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醒過來,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摸摸臉頰,冰的,全是水。
大童穿著睡衣,一臉擔憂的坐在床頭,「依依,你哭了一個晚上,連夢裏,也不斷叫他的名字。」
「是嗎?」我擦乾淚痕,有點狼狽。
「今天這個樣子,你怎麼去見工?要不要請假一天?」
「開什麼玩笑呢,第一天就請假,人家不把我掃地出門才怪呢!」我裝成很輕鬆的樣子,「我很好拉,真的很好!」
在大童家,我洗刷了一下,然後將故意關機了的手機開機掃進背包。
沒有任何關機,未接來電電話。
「那我走了哦!」揮揮手,我的語氣依然很輕鬆愉快,隨手打開了大門。
「等等……江孟麒說過來接你拉……」話,蘧然而止,大童和我一樣,愣在了門口。
北北坐在她家門口的臺階上,白色棉質襯衣有點髒。
見我們走了出來,他站起了身體,怔怔的望著我,神情象個犯錯的小孩。
「我……過來……接你……回家。」
我的心徒然象被尖銳利器猛然的紮著,一下又一下。
那個把熬夜經常只當少睡了一個午覺的他,此時眼睛佈滿了點點血絲,連下巴也冒著點點青澀的胡渣。
我從沒見過這麼茫然、疲憊的他。
「等了很久?」我輕聲問。
他搖頭。
但是,我知道,他在撒謊,因為,他穿著昨天一樣的衣服。
「我先不回家了,我今天第一天見工。」努力的,我用非常平板的語氣對他說。
「見工??為什麼,我不知道……」他問的很輕,很輕,仿佛內疚到連大聲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本來昨天想告訴你的……」剛說到一半,我和他的臉同時蒼白了。
仿佛「昨天」這個名詞,是個忌諱。
於是,我只想逃開。
「我真的上班要遲到了,我先走了,拜拜。」我想要落荒而逃。
剛好,此時,「喂,依依,上車,我過來帶你一起去上班了!」摩托引擎「轟轟」聲,江孟麒總是歡快的聲音傳來。
暑假,江孟麒也會去那家工廠見習總經理助理,不管是無意還是刻意,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看清站在門口僵著身子的北北,江孟麒也愣了一下。
「我、我……走了!」不敢看他,我朝著江孟麒車的方向而去。
上車,戴頭盔,我的動作很快,仿佛不許自己後悔。
「好了?那我開車了。」江孟麒詢問的聲音傳來。
「恩。」點頭。
江孟麒拉動油門,踩檔。
空氣,只聽到引擎的聲音,太過安靜,太過安靜。
於是,我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他。
他站在那裏,很安靜,很淡然,眉宇間,卻悄悄傾瀉著一抹,努力的極力掩飾傷口的神情。
我咬了咬唇,用力到,嘗到一絲血腥。
摩托沖了出去,我卻用力扯了江孟麒一下衣裳,「停一下,好嗎?」聲音很輕,江孟麒卻聽到了。
摩托,停了下來。
我爬下了摩托車,將頭盔還給他,「我能遲一個小時去嗎?」
「好!我幫你說一聲。」江孟麒痛快的點頭。
北北已經快步走了過來,一向安靜的他,此時卻讓我覺得無比的壓力。
「北北,我先跟你回家換身衣服再去上班好了,沒換衣服怪難受的。」我努力,對他笑。
「好。」他點頭,原本緊抿的唇角,一點一點鬆開。
「我的車停在那邊。」他指指不遠處,「我開過來,還是我們一起走過去?」
「一起走過去吧。」我微笑著說。
轉身,我先行一步。
他跟著我,始終沒有敢象以前一樣,自若的牽住我的手。
打開車門,我依然扯動唇角努力的對他笑。
因為,無論他的世界與我怎樣的遙遠,愛一個人的習慣,沒有辦法更改。
因為愛,所以,他的眉頭開了,我才能自若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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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工廠,我就到人事部報導了,第一天上班,交接工作很繁瑣。
從來沒接觸過的陌生資料報告,看得人昏乎乎,交接人員快速的講解,聽得人愣乎愣乎。
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希望馬上溶入工作中。
於是。
「午飯吃了嗎?」
我沒回。
「第一天,工作怎麼樣?適應嗎?」
我也同樣沒回。
直到快下班的時,我又收到了他的短信。
「晚上去看電影好嗎?待會兒,我來接你,我們早點去買電影票,然後去吃你最喜歡吃的KFC,好嗎?」
他曾經說,KFC是垃圾食品,只有我撒嬌很久,硬磨硬拉,他才肯點頭買給我吃。
望著昨晚已經被大童挑出碎片的手掌,我閃神了很久。
原來,即使碎片已經挑出來,一沾上水,手心還是會疼痛。
「不好意思,晚上新同事們為我辦了迎新會,不去不太好意思,下次吧。對了,晚上不用等我門了,我可能很晚才能回家。」
給臨時代班人員辦迎新會,可能嗎?我知道,我的理由很爛。
但是,我只想逃開。
原來,童紫依的堅強早已用完,剩下的,只是個懦弱、只願逃避的靈魂。
逃開,仿佛只有逃開了,北北依然才是我的北北。
許久,許久。
他只發來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