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他的燒也漸漸退了,不再嘔吐,不再不斷的說著胡話。
我的心,漸漸安下。
我開始在廚房裏忙騰的煮著白粥,希望他一睡醒,就有熱呼呼的白粥喝。
然後,我會告訴他,北北,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們就象以前一樣,好嗎?
他一定也會象以前一樣低柔的說,好。
那麼,我們又可以回到平和、幸福的日子。
我用力揉揉眼睛,不讓自己委屈,不讓自己苦澀。
一邊將碗裏的粥吹涼,一邊任熱氣熏熱我的眼眶。
愛情苦嗎?如果有人這時候問我,我一定告訴他,很苦很苦,比喝了一杯濃縮的黑咖啡更苦。
粥終於涼了,我眼底的熱氣也散了,深呼吸一口,我端起粥轉身。
一道修長的身影,倚靠在廚房的門邊。
他在對我,努力的,努力的蒼白微笑。
「又哭了?我好象只會害你掉眼淚。」他淡淡的笑,笑得很辛苦很辛苦。
「沒關係,依依不怕疼。」我用力的抹抹臉頰,仿佛想證明自己是無敵超人。
「依依……我、19歲那年……我、很髒……」他的眸底閃著難掩的痛楚,想告訴我什麼,最終還是難以啟口。
「不髒、不髒!依依心裏,北北是最純淨的!」如果那是他的傷口,如果那是不堪的回憶,那麼,我不想聽,不想再讓他再次備受惡夢的煎熬。
該死,又想流眼淚了!
他的眸底,更痛了,「依依,我真的想努力愛你,但是原來沒有辦法……」
不要說!不要說!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我想抱住他,想阻止他要說的話。
但是,他退後,一步又一步,直到我不在向前為止。
「真的沒有辦法,我開始怕你……我不想這樣,但是,我真的開始害怕你……依依,我們該怎麼辦?……」
我又開始流眼淚。
這是世界上最殘忍的答案嗎?
比不愛,更殘忍的答案!
「我以為,我真的以為,很快我就可以象一個正常男人那樣去擁抱你,去愛你,但是,原來不行,我們連最起碼的生活,也沒有辦法過……依依,我們該怎麼繼續下去?……」
我蹲在地上,埋住自己的頭,開始嚶嚶哭泣,「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性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有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因為我現在只想變態的和男人一起,洗刷那種噁心的感覺,這樣噁心的我,依依你受的了嗎?!」他的語氣悲傷中更多的象在自暴自棄。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只要一想到他會和其他人親熱,我的心就象被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尖銳攻擊著。
「我受得了!我受得了!北北,你想和誰做,就去做吧,依依不會不開心!依依再也不會難為你了!」
只要你開心……只要你幸福……就好……
「依依,傻依依……」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眼眸有水霧在閃爍,「我真的成不了正常男人了,不如我們……」
「不要!」我尖叫,制止他說出那兩個字。
「你想去找誰,那你就去找啊!北北,我真的沒關係!依依會永遠在原地等你!等你不再噁心了,等你不再害怕依依了,那你再做回依依一個人的北北,好不好?」
愛情,已經讓我沒有尊嚴可言。
我只能不斷的哭,哭到聲音嘶啞。
「對不起……」
那個傍晚,他只留下這三個字,蹌然離去。
♀☆♂……♀☆♂……♀☆♂……♀☆♂……♀☆♂……♀☆♂……♀☆♂……♀☆♂
北北開始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很徹底。
一天、兩天、五天、七天……
等數到第二十天時,我才確定,他真的不回來了……
我的臉頰越來越瘦削,我的黑眼圈越來越嚴重,從地上蹲起身子時,我的眼前會一片發黑。
我想他,所以,我狠狠的虐待我自己。
我想他,所以,每天我只吃一餐,只要我病倒了,北北一定會回來。
可是為什麼,即使眼前我的世界飄忽的一塌糊塗,我還是無法徹底的病倒?
我的工作做的亂七八糟,我想如果不是江大少為了頂著,主管早就將報表狠狠摔在我頭上。
我每日每夜的哭。
報表做不好,我哭。
肚子餓了,我哭。
天黑了,我哭。
夜深了,我哭。
天亮了,我哭。
……
可是,我的北北,還是沒有回來。
……
八月,颱風多臨的日子。
那一日,十四級颱風剛好登陸在這個城市。
風在狂嘯般用力的拍打著窗戶,這棟有點老式的住宅社區,「劈裏啪拉」只聽到玻璃碎地和盆載掉落的聲音。
我一個人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家裏沒有一點燈光,因為,颱風吹落了電力,這樣的天氣,沒有一個工作人員肯出來搶修。
想起前年颱風的日子,我們在家,一人一包薯片,靠著彼此,看著DVD,他不喜歡吃垃圾食品,卻總是被我塞得滿嘴都是。
想起去年颱風的日子,家裏的日光燈壞掉了,依依怕黑,於是,他爬起來,挽著衣袖,修理著日光燈,然後燈亮起來的時候,依依鼓掌,大聲說,北北好棒。
……
今年,只有依依一個人……
我悶在被窩裏,害怕的哭泣……
…………
「鈴——鈴」電話鈴聲在寂寞的夜,突然劃破長空,響起。
我趕緊順著聲音撲向了響聲的位置,連腿部被凳子擱了一下,估計淤青了,也絲毫沒有感覺。
「喂……」我的聲音在發顫。會是他嗎?
「……」電話裏,只有沉默的呼吸聲。
「北……北北嗎?」心跳得好快,好快。
「……」依然只是沉默。
但是,女人的直覺讓我知道,這絕不是一通搭錯線的電話。
「北北,你回來好不好?依依好怕,好怕……」我忍不住哽咽。
「……」電話那頭,呼吸稍稍急促了一會兒。
「北北,家裏沒電了,好黑好黑!我好怕!」
「風吹得象怪獸一樣,為什麼你不回來??我真的好怕好怕!」
「依依不會不乖了,北北你回來……我好怕……」
哽咽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大哭。
象孩子一樣受盡委屈的大哭。
奇跡般的,我能感覺到電話那頭,他也紅了眼睛。
「砰」一聲,電話掛斷了,只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我蹲在沙發裏,將頭埋在膝蓋間,只能破碎的小聲哭泣。
眼淚,已經廉價到留不住他了嗎?
……
半個小時後,家裏的門鈴尖銳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