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宗韜心頭不悅,聽完余禕的話,當即就折回了屋內,倒了一杯酒坐在泳池邊的甲板上乘涼,直到天黑才去廚房冰箱裡隨便取出一些食物填肚,也不問余禕是否餓。
過了十點他返回臥室,余禕已經熄燈睡下,他洗漱過後躺在她身邊,兩人背對背,他卻睡不著,越想越窩火,他何時受過這種氣,又何時這樣放任過一個女人,他想要女人又有何難,如今對這個女人好一些,她就蹬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
魏宗韜的臉色越來越沉,心頭怒火熊熊點燃,越燒越烈,正要發作,背後突然被一顆腦袋蹭了蹭,溫溫的呼吸貼在身後,他微僵,等了片刻見背後沒有動靜,他才轉過身,卻見余禕的眼皮動了一下,像是剛剛才閉上。
魏宗韜蹙了蹙眉,又躺了一會兒,他才下了床,睡去了隔壁的客房。
海上日出,金色鋪滿天空,余禕一夜未眠,翻來覆去,枕邊空空,她躺了許久才起身,順著樓梯往下走,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她餓得腸胃難受,冰箱裡卻只有酒水,連一顆雞蛋都沒見著,余禕四顧了一圈,走出廚房喊:「魏宗韜!」<
沒人回應,她敲了敲洗手間的門,又走去二樓找人,找了一圈仍舊沒有人,倒是見到阿成突然出現,將余禕的行李和證件統統遞給她,說:「手續這幾天就會替你辦妥,郵輪上你贏到的錢也已經打進你的卡裡,魏總這幾天有事要忙,我們幾個人也有工作,魏總交代過,你想做什麼隨便你,不過你不能離開新加坡。」
魏宗韜生氣了,從那晚開始就再也沒有出現,余禕自食其力,每天都出門走一圈,沒多久就在網上找到了房子。
新加坡的房價十分貴,她在短時間內不可能找到工作,未免坐吃山空,她首選了組屋。
組屋沒有公寓排屋好,但在余禕看來也不差,外牆塗有艷麗的顏色,整整齊齊很漂亮,附近就有食閣,吃飯也方便。
她租下了一整套,打算盡快搬家,行李只有幾件衣服而已,塞進背包裡就能走人,余禕在洋房裡等待兩天,仍舊沒有見到魏宗韜的身影,她打電話通知阿成,說道:「我就住在那裡,你有空可以來找我,我明天就搬。」頓了頓,她又問道,「他這幾天都住哪裡,都在做什麼?」
阿成道:「哦,魏總說了,余小姐不需要關心。」
余禕一滯,狠狠掛斷電話。
余禕原本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沒有魏宗韜在身邊亂晃,她求之不得,第二天她就搬去了組屋,長廊上一排門,鄰居走來走去,笑容親切,見到她還會問候兩句,余禕喜歡這裡的氛圍。
隔壁的阿姨恰巧在食閣開有一間米粉檔口,余禕去吃炒米粉的時候見到她,偶爾還會跟她聊上幾句,幾天下來兩人就已經熟悉。
新加坡的食閣很像學校食堂,大廳裡擺滿了桌椅,每間檔口售賣的食物都不同,馬來菜、娘惹菜、印度菜各式各樣,用完餐後碗盤有人會來收,吃完走人乾淨利落。
余禕這幾天來得勤快,三餐都在這裡解決,一會兒吃釀豆腐,一會兒吃牛腩河粉,食閣內冷氣開得足,吃完後也不見流一滴汗,就是這裡太吵,與人講話她需要很大聲。
檔口老闆許是覺得她年紀小,對待她格外親切,食物總是加足料,還對余禕小聲說:「我們放多少青菜牛肉都是數過的,給你多一點,你趕快吃,不要叫別人看到!」
余禕忍俊不禁,當著老闆的面大口吞嚥,老闆還贈送她一杯冷飲,餐餐都叫她吃飽喝足,熟悉以後余禕半開玩笑的問他是否需要招工,結果吸引來另外幾間檔口的老闆,問她:「你缺錢哦?工作不好找哎,薪水都太低,我侄女剛剛畢業找到一份工作,才兩千塊錢,累死累活都不夠用!」
米粉店老闆娘想了想,說:「我替你留意一下,你回去等我消息!」
余禕沒想到他們這麼熱心,第二天她就看到了米粉店老闆娘拿來的招工啟事,上面對文憑沒有要求,也沒有說只招收本地人,薪水還較高,余禕邊走邊算賬,銀行卡裡的錢很多,如果只需交租和吃飯,能夠維持許久,可惜她不光是交租,她停在診所門口,想到這裡每小時的收費,一陣心痛,看來找份工作很必要。
她躺在沙發上,努力緩和心跳。
面前的女醫生三十多歲,戴著一副框架眼鏡,聲音很溫柔,笑道:「許醫生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余小姐半個多月前就已經跟她預約好時間要回中國,怎麼來到了新加坡?」
余禕道:「原本是要回去,出了一點意外。」
她沒有想到魏宗韜會從半途殺出,把她綁來這裡,害得她所有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房間裡很安靜,光線柔和,冷氣裡吹出的風涼爽適宜,她們的對話都很輕,起先女醫生說得多,余禕很少開口回答。
她似乎更想睡覺,沙發太舒服,身邊又有人說話,比空蕩蕩的組屋要好。
女醫生輕聲問她:「現在一個住?」
「嗯。」
女醫生又問:「在新加坡有朋友嗎?」
余禕沉默許久:「沒有。」她擰了擰眉,又說,「有一個,但不算。」
女醫生又問了一句什麼,聲音輕飄飄地淌進了余禕的耳中,這次靜默的時間猶如一個世紀這般漫長,余禕小聲道:「我的爺爺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差,也許熬不了多久,陳之毅十天前離開,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他離開的時候我很難過,他們其實沒有做錯什麼,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對我非常好。」
女醫生輕聲細語,慢慢將余禕帶回五年前。
余禕從診所出來,眼睛有些紅,還是心疼錢,她走不動,走了一會兒就坐到了路邊埋下頭,眼淚落下幾顆,她把原因歸結到診所收費上,拿出手機想要找人訴苦,翻了半天發現裡面除了醫生電話,只剩下了阿成的手機號,原來她根本沒有魏宗韜在新加坡的號碼。
余禕擦乾眼淚,回去的路上買了兩份報紙,又去食閣裡打包了兩盒飯,在組屋裡一呆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她才根據招聘啟示上的信息跑去面試工作,誰知道馬上就被錄取,余禕心想時來運轉,郵輪上贏了大筆錢,這裡又迅速找到工作,看來她好運報道,再去見女醫生時情緒已經好了許多。
余禕仍舊躺在沙發上,說:「來新加坡的第一天,我住在聖淘沙島的洋房,面朝大海,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美景。」
女醫生有些驚訝:「我知道那裡,那裡很有名,你為什麼會搬出來?」
「不想跟他住在一起,他把我帶來新加坡,可我不願意跟他住一起。」
「為什麼不願意?」
余禕蹙眉想了想,突然笑道:「我見到他,會想起不開心的事情,這五年我其實過得很好,可是遇見他之後,我經常哭,我的情緒波動很大,很多時候自己根本無法控制,我怕我會傷害別人,我也怕他會傷害我,這樣不好,遲早我們都會對彼此厭倦。」
女醫生看了看手中的本子,「你二十五歲?」她抬頭看向余禕,笑說,「想得很通透,有時候太理智也不好。他知道你來這裡嗎?」
「不。」
「為什麼不告訴他?」
余禕笑了笑,「我也要面子,這幾個月我做什麼事情都由他管,我已經很煩。」
女醫生也笑:「他是陳之毅嗎?」
余禕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才再次開口:「他是我想談戀愛的人。」
余禕要將自己治好,魏宗韜不來找她也沒有關係,她覺得自己在生病,至少這幾個月的狀態很差,到處旅遊也不見緩解,夢境總在父親和魏宗韜之間切換,偶爾她還能見到爺爺和陳之毅。
她向來惜命,思來想去還是絕對來看心理醫生,未來還很漫長,她要活得光鮮!
她從診所出來,急急忙忙趕去工作地點,六十層的高樓無論什麼時候都人山人海。
新加坡政府在十年前開放賭場,這間娛樂城,四層以下就是賭場,手持外國護照的旅客免費入內,新加坡居民則需要收費才能進場,賭客絡繹不絕。
四層以上是各種餐飲娛樂設施,劇院、購物商場應有盡有,酒店客房上千間,入住房價令人咋舌。
余禕工作的地方是賭場酒吧,二十四小時營業輪班制,她換上衣服後跑去吧檯,同事已經生氣,抱怨道:「你才上班幾天,差點就遲到!」
余禕道了歉,趕緊接過她手頭的工作,聽到同事們議論紛紛:「今天他要巡場,接手後算是他第一次露面吧,可惜兩個禮拜前的宴會他沒有參加,要不然我們早就能夠看見他。」
這間娛樂城的主人,坐擁六十層高樓,擁有新加坡最頂尖豪華的賭場,壟斷新加坡的娛樂行業,他一直隱居幕後,從未露面,直到三個月前他才現身,兩周前正式接棒管理。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巡場,數輛轎車停在娛樂城外,一行人身著黑衣,整齊入內,娛樂城高層早已恭候在門口,跟隨他的腳步往裡走,走過的每一處都有工作人員停佇,恭恭敬敬垂下頭,所有人緊張又嚴肅,腳步聲漸漸靠近吧檯,服務員都已排好隊,眾人屏息靜氣,看他一步一步走近,步伐沉穩有力,誰都不敢說話。
他走到余禕面前,終於停了停腳步,「拿杯酒去我辦公室。」目視前方,大步往前。
余禕愣怔住,耀眼的燈光下,那道背影高大熟悉,她想要談戀愛的人,剛剛從這裡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