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儒安塘毫無預兆的大面積停電,余禕的視野範圍內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這種黑暗難以在城市中體會,只有如此老舊的,似乎連腳下的石子兒都發霉的地方,才會毫無顧忌的黑成這般。

直到又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余禕才在那一瞬看清空曠無人的前路。

她懊惱地咬了咬牙,提著飯盒的手拿過雨傘,空出的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機裡沒有手電筒功能,微弱的光線下,仍舊什麼都看不清。

這裡的電線線路是同一根,余禕初來儒安塘時也曾遇上大面積停電,當時是為了檢修線路,沒多久便恢復了供電,今晚雷電交加,許是不慎觸到了電線,余禕只怪自己倒霉,想起今天接到古宅的電話,讓她晚一個小時送飯,倘若與平日的時間一樣,這個時間她早已在家,余禕邊走邊恨,只望快點看見光。

正盼著,不遠處竟然真的出現了光點,在大雨中看起來有些變形模糊,但余禕看得真切,那是幾道手電筒,甚至在週遭充斥著嘈雜的暴雨聲的情況下,她還能隱約聽見前方的人在說話。

余禕一陣欣喜,忙快步往前走去,前方的手電筒突然往她的臉上一照,余禕側了側頭,避開刺眼的光線,等她再次視物,突然就聽前方幾人一陣興奮的叫嚷,邁了步就往這頭跑來,余禕定睛一看,只隱約看見對方是三個生面孔的男人,她直覺不妙,想起大年初一那晚來勢洶洶的那四人,余禕立刻轉過身,毫不猶豫的便往前跑,聽見叫罵聲隨即傳來,她終於確定來者不善,更加拼了命的跑。

大風大雨,撐著雨傘阻力不斷,余禕並不認為自己跑得過三個大男人,雨水早已貼到了臉上和身上,余禕索性將飯盒連同雨傘一併扔了,也不管視線模糊,只一個勁兒的想著還有多久才能跑到有人的地方。

追著余禕的三個男人一邊喊著威脅的話,一邊加快了速度,無奈他們又要撐傘又要打手電,一時竟沒有追上余禕,他們見到余禕扔了東西,索性也將礙事的雨傘扔了,舉著手電筒怒喊:「臭婊子,給老子站住,老子不弄死你!」

這句話余禕終於一字不落的聽清,滿臉的雨水她無暇抹去,大雨中邁步艱難,一張口,冷風和冰涼的雨水便灌進了嘴,她邊跑邊喊「救命」,不住回頭張望,希望能有人聽見,可這裡偏偏半分鬼影也沒有,正當她倉皇之際,滂沱雨幕下突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車燈,她看到了車牌,古宅中停著三輛轎車,狹小的院落裡擠滿了車,不讓人注意也不行,余禕每天送飯兩趟,竟將車牌記住了,此刻,其中一部車就停在這裡!

余禕找到了救命稻草,欣喜若狂的加快速度,甚至沒有察覺車燈是突然點亮,而非由遠及近,她終於跑到了車邊,喘著氣抹了一把臉,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魏宗韜一路跟來,早已等候多時。

昨日魏宗韜聽了眼鏡男帶回的三個消息,第一,今晚會在六點半停電,第二,對方已召集了三十多人,準備工作充分,第三,瘦皮猴以及儒安塘的部分店舖即將倒霉,包括瘦皮猴的女人。

瘦皮猴以為上次的談判已讓對方收斂,魏宗韜卻不這樣認為,他們有膽來抓余禕,又怎會在如此狼狽之後忍氣吞聲,只是沒想到對方頗有頭腦,特意選在這樣一個雨夜行動,又想法子弄的這裡停電,黑燈瞎火又下雨,看不清臉又找不著證據,這家物業公司想做什麼都行!

魏宗韜看向扒著車窗的余禕,漂亮的小姑娘這會兒成了落湯雞,整張小臉沾滿雨水,連一張一合的小嘴也濕潤潤的,如此狼狽。

「魏先生!」她叫了一聲就去拉後車門,見打不開,又扒回前窗,語速極快,「有人在追我,你讓我上車!」

余禕往後頭看去,許是見到這裡有車,那三人已經停下了腳步,卻也沒有離開,說不定正在商量。

余禕聽見魏宗韜說:「憑什麼?」

余禕正緊張,起先並未聽明白,只說:「魏先生,你開開門,讓我上車!」

見魏宗韜側頭睨向她,眸中意味不明,一臉袖手旁觀的模樣,余禕終於回神,遲疑道:「魏先生?」

魏宗韜看著她,車外雨勢越來越大,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似乎比平日更顯純澈,巴掌大的小臉蒼白透明,像個孩子似的,懵懂又可憐。

魏宗韜一笑,隨即又面無表情:「我憑什麼幫你?」頓了頓,他冷冷道,「我最厭惡兩種人,一種人,算計我,另一種人,違背我!」

他看向前方,愜意地輕叩著方向盤,「你說呢?」

余禕一滯,仔細觀察面前之人,硬邦邦冷冰冰,她似乎又看見了青面獠牙,與陽光下的場景不同,黑暗中這鬼魅再也不屑躲藏。

余禕將前前後後理順,心中沉沉,暗罵他一聲「幼稚」,嘴上已乖覺道:「魏先生,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那天我來不及多想,對不起。我明天開始準時去你家裡做飯,一日三餐也可以,魏先生——」余禕望向遠處有了動靜的那三人,捏緊車窗懇求,「魏先生,你幫幫我,讓我上車,魏先生!」

魏宗韜的手突然離開方向盤,余禕正一臉期盼,突然就見那手劃過儀表盤上的按鍵,往右下方一擺,握住了手剎。

魏宗韜看也不看余禕,沉聲道:「我還厭惡第三種人,把我當做好人的人!」說完,引擎「轟轟」發動,車子飛速駛離,余禕被帶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愣了兩秒,而那三人,已經再次跑向了她!

雨刮器勤快地擺動,雨水來勢太猛,魏宗韜一直往前開,黑黝黝的馬路上,只有他的車燈亮著,不一會兒他就看見了古宅,突然想起先前的畫面,風雨洶湧,余禕扔開雨傘和飯盒,身形在雨幕下小的可憐,跑了這麼久也不過才跑了這麼點兒距離。

魏宗韜急打了一圈方向,駛向了來時的路。

余禕被那三人抓住,使勁兒呼喊掙扎,衣服裹滿雨水,讓她的動作都變得遲鈍,其中一人將她抱住,隔著外套狠狠摸了她兩把,余禕尖叫,卻半分力氣也使不上,另外兩人在那兒起哄,「要辦了她也先找個地方,這雨太大!」

抱著余禕那人有些迫不及待,「早就看她漂亮了!」說著就要湊嘴上去,余禕使勁兒推他,拚命扭過頭,索性破口大罵,那人愣怔過後來了勁兒,沒想到嬌滴滴的小妹妹居然這般辣,愈發興奮,抱緊她就要去尋地方,三人正要離開,突然察覺身後異動,一輛轎車竟然像是失控般朝他們衝來,那三人駭了一跳,趕緊往旁邊躲閃,抱著余禕的那人甚至將余禕一把推開,竟將余禕直接往那急速駛來的車頭撞去。

刺耳的剎車聲淹沒在雨勢中,輪胎精準地停在了預估好的位置,可余禕被後勁用力推向前,還是狠狠撞上了車前蓋,痛叫了一聲便摔下了地。

魏宗韜沉了沉眸,打開車門站在雨水中,不疾不徐走上前。

那三人狼狽逃開,怒氣沖沖。

原先還擔心車中會有好幾人,興許打不過,因此先前余禕跑到車邊後他們猶豫了幾分鐘,現在車子離得近,他們終於看清只有一個男人,不由壯了膽,惡狠狠的叫囂:「你他媽誰啊,少多管閒事!」

另一個男人迅速將痛得還未回神的余禕從地上抱起,色心不死的將胳膊箍在她的胸上,魏宗韜沒有理會喊話那人,反睨向余禕那頭,冷哼一聲,滿是嘲諷,逕直向他們走去。

另兩人立刻衝向他,大喝一聲揮起拳頭。

魏宗韜單打兩人,幾下動作之後發現這次的人是練家子,不似上回那不堪一擊的四人,想來那家鬧事的物業公司吃一塹長一智。

魏宗韜動作迅猛,拳腳如槌,只是有傷在身,近些時日身體多少有點虛弱,再加上大年初一被余禕害得裂了傷口,這會兒無法快速解決他們,反而還受了幾記拳頭,趁歇戰對視的空隙,魏宗韜索性將外套一脫,捲起襯衫袖子,勾了一下嘴角,再次衝了上去。

余禕雖然被撞得腹痛,一口氣差點兒沒緩上來,但她的意識還在,有氣無力的喚了一聲「魏先生」,再次掙扎開來,可這點兒力氣那人根本不放在眼裡,眼見戰況一邊倒,他凶狠警告:「你給我老實點兒!」拖著余禕,就想靜悄悄的先撤離。

魏宗韜瞟了一眼余禕,拳頭揮得愈發狠,可那兩人還在垂死掙扎,就是不讓他過去,魏宗韜戾氣暴漲,忽聽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傳來,那兩個人動作一頓回頭望去,魏宗韜瞅準時間,立刻繞住一人的脖頸,用力往下一擰,膝蓋頂向那人腹部,痛叫傳來,便將那人隨手扔在了一邊,如法炮製的對付起了另一個人,待迅速解決,魏宗韜終於看向尖叫傳來的方向,只見先前挾持余禕的那人,此刻一手捂著眼睛,另一手扭著余禕的胳膊,狠的似要殺人,魏宗韜快步上前,一腳將他踹到了數米之外,「噗通」一聲,那人無力再爬起。

余禕又跌到了地上,撐著泥濘的地面努力想站起來,被泥水染黑的手指甲上,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如倒地那人眼睛裡的顏色。

魏宗韜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兀自看著不過一會兒就從落湯雞變成了邋裡邋遢的落湯雞的余禕,過了片刻他走到一旁,脫下那三人的衣服,將他們的手腳綁了起來,再走回去,見余禕已經站了起來,捂著肚子,艱難地走了過來,卻沒有看向魏宗韜,而是咬牙切齒的瞪向被她戳了眼睛的那人,抬起腳,死死碾住他被捆綁在背後的手。

魏宗韜聽見虛弱的呼痛聲,瞟向余禕,突然笑了笑,在那人已然暈厥之後,猛地將余禕打橫抱起,大雨如注,洗刷著車轍和腳印,魏宗韜踩著滿地污泥,走向遠處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