她發頂:「等這些事情結束以後,我便與他們分家,從此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們再不用給痛恨的人請安,看痛恨的人臉色,我們可以寫一本自己的族譜,把你的名字寫在第一個好不好?你不想生孩子……也罷,我們倆也可以很好。」頓了頓,似乎又怕她拒絕的小聲道,「把我爹也接回去吧,他一個人也很不容易……」

她並未給予他回答,也沒有少女應該有的動容,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夫妻倆立在亭中絮絮低語,旁人自是不敢靠近的。

卻說老太君那邊已是怒容滿面。

下人回稟,五爺又去見了二奶奶。

從應下這門婚事開始,她就在著人聯繫苗疆的巫醫,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長途跋涉,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了一個頗有手段的傢伙,此人擅長製造迷人心竅的藥物,其中一味真言散威名遠播,據說服食一段時間後哪怕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細作都將知無不答,任人擺佈。

可惜配這副藥的方子十分難得,又要耗費大量時間,中間只要有一個環節疏忽,那麼服藥的人可就不是問啥說啥而是直接變成白癡。

且這位巫醫性情古怪,並不十分好相與,能遇上他並請他出山實在是機緣巧合,也是一番不小的賭注。

老太君拍桌下注,等著真言散出世那一日。

她這個人一向有耐心,所以才有今天,也正因為捨得賭注,勝利才往往站在她身邊。就看莊良珍有朝一日敢不敢面對賭輸的下場。

好事成雙,就在良馳金殿提名那日,苗疆傳來了好消息,真言散也已在護送途中,想到這裡她不由哼笑幾聲,一直以來她的多番忍讓和沉默就是為了等這一日。

但這件事除了老太爺,老太君沒有告訴任何人。

沒了經書第三卷,且看莊良珍還有什麼資本與她講條件?

此時良二夫人便坐在老太君下首掩帕哭泣。

老太君煩躁道:「你跑我這裡哭訴有什麼用,腿長在五郎身上,他想去見那禍害我還能怎麼辦?眼下只要他同意去應天府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等他回來之時,禍害的墳頭草都兩丈高,你擔心什麼?」

是呀,她擔心什麼?不管怎樣五郎都是男孩子,若真有什麼也是莊良珍吃虧,她怕什麼?只要死不承認,那禍害就算變出了一個大肚子也沒什麼好怕的,可是她不甘心啊,噁心啊!良二夫人感覺兩隻手和兩隻腳都被人束縛,明明有一千一萬種法子出口惡氣,卻一下也不敢妄動。

但是責打自己的孩子,那她也是萬萬下不去手的,在她眼裡五郎只是因為太年輕了,才被人誘惑,不管做什麼都不是他的錯。

事已至此,老太君便合計著後天離開祖宅回京都,聽說那禍害還跟良馳動過手,千萬別再動出什麼貓膩了,且等真言散送至京都再收拾她也不遲。

翌日卻發生了一點變故。

原來這段時間負責盯著莊良珍的姚管事親自尾隨她去了趟野荊谷,結果還不到半日便獨自提前跑了回來。

一路是快馬加鞭,腳步如飛的竄進了魯國公的院子。

他平素以穩重示人,又是個經過風浪的,何曾這樣失張失致。

魯國公見他滿頭大汗,連句話也說不完整,兩隻小小的眼睛卻光芒閃爍。

「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怎麼這般沒規矩,發生何事?」他不悅道。

姚管事撲通跪地,指著野荊谷的方向,喘息道:「青驄馬,我見到了青驄馬,真的有青驄馬!」

你說什麼?

在場之人無不變色。

我說青驄馬啊!是真的,跟書上畫的一模一樣!

「在哪裡看到的?」

「野荊谷。不,就在二奶奶身邊,玩的可歡了!!」姚管事氣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