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千分之一的幸運·04

  北海道的計程車司機非常多話。不知道是覺得無聊還是什麼,讓吉敷無法象在東京那樣,對司機的閒聊置之不理。司機先生問他是從哪裡來的?覺得釧路怎麼樣?是來觀光旅行的嗎?接著還要去哪裡?從事什麼工作……簡直像身家調查,讓吉敷根本無暇思考案子的事。吉敷根本不想說話,所以不大回答對方的問話。

  雪很快就停了。計程車的輪胎上綁上鐵鏈,因此速度相當慢。不過,大約往北行駛了十分鐘後,道路兩旁的景物變得冷清起來,寬闊的馬路左右,只有孤零零的平房建築,完全是一種大陸性的景觀。這就是北海道的特色了。

  計程車通過新建的住宅小區後,眼前就是一片令人驚訝的原始林。雖然早就知道這裡有一片原始森林,卻沒有想到一離開市區的北邊,這麼快就看到這樣寬闊的原始森林。感覺上,這片原始森林大到好像沒有邊界。森林內樹木的樹梢都被雪掩蓋住了,從上面看下來的話,森林就像一片雲海。這是住慣都市的日本人,所遺忘的景觀。因為是這樣的地方,所以會有這樣的命案嗎?吉敷在心中重新思考這次的命案。

  車子下斜坡,好像要穿越過原始林之間一樣地,一直往北走。過了棒球場以後,就看不見人類的建築物了。車子又行駛了一段時間,才看到三矢公寓。遠遠看三矢公寓時,因為它的周圍沒有別的建築物,所以覺得它的樣子有點怪,還透露著怪異的氣氛,像矗立在陰霾天空下的三座塔。可是,愈靠近它,那種怪異的氣氛就漸漸淡薄了。

  三矢公寓的牆壁是象牙色的,窗戶是鋁製的,窗戶前的欄杆是綠色的。屋頂的屋簷稍稍向前凸出,凸出的寬度與欄杆的寬度一樣。從一樓到五樓的窗戶,很整齊地排列著,沒有任何奇怪之處;常見的水泥牆上,雖然有幾個地方龜裂了,但是並不嚴重。這裡的建築,和其他都市裡常見的公寓沒有什麼大差別,只是形狀有些不一樣罷了。不過,站在它的前面觀看時,就不覺得它有什麼不一樣了。

  計程車晃晃悠悠地走著,終於來到像城堡都市的城牆般,圍繞著三矢公寓使用地的淺綠色鐵絲網牆前面。吉敷按照跳表顯示的,拿出鈔票給司機,找了錢後就下車,站在鐵絲網的旁邊。相當高的鐵絲網,比吉敷的身高高出許多。大概有兩公尺高吧!

  計程車的門自動關上了,又慢慢呑呑地走了。車子利用進入公寓使用地的鐵絲網入口處,掉頭倒轉之後,從吉敷的身邊經過,再回有人煙的市區去了。因為往北走的話,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三矢公寓的使用地內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住一樣。抬頭看,每一扇窗戶都為了防止寒風入侵,而關得緊緊的。計程車的影子已經完全消失,空氣中就好像只剩下原始林發出的聲音,和讓人面頰麻痹的寒氣了。

  吉敷手指抓著鐵絲網,再一次抬頭看建築物。五層樓的建築相當高了,但也還看得到屋頂的屋簷是凸出來的。雪已經不再下了,天空是白色的,天空下的所有東西看起來就是黑色的。吉敷低下頭,邁開腳步。

  經過鐵絲網的出入口,他踩著柔軟的雪,朝一號樓的管理員室走去。因為看過從牛越那裡借來的地圖,所以已將整個公寓使用地內三棟樓的位置關係,牢牢記在腦子裡了。

  何不在見到河野之前,先去看看夜鳴石呢?突然想到這一點後,他便繞過一號樓,慢慢往裡面走去。

  看到雪地裡的大石頭了。高才一公尺,寬大約有一點五公尺。不過,因為石頭有一部分埋在雪裡了,所以它的實際高度應該更高些吧!吉敷的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掃掉石頭上的雪。

  黑黑濕濕的石頭好像被研磨過一樣,有著光滑的表面。吉敷擦拭一下手後,才把手伸回口袋裏,然後就地站著看這塊大石頭。可是,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它和別的石頭有什麼不同之處。

  「你在幹什麼?」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頭看,是一位六十歲左右,頭髮稀少,臉頰瘦瘦,有點駝背的老先生。

  「你是管理員河野先生嗎?」吉敷說。對方聞言立刻露出警戒的神情,不說一句話地慢慢點了一個頭。吉敷給他看了刑警的證件。

  「我姓吉敷,是東京一課的刑警。」吉敷說。

  「從東京來的……」老先生好像嚇了一跳,說:「為了這裡的命案而來的嗎?」

  「是的。」

  「這樣呀!那您辛苦了。」

  吉敷認真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家,這個河野和他想像中的大不相同。他想像中的河野身體比較結實,樣子也比較年輕,眼前的河野卻已完全是老人的模樣了。不過,這個河野看起來很善良,很難讓人產生懷疑的心態。

  「這就是夜鳴石嗎?」吉敷問。

  「是的。」河野老先生回答。

  「去年夏天和去年年底時的夜鳴石哭聲,你都聽到了嗎?」

  「嗯,我都聽到了。」

  「那是怎麼樣的聲音?」

  「怎麼樣的聲音呢?很難形容呀!有點像『嘰——』這樣的聲音……」

  「嘰——?」又和想像中的不同,吉敷一直把夜鳴石的聲音想像成女人微弱的啜泣聲。

  「是的。『嘰——』的聲音,很像叢林裡猴子或野鳥的啼叫聲吧?曾經在電視的節目裡,看過介紹猴子和野鳥的節目,它們的聲音就是那樣的。遠遠聽的話,那聲音又好像是『呀——』的聲音。」

  「猴子或野鳥的啼叫聲……」

  這就和義經北行傳說中,兩個女人惜別時的哭泣聲,有很大的差異了。

  「是的,我聽到的,就是那樣的聲音。」老人家說。

  「夏天和冬天時聽到的聲音,都一樣嗎?」

  「對,我聽起來是都一樣的。」

  「像野鳥一樣的啼叫聲——」

  「我是那樣感覺的。」

  「沒有聽到其他奇怪的聲音了嗎?」

  「沒有像那樣奇怪的聲音了。」

  「是嗎?不是說還有聽到女人的慘叫聲嗎?」

  「是有慘叫的聲音。」

  「夏天時和冬天時聽到的一樣嗎?」

  「夏天的時候和冬天的時候……嗯,是的。夏天的時候是小池太太的,冬天的時候應該就是五〇三室傳出來的慘叫聲吧!」

  「你立刻就知道是五〇三室傳出來的?」

  「不,當時並不知道。那時我們以為聲音是外面的馬路傳來的,後來聽說了五〇三室的事,才覺得是那裡傳出來的。」

  「這麼說來,這塊石頭發出來的聲音,和人類的慘叫聲,有明顯的不同囉?還有,不管是夏天的時候還是冬天的時候,你都聽到石頭的聲音和人類女性的慘叫聲了?」

  「是的,我都聽到了。那是不同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你能夠很明顯地區別出它們的不同嗎?」

  「可以。因為石頭的聲音像野猴子的啼叫聲,所以可以很清楚地區別。」

  「哦?是嗎?」吉敷雙手抱胸,陷入思考中。他一沉默下來,河野就安靜地站在雪地裡,等待吉敷接下來的發言。

  吉敷抬頭,看著眼前的一號樓。高處的五樓窗戶緊緊關閉著,但可以看到窗內的窗簾。

  「那就是加納通子的房子嗎?」吉敷問。

  「是的。」管理員回答。「只是她現在人已經不在,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事了。」河野喃喃自語般地說著。他說的話也是吉敷心裡想說的話。

  「加納小姐是怎麼樣的女性呢?」吉敷的聲音很低,像在發問,也像在自言自語。

  「她是個好人!」河野以強調的語氣說著:「她不可能殺人的,一定是搞錯了。」

  聽到河野的話,吉敷原本淒涼的心境,好像被澆了熱水一樣,霎時溫暖了起來,覺得很高興。

  「怎麼樣?站在這裡很冷,要不要進我的屋裡坐坐?」河野又說。

  「嗯。但是,我想先去小河的那邊看看。」吉敷說著,離開了石頭旁邊。

  「請,請走這邊。」河野走在吉敷前面,引導著吉敷。他們下了斜坡,整個人靠在鐵絲網上小心走著。河面很窄,對岸的鐵絲網好像近在眼前,那個鐵絲網的後面,就是三矢公寓的三號樓。

  河面的結凍部分上,也有一些積雪,使得河面看起來更窄。攀附在鐵絲網上看了一會兒後,吉敷才跟著河野,進入一號樓的管理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