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禕住進古宅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儒安塘,這得益於下午那群親眼見她走到古宅樓上的混混們,他們離開的憤憤不平,傍晚在飯館裡喝酒時大聲罵了出來,自然什麼難聽的話都有,將余禕歸到了水性楊花的婊子一列,又恨自家老大鬼迷心竅,如今綠帽在頂,他還不如乾脆失蹤到底算了!
余禕悠哉游哉地在廚房煮飯,彷彿根本沒將下午的事情聽進耳中,莊友柏進來倒水,猶豫半晌,見余禕對他視若無睹,終於忍不住說:「余小姐,下午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
余禕翻炒兩下,加進冷水之後蓋上鍋蓋,又走到砧板前切菜,下刀速度快而勻,與拿手術刀時一樣熟練,她不答反問:「莊先生好像很想插手這件事,為什麼,因為他是你的表弟?」余禕側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平時倒沒看出來,我只知道勇哥在你們面前什麼都不算,他倒是很想攀關係!」
莊友柏轉了轉手中的水杯,看向站在油煙中卻仍舊清清爽爽的余禕,突然覺得她很像坐在客廳裡的那人,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深不見底,在這個破舊的小地方,是如此異樣的存在,可是卻沒有任何人發現,直到魏宗韜出現在這裡。
莊友柏壓下心緒,想了想,說道:「我跟他親戚一場,他到底姓莊!」
余禕將切好的食物裝盤,盛起鍋中已熟的菜,最後道:「可惜,我不姓莊,魏先生不想攪的混水,我又怎麼能去攪,畢竟我現在住在這裡。」端起餐盤,盤中食物熱氣騰騰,色香味誘人,余禕將餐盤遞到莊友柏面前,心情頗為愉快,「更何況,我們都是良好市民,應該相信警察,今天下午的那兩位警察,不就很有本事?」
這樣漂亮的一張臉,笑得天真無邪,彷彿真是一個信任警察的小姑娘,莊友柏接過盤子,也笑了一下,笑意卻未達眼底。
莊友柏跟隨魏宗韜十多年,從泥潭裡摸爬打滾到如今,從年輕氣盛走到而立之年,他對魏宗韜的脾性很是瞭解。
此番來到儒安塘,他們只想靜養,根本不欲插手亂七八糟的事情,因此莊友柏本就不抱希望,只是魏宗韜卻點明,他允許余禕插手,這已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飯後莊友柏沏了一杯茶,走到三樓的露天陽台,遞給正在賞景的魏宗韜,「魏總,還有點雨,小心傷口!」
一小時前終於來電,遠處有點點燈光,魏宗韜接過茶杯,指了指前方,「那裡就是儒安塘小區?」
隔得太遠,看不清小區輪廓,只有星星似的一點光作為指引,莊友柏點點頭:「對,余小姐之前就住在那裡!」
魏宗韜想起來到此處的第一晚,他喝到了花生眉豆雞腳湯,只不知煲湯的這人,是否如他現在一般望向遠方。
莊友柏觀察著魏宗韜的表情,頓了頓,說道:「魏總,真叫人去找出瘦皮猴,也不會鬧出什麼動靜,都是些小流氓的小打小鬧而已。」
魏宗韜喝了一口茶,「哦?你真想幫他?」
莊友柏道:「從前家裡窮,能從小山溝裡走出來的人太少,我是一個,莊勇是另一個,他能有現在,想來也吃過不少苦。」
魏宗韜「嗯」了一聲,又一次睨向那片小區,「假如瘦皮猴失勢,這裡會落到什麼樣的人手裡?」他低笑了一聲,「余禕太聰明,不過畢竟年紀小,她在鬧脾氣而已,你放心!」
余禕就是在鬧脾氣,她極其厭惡魏宗韜那副頤指氣使、成竹在胸的模樣,再者,她不過是一個外來的普通人,哪裡真有什麼本事去救一個地頭蛇,他未免將她想得太離譜了。
余禕猜不透魏宗韜的心思,她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從衛生間裡出來,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忙走到窗邊將玻璃窗關上,魏宗韜垂眸看了眼下方流瀉在外的暖色燈光,聽「吱呀」一聲響起,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儒安塘終於恢復正常,飯館門前堆著的煤餅也被收了進去,再也無需用煤爐來炒菜了。
棋牌室裡的爛桌椅已賣給了收破爛的老大爺,老闆娘還在敲計算器,見到余禕來了,她說:「昨天停電所以放你一天假,這個禮拜要補上的!」
余禕點點頭,自覺地走進小廚房燒開水,出來時幾個街坊已經進來,見余禕要替他們斟茶,忙奪過她手中的茶壺笑道:「別忙別忙,我們自己來!」
另一人笑瞇瞇問:「小余啊,聽說昨天瘦皮猴的手下找到古宅那邊去了,那裡的主人是瘦皮猴的表哥啊?看起來很有來頭嘛!」
余禕瞅了眼笑得慇勤又八卦的幾人,說道:「我也不清楚。」
「你怎麼會不清楚呢,你現在不是每天都給他們家送飯嘛,好像還住進去了?」
余禕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的?前兩天勇哥才說他們家想乾脆找個保姆,我想多拿一份工資就答應了,結果剛住進去,勇哥就出了事,我還什麼都沒有問清呢!」
街坊們見她不像說謊,看來確實如此,有三輛轎車的人又怎麼會看上這種打工妹,一時便將話題繞回了瘦皮猴他們那兒。
「那家公司今天早上就來人了,瘦皮猴不在,他們就當儒安塘是他們的,讓我們多交三成上去,這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反正我是不交,大不了我就跟他們拼了!」
「就是,警察這兩天還一直往這裡跑,他們膽子倒大,我看那晚一定是他們來砸的店,瘦皮猴也一定是他們帶走的,可就是沒有證據!」
提到這個,最氣憤的當屬老闆娘,「你們倒還好,只加三成,早上他們說要我加五成!」原因無他,只因瘦皮猴在時對棋牌室格外關照,這次殺雞儆猴,直接連累老闆娘。
老闆娘哪裡是輕易屈服的人,自然不肯就範,等下午那群人再來時,她立刻報了警,余禕暗道不好,果然,警察還未趕到,那夥人就揪住了老闆娘的頭髮,連扇她兩個巴掌,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將僅剩的幾張桌椅統統踢倒,余禕忙摸出櫃檯裡的錢湊上去,笑道:「大哥,大哥你消消氣,這個不是物業費,是孝敬你的,最近棋牌室一直沒開門做生意,等到收拾完開了門,物業費是一定會交的!」
那小痞子接錢時握緊了余禕的手,差點兒就要貼到她的臉上說話,「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余禕笑著往後退開一小步,垂頭抽出手,忙走到一旁扶住老闆娘,小痞子早就酥了半邊。
假如瘦皮猴是混蛋,他們就是人渣,瘦皮猴貪財,但至少不會傷害這裡的街坊,而他們卻人手一根鋼棍,哪裡看不順眼便敲下去,老闆娘被打懵了,坐在椅上不停掉眼淚,儒安塘人心惶惶。
余禕對這些人有幾分瞭解,談不上窮凶極惡,也不過就是欺善怕惡,最多就是砸東西打人搶地盤,萬萬不敢鬧出人命官司,否則早已飛出這窮鄉僻壤之地,狠到市區去了。
她聽了一天哭哭啼啼的聲音,魔音穿耳似的,讓她睡也睡不安穩,晚飯時她觀察古宅裡的幾人,見他們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連莊友柏都不再提及此事,她終於確定這些人真的不會插手。
余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而想到儒安塘亂哄哄的場景,時而又想起魏宗韜危險的眼神,余禕無奈地笑歎了一口氣,終於自在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將吳菲找來,吳菲火急火燎:「昨天出事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我媽怎麼樣了?」
「老闆娘怕你擔心,不讓我告訴你!」她替吳菲倒了一杯茶,見老闆娘端著飯菜走出廚房,嘴上不停責怪她多事,余禕孩子氣地吐了吐舌頭,倒叫那母女倆不知如何怪她了。
吃飯的時候余禕問起前不久賓館想拿下公安局會議的事情,吳菲歎了一口氣:「還有一個多禮拜就要開會了,聽說他們已經差不多選定了,算了,家裡一團糟,我也不去想這個了!」
余禕笑道:「姐,就是家裡太亂,要是有了公安局的關係,誰還敢來鬧事?」
吳菲愣了愣,聽余禕道:「我聽說前些年瀘川市一直在打黑,不知道多少貪官污吏被抓走了,你們當初這麼明目張膽的送上超市購物卡,他們哪裡會收!」
朱阿姨曾說她的這位老同學並不兩袖清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唯一的解釋便是風頭太緊,否則公安局要開會,也不會挑選廉價的三星級賓館。
吳菲聽了余禕的話,將死馬當活馬醫,約了那位同學太太出來打牌,連輸一整晚,那位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隨後吳菲又帶上余禕叫她買的高檔化妝品禮盒,送給了同學太太,同學太太回家打開盒子一瞧,發現內有乾坤,她只能「不知情」的收下了。
這期間余禕也沒有閒著,小痞子每天都要光顧棋牌室,,老闆娘不敢將他們趕走,只能和木匠坐在角落裡,讓余禕上前招呼。
棋牌室裡新擺上的桌椅還有一股難聞的油漆味,小痞子卻只聞到余禕走過時飄來的淡香,暗罵瘦皮猴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見到余禕主動同他說話,他都忘記了思考,問什麼便答什麼,比如最近他們經常去哪裡,物業公司有沒有房產。
余禕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站在那裡恬淡安靜,一顰一笑都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每當小痞子想摸摸她,她總能不動聲色的躲開,又不會太刻意,這種端著的清高樣,反將小痞子迷得三魂失了六魄。
魏宗韜聽說時,正在闔眼休息,莊友柏說:「林醫生今天發來郵件,說他已經把事情處理完,隨時都能趕來。」他瞅了眼魏宗韜的腹部,猶豫開口,「魏總,余小姐遲遲沒有替你縫合傷口,她的醫術到底怎麼樣,我們也不能確定,還是不要冒險……」
正說著,阿贊敲門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魏宗韜輕輕的「嗯」了一聲,阿讚這才開口,一五一十的將棋牌室內的情景道出,當說道:「那個男人一直盯著余小姐的胸部……」
魏宗韜緩緩睜開眼,冷笑道:「她就這點兒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