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茶由各種香料和調料烹製而成,湯料中沒有任何茶葉,喝進口裡還有濃香的胡椒味,十分美味可口。
余禕很喜歡這種食物,早晨還叫阿成出去買回油條,油條撕成小瓣小瓣的浸在肉骨茶中,別有一番風味。
她喝得享受,對面的陳之毅卻沒有碰茶碗,只一直含笑看著她,如此近距離,他能看見余禕扇動睫毛,還能看清她唇上的湯漬,好像回到數年前,他在公寓裡煮好晚飯,等她回到家中,兩人面對面坐下,他也一直看著她,余禕瞪他,質問他看什麼,說話的時候,嘴唇上還沾著醬油。
余禕放下湯碗,笑瞇瞇道:「看夠了嗎?」
陳之毅垂了垂眸:「不夠。」
他倒是很坦白,余禕心中歎氣,實在不明白他這回又想要做什麼,索性直接開口:「你有事快說,我很忙。」
那頭阿成如臨大敵,一會兒拿著一塊抹布從廚房裡出來,擦擦這裡擦擦那裡,一會兒又往餐椅上一坐,背對客廳豎起耳朵。
陳之毅瞥了眼餐廳的方向,余禕只當做不知,他只好笑笑,說:「你知不知道魏宗韜是誰?」
余禕靠在沙發上,支著下巴說:「知道啊,永新魏傢俬生子,你已經查過。」
陳之毅搖了一下頭,並沒有說魏宗韜,而是道:「周世成是新加坡人,曾經參加過賭王大賽,馮德泉是一名司機,莊友柏的父母在新加坡打工,他十多歲時也去了新加坡,還有江贊,他畢業於麻省,主修計算機,做過黑客,曾留有案底。你說永新集團的魏啟元學歷造假一事,他的校友是否能夠輕易查出?」
陳之毅又道:「我查不出魏宗韜的身份,現在我正在研究這幾人的關係網,關係的交集就是魏宗韜,查出他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能查出來,魏家日後也能查出來。」
余禕沒想到阿贊竟然是一名高材生,難怪每次需要消息,魏宗韜都會派阿贊去查詢,只是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余禕替阿贊惋惜,笑問:「然後呢?」
陳之毅輕笑,搖了搖頭,「你一定早就知道魏宗韜的來歷有問題,你知不知道他認識你的父親?」他觀察余禕的表情,心中瞭然,「你也已經知道,看來你與他進展順利。」
他沒再笑,面無表情地靠到了沙發背,視線緊盯余禕,說道:「但你一定不知道,你的父親是如何被舉報的!」
余禕睨向陳之毅,不言不語看他許久,好半天才喊:「阿成,你回房去!」
阿成立刻道:「我在吃東西,不想回房!」
余禕厲喝:「回房!」竟是從未有過的果斷冷冽,不容他人反抗,不怒自威的樣子與魏宗韜何其相似,阿成立刻跑回了樓上。
陳之毅深深凝視余禕,聽到她的一聲厲喝,他好像又回到舊日時光,那天余禕從看守所裡出來,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余母拉著余禕坐進他的車裡,路上捏著余禕的手,眼神不斷瞥向駕駛座,陳之毅心中有數,知道余母已經無處求人,指望陳之毅能夠幫忙。
等到車子停下,余母率先上樓,余禕問得很直接,聽完陳之毅的回答之後她表情失望,陳之毅記得那一幕,夕陽西下,余禕低垂著頭,長髮許久沒有打理,紫色的髮束已經掉色,泛著黃紅,在灼熱的夕陽下,像是要燃燒起來,如此耀眼。
陳之毅低聲與她說話,說完以後余禕立刻怒視他,雙目已經冒火,話語狠厲,威嚴油然而生,陳之毅沒做回應,等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才淡淡一笑。
陳之毅回到現實,不緊不慢地拿起茶几上的肉骨茶喝了一口,說道:「涼了。」
「需要我幫你去熱?」余禕淡淡嘲諷。
陳之毅輕聲道:「我從來都捨不得你做事。」他終於進入正題,「幾天前我親自去了一趟新加坡,在去新加坡之前,我回了一趟家,見過了紀委的張叔叔,你們家與他也是舊相識。」
余禕記得這樣一個人,剛正不阿,嚴謹刻板。陳之毅繼續:「根據記錄,他們最先發現樂書記的異樣,源於銀行的一次操作失誤,有心人從失誤當中找出樂書記在數年前曾經匯過一筆巨款,也就是你高二升高三的那年。」
陳之毅帶來了一份文件,說到這裡,他將文件遞給余禕,「這筆錢來歷不明,當年被劃歸為案件贓款,樂書記並沒有辯駁,檢方核對之後發現問題,但因種種原因最後還是不了了之。我調查很久,只查到那段時間樂書記與照片上的這人有過密切接觸。」
資料中顯示的款項數額,余禕極其熟悉,內頁中還附有一張證件照,照片上的人根據資料顯示,已經生活於國外,余禕低頭看著照片,笑說:「憑空猜測?」
陳之毅「嗯」了一聲,道:「這人是新加坡華人,八年前在海州市小有名氣,你的父親從政三十年,從未接觸過新加坡人,只有這人是個例外,魏宗韜在八年前創辦公司,曾經得到你父親友人的幫助,他在國內的記錄全是造假,誰能有這樣的能力偷龍轉鳳?」
他下定結論:「時間符合,國籍符合,再也沒有比這種更準確的猜測,你這麼聰明,一定心中有數。這筆資金的所有人不是兇手,確是幫兇。」
陳之毅太瞭解余禕,除卻余禕的父母,他是陪伴余禕最久的人,余禕撇個嘴他就知道她在嫌棄,余禕瞄一眼他就知道她有興趣,余禕主動幫人他就知道她有目的,余禕是冷是熱他也一清二楚,他更清楚樂平安就是余禕的禁區,誰也碰不得誰也傷不得,連寵她到大的爺爺和叔叔,也無法得到她一絲半點的原諒。
余禕還在看照片,陳之毅看不見她的表情,寂靜許久才聽她開口,若無其事,語帶笑意:「那又怎樣,我父親確實犯了法,他也已經接受了死刑,那又怎樣……」
她沒抬頭,重複兩遍「那又怎樣」,情緒不見變化,陳之毅卻心中一緊,不由捏了捏沙發扶手,再笑時已有些僵硬,聲音乾澀,不再提及樂平安,只說:「魏家的鬥爭會連累你,你已經離開很久,不要再被捲進其他人的是非中去,我已經在報紙雜誌上都見過你,你爺爺叔叔也遲早會見到,不想看見他們,你就盡早離開。」
他站起身,見到余禕還是一動不動地垂頭坐著,終於忍不住走到她面前,低聲道:「一一……」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彼時魏宗韜還在集團,他有許多公事要做,一直忙碌到天黑他才回去,坐在車中即將抵達家門,經過一棟臨近別墅時他抬頭望去一眼,那裡漆黑一片。
回到家中,客廳裡只有阿成一人,魏宗韜問:「余禕呢?」
阿成回答:「吃過晚飯就去書房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出來。」他早前已經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莊友柏,現在他又詳細交代,「陳先生坐了一個多小時,前半個小時我坐在餐廳裡能聽到他們說話,之後余小姐趕我上樓,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魏宗韜點點頭,吃完飯後才回到樓上,洗完澡見余禕還沒回來,他索性去了書房。
余禕正盤腿坐在大班椅上看連續劇,見到魏宗韜進門,她隨意瞥了一眼。
魏宗韜徑直走向她,手掌箍在她的腰兩側,一個用力就將她抱了起來,余禕厭煩地叫了一聲,轉眼就被魏宗韜放置到了他的腿上,下巴被對方鉗制抬起。
魏宗韜沉眸問:「生什麼悶氣?」
余禕甩了一下頭,沒將他甩開,她擰著眉頭去掰他的手,好半天才氣呼呼道:「女人每個月總要煩兩三天,你不知道嗎!」
魏宗韜一笑,親她一口說:「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會煩五天。」
余禕終於往他懷裡鑽了鑽,悶聲說:「陳之毅已經查出阿成叫周世成,連他參加過賭王大賽都知道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挖出你的老底,你小心應付。」
魏宗韜「嗯」了一聲,問她:「你不好奇我在新加坡做什麼?」
余禕還是悶聲說:「能做什麼,總之不像是做好事的,我不好奇,知道越少就越安全。」
魏宗韜忍不住笑,又去親她一口,過了一會兒才說:「就只有這些?」
余禕從他懷裡抬起頭,視線劃過他的下巴,再劃過他的鼻樑,最後是他的眼睛,眸色深沉,暗如無垠黑夜,讓人不敢直視,更加深不可測,余禕摟住他的脖子,搖了一下頭說:「不急,你先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我也再開心幾天!」
魏宗韜臉色一沉,半晌才低笑一聲,摟著余禕看起了連續劇。
余禕並不打算多生事端,以免讓魏宗韜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分神,第三天時魏宗韜穿戴好衣服,把余禕從被子裡挖出來,拍醒她說:「這幾天會有八卦新聞,記得讓阿成買些娛樂雜誌報刊回來。」
余禕睡眼朦朧地點頭,又被魏宗韜塞回了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