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入夜後,謝蘭蓉親自接過梧桐端來的一碗安神湯,用銀勺仔細攪動,又在皓腕細嫩處滴了一滴,但覺不燙,方才殷殷地的服侍良二夫人飲用。

這丫頭雖然心思活絡了點,卻也算有自知之明,在她眼皮底下一直安分守己,又百般討好,再加上有妖孽莊良珍的極端對比,良二夫人便覺得謝蘭蓉越發的順眼。

「五郎的親事恐怕要耽擱一段時間,總讓你這樣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是個事兒,不如這樣吧,由我做主抬你為妾,待五郎成親後再抬貴妾,如此在主母眼裡你也算有一些伺候五爺的資歷,彼此都好。」良二夫人道。

當牛做馬這麼久也不過是換來良二夫人一個抬她做妾的施捨。謝蘭蓉笑了笑,恐怕就是這樣一個提點也不全是因為她當牛做馬,更多的得益於陳氏有用。「蘭蓉什麼都聽母親的。」她無比乖順。

良二夫人心情大好。

梧桐也跟著高興:「恭喜謝姨娘。夫人,也不枉您疼謝姨娘一場,這下成了一家人,更是和和美美了。」

謝蘭蓉咬緊後槽牙,羞澀的垂眸,良二夫人笑了笑,又與謝蘭蓉說了會兒話方才讓她下去。

卻說陳氏,已在謝蘭蓉住處等候多時,她全家都在謝府,即便現在得了自由身,也是一隻與謝蘭蓉綁在一起的螞蚱。

上好的珠簾嘩啦啦作響,被謝蘭蓉撩的左搖右擺,陰著臉,她緩緩坐於榻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抬眸看向一聲不吭的陳氏。

「我這身子當真再無藥可醫?」她不帶一絲兒的感情,彷彿再說別人的事。

陳氏點了點頭。

謝蘭蓉臉色避無可避的掠過一絲失落,大概打擊太大,她的反應便出人意料的陰沉。「原來無藥可醫啊,怪不得今晚那麼大方,還要施捨我個妾呢。」謝蘭蓉狠狠啐了一口,這代價也太大了,就算是做妻也補償不了。

「那我讓她這麼快死了是不是也太便宜她了?」她幽幽道,「從明兒起把藥量再減一半,我要她受盡折磨,疼痛難忍,卻又心存希望,我不想她死的太快,只要她疼就好。」

疼的受不了的時候撞牆,咬自己,撕扯自己,就算死,也要她自己殺死自己。

謝蘭蓉並非不瘋狂,而是瘋狂到極點反而顯得過於平靜。陳氏抬眸看了看她,小聲道,「可是一旦發作,太醫早晚會發現良二夫人中毒,萬一順籐摸瓜查下去,您不見得能脫身?」

「難道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就能脫身?毒婦說的好聽,抬我做貴妾,可那也得有個男人拿我當貴妾啊。良駿寧願去睡碧璽也不碰我!」謝蘭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閃著仇恨。

本來她馬上就能嫁給良驍,生兒育女,做一對令人艷羨的恩愛小夫妻,卻被莊良珍毀的一乾二淨。可憐她還沉浸在對良駿的幻想中,以為只要稍加時日一定能感動良駿,卻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莊良珍那賤人……竟然又勾引良駿!

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良駿已然上鉤!!

為什麼?

他為什麼不跟她同仇敵愾?

謝蘭蓉永遠也忘不掉良二夫人身邊的梧桐那日對她說的話。

也想不到這些話竟由梧桐對她說出來。

一開始她並不相信,甚至還考慮將此事告知良二夫人邀功。但也留了個心眼,偷偷寫了一封信寄去金陵,金陵那邊很快回復,她找了個借口溜出魯公府,秘密會見徐郎中。

徐郎中醫術高明,與謝家又有著深厚的關係,連他都說她身子壞了,那麼……想來她是真的壞了,梧桐沒有說謊。

天也塌了下來。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和梧桐的接觸越來越頻繁。梧桐聲稱自己也是被逼的,對良二夫人忠心耿耿多年,不求多麼榮華富貴,只求能配一門說得過去的親事,可良二夫人卻要將她許給一個三十幾歲的鰥夫,只因那人是良二夫人極為信任的管事。

主人不仁,便休怪婢子不義,梧桐動了殺心,與她裡因外和收拾良二夫人。

又因在茶水飲食中下毒容易露餡,謝蘭蓉便將主意打到佛堂。可良二夫人不喜歡下人靠近那莊嚴聖潔的小佛堂,梧桐便沒機會下手,但可以提供毒香。謝蘭蓉也是恨極了,不惜親自動手。

當然在動手之前,她也掂量了許久,但仇恨蒙蔽理智,再加上二老爺又出事,膽子便頓時膨脹起來。良二夫人一日不死便會在內宅制衡她一日,反之,她總有翻身的那天,比如自己不能生可以讓別人生啊,到時候去母留子,她依然老有所依,情況再好一些的話她還能趁著年輕美貌引誘良駿幾年,撈一筆錢,有了錢和別人的孩子,怎麼都比現在強。

所以,良二夫人,去死吧!

面對最為信任的嬤嬤,謝蘭蓉不吐不快,「倘若二老爺沒出事,我倒還真不敢走這一步,但是現在,呵呵,莊良珍恨不得良二夫人、老太君還有我去死,一定會想方設法拖後腿,利用良驍打壓二房,斷不會再讓二老爺爬起來。」

陳氏又道,「可是還有良駿。老太爺雖看重良驍,但良駿才是他最疼愛的。這回二老爺出了事非但沒有影響到良駿,甚至……老太爺已經開始著手安排良駿赴應安府的調令,那可是距離京都最近的軍事要地,只要在那兒待上五年,前途不可限量。」

魯公府必定是百年世家,有自己盤根錯節的消息網,沒過幾日便斷定細作拿不出確鑿證據,但他們心裡也明白皇上的態度才是關鍵之中的關鍵,而皇上的態度……卻實在算不上樂觀。

此番又有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想來是不肯善罷甘休,即使不治罪,也別想指望在仕途上還能走多遠,就算有本事走得遠也不能走,那豈不等於在皇上眼皮底下撩撥,撩著撩著,說不定就撩出大禍。

老太爺已然把大部分力氣花在良駿身上,對他的看管也越來越嚴苛,祭祖之後便將他束在院中。

莊良珍那個丫頭是留不得了。

再好也不能留。

鬧得兄弟反目,實在是不祥之人。

老太爺憂心忡忡。

這一日,橘子園中,幾個丫鬟簇擁著莊良珍自車中魚貫而下。西寶立即笑瞇瞇迎上來,「奶奶慢些,小心腳下。二爺命小的先過來伺候著,他被老太爺留在屋裡說話,待會子才會過來陪您。」

莊良珍笑著點點頭,顧目四盼,濃蔭如蓋,空氣中瀰漫著芬芳的柑橘氣息,阡陌交縱,幾個背著大竹筐的僕婦匆匆路過,她們雖不認識莊良珍,卻猜出可能是從京都來的奶奶,便極為小心的問安,問完安才隱入那一片碧綠深處。

一行人先去香果亭落腳,亭中早已收拾一新,石凳上鋪著嶄新的錦墊,石桌則擺了一套天青色哥窯冰裂紋茶具,蘭花白的石桌,天青色的茶具,色澤極潤,看上去便賞心悅目。

春露和慕桃便將帶來的攢盒打開,佈置糕點。

直到小蝶呵斥了一聲「站住」,大家方才發現有個人已經立在亭中。

「你想做什麼?」莊良珍神色微變,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我要去應安府了。」良駿的眸子深了深,「我也會像良驍那樣在一個地方安心的待很久很久。」

那是你的事,不必與我說。

這裡地勢開闊,時有下人路過,身邊還圍繞著丫鬟小廝,尤其還有一個功夫了得的小蝶,莊良珍並不怕良駿欺負她。

良駿似乎並不在意她想不想聽,依舊淡淡道,「在走之前,我得跟你說清楚兩件事。第一件,我不喜歡麗惠郡主,所以恨你與她無關;第二件事,恆山苑那次你落水……我……並沒有……真的那麼做,這個想必你當時已經發現,因為我竟對你身上那麼明顯的胎記都無動於衷。」

眾人臉色猛然變了,莊良珍目光閃爍,攥了攥手心,冷笑,「所以你今日是來威脅我的嗎?沒錯,我是白虎女,那又怎樣。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你去告我呀!」

良駿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笨蛋,我告你有什麼好處?」

「我怎麼知道。」

「如果我是良馳,或者乾脆不姓良,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討厭我?」

那你可就猜錯了,我對你已經算客氣的,倘若是良馳那個死娘炮,我早就讓小蝶動手了。

莊良珍收起與他對視的目光,其實也不是不敢動手,主要是打不過。

「那日是我不好,不該用鞭子抽你。」良駿忽然道。

莊良珍一怔,轉眸看向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像你這般凶狠又難馴的抽一鞭子只會咬的更起勁,以後我會直接敲暈你,」他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揮開上前阻攔的小蝶,卻也不再走向莊良珍,而是沿著凹凸不平的階梯,一級一級而下,走至最後一層,他頓了頓,回首望著她,「良驍不是說只要我敢與老太爺講明我要你,他便將你送給我麼?我已經講了,你願意跟我走嗎?去應安府,」他默然片刻,「只帶你一個人。」

「他吃醋腦子不清醒說的氣話你也信?」莊良珍道。

「那真遺憾。」良駿的神情可一點也看不出遺憾,他緩緩道,「老太爺答應我,三年後我若能在應安府立足,他會親自做主將你指給我。你準備一下吧,我的脾氣可不像良驍那麼好。」

莊良珍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