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鶴九號」列車會在上午十點的時候到達終點站,臥鋪車廂內的床鋪,通常會在到站之前就全部取下來,恢復成普通座位的樣子。B臥鋪車廂是六點五十九分到達盛岡車站以前,就收下床鋪,A臥鋪車廂是七點五十五分到達一戶車站以前,收好床鋪。因此,B臥鋪車廂從盛岡開始,A臥鋪車廂從一戶開始,沒有買臥鋪票的乘客,也可以上車。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七點半,「夕鶴九號」的A臥鋪車廂。列車離開盛岡已經一陣子了,「好摩」的字樣已從車窗外飛掠過,車掌取下床鋪的作業將近尾聲,只剩下一個床位的帘子還沒有被打開。那是在下層的床位,位於列車前進方向的右邊,前面數來的第二個床鋪。
車掌隔著帘子問:「還在睡嗎?」
沒有聽到回答。
「要收床鋪了,請幫忙一下。」車掌又說。但是帘子那邊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像有人在裡面的樣子。不知如何是好的車掌看著同事。同事以眼神示意,要車掌打開帘子。
「要打開帘子了。可以嗎?」車掌出聲打過招呼後,才去掀帘子。
帘子被稍後掀開後,先看到的是穿著襪子的女人的腳。襪子拉到腳脖子上,腳脖子以上是深褐色女式西褲。
「小姐,對不起了。」車掌的手輕輕碰觸那位乘客的小腿,但是那位女性乘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車掌覺得自己碰觸到的東西很硬、很冷、很重,彷彿躺在那裡的是一塊大石頭。
「那是一件薄的、休閒型的對襟毛衣,而且左邊的口袋上,還有灰色的毛線綉的M字樣。是嗎?」刑警說出穿在死者身上的對襟毛衣的特徵。
「是的。」男性乘客立即稱是。
「她下面穿的是什麼樣的服裝?」刑警再問。
「下面嗎?」
「是裙子?還是長褲?」
「我想是裙子。是深灰色的裙子吧?我不大記得。」
「你覺得她有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
「沒有注意到……但是,覺得她是都會型的女性,長得挺漂亮的。」
另一位女性乘客的回答,就比較正確了。「長頭髮,是個漂亮的女人。上身穿著白色的對襟毛衣,毛衣下面是黃色的,或者說是芥末色的襯衫,下身穿著黑色系的裙子,和深灰色的襪子。大約二十四、五歲吧。」
但是,穿在死者身上的,並不是灰色的裙子和灰色的襪子,而是一般顏色的襪子和深褐色的女式西褲。還有,死者的上身穿著褐色的運動衫,蓋在運動衫上的,是胸口綉著M字樣的白色對襟毛衣。不過,運動衫和長褲可能是為了睡覺時的方便,而換穿上去的。
「她來搭車時,有穿外套嗎?」
「有,褐色的外套。還有褐色的旅行袋……」
「是這個嗎?」刑警從同事的手中取來外套,給女乘客看。外套的下襬摺疊起來。
「是的,就是這件。」
外套和白色的對襟毛衣都還在,但是旅行袋不見了。應該是兇手殺死就寢中的死者後,離開現場時拿走的。
那個旅行袋裏,應該有脫下來的芥末色襯衫,和深灰色的裙子吧!對兇手而言,可能是那個旅行袋裏有什麼重要東西吧?為了得到那個東西,所以下手殺人嗎?這是刑警的想法。為了得到某件東西,兇手殺死女人,然後拿走了女人的旅行袋。
女人的枕頭邊,有一個她留下來的裝小東西的小袋子。那是塑料制,有拉鏈的袋子,袋子裡有若干化妝品、紙巾、手帕、梳子、睫毛夾之類的東西,和一支造型奇怪的湯匙。為什麼袋子裡會有一支造型奇怪的湯匙呢?
這支湯匙的造型真的非常奇特,是一支仿照鶴的形狀所做的鍍金器物,柄的地方是鶴的頭和嘴,下面的中央部位還有鐵絲裝飾成的精巧羽翼。這支金色的湯匙,可能是以黃銅為材料做成的。刑警以前從沒有看過這麼精緻的湯匙。
「她上車以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青森署的刑警接著問。
「沒有什麼吧……我上車後,很快就上床了。」女乘客回答。
「夕鶴九號」在上野發車時,臥鋪車廂內的床鋪就已經準備好了。
「不過,在上野車站,車子正要開的時候,她曾經隔著窗戶,好像對著月台上的什麼人揮手。」
「哦?」
「她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一直在揮手。那時候帘子是拉開的,所以我看到了。」
「那樣嗎?那麼她是在和月台上人道別嗎?」
「嗯,好像是。看起來是那樣的感覺。而且,過了一陣子之後,她好像還哭了。」
除了這兩位乘客外,警方也對其他乘客進行了一些查問,但是得到的證詞都沒有超過上述的兩位乘客。車掌的證詞也一樣。車掌說:死者相當漂亮,相當讓人注意。但是不可能一直注意她。
警方希望先前的男女乘客能夠確定一下死者的容貌,但是兩位乘客都堅持拒絶。他們兩個人都表示:在搖晃的列車中度過一夜,體力已經不堪負荷,實在沒有勇氣看脖子被砍了的屍體。但是警方說脖子的地方會用床單蓋住,再三要求他們看一眼就好,他們只好看了。警方掀開床單的一角,露出死者的側臉,女性乘客只是一瞥,就把頭轉開,然後拚命點頭。男乘客受此影響,也點頭了。其實女乘客根本沒有看。
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推定為早上,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凌晨三點到四點之間。「夕鶴九號」上的服務人員說:凌晨三點到四點時,列車的行走位置大概在常盤線一帶,在駒嶺、新地附近。
「夕鶴九號」是常盤線周圍的列車,從上野出發後,不往大宮的方向,而走常盤線。開車以後就一直走,零點四十三分到達水戶車站,零點五十二分再從水戶開出,於四點三十六分抵達仙台,然後進入東北本線。
列車行走東北本線後,會在一之關、水澤、北上、盛岡、一戶、北福岡、八戶、三澤、野邊地等站停車,最後到達終點的青森車站。
也就是說,「夕鶴九號」從上野出發後,在水戶站以前都不停車;出了水戶,到達仙台站以前也不停車。因為這是有臥鋪的列車,為了不妨礙乘客的睡眠,所以沿途很少停靠。
水戶與仙台之間的行車時間很長,兇手應該是在這段行車時間裡,動手殺人的。列車零點五十二分從水戶開出,四點三十六分到達仙台,這三個半小時以上的時間裡,列車沒有停靠任何一站;所以,兇手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內逃逸。既然行兇的時間在凌晨三點到四點之間,那麼兇手在仙台站下車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青森署的中山刑警針對此一可能性,詢問了仙台站的站員和「夕鶴九號」上的服務人員。但是,儘管凌晨四點三十六分是個特別的時段,還是沒有人看到仙台站有人下車。
因為旅行袋不見了,所以找不到可以證明那個女人身份的東西。她的外套口袋或錢包裡,沒有駕駛執照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張到盛岡的車票。
刑警還發現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張白色的便條紙,紙上的字跡潦草,寫著「想死,已經不想活了」。紙上沒有署名,卻可視為遺書。白色的便條紙被摺疊得小小的,與那些化妝品一起放在那個塑料制的小袋子裡。
但是,真的是自殺的嗎?中山如此想著。如果是自殺,旅行袋不見了之事,就顯得奇怪了。
死去的女人身上的東西是:褐色的運動衫、深褐色的女式西褲、放著化妝品,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小袋子、到盛岡的車票,和那支鶴形的鍍金湯匙。只有這些了,只能靠這些東西,去尋找死去的女人的來歷。
其中那支鶴形的鍍金湯匙,是最有可能讓人找到什麼蛛絲馬跡的物品。因為那顯然不是市面上大量流通販賣的商品,而是日本的某個地方可能有製造販賣,但數量極少,而且鮮為人知的東西。
也或許,那支鶴形的鍍金湯匙是還沒有開始販賣的商品。總之,從那支湯匙尋找出死者的生活範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女人的年紀大約已過三十,一頭燙過的捲髮,面龐有些瘦長,卻還可以算得上是漂亮。她的身材纖瘦,身高大概是一百五十五、六公分,看起來很有活動力,像是職場上的女性。這是中山的看法。
這個命案的搜查本部就設在青森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