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懸樑刺股

  渾然不知自己被「沈來寶」坑了的沈來寶還想著要在花老爹面前表現好一些,依據他偶爾聽來和打探得來的跡象看來,在這年頭花老爹的品行是難得讓他覺得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他走上前去要和他問好,忽見花鈴擰著小眉頭肅色,一臉拒絕,「來寶哥哥,你乖,不要朝我爹爹扔東西。」

  沈來寶:「……!!!」

  自知劣跡斑斑的沈來寶懷裡抱著花老爹給的一袋糖回了家,沈夫人見他早早歸來,小臉卻寫滿懊悔,忙問道,「來寶,今日去馬場受委屈了麼?」

  今日同樣早歸的沈老爺也問道,「是不是沒有合意的馬?不急,爹明天就讓人再買一百匹回來,你慢慢挑。」

  一百匹……就為了給兒子當玩具般的挑選。沈來寶感慨了下沈老爹真是個大方人,疼起兒子來也豪爽。只是他懊悔的不是馬,而是在想還能不能交到個好朋友,「馬駒挑好了。對了,爹,花家叔叔回來了。」

  沈老爺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終於是回來了。」

  沈夫人說道,「老爺可是有事要找他,以前可沒這麼歡喜過。」

  一句說來,沈老爺倒覺最懂自己的人還是她,笑道,「對,來寶智開,但書院裡的先生教的哪裡夠,所以我想逢初一十五書院小休時,就讓來寶過去跟花老爺學學。」

  沈夫人一頓,「還學?來寶每日去書院,放堂後又要去校場,如今還養了一頭小馬駒。您沒瞧他晚上回來偶爾還會去跟花鈴練字麼,這多累呀。」

  沈老爺板著臉道,「婦人之見,今日辛苦是為了明日的榮華鋪路,小小年紀就驚怕辛苦,那日後可怎麼辦?他已經浪費了十年光景,不能再拖了。」

  沈來寶倒是沒什麼,在這古代,一沒網絡二沒魔獸,閒下來反而會發慌,倒不如將時間填滿。而且沈老爺說得沒錯,他已經「浪費」了十年,得好好補補,「娘,我也想學。」

  聽兒子這麼說,沈夫人的心並不好受。轉念一想,兒子去的是隔壁花家,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為了沈家的未來兒媳,沈夫人這才覺得歡喜起來,立即改口,「那你去吧,爹娘這就備禮去為你求個好先生。」

  說罷兩人就商議起來要備什麼禮,已然把兒子忘了。沈來寶看著兩人苦惱糾結的模樣,有些恍惚。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就是父母……

  這裡已經沒他什麼事了,沈來寶便回房去看書。忽然又想到他砸花老爺的事,心裡有點黯淡,「阿五,我朝花老爺丟了幾次東西?」

  阿五面色為難,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從小到大見了面十有八亅九都要扔。」

  沈來寶乾笑兩聲,阿五忙補充道,「可您扔的是金珠子!」

  沈來寶覺得像花家那樣的人家,被扔金子和被扔垃圾沒什麼兩樣。阿五絞盡腦汁,又補充道,「少爺第一次扔的時候,花老爺把金子都拾掇好送回來了。結果被老爺知道,老爺就抽了您一頓。後來第二次送回來,老爺又抽了您一頓。再後來花老爺就不還了,那金珠子我估摸都能堆一箱子了,花老爺不虧。」

  說者兩眼在冒著金光,聽者再次趴倒桌上,心裡有兩個想法——沈來寶那個敗家子;沈來寶那個大傻子。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還好他扔的不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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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平生幾近兩個月沒回家,廖氏一聽丈夫回來了,當即從窗檯小榻上下地找鞋,剛穿上一隻想了想又將鞋脫了。婢女俯身將鞋擺正,多嘴問道,「夫人不去迎接老爺麼?」

  廖氏輕抿唇角,挑了挑眉道,「不去,去那麼久,得背根荊棘回來我才能原諒他了。」

  門外一聲輕笑,「荊棘沒有,珍珠鏈子倒是有一條。你要不要?」

  廖氏探頭去看,那進屋的人果真是自己的丈夫,一眼看去還是白白淨淨的書生模樣,一點也沒瘦,看來在外頭的小日子過得還是挺好的,她輕哼,「不要。」

  花平生已經拿著盒子走到跟前,坐在小榻上。下人齊齊意會,退了出去。門剛關上,花平生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要不要?」

  廖氏瞟他一眼,「不要。」

  花平生驀地笑開,「那看來我你也不要了。」

  廖氏捉了他的手,「才不要什麼珍珠,你這次去了兩個月,真狠心。」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來,「你是不是碰見什麼難事了?」

  花平生笑笑,「像嗎?」

  「是你也不會說的,一向都如此。」廖氏總覺得丈夫碰到了什麼難事,否則不會這麼晚回來。花家是生意人,可生意哪有隔壁做得大做得廣,最遠的店舖來回一個月的時間綽綽有餘了。只是丈夫不說,她也不多問,若她能解決,他定會說的。所以結論就是她也幫不上忙,不願讓她心煩。她倚在丈夫懷中,摩挲著他的手掌問道,「鈴鈴見了你沒?」

  「在門口碰見了,纏著我說話。」

  「那你怎麼不陪她?」

  花平生嘆道,「再多陪一會,我身上就要背兩捆刺才能請罪成功了。」

  廖氏撲哧一笑,「德性。」她繼續摩著他寬厚的手掌,又道,「近來她總跟隔壁沈家少爺玩在一塊,今日剛出門呢,也不知道是去哪裡,竟不告訴我。」

  提到沈來寶,花平生問道,「來寶他方才沒衝我丟東西了,也是奇怪。」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來寶他上月掉水裡差點溺死,可誰想竟是因禍得福,醒來後人竟聰明了,我瞧著,比一般的孩童都要聰慧,就是不認字,這不,這半個月常來找鈴鈴習字。」

  花平生笑笑,「難怪不朝我丟金珠子了,真是一大筆損失。」

  廖氏笑道,「損失什麼,不要霸佔我們一個箱子才好。」

  說著她就往床邊那大箱子看了看,不得不說,沈來寶這些年當真丟了不少錢,可沈老爺從不過問,底子厚的人家,到底是不同的,能將金珠子當石頭扔。她摸了摸丈夫的鬢角,真怕哪日會生出白髮來,「我們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挺好的,你總想著賺那麼多錢做什麼,累著自己。」

  花平生握了她的手,用臉磨了磨,「父親當年揮霍無度,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典當得差不多了,母親又好面子,我們覺得日子清淡些無妨,可母親年邁,不能讓她老人家受委屈。」

  「所以你就苦了自己,你也不想想,大伯家……」廖氏說著就覺得氣悶,如果單單是供養他們二房一家,不用理會大房的事,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好。

  「大哥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廢了兩條腿,我不顧著他們,就太對不起大哥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他那個敗家兒子總來煩人,你下次真的好好訓他一頓,這也是為了他好,別拉不下面子。」廖氏更生氣了,「不說了。」

  花平生也不想回家還說這些,抱了她要溫存,被廖氏輕輕推開,「大白天的,你自個睡會吧。」

  溫軟的身體從手中離開,花平生輕嘆一聲,只能躺下歇息。剛睡一會,旁邊有人枕來,微微睜眼一看,她也沒走,就在一旁陪自己。他心生暖意,將她緊抱,奔波勞碌了兩個月的心,總算是找到可安放的地方了。

  幾近申時,沈老爺估摸著花老爺休息夠了,這才攜帶夫人去拜訪。

  花平生和廖氏也正好起來,稍作整理就去大堂見客。四人寒暄一番,沈老爺才說道,「今日前來,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他近來好學,但難尋良師,聽見花老爺回來,就想拜託花老爺給我兒指點指點,初一十五書院休學,便想在那兩日麻煩花老爺。」

  花平生眉頭略皺,「這件事我本該答應的,只是初一是我去店舖清算賬目的日子,十五也得去陪我母親齋戒誦經,一日不出佛堂。」

  這兩件事都是不能替代更改的,沈老爺滿腹勸語,都無法施展了。廖氏忽然輕語插話,「我聽說來寶放堂後會去校場,那不如一個月停兩天,那兩日就來這吧。」

  花平生知道她素來怕麻煩,也更怕麻煩到他,可沒想到這次竟然為個孩子說好話,他笑道,「對,倒是可以這麼辦。」

  比起校場來,自然是來花家求學更好,沈老爺想也未想,就道,「好好,就這麼辦吧。有勞花老爺了。」

  「沈老爺客氣了。」

  送走沈家夫妻,花平生回身問妻子,「怎麼替來寶說好話了,那孩子你可沒少氣他吧。」

  廖氏笑道,「他如今不同了,到底什麼事我也說不清,等你教他兩日,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花平生倒是好奇,到底要怎麼個刮目相看。

  深諳打鐵趁熱的沈老爹決定明日兒子放堂後就讓他去找花老爺問學,用早飯後他跟兒子一說,沈來寶就道,「我餵了馬就回來。」

  沈老爹臉一黑,「馬有花老爺重要嗎?」

  沈來寶語塞了片刻,才道,「爹。不是這麼比較的,我昨日剛領了馬駒,今日就失約餵養,馬會養不熟。」

  「胡說!」

  沈來寶當然知道這是胡說,可花鈴一定會這麼覺得的!她是通情達理,可她也執拗,還有稚童的天真,「我餵完馬就回來。」

  「你敢!」

  沈來寶撫額,正琢磨著要怎麼說服固執的沈老爹,就聽老太太用枴杖怒敲地板,「好好說話,吼什麼吼!」

  沈老爹立刻蔫了,「哦……可是娘,花家老爺真是個好先生,別說一匹馬,就算是一百匹,也比不上花老爺的。」

  沈老太太說道,「你這是想我孫子考狀元嗎?我兒,我們沈家出不了讀書人的,你別再想了,做個商人有什麼不好,那些官家人還不是得看我們的臉色。」

  沈老爺知道這個理,可他不甘心。他沒有考到半點功名,便將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而且他真覺得兒子是有這個可能,到時候家裡有錢兒子又是個官,多好的事兒。

  「爹。」沈來寶說道,「都說君子一諾價千金,如果跟一匹馬都不能遵守約定,那跟人更不可能。我去餵馬最多三刻,少的那三刻,我夜裡會將它補回來,哪怕懸樑刺股,哪怕挑燈夜讀。」

  沈老爹深深為兒子的決心所感化,頗為驚訝,又頗得安慰,總算是緩和了面色,語重心長道,「那你定要懸樑刺股補回來。」

  沈來寶:「……」重點為什麼會是懸樑刺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