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外的發現讓沈來寶不安,因為如果一天沒找到凶手,那就說明凶手還可能會再次對他下手,可是他初來乍到,要怎麼找凶手?誰對沈來寶有惡意,他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花鈴見他魔怔了般,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來寶哥哥。」
沈來寶回過神來,問道,「小花妹妹,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掉進水池的事?」
花鈴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你昏迷了很久的那件事嗎?」
「嗯。」
花鈴當然聽說了,只是當時她在忙著給他剝瓜子仁,沒有仔細聽,這會認真回想起來,隱約想起了點,說道,「我聽娘親她們說,好像是因為你家秀兒纏上你了,要拿你償命。」
沈來寶好歹是新時代的進步青年,這話又淺顯易懂,說一句能猜出十句內情來,他低聲,「你是說,我家有個叫秀兒的人溺死了,所以她找上了我?」
「娘親她們是這樣說的。」
「秀兒是誰?」
花鈴說道,「秀兒是你二姨娘房裡的丫鬟,膽子很小的,你二姨娘又很凶,常打她。我來你家也看見過,打得可凶了。後來我娘說,秀兒肯定是熬不住,所以才在半夜的時候自己跳池塘,當時她的身上還綁了好幾塊石頭。她沒了的第二天,你也溺水了,所以他們都說秀兒找你償命。」
到底是年紀還小,說著說著花鈴打了個冷噤,實在是很可怕呀。
沈來寶拍拍她的腦袋,「沒什麼可怕的,世上根本沒有鬼。」
花鈴瞪大了眼,擰著眉頭肅色道,「有鬼,我看見過,親眼看見的。」
沈來寶好奇道,「你在哪裡看到過,又是什麼樣子的鬼?」
花鈴比劃著說道,「去年跟我爹去看桃花,夜裡回來的時候路過山崗,在那看見的。我倒沒看清鬼長什麼樣子,就是一團一團的綠色、紅色,我爹說那是鬼火,車伕說那是閻王出巡點的鬼燈籠。」
「那不是鬼火,那叫磷火。是因為人的骨頭含磷,遇見了空氣產生的化學作用。」他能很輕鬆的跟個孩子解釋這些,因為就算她知道也不會覺得他是腦子壞掉了,反倒是跟成年人說,才會覺得他更傻了。
花鈴似懂非懂,思索片刻恍然,「來寶哥哥你說得對,我們經過的山崗我爹說那兒有很多墳墓,還讓車伕趕緊過去不要逗留。可我在其他地方就沒見過,來寶哥哥你懂得真多。」
沈來寶乾笑兩聲,見她說的時候兩眼發亮,不見懼色,反倒滿是好奇,他忽然覺得好奇心這麼重又這麼膽大的小姑娘長大後肯定是——學霸。
他還想再問得仔細些,可他又怕嚇著她,就沒問了。等花鈴走了,他才細思起怎麼找到那個人來。
秀兒溺死的第二天,他也遭了毒手。怎麼想都覺得有蹊蹺,所以首先他要確定秀兒是自己跳的池塘還是被人投進水裡的。如果是前者,那他也不用調查秀兒和自己的關係了。如果是後者,可就要留心了。
等下人進來給他換藥時,沈來寶瞧著自己瘦弱的身體,無論原主回不回來,他都要好好對待這身體了,今晚開始就強身健體,去院子跑幾圈。日後還要裝傻子,也得是個能隨時反擊別人的傻子。
藥快上好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我做了個夢。」
下人恭敬道,「少爺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有個穿著大紅衣服的姐姐全身濕漉漉的,身上還綁著大石頭,坐在床邊跟我說話。」
正坐在床前的下人猛地抖了抖,臉色頗差,默默站起身挪了個位置,「她有沒有說自己叫什麼?」
「秀兒。」
下人又抖了抖,這才自語道,「紅衣服……那看來秀兒的怨氣很大啊,她那天穿的是下人平時穿的衣服來著……」
沈來寶見他那天像是看見過死後的秀兒,便不經意般問道,「秀兒死的時候把石頭綁在了腿上對不對?」
「不對不對,是綁在了背上。」下人比劃到胸口背後,「這、這,那石頭比她的背還寬,她真的是鐵了心要尋死。」
沈來寶頓了頓,「石頭是綁在身後的?那打的結呢?」
「當然也是身後呀。」下人說道,「也是作孽,死就死了還找少爺晦氣。」
「為什麼說找我晦氣?」
「她當時跳下去的地方,就是少爺跳下去的地方。喏,就在那柵欄上,留下一雙繡花鞋,可怕極了。哎喲,小人不嚇你了。」
沈來寶沉思,一個真要尋死的人,會那麼費勁?
「那石頭去哪了?」
「太太說不吉利,丟到十里街的土地廟,用黃符封起來了。」
等下人出去了,沈來寶取了腰帶反手往背上系枕頭,擰了半天也沒擰好,蹦躂兩下就掉了,這麼輕的枕頭都不行,更何況是比背還寬的石頭。他覺得有必要去看看那石頭是什麼樣子的,說不定還能從石頭上找到什麼線索。
不過……十里街在哪裡?
想了許久,他才想到一個合適的嚮導——隔壁小花。
他打算現在就去看看,雖然身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但比起命來,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剛挪了小短腿下床,還沒夠著鞋子,門外就有人扯著嗓子往這走來,聽聲音是個老婆婆的,旁邊還夾著勸阻的聲音。
這次竟然無人敲門,直接被推開,沈來寶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五十上下的老太太快步走了進來。那老太盤起的發還未全部銀白,面龐紅潤而少見皺紋,看起來本不該稱之為老者,只是她所著的衣服顏色為紫紅,首飾又以金飾為主,看著老態沉悶了些。
她上前就捉住沈來寶的手,哽咽,「我苦命的孫兒啊,讓祖母看看你哪裡受傷了。」
沈來寶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沈家老太太,那將孫兒疼得恨不得摘星星給月亮的老太太。
他淹水的時候,正逢十五,沈老太太按照慣例去了寺廟燒香小住三天,今天回來下人沒敢告訴她少爺溺水了,但身上的傷瞞不過去,就說了他被沈老爺鞭打的事。
沈老太太一聽就怒了,她孫子是撞了人,可也道歉了呀,他憑什麼還打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她都懂,做爹的難道不懂?
她將這寶貝孫子裡裡外外看了好幾遍,又氣又急,「那混賬東西沈金山,竟然將你打得這麼狠。鞭子呢?鞭子呢?!沈金山要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他抽我孫子幾鞭,我就往他身上抽幾鞭。這麼小的孩子,看著都疼,到底是怎麼當爹的!」
老太太看起來精神抖擻,罵起人來也好不含糊,聽得沈來寶一愣一愣的,女俠呀這是。
沈夫人心疼兒子,可丈夫是她的天,一聽老太太要鞭打她的丈夫,忙上前求情,「老爺他也是恨鐵不成鋼,更何況這次的確是來寶不對,下次讓老爺別打人,好好教就行了。老爺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挨鞭子,要讓人笑話的,尤其是讓商會裡的人知道了,得多難堪。」
聽見沈夫人還在為沈老爺求情,沈來寶不由多看她幾眼。你丈夫都給你找了五個妹妹了,還打你兒子,你倒還給他求情。真不知是深愛沈老爺,還是三從四德的條條框框將她約束得太久了。
所以啊……也難怪那幾個姨娘見了她也不怎麼恭敬。
沈老太太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就沒再提。只是讓下人帶話給他,還要一字不漏的。
外出應酬的沈老爺回來,剛進門就見等候多時的下人。聽見沈老太太回來,卻說不用去請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跑去請罪,他剛在門外吱聲,裡頭就鬧得砰砰響。
沈老太太今年五十,沈老爺還琢磨著給母親辦個十天的流水壽宴。這會沈老太太氣上心頭,大聲道,「辦什麼壽宴,還沒入秋,你就先在這立春把我氣死了!」
沈老爺苦不堪言,只好帶上蒲團,自跪祠堂。
都說有了兒子疼兒子,有了孫子兒子就是根草了。怒揍了沈來寶一頓的沈老爺在沈老太太眼裡已然是根草,在看見寶貝孫兒身上的紅痕傷口後,沈老爺連根草都不如。
一跪半宿,等沈老太太早上起來,沈夫人伺候她時小心翼翼提了一嘴,沈老太太才想起來她兒子還跪在祠堂裡,當即「哦」了一聲,說道,「那就讓他回來吧,早飯不許添葷。」
好不容易從祠堂獲救的沈老爺哆嗦著腿出來,正好看見要出門的兒子,這一對眼,腿更哆嗦了,長長嘆了口氣,沒搭理他。
他心裡慪啊!
沈來寶恭恭敬敬喊了他一聲爹,就出門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小花,去十里街,找那塊被封印起來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