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禕的身後站有兩名導購,還有一男一女,女的長髮飄逸身材高挑,姿容嫵媚艷麗,瞧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很是漂亮。
男的身形高大,眉眼凌厲,器宇不凡,只是看起來已經有些年紀,應該四十多歲,余禕聽見導購叫他一聲「魏先生」,不由揚了揚眉,視線投向了他。
魏啟元也在打量面前的女孩,新款春裝色彩淡雅清麗,穿在她的身上腰身曲線玲瓏有致,脖頸修長,臉蛋兒比他身邊的小明星還要小巧,必定更加上鏡,只是長相還有些稚嫩,不似小明星那樣艷麗,顯得清純了一些。
對方突然笑了笑,嘴角牽起,眉眼微彎,笑得心無城府,卻自有一番意味不明在內,生生將那份清純褪去兩三分,竟顯得慵懶又張揚,勾得人心頭微顫。
魏啟元見過太多女人,形形色色或妖艷或清純,單一枯燥,鮮少見到過面前這樣自相矛盾的女孩兒,他蹙了一下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阿成走近余禕身邊,小聲道:「他是魏啟元,永新集團新任主席。」
「我知道。」余禕已經收回視線,又問阿成,「你還沒說這件裙子怎麼樣。」
阿成敷衍道:「好看。」
余禕小手一揮,豪爽買下,導購立刻慇勤上前,又連番推薦數款新品,過了一會兒又舉起一隻包,說:「這款包是……」
還沒說完,便見面前突然遞來另一隻包,「這款也許更適合這位小姐。」
黑色牛皮,包型較大,中間居然鑲嵌著金色獸形立體圖案,余禕見那野獸怒目威視,凶狠張口,格外囂張凶悍,與導購遞來的端莊精緻的女包大不一樣,這款反而極合她的心意。
她大大方方接過來,朝面前的魏啟元一笑:「這位先生眼光獨到,我剛才怎麼沒發現這款包,很別緻,謝謝!」
言行舉止得體大方,毫不扭扭捏捏,魏啟元感到意外,不由笑說:「聽說你是阿宗的朋友,我是他的叔叔。」
余禕道:「原來是叔叔,叔叔好!」
二十多歲的人管四十多歲的人叫叔叔,按理十分正常,奈何魏啟元的長相並不顯老,身邊女伴又都是二十出頭,有些還是初入藝校的女學生,因此余禕這樣一叫,身邊的人立刻有些尷尬,阿成忍不住笑,小明星忍不住生氣,導購們都訕訕而立。
魏啟元不似魏菁琳,這樣的稱謂並沒有激怒他,反而令他饒有興趣,「阿宗這次回來,我還不知道他帶回了朋友,你可以跟著阿宗叫我叔叔。」
余禕也禮貌地自我介紹了兩句,兩人站在一道說話,把小明星撂在一旁,小明星有些不情願,撒嬌似得催魏啟元去吃晚飯,魏啟元索性邀余禕一同前往。
阿成立刻遞去眼神,讓余禕拒絕,余禕也無心攪和進永新的是是非非裡頭去,便道了一聲謝,正要離開,一旁的導購遞來一個紙袋,魏啟元接過後說:「初次見面,你叫我一聲叔叔,就當長輩送晚輩一件禮物。」
紙袋裡正是獸形圖案的那款包,價格並不是很貴,余禕並不介意白拿人家的東西,不過對方是魏宗韜並不喜歡的叔叔,她總要給魏宗韜幾分面子,笑了笑說道:「謝謝魏叔叔的好意,不過我這次就是想叫阿宗流點血的!」她指了指提著大包小包,快要淹沒在包裝袋裡的阿成,「所以我一定要刷阿宗的卡,讓他痛死!」
她說得俏皮可愛,儼然是與男友爭吵購物洩憤,既然對方以長輩的身份送禮,那她就以晚輩的姿態,孩子氣的拒絕,讓旁人無法找到說辭勉強她。
魏啟元愈發愉悅,走前盯著余禕,低聲道:「下次再約余小姐吃飯,等你生完阿宗的氣。」
阿成一直將手機艱難地捏在手裡,剛才與魏宗韜通話時見到不速之客,魏宗韜讓他別掛斷,他就一直沒有掛斷,等到走出商場一看,那頭已將電話掛了。
魏宗韜手指點在手機屏幕上,看著通話結束,時間是三十二分二十六秒,余禕與魏啟元的對話有十多分鐘。
她真是頑皮,讓他再也無心工作。
魏宗韜三十多歲,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不怒自威,人見人懼,無人敢近他身。如今他自制力下降,總暢懷長笑,威嚴驟減,這得益於余禕。
晚上回到別墅,那些紙袋都已堆進了雜物室,魏宗韜見到了那只獸形圖案的女包,說道:「果然很配你!」像一隻努力長獠牙的獸崽。
第二天兩人照舊起得遲,魏宗韜離開前替余禕掖了掖被子,捋開她亂七八糟的長髮,親了親她說:「我多放一張卡,夠你買套房子。」
余禕睡得迷迷糊糊,想他是有多麼視金錢如糞土,翻了一個身繼續睡,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時離開。
今天永新集團內地震,美國那邊已傳來確切消息,魏啟元根本就沒有從麻省畢業,他的學歷造假,從前所有的履歷,包括傑出青年各類獎項,全都在頃刻間被人推翻。
他們能夠查到,媒體自然也能夠查到,證據已經擺上網絡,麻省校內的採訪、各種拍攝視頻照片,都無一例外的指名,魏啟元當年根本沒有完成學業,他欺騙了所有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知情。
第二天開始,永新集團股價再次大跌,上市集團主席偽造學歷二十年,媒體翻老賬挖出魏啟元從前的獵艷史,最後矛頭還指向了魏老先生,說豪門內鬥家族不合,生生將魏老先生氣暈過去,魏家人急急忙忙齊聚香港醫院守在他的病房外。
魏宗韜兩天都沒有回到別墅,沒有電話也沒有短訊,余禕樂得清靜,偶爾外出購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書房裡面對電腦,夜裡去健身房運動,出一身汗後洗澡睡覺,生活變得有規律,再也沒人像餓死鬼般纏在她的身上,讓她連一個好覺都睡不了。
第三天是魏宗韜正式入駐永新集團董事局的日子,他還是沒有回來,余禕忍不住問:「他這幾天究竟在做什麼?」
阿成只說:「在忙。」
魏宗韜還能忙什麼,他一直在香港,陪在魏老先生身邊扮演乖孫,媒體對魏老先生的病情又做了一番報道,余禕在網絡上看到關於永新集團的新聞,無非就是親生子氣病父親,私生孫子侍奉床前,天平似乎傾向了魏宗韜。
彼時魏宗韜已到達永新集團,二十七層樓會議室大門敞開,眾董事局成員悉數入座,包括這兩天來不斷遭受炮轟和指責的董事局主席魏啟元。
魏老先生是永新集團最大的股東,原本還能來勉強出席會議,可惜此番身體又一次垮下,他只能授權心腹前來。
會議室內,眾人屏息靜氣,由元老率先發言,先就這一年來集團業績做一番總結,項目失策股票大跌,重創接二連三,如今又鬧出假學歷的醜聞,永新再也回不去它的鼎盛風貌,元老們痛心疾首。
魏啟元坐在首端靜默不語,從頭到尾任人指責批判,不做任何辯解。
他這些日子也沒見憔悴,遭逢這樣的事情仍舊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面對媒體張弛有度,好像自己根本不是當事人。
現在他微微垂頭,像是在懺悔,有些看著他長大的元老也不忍心說重話,最後將桌上的文件一甩,歎氣說:「我們先不說這個,先說阿宗入董事局的事情。」
魏宗韜被眾人撂在一旁半個小時,無所事事地把玩手機,聞言後終於將手機放下。
元老讓魏啟元先主持大局,主席一職是否罷免容後再議。
魏啟元終於抬頭,慢慢站起身,掃過在座眾人,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一臉愜意的魏宗韜身上,笑道:「表決前,我想先問清楚一件事情,阿宗——」
眾人有些詫異,紛紛將目光投向這兩人,聽到魏啟元說:「你說你在中國長大,一直在這裡唸書念到大學畢業,二十七歲時創業開辦了現在這家小公司,我有沒有說錯?」
魏宗韜起先沉默,後來才淡笑:「沒錯。」
魏啟元譏笑,眼神示意身旁助理,對方立刻捧出一疊文件,分發到各位董事局成員手中,最後一份文件遞到魏宗韜面前,魏啟元才再次開口:「魏宗韜,十二歲前生活在裕清市褚縣農村,十二歲後移民新加坡,十八歲時因鬥毆傷人入獄,二十歲時詐騙,證據不足被當庭釋放,二十一歲時在新加坡開辦地下賭場,在當地是有名的古惑仔,聚眾賭博非法設攤,黑社會火拚統統參與,二十七歲回國,在裕清市創立貿易公司,替黑社會洗黑錢,假如各位不相信,大可以去查他公司的賬目,公司創立至今沒有盈利,資金流動極為暢通,他是哪裡來的錢!」
「啪」的一聲,他將手中文件狠狠擲向魏宗韜,最後文件散開,掉落在桌上,白紙上一項項用大字標出的案底、地下賭場照片,以及黑社會鬥毆後被當地媒體拍攝的照片,一張張全部散落在眾人的視線內。
會議室內一片嘩然,眾人都在垂頭翻閱手中的文件,魏啟元還在那裡說:「你半年前回來,之所以能如此暢通無阻的開辦公司,銷毀過往讓我們無從查起,這些都是因為你賄賂政府高官。」他看向眾人,厲聲道,「大家還記不得記得五年前,海州市發生一起特大走私案,當時牽連之廣,涉案之多,是歷史之最,而時任海州市市委書記的樂平安,曾在裕清市和海州市一手遮天,他就是魏宗韜的幫手!」
眾人不敢置信,驚愕地看向魏宗韜,被魏老先生派來的心腹更是目瞪口呆,指著魏宗韜顫聲道:「阿宗,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魏菁琳霍然起身,捧著文件像是在做夢,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否還要幫腔魏宗韜,這些天她也一直在新加坡查找線索,確實查到一些與手中資料吻合的內容,卻決計沒有這般詳細,假如魏宗韜真如資料上所說,那他才是魏家最大的醜聞,他們分明在引狼入室!
魏宗韜從頭到尾不置一詞,在眾人的議論不休中依然一臉閒適,等魏菁琳也忍不住大聲道:「魏宗韜!」
魏宗韜這才緩緩起身,看向眾人說:「希望各位元老,能抽出時間去查證事實真相,我奉公守法,從未入獄。」
撂下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推開椅子,在眾人詫異驚駭的議論聲說,不緊不慢地離開了會議室。
這天的會議太戲劇化,沒有人能夠快速回神,最後董事局做了怎樣的收尾,媒體又獲得了怎樣的八卦,這些都不在當事人的關注中。
魏宗韜只坐車返回了別墅,進門一看,余禕正在玩紙牌,腳邊是一對新鮮的奢侈品購物袋,見到魏宗韜時對只揮了一下手算做打招呼,繼續纏著阿成教她換牌的千術。
阿贊最沉不住氣,上前一步沖余禕道:「余小姐,你惹了這麼多的麻煩,現在怎麼還能這麼開心!」
余禕詫異的望向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見魏宗韜緩步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紙牌,笑了笑拿過來,只在手上抹了幾下,再放到余禕面前,黑桃六突然變成了黑桃A,一切都在轉瞬之間。
魏宗韜俯下身,吻向驚呆中的余禕,低低道:「我是阿成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