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靜,朦朧月色灑落一半庭院,照映的竹影深深。莊良珍神色如常的回到竹汀院,一襲淡綠裙擺隨著姍姍款步似有銀光流轉,那挑了金羅國銀絲繡的織物當真是月色下更顯綺色。
然那裙衫再美,比起穿著它的美人瞬間也變得如寥寥綠葉,光芒不再。
良驍立在院中等她,一時看的癡了。
都說情人眼中出西施,縱使再平凡的姑娘愛她之人都會覺得美麗無匹,何況莊良珍這等姿色奪目的人兒,又是月色朦朧燭火搖曳,本就催人心馳,白日裡尚能自持的良驍因這一息分神,心裡驟然急跳,已是魂消神往。
自踏入院中,莊良珍但覺有兩道目光釘在身上,一時腳步僵硬,轉眸望向那失禮目光之處,卻見良驍玉立庭前,手中持一盞白絹宮燈,清眸湛然漆黑,脈脈凝注她的眼,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發現,當下迴避不急,兩人四目交接。
他一雙黑眼仁兒微微晃動了下,卻不再閃躲,對她粲然而笑。
倒讓她嗔也不是裝作沒看見也不是。
但心底多少有些氣惱他不知收斂的輕狂。
只這一會子的分神,莊良珍再看身畔,竟再無人影,那些丫頭們早就假裝做別的事,各自退開數十步。
良驍趁機上前輕攬她肩膀,另一手提著宮燈:「我們進屋吧,仔細腳下。」
月上中天,竹汀院另一半陰影也被滿天月輝覆蓋,清清然撒了一地,若銀光炸裂。
良驍嗅著枕畔那一脈青絲溫香,心緒煩亂,連忙翻過身面朝外闔緊了眼皮,恐防心中不斷翻轉的下/流念頭。
然而背過去那些源自與她沐浴後的淡香與旖旎的體/香依舊是沒頭沒腦的鑽進他的呼吸,充滿心肺。
在京都那些時日,他度日如年,可在江陵這幾日,也沒好過到哪裡,夜色一深,便如置身沸水中煎熬。
他不禁有些惱恨,為何那些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都變成了笑話,整個人就如那恬不知恥的黃口小兒,除了綺思橫生,莽莽撞撞,還會些什麼?
他何時才能戒了那些荒唐念頭,一心一意對她好,就如……就如一個普通的寵愛妹妹的哥哥。
因著惱恨轉移了些許注意力,良驍總算平靜了一些,漸漸不去想方才月色下如何的驚艷,拚命入睡,這一夜好夢綿綿,一時忘形,攬住身邊人不放,低首尋那芳香之處,肆意品嚐起來,直到神魂失據,隱隱察覺不妙,才驚惶啟開眼眸,只見莊良珍滿目驚駭,瞪著他,空山煙雨般的美眸漾著令他自慚形穢的輝芒。
然後他幾不可查的顫了顫,眸光已是情難自已。
她更加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目光下移,落在他那裡。
良驍登時面如紅血,腦中一片空白,掀被狼狽而逃。
莊良珍捂著錦被一端坐起,怔怔望著良驍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做了多久,他又回來了,想來已是清理乾淨又換了身中衣,看上去也平靜些許。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甕聲道:「那是正常反應。下面不會再有,睡吧。」
莊良珍滿面緋紅,面朝裡慢慢闔上眼睫,晨起時,睜開眼眸,見自己依然縮在他懷中,頭枕他臂膀,而那方屬於自己的繡枕,早不知被他弄到了何處。
良驍親了親她後腦勺,小聲道:「你且當我是沒見過女人吧,我會控制好,你別放在心上……」
他聲音微啞,有一些可憐。
莊良珍一時受了蠱惑,心底似是軟了些許,暗暗攥了攥手心。
「你若想要便要吧。」她平靜道。
良驍果然僵住。
「我們不是早就有了夫妻之實,又是真正的夫妻,這麼做並無有違人倫。」
他的僵硬瞬間無力的耷拉,喃喃道:「倘是因為這個我便可以縱情,那我又何須等到現在。珍珍,我只是想要你快樂一點……」
她不快樂。她那麼討厭他。他又如何因著那一點點樂趣,傷害她呢,那樣她走以後,怕是連他去見她的機會也不給了。
莊良珍頓了頓,轉身看了他半晌,兩靨緋紅,唇角翕合,似是還要說什麼,良驍頓覺心慌,急忙推開她,起身披衣,邊走邊道:「咳,我還有事便先起了吧,你再睡會子。」
一眨眼跑的無影無蹤。
一整日,他都讓自己盡量忙碌起來,心思放正,不去想她。
再說說那勃然大怒的陳氏,莊良珍此舉無異是搶了她飯碗,她會善罷甘休才怪。
但她又是不能去跟一匹馬講道理的,人跟馬本來就沒甚道理可講。所以她去見了魯國公。這陳氏平素裡也是個巧言令色之徒,只道莊良珍是厄蠻族人,單憑這一點便不能讓她接近天字號,又因她身懷了不得的經書第三卷,裡面涉及了大量醫藥秘籍,少不得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實在是個危險分子。
這一番話本就是魯國公心底的忌諱,如今被陳氏說了出來不動搖才怪。
如此一合計,魯國公便下了這樣的命令,但凡莊良珍走進天字號馬場,出於安全考慮,便指了兩名高手隨侍左右。
真真是天大的笑話,那天字號難不成還有刺客,她要兩個高手在身邊形影不離做什麼?
這擺明就是把人往死裡監視。
莊良珍先是大怒,幸而良驍識大體,勸她仔細想清楚利弊,畢竟能進天字號已經是莫大的殊榮,她才勉為其難的安分下來,老太君暗暗的鬆了口氣。
但她也不知怎麼查到了背後上眼藥的陳氏,趁著請安的機會一番冷嘲熱諷。
莊良珍對老太君道:「孫媳雖然也有些虛榮心,但也不是沒皮沒臉的,被人當賊防還要上趕著那熱臉去貼。也罷,此番為了避嫌,我便離那天字號遠遠的。」
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眾人眼睛一亮,只道:「你看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一家人什麼賊不賊的。」
卻是絕口不勸她與天字號云云。
於是莊良珍好不容易爭取的好處到這裡又變成了一場空,良二夫人暗自竊喜,忽然太陽穴一痛,哎喲了聲,引得大家紛紛側目。
老太君見她臉色發烏,只當她因為五郎的事操心所致並未放在心上,良二夫人也是這般以為的,一面讓丫鬟揉/捏太陽穴一面平心靜氣。
方纔疼的那一下真是要了老命。好在也只是一下並無大礙,也許是因為看見莊良珍吃癟的緣故,她心情甚好,連帶著精神也亢奮起來,立時又變得紅光滿面。
卻說老太爺「好心」安排兩名高手開罪莊良珍,令她許下意氣之言,無法靠近天字號,也令某些狹隘之人大為放心,而且那青驄馬茁壯成長,漸漸也能離開莊良珍了,當然最欣慰的莫過於當馴馬師將它牽走之時也不曾出蛾子。但它發飆那次到底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是以上了莊良珍眼藥的陳氏依然被隔離,不得靠近玉青,因為馬的嗅覺靈敏,是以她這段時日只能在祖宅,連馬場都去不成,免得被玉青嗅出「仇人的氣息」。
事情一波三折,原以為峰迴路轉的事竟又被打回原形。慕桃不禁暗暗擔憂,倘若進不去天字號,那件事該怎麼辦呢?春露是個機靈的,小聲提醒了她一句:「奶奶這招欲拒還迎才是厲害呢。現在是奶奶特別想進,他們想方設法攔住了奶奶,那麼日後天字號發生了什麼,也跟奶奶全無關係,誰也賴不到咱們頭上。」
聞言,莊良珍笑了,瞇了瞇動人的美眸:「對付疑心重的人也只得這個法子了,我若一開始就表明要避嫌,他們少不得要懷疑我是不是要搞什麼小動作。倒不如我上趕著往前湊,讓他們豁出去臉皮攔下來,顯得我已無計可施,換他們一個高枕無憂。」
說的可不是,自以為再無後顧之憂的老太君總算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她安排人送去不少金銀財帛,以便穩住軍心。
如此皆大歡喜的局面,所以大家也準備動身皆大歡喜的重回京都。
但老太爺有些並不放心,打算再多住兩個月,每日都要聽下人回稟玉青如何如何,又長高了,飯量很大諸如此類才倍覺寬慰。
兩個月過後下人又來回稟,玉青活潑可愛,很快就融入馬群,那些馬兒非但沒有欺生,反而格外喜愛它,有幾匹小母馬終日圍著它打轉,聽得魯國公心花怒放。
那些個小戰馬原是高傲不可一世,很難有看順眼的公馬,可見這位玉青也算是馬中的美男子了,只可惜還沒長大。
莊良珍確實不疾不徐,每日安心在竹汀院下棋品茗,過的愜意而安然。閒暇時還會教春露和慕桃一些馴養戰馬的小技巧,這兩個丫頭學的也很是投入。
將來良氏不再一家獨大,掌握了這樣知識的她們便是天家千金難求的人才,也算是莊良珍感謝她們不離不棄的一份心意。
當然,她也並非是沒有原則的教授,之所以這麼做,主要還是機緣,這兩個小丫頭有靈性和悟性,習得曾祖父的技藝也算是造福大齊百姓,若是換成個呆板遲鈍的,莊良珍自會許些金銀打發,並不會花這些功夫栽培了。
現在,她就是想著讓配得上的人習得馬經。
這段時日京都雙闕街那邊,黎至謙的第一個孩子終於降生,是個男孩,面容清秀,瘦是瘦了點,胃口卻極好,香姨娘疼愛的緊,連乳母也捨不得用,每日裡都是自行看護,只讓下人和婆子打下手。
出於母親的本能,她不遺餘力的與自己的孩子親近培養感情,唯恐被人分去一分一毫,只因這孩子從降生這一刻起便關係著她此生從今以後的榮華富貴。
良婷安從來沒有與她相爭之心,從前對她好不過是念在黎至謙的面上,現在便斷了與她來往,道不同不相為謀。
有了孩子,黎至謙連續高興了好幾日,話也變得多起來。
年近三十五的人,又是家中嫡長子,這些年他過的也很是不容易,黎家總不能因他絕了後,是以他很渴望孩子,只要一個便好,此生足矣,多的他也不敢去想。
這一日,他見樹梢臘梅芬芳,動容之餘伸手折了一枝,不知不覺便走至了良婷安的小畫軒,軒中溫暖如春,還溫了一壺甜酒,她坐在案前吃赤豆糕。
甚少見她貪食,又是這般好胃口,黎至謙笑了笑,親自將臘梅放入那甜白瓷花觚中,轉而來到她身畔落座。
「好吃嗎?」他笑著擦了擦她嘴角的糕點碎屑。
良婷安抿唇一笑,但覺羞澀:「今日不知怎麼了,忽然想起從前我娘做的豆沙包兒,可巧廚房又做了這樣的點心,一時貪戀,忍不住多吃了幾個,倒讓你笑話了。」
「不是笑話。」黎至謙含笑道,「我倒覺得你這般好胃口是極好的事,平時吃太少了,像小麻雀一樣,你又不吃葷,我只怕你太瘦了身體吃不消。」
「你也嘗一個吧,裡面加了牛乳和白綿糖,份量剛剛好,不膩人卻又鬆軟香甜。」她捏了一枚送入他口中。
黎至謙順著她指尖咬了口,許是動作過大,唇齒刮擦了一下,她笑著要縮回去,卻被他握住,就著那瑩瑩白白的玉蔥尖兒,將那深紅色的糕點一點一點的吃下,心中已是密如鼓點般作響,面上卻是一派虔誠而認真。
大約是有些後悔方纔的輕率,良婷安粉腮早已飛了兩團紅雲,進退不得,好不容易待他吃完,連忙將玉蔥尖兒縮回袖中。
黎至謙拿起擱置盤中疊的方方正正的濕帕子,輕輕擦拭嘴角,這才抬眸看向她,忽然道:「婷安,這幾日我特別開心,因為我有孩子了。」
「恭喜你,這確實是大好的喜事。」她道。
「有了孩子我總算能對黎家有個交代,也不用再覺得愧對於誰,從此以後便能安心守著你了。」他怔怔望著她,「孩子大一些之後,我便將他放在父親那裡教養,平日裡也會嚴加管教,至於香姨娘,只要她安分守己,姨娘的位置便是她的,不會有人少她一分一毫好處。若她不願獨守空房,我也可還她賣身契再予她一大筆銀錢,自此我們黎家的一切便與她沒有關係。」
良婷安心口一縮,忙移開雙眸,不懂他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
黎至謙握緊她的手,似是心口擠壓了無數的話語,不吐不快一般:「這些年,我也是被你傳染了,看淡許多東西,唯有你……我是淡不了的,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人,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與未來的儲君搶女人,我只想做好黎至謙,好好疼愛你,只是守著你。」
良婷安震驚不已,心下一時仿若火星亂迸,竟描述不出來到底是何滋味,卻當聽得「未來的儲君」五個字時,那些迸射的火星陡然泯滅成灰,空空冷冷,連口中也泛出絲絲的苦意。
趙潤很好,有君王之才,也算是百姓之福。可這百姓裡不包括她,她是沾不到那福氣了,甚至是滾了一身的晦氣,但凡是個男人都會巴不得離她越遠越好,也許她本就是注定終身無子之人,因緣巧合被人陷害壞了身子,就算遇到神醫轉危為安也改不了既定的事實。
良婷安心灰意冷,對黎至謙款款道:「這又是何必,你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上一回,他還檢查了我的……臂釧,他日登基怕就是你我分別之時,我們又何必徒增傷悲。」
黎至謙眸光一暗,一顆火熱的心也恰如冰雪傾覆,全然涼透了,看不見一絲兒的光亮,轉念間,那黯淡的眸子卻又亮了亮,喃喃道:「他是君,是要做明君的人,縱然心中放不下也不會強行奪他人髮妻,婷安,沒事的,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二人一時喜一時悲,全無章法,卻又相顧神傷,落在簾外之人耳中當真是郎情妾意,依依惜別又心存僥倖,黏黏糊糊不知要怎樣才好。趙潤聽得面色一陣一陣的發沉,只害苦了那大氣也不敢出的僕從,太子忽然微服私訪,還訪到了民宅,下人們一無所覺,待有所察覺時已經晚了,不是被封了嘴就是被帶刀侍衛的腰牌嚇的說不出話。
卻說良婷安身形微晃,似是不堪重負,黎至謙正要傾身擁她入懷便聽得簾外幾聲清脆掌音,趙潤笑道:「想來本宮是不湊巧,竟是打攪了二位,沒想到你二人這般情緣深重,是何時的事呢?」
那一邊,夫妻二人不啻於焦雷擊落耳畔,心神大震,惶惶然對視一眼,黎至謙攥緊了良婷安冰涼的小手,這才起身上前告罪。
侍衛打起簾子,趙潤攜著一身冰霜雪劍,目含冷意舉步邁入,負手居高臨下凝目,卻是看都不看黎至謙一眼,只定定審視跪坐案前的良婷安。
她總算反應過來,慌忙向後挪了些許距離,轉而跪地叩首,口中亦是告罪。
趙潤卻笑了:「你們這樣倒顯得本宮是惡人了,既是郎有情妾有意為何不早說?」他看向黎至謙,「你想要她嗎?」
黎至謙面色雪白,一家老小的命都懸在半空,豈是他能由著性子胡來的,自古以來忤逆君王之人若非是孑然一身便是腦子不好使的,正常人斷不可能做這種事。
良婷安道:「殿下息怒,民女與黎至謙有情不假,卻是患難與共,相處八年的深厚之誼,不曾……有逾矩之舉,還望殿下明鑒。」
聞言,趙潤爽朗而笑,示意黎至謙起身,又對他擺擺手。黎至謙原就雪白的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愣神立在原地,似是被釘住了,直到被侍衛催促,方才魂不守舍往外走。
趙潤這才上前幾步,雙手將良婷安扶起,她應是被這猝不及防的出現嚇壞了,雙膝酸軟,努力了好幾番才堪堪站了起來,卻忘了他便站在身前,距離甚近,隨著她起身,兩人之間再無距離。
良婷安心底顫顫,不禁後退數步,轉身欲走,那趙潤卻是繞過案幾,幾步堵在她欲逃避的途中,迎面相對。
她想要往左,他便挪到左邊,她想要往右,他故技重施挪到右邊,只將她去路堵得死死。連番撞進他懷中兩次,良婷安再也無心思往左還是往右,反正他是不肯放行了,當下不由心灰,只得抬眸望著他。
「這便是見到本宮的禮儀?」趙潤低首望著她,「連句告退也不說便扭了身子奪路而逃,這也太失禮了。」
「殿下堵住民女去路,與那登徒子般放/浪/形/骸,失儀之處比民女更甚。」
「既是如此,本宮便也不狡辯了。」趙潤說完俯身吻住她雙唇。
……
良婷安渾身巨震,但覺口舌一片異樣,一顆心亦是猶如被撕來扯去般劇痛。
畫軒靜謐,案上的甜白瓷花觚還飄著陣陣怡人心神的臘梅芬芳。
趙潤垂著眼,面頰溫熱細膩,睫毛時而掃過她眉梢,似是憐惜一朵花一葉草,雨露般恩澤著。他身上更有那一縷奇特的異香,這與眾不同的至尊熏香龍延瞬間便提醒了良婷安這是何地,他又是何人,不由心神大震,雙手發力在他胸/前猛力一推,兀自擦了擦雙唇,提裙欲逃,冷不防小臂被他攥入掌心,只輕輕一拽,又原地拽了回去。
「你分明有感覺為何要迴避?」趙潤冷笑,「我不信這種感覺你在黎至謙身上還能獲得?」
良婷安已經恢復神智,平靜道:「殿下乃人中龍鳳,俊美耀目,婷安不過是凡夫俗子,一時忘形,被殿下美貌所惑,所幸迷途知返,不想一錯再錯,還望殿下成全。」
「為什麼?我要你給我一個理由。」趙潤問她。
明明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
「因為錯過就是錯過了。」她不再躲避,首次正面做出了回應,「我不再是那個全身心愛慕殿下的人,殿下也不再是那個允諾只有我一人的殿下了。」
她已經嫁為人婦,他也有了別的女人還有孩子,他們都不再完整了,即使在一起也是痛苦與煎熬,至少她是痛苦的,反倒是不相見來的痛快,但不相見他又是痛苦的,兩廂不如意,便是一起痛苦。
趙潤難過的壓低聲音:「是我不該,都是我的錯。可是婷安……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我讓我們的孩子做太子好不好?」
「那誰又是他的生母?」她終是淚如雨下,望著他的雙眸哀傷不已。
「傻瓜,他的生母自然是你……」
「但宗人府不會這麼寫,難道要寫他的生母是一個商人婦麼?趙潤,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只想想要你換個身份。」他低低地辯解。
「所以那便也不是我了。我為何要放棄自己的真名實姓委身於你?做你六宮之中一個祈求恩澤的可憐女人!皇城是你的榮耀,但卻是我的囚籠。趙潤,如果你愛我,如果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情誼,你便放了我吧。這一切與黎至謙無關,沒有他,我亦是這般,倘你不放心我便出家伴著一世青燈古佛如何?」
趙潤俯身擁緊她,心中沉痛,半晌才道:「是我無狀唐突了你,你且不要氣,也別出家可好?」
良婷安心中苦澀不已,伏在他懷中酣暢淋漓的痛哭了一場。
她這般淒苦無助,更是令他憐惜不已,一時也忘了為難黎至謙,只抱著她垂首小聲哄著。直待風收雨歇,一片急躁不安才稍稍落定。
趙潤捧起她的臉,垂眸又要吻,良婷安將臉微微側開,輕聲哽咽道:「殿下是要出爾反爾麼?方纔還因唐突而愧對於我,怎麼眨眼的功夫又要重新唐突起來?」
趙潤窘迫,連忙親了親她額頭,低聲道:「安安可愛,我一時情難自禁,倒你拿去好生笑話了。你也莫再作態了,念在你的面上,我再饒那黎至謙一次。安安,你就不能大度一點接受現狀麼,你明白的,此後我會一心一意待你,除了不得已的立后,再不會要其他女人了,你就包容我一回好不好?」他近似哀求。
卻也知這樣的要求是多麼的無恥與無理。
良婷安豈是甘心做妾之人。
他不忍心傷害她,又極為看重自己與良驍深厚的君臣之情,除了放下面子苦苦哀求,自是不知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她回心轉意。
良婷安渾身冰冷,自知已是無法挽回,卻是用盡全力化成一抹羞澀淺笑,怔怔道:「可我還是覺得有些突然,殿下再容我考慮一段時日吧,我有些亂。」
趙潤微愣,看了她半晌才勉強點了點頭,目含柔情,仔細的理了理她額角碎發:「好,我等你,你再考慮考慮,年後給我答覆好嗎?」
她點了點頭。趙潤擁著她一派無奈,難過道:「婷安,相信我,嫁給我,我會好好疼你的,再不會讓那些人傷害你。」
良婷安緩緩垂下眼睫,兩行清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不斷自眸中滾落。
於是這一年,不管是京都還是江陵都過的索然無味,近似淒涼,大年三十那晚,春露打起簾子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慌忙揉了揉眼,沒看錯,二爺回來了!
她興奮的揚聲道:「奶奶,二爺來了!」
這大過年的,他不在家為何到這裡?莊良珍趿著繡鞋,走至門口,良驍掀簾而入,一把將她抱起,重新塞回炕上的被中,才笑盈盈坐在她對面。
「珍珍,有吃的嗎?我餓壞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