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海祈一路沉默,各懷心事。
海祈心事重重,平凡的臉更顯得黯淡無光,而我,幾乎連直視他的力量也沒有。
開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帶我到了郊區的度假屋。
入夜了,但是度假屋燈火依然浪漫的搖戈著,一眼望去是,但依然與白晝時的天空一樣蔚藍的海洋,還有摩擦著腳底發出迷人「沙沙」碎響的細沙。
一對又一對的戀人,相擁,與我們擦肩而過。
海祈依然一言不發,他在一間木屋旁停住腳步,掏出鑰匙,開門。
門一打開,裏面是一個浪漫的如同公主房一樣的夢幻屋。
紫色的氣球到處延著屋頂一個又一個飄散著,公主一樣的床塌,迷人的薄沙帳柱上,甚至還綁著精緻的蝴蝶結。
木屋的牆壁上,用紫色小氣球,勾畫出一個心型,上面用微光一樣未點燃的小蠟燭,擺成了「依,生日快樂!」延著那道牆下,是一張雙人的長桌,上面布著浪漫的燭光晚餐。
蠟燭,還沒有點燃。
也許,永遠,不用點燃了。
就好象我和海祈的愛情,擺好了一切最浪漫的陣勢,最終,卻沒有點燃的機會。
「進來吧。」他的聲音,很平淡,依舊沒有任何激動。
如果、如果……彼此相愛,那麼打開木門的那一刹那,我一定很激動到大呼,「太棒了!」
但是……
「我……」窘迫,鼓足勇氣,尷尬的進入,卻結巴成一片。
「坐吧。」海祈指了一下除了餐桌,這個房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床塌。
他背對著我轉身,不知道在忙碌什麼。
我不安的畏畏縮縮的坐下,臀部卻被什麼咯了一下,我伸手將類似盒裝的東西從底下抽了出來,看清楚後,冷抽了一大口氣——安全套!!
我不斷深呼吸,下意識的將那盒東西越捏越緊,直到紙盒嚴重變形完全拽入手心,我才稍稍鎮定下來。
浪費之夜……海祈說的生日禮物……不會是自己吧!
我的腦海裏不斷的旁旋著十種、百種最委婉不傷人的拒絕話語:
你很好,但是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海祈,我們相遇太晚……
……
但是,當海祈端著盛滿黃色液體的杯子,一步又一步向我走來時,我居然驚慌失措的大叫,「海祈,不要~!我不要喝酒!我們不能~我不要!我不要對不起北北!」
海祈愣了一下,有點弄明白了我在怕什麼,他尷尬的囁嚅,「是茶……」
只是過濾過茶葉的茶,因為泡得太久了,所以沒有了熱氣。
如果我不是太過驚慌,根本就不會混爻。
明白自己擺了一個多大的烏龍陣,一股熱氣直沖我的腦門,我的臉燙得可以燙熟生雞蛋。
海祈好風度的扯動了一下唇角,唇角一下又一下顫動著,看得出來,他拼命的壓抑著大笑。
「想笑就笑,這麼憋著會高血壓的。」我捂住了臉,不甘的對他囁嚅。
頓時,房間裏飄來一陣沖口而出大笑。
原本房間裏,極度微妙的氣氛,被笑聲一沖而空。
「你以為我想對你下手?」終於海祈止住了笑聲,卻止不住上揚的唇角,「為了這以為,你的反應,我該覺得好笑還是生氣?」
「海祈,我……」如果不是海祈,換成其他男人,可能此時連殺人的衝動都有了吧。
終於,他看到了我緊捏在手裏,變形的小小四角形,尷尬的咳了兩聲。
顯然,這「天外飛物」根本不是他準備的。
「依依,我們分手吧。」輕描淡寫,海祈說了出口,「婚禮的事宜,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取消的。」
「……」我無話好說,只能尷尬的沉默,但是,不可否認,即使好對不起他,我還是鬆了一大口氣。
「是不是等我這句話很久了?」海祈在我身邊坐下,別過臉,認真的看我,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與包容。
「對不起,我……」
「請貼還沒有分出去,知道我要結婚的人並不多,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他的神情一派輕鬆的開玩笑,但是,我分明嗅到了這背後的沉重。
「童紫依,我要送你的生日禮物,就是自由。」海祈說得很慢,神情很平靜、溫和。
在這如斯的浪漫氣氛裏,他和我說,還我自由……
海祈並不是情聖,他不會刻意去營造一個難忘的分手,所以,我可以感受到,他佈置這個房間時,帶著怎樣沉重的心情。
最後一線的挽留。
「海祈,對不起,我……」除了對不起,我好象真的無話好說。
「不用說對不起。」海祈搖頭,「我要找的是一個合適的妻子,你要回歸的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所以我和易北根本就沒有比較的空間,不是嗎?!」
「我只想問你,分手兩個字,你為什麼不提?」海祈斂下了睫毛,唇裏掛著微笑,他坐著低著頭,望著自己腳尖,等待著我的答案。
「……」
沒有等待我的答案,他主動開口,語氣帶點謂歎,「昨天晚上,我找若涵談過了,知道了一些事情。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曾經的『過錯』連累到我,所以無法,也不敢重蹈覆轍?」
他居然一針見血的把問題看透。
「依依,你曾經問過我,那愛呢,那幸福呢?今天,我想問問你,那你的愛呢?你的幸福呢?」他的問題並不需要答案,「其實,我也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你故事裏的男主角就是易北,因為易北那天在電影院對我的敵意太明顯,已經超越了一個哥哥對一個妹妹的佔有欲。何況,你們一個姓沈,一個姓童。真相,我只是不願意去找而已。我告訴自己,有什麼好質疑?就算真的有什麼,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從來不說沈家,代表沈家給你的並不是愉快的過往。你常常會莫名的不安,是因為你可能從小的環境並不能給你安全感。你和易北不是親兄妹,這個答案呼之欲出,我又何必主動提起你並不想說的身世?」
我一震,我從來沒想過海祈早已經看透了一切。
「依依,你相信我嗎?」突然,海祈這麼反問。
「相信你什麼?」我不解的反問。
「我是做過易北的心理醫生,但是,我當時替易北做的心靈療程,只涉及到他的恐懼症,並無其他。我不知道這麼多事情,關於于醫生說的那些過往,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直視我的眼睛,一片坦然,「我承認,我很想留住你,所以很多事情上,我裝糊塗,你不說,我也就不問。甚至關於莫西卡那件事情,因為你那天在治療所失態獨自離開,我就一直很不安,請莫西卡過來,更大的目的是試探,試探你對易北的感情是不是已經成為了過去。」
「其實,昨天去拍婚紗照的時候,猶豫與掙扎的,不止你一個人。」
我的心在顫動,緊低著頭,我甚至不敢抬頭迎視海祈。
「對不起……」我說得很小聲很小聲,小聲到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哭。
「說了,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這種事情又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海祈輕笑,笑得並不是牽強,甚至有點一派輕鬆,「好了,你自由了!男女主角幸福在一起,我這男配角,全身而退。」
海祈站了起來,打電話,我聽到他在叫計程車。
「我要說的說完了,一會兒,車子就來了,你先走吧。……生日還是和自己愛的人過,比較有意思一點。」他倚靠著牆壁,雙手插在口袋裏,笑容溫和。
「海祈,對不起!」我站起來,深深的向他鞠了一個躬。
無法請求,今後可否再做朋友。
無法請求,你真的能原諒我。
連一絲一毫的請求,也無法。
海祈,保重。
我轉身。
手未抵到門把,突然身後傳來他深沉的聲音,「依依,為什麼連分手,你也不問我最後一句,我是否愛你?」
他是否愛我,我又能怎能厚顏去問?
怎麼可能問……
「愛。」突然,他說。「告訴你,並不是想讓你內疚,只是今天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喜歡誠實面對自己。」
「謝……謝……」突然好想哭,好想哭。
當海祈說出「愛」這個字的時候,我清楚他是真的沒有怪我。
愛從來是驕傲的,不會在怪一個人的時候,輕言。
謝謝你的愛,謝謝你的寬容……
「不用有負擔!你不是我第一個愛的人,也不是愛的最深的那一個,所以,依依,希望你幸福,是真心的!」即使背對著他,我也清楚感覺到,那溫柔、寬容的如海洋一樣的笑容,「再見。」
最後一聲再見,擦肩而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