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傳特意放緩語速,語氣曖昧,笑容卻依舊和煦,與他輕佻的話語判若兩人,余禕呼吸一滯,手臂肌肉突然僵硬,努力克制住自己,目視前方不言不語。
四周有記者,也許隨時都能捕捉到這頭的畫面,余禕抿緊嘴角,李星傳垂眸看她,笑笑:「魏宗韜給了我一拳,我似乎不虧,為了余小姐,我還能再多挨幾拳。」
余禕倏地一笑,側了側身與他錯開了一些距離,終於直視他:「李先生身體好,看來挨多少拳頭都能笑出來,要不然,你又怎麼會在被趕出新加坡這麼多年以後,又回來了呢?李先生請保重身體,希望你能再次健康的離開新加坡。」
李星傳瞇了瞇眼,笑容淡下幾分。
余禕一路蹙眉,步伐太快,高跟鞋像是要在地板上砸出洞來。
魏宗韜不在辦公室,余禕踱了兩步,又站到玻璃牆前望向樓下,已經見不到李星傳,不知他跑去了哪裡。舞台上有樂隊在演奏,正是休息時分,工作人員在觀眾席周圍忙碌。大賽已接近尾聲,今晚總決賽即將開始,三天後就是奪冠戰,屆時八十張賭桌將撤離,賽場要重新佈置。
余禕抱臂站了一會兒,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襯衫紐扣,拉開衣服低頭看去,文胸半遮半掩,露出半截白皙皮膚,上面乾乾淨淨,一顆痣都沒有,正當余禕鬆了一口氣,她突然瞄見了左胸上方有一粒極小的黑點,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余禕沉下臉,門口突然傳來聲響,她還沒來得及將紐扣扣回,魏宗韜已經踏了進來。
「回來了?」魏宗韜見到余禕低頭抬臂的動作,挑了挑眉朝她走去,一眼就見到她站在玻璃牆前扣襯衫紐扣,他握住她的手,沒能讓她扣回第二顆,將她往胸前一摟,低聲問:「在做什麼?」
余禕笑笑:「沒做什麼,你剛才不在,華姨又送湯過來了,快去喝。」她反握住魏宗韜的手,情緒已經平復,可仍舊難以啟齒。
魏宗韜已探手伸進她衣內,說道:「我不需要喝湯,你最清楚。」紐扣又被他解開一顆,文胸已經露出。
余禕覆住他的手背,終於開口:「李星傳……」魏宗韜動作頓了頓,側頭看向余禕,余禕咬咬牙,說道,「我擔心,他拍過我的照片,會用來威脅你。」
李星傳一直以來都表現的風度翩翩,余禕起初都被他迷惑,若非魏宗韜提到此人,她根本不會對李星傳有戒心,今天對方毫無預兆的說出那番話,撕毀了他精心偽裝的面具,眼看決賽在即,余禕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她不想在此事上對魏宗韜有所隱瞞,早點知道就能早點做好準備,以免最終讓李星傳得逞。
魏宗韜的面色立時暗沉下來,聽余禕將剛才的「偶遇」敘述完,週身氣壓頃刻降低,沉默良久,他突然掀開了余禕的襯衫,手指在她左胸上方輕輕刮著,余禕身體微僵,說道:「魏宗韜……」
魏宗韜收回手,解開領口紐扣鬆了鬆,插著腰朝向玻璃牆外,牢牢盯住一個方向,眼神陰冷恐怖,戾氣壓抑不住,過了許久才低沉沉道:「他為什麼不碰你?」更像在自言自語。
李星傳從來都不是正人君子,更何況他與魏宗韜有仇,無論如何他都沒道理會忍住不碰余禕,反而只拍下照片威脅,魏宗韜思來想去,側頭重新打量起余禕,突然問道:「你跟李星傳,從前是否認識?」
余禕搖頭:「從來都沒見過。」
「你家裡人呢?」
余禕蹙眉想了想:「他們不會賭博,更不會接觸到這樣的人。」
「還記不記得我當時就對你說,李星傳不碰你,就是最大的疑點?」魏宗韜看向賽場,李星傳正在與旁人聊天,進入決賽的只有幾十人,他是最大的熱門,魏宗韜靜默許久,才沉聲道,「他似乎,不會傷害你。」
李星傳遲遲沒有動作,也沒有拿出什麼照片,他究竟對余禕有何目的,誰都不清楚,但他對余禕說那番話的目的,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賭王大賽終於進入了總決賽,晚上幾十人進行比拚,賭桌上裝有微型攝像頭,每一個人的暗牌都被電視直播揭露,直播中愈顯驚險刺激,而賽場內的巨幅屏幕上也在同時直播體育賽事,每一腳球門都能迎來一陣喝聲,而賭桌上的高手對決則更將緊張感擠壓到了極致。
阿成是一匹黑馬,在此之前沒人聽到過他的名字,此番他一路殺進總決賽,引來眾人一片議論好奇,他在賭桌上氣定神閒,不皺眉也不蹭手指,沒有任何小動作,誰都猜不出他手中的牌是好是壞,注碼越下越大,賭桌上堆的都是美金現鈔,一摞摞的全都堆在了阿成面前,瑪蒂娜最興奮,穿著比基尼跑到觀眾席上不停喊「加油」,身材火辣勁爆,周圍男士紛紛側目走神,等到散場,她直接撲進了阿成懷裡,只是在外人看來,更像阿成在她懷中。
瑪蒂娜轉了轉眼珠,突然把高跟鞋蹭下來,這下她只比阿成高了一點點,畫面終於和諧,「成成,你是我的偶像!」邊說邊抱緊他,胸口不斷擠壓,阿成面紅耳赤,喉嚨滾了又滾。
奪冠戰時間臨近,余禕這半個多月以來每天都在學習,已經小有成績,能夠輕輕鬆鬆將撲克牌推成弧形,也能快速算牌,魏宗韜誇她有前途,特意帶她去聖淘沙島遊船,洋房後面停放著他的私人遊艇,一大早他就把余禕拎出了被窩。
他似乎沒有把李星傳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沒有再同余禕提及這些,遊艇上食物齊全,海風沁涼,陽光燦爛,正是休閒的好日子,難得能夠二人世界,余禕也放下一切雜念,躺在甲板上一邊摸著魏宗韜腹部的傷口,一邊聽他講故事。
「我母親剛回到新加坡時,在阿公名下的酒樓裡工作,後來認識了我義父,阿公思想很開放,從來都不反對我義父追求我母親,他還把我帶在身邊,他前半生很辛苦,後半生我要他享福。」
余禕靜靜聽著,這是魏宗韜不為人知的一面,孝順感恩,她不由想起自己的爺爺,鼻頭酸了酸,海風溫柔,就像長輩的手,時間不會留任何情面,四年前阿公走路還無需枴杖,如今已經要枴杖支撐,她的爺爺現在如何了,是否也如阿公一般,頭髮花白,手上長有老人斑,走路需要別人攙扶?
余禕閉上眼,緊緊埋在魏宗韜懷中,這具胸膛太溫暖,她應該早點靠近。
休息過後,奪冠戰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開始了。
整整一個月,眾人翹首以盼,兩人殺出重圍,一人是李星傳,一人則是名不見經傳的阿成,賽場已經重新佈置完,八十張賭桌撤去以後,觀眾席更加靠近場內,賽場中央築起一個圓形高台,高台上方擺放著賭桌,正中掛著吊頂,吊頂上裝有攝像頭,荷官已經在此等待,觀眾們已經開始興奮,數台攝像機也準備就緒。
遲遲不見阿成出現,魏宗韜蹙眉,讓人去找阿成,余禕道:「可能跟瑪蒂娜在一起,離比賽還有一點時間,你別心急。」
「不。」魏宗韜道,「阿成每次都會提前半小時入場。」
已經快要比賽,他卻還不見蹤影,魏宗韜看了一眼李星傳的席位,他也沒有出現。
魏宗韜的眉頭又皺起,正打算叫莊友柏再多派幾人去找,卻見場地入口處突然一陣騷動,李星傳緩步入內,嘴角掛著悠閒笑容,身後是面無表情的阿成,片刻兩人入座,時間剛剛好,奪冠戰終於開始。
奪冠戰比拚德州撲克,規則與梭哈類似,卻也有些不同。
德州撲克同樣需要一局一局的下注和跟注,考驗參賽者的決斷能力,牌差可蓋牌棄權認輸,牌好可一路加注全梭,運氣無法控制,卻能夠有技巧的去誤導對方。
魏宗韜坐在觀眾席上,低聲給余禕上課:「潛意識肢體語言專家已經給阿成上了半個月的課,現在阿成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小動作,賭場上不能出千,而李星傳不是一般的對手,阿成必須要仔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巨幅屏幕上照舊在直播體育賽事,荷官已經發牌,三局兩勝,無數雙眼睛都在看著賽場中央。
李星傳悠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不似在參加比賽,更像在玩樂,他打開底牌看了一眼,突然又朝余禕的方向望去,低笑一聲:「我突然想起來,魏宗韜已經三十五歲,什麼時候結婚?」
阿成捏緊拳頭,沒有理會他,低頭看向自己的牌,一輪又一輪下注,賽場中劍拔弩張。
觀眾席上,魏宗韜突然皺眉,舉起望遠鏡將鏡頭對準阿成,沉聲道:「他的情緒不對。」
賭博最忌諱情緒波動,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一定要沉住氣,讓對方窺探不到你的情緒,可是阿成手上捏拳,看向李星傳時眼神異樣,魏宗韜心下一沉,環顧一圈後見到瑪蒂娜正和同事站在另一頭的觀眾席旁,笑容滿面尤為興奮,沒有任何異狀,魏宗韜又將視線放回阿成身上,面色漸漸沉下。
比賽時不得離場,不得中斷,三局必須一次性完成,參賽者不能與其他人有任何接觸。
李星傳看向阿成,打量了他的眼睛和手,將注碼加大,在荷官發最後一張牌時,說道:「余小姐如此年輕,不知道交過幾個男朋友?」
最後一張牌到手,李星傳笑了笑,雙方將底牌打開,他是的底牌是黑桃9,另外四張牌,草花9,方塊9,紅心6,紅心5,而阿成的底牌則是紅心8,另又一張黑桃10,紅心10,黑桃7,拿到最後一張牌時他表情微有變動,果然不是任何10點,而是一張紅桃A,李星傳是三條,阿成是兩對,李星傳勝。
觀眾興奮,比賽時所有人都在替李星傳捏汗,兩人的牌面太相似,而放眼看去,阿成的牌面勝算才是最大,誰都沒料到李星傳如此膽大,最後一輪時還加注,賭博正是一場冒險,李星傳贏得太精彩!
魏宗韜已經沉下臉,連余禕也已經看出阿成的狀態不對,她緊緊捏住魏宗韜的手,不聲不響緊盯賽場,第二輪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如果李星傳再贏,比賽就將結束。
李星傳不知在說什麼,每說一句,阿成的情緒都明顯不穩,這局李星傳只跟注,兩次,第三次時蓋牌認輸,到了第三局,余禕已經有了預感,她側頭看了一眼魏宗韜,卻見魏宗韜已經面無表情,在裁判喊出「李星傳」勝時,他的嘴角才勾了勾。
觀眾席上一片喝彩聲,媒體紛紛湧向了賽場中央,一千萬美金的冠軍得主是李星傳,這個博彩業界的傳奇人物,將在明天登上各家媒體的頭版頭條。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無聲,阿成面色發白,站在中間一聲不吭,魏宗韜輕叩辦公桌沉聲道:「說。」
阿成捏緊拳,已經微微發顫,魏宗韜發怒時不動聲色,他不敢做出任何隱瞞,只好啞聲開口:「比賽前十五分鐘,李星傳給我聽了一段錄音。」
「余小姐很美,胸型很漂亮。」
「柔軟,溫暖,沒有一點瑕疵,只有你左胸上方有一顆極小的黑痣,太完美,難怪魏宗韜這樣捨不得你,我也想要……」
阿成咬牙切齒,眼眶都已泛紅,他擔心此事會暴露,心中又憤又怕,比賽時無法控制住情緒,李星傳字字句句都像在敲打他的大腦。
魏宗韜突然笑出聲,只是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我太小看他,原來他這次盯上你,因為你忠心耿耿。」
他將手邊的一份文件拿起來,甩到辦公桌前,沉聲道:「三天前,我讓阿贊去查李星傳近期接觸過的人,比賽前阿贊剛剛把這份資料交給我。」
他靠上椅背,面色陰沉:「他認識陳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