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被騙

  一個四歲大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時間也不長,傅明睿並不怎麼擔心人丟了,但是村裡有不少地方是外姓人不能入內的,小孩子不會受到什麼處罰,可大人就難以免除責罰了,而且衝撞了祖宗的恩澤也不好。

  所有人都想一塊兒去了,除了廚房正在忙的幾個人,其他人都出去找人了,村子裡人人都熟悉,不用傅明睿多加描述,大家一看到臉生的四歲多的孩子,就會知道是老四叔家的外孫女了。

  村子就這麼大,出動的人也不少,可從大中午一直找到夕陽西下,村子翻了幾翻,孩子還是沒見著,傅明睿真正意識到事情的不妙。別看傅老四之前的嘴硬、嫌棄,可孩子真不見了,他比誰都急,催著讓傅明睿發動武館的弟子去找。

  「這……不好吧。」傅明睿有些猶豫,這畢竟是大事,雖然他是館長,但也不能擅自將學徒的修課時間挪作他用。

  「有什麼不好,人命關天!」傅老四叫嚷道,伸手推開傅明睿,「你儘管去,有什麼問題由我來承擔。」

  如果一早你是這樣的態度,現在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事了,傅明睿默默地想,他性子敦厚,這種話也只是在心裡念叨念叨,不會說出來。

  這件事傳到傅清序那裡,他二話不說,就讓傅明睿散了課,率武館的學徒一起去找,特別是對村子裡很少人去的地方要特別關注,這些地方一般大人都不會想到,但學徒們因為經常要實戰對打,對這些角落最為熟悉了,讓他們去找,再合適不過了。

  古平村的武館位於村子的正中間,是村中最大最好的建築,傅明睿召集了所有人,簡要地說明情況,讓學徒們把這個請求當成一個任務來完成,盡快找出人來。

  底下傅聚穎立刻就不樂意,嘀咕道:「怎麼又是她?」霸佔了他的床的事他還沒跟她算呢。

  正當古平村所有人滿世界找人的時候,江無波正坐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上眼巴巴地等著呢。

  村東頭這棵槐樹不知道什麼時候種的,古平村的人記憶中它就是現在這樣,高大繁茂,枝多葉盛,本來一個四歲的孩子根本爬不上去的,湊巧槐樹旁邊搭建了一個方便初學者練習的架子,加上無波從小在山上長大,爬樹功夫可不比一般七八歲的孩子弱,硬是讓她勉勉強強爬了上去。

  無波像平常在山上一樣,窩在枝頭上老半天也不覺得悶,她記得她昨天是從這條路進來的,她很想沿路走回去,可媽媽讓她好好聽伯伯的話……

  無波也不知道自己在樹上坐了多久,她覺得眼睛酸酸的,舉起手來揉,不小心就把手裡的小人書摔了下去,她一驚醒,慌忙低頭看下去——樹下一個小男生正彎腰撿她的書。「那是我的書——」無波大聲地對他說道,那是爸爸買給她的書,是她最喜歡的一本了。

  小男生拿起書,粗魯地翻了翻,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看無波,然後說:「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啦?」

  「上面寫有我名字的,是我爸爸寫的。」無波急忙說道,扭頭就要爬下去。

  小男生一看,便說:「你敢下來!」

  無波不明白男生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坐著沒動,緊巴巴地望著底下。

  小男生翻開第一頁,看著那幾個字:「江上無波……你的名字有四個字。」

  「我叫江無波,三個字,不是四個!」無波大聲強調道,「我也叫帆帆,你叫什麼?」

  「我幹嘛要告訴你?」男生說道,隨便翻了幾頁,然後一合,夾在胳膊底下,拔腿就走。

  「你去哪裡呀?」無波喊他道。

  小男生想了想,說:「你在上面等著,我回去吃個飯,吃完飯就來還你書,你別亂跑,不然……」男生眨眨眼睛,說「不然,我找不到你。」

  無波從小生活在山裡,很少玩伴,見過最壞心的小朋友只有陳柏航,他也不過是扯扯她的頭髮,跟她搶鞦韆這樣而已,她哪裡知道同齡人真正的惡作劇是怎麼樣?當下就同意了小男孩的要求,答應一定在樹上等到他過來還書。

  「你等著,我給你帶……粢粑。」小男生說著,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聽到粢粑,無波立刻饞了,覺得肚子還真的有點餓了,便滿心歡喜地等著男生回來,可是她等啊等啊,從太陽明亮亮地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落山,還沒看到男生的人影,她餓得肚子咕咕叫,但她還是乖乖地坐在樹上沒下來。

  入了夜,古平村一反往日的平靜,家家戶戶都打開庭院和簷角的燈,將屋外的小道照亮,家裡的男人男孩都出來找人。雖然是夏末,可更深露重,一個小孩子在外面過夜,是何等一件危險的事,到了這個節骨眼,村長傅清序都被驚動了,傅清庭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臉色難看,火氣一點就爆。

  「童班的就不去了吧。」傅清序吩咐道,「各家的趕緊領回家,不要出來,免得亂上添亂。」

  傅聚穎一聽正好,拔腿就回家去洗澡,吃飯時聽他媽擔心的嘮叨,才知道自己做錯了,那小丫頭萬一真丟了,那不是都是老爸的錯嘛,他一想到這兒,飯也不吃了,摔了碗筷就往外跑,傅朝顏只來得出一個拂雲手,撩到他的衣服,讓他溜了出去。

  傅聚穎躲躲閃閃,竟然避開大人,他打算去找上幾個夥伴,第一個就去敲了大壯家的門,結果被大壯的奶奶罵飛了,還差點被她甩過來的枴杖打到。

  「怪不得老師常說女人可怕,老女人更可怕……」他嘀咕著,往熊雪家走去,卻聽到一聲笑聲,他警惕地看過去,有些不高興,「傅靖以!你出來幹嘛?不怕被你爺爺抓回去?」

  傅靖以沒理他,把傅聚穎氣得不得了,加快步伐跟上去,威脅道:「你肯定又是偷跑出來了吧?!」

  傅靖以舉了舉懷中的貓,說:我出來找貓,不行啊?」說完瞪他一眼,「誰偷跑出來還不一定呢,小心我告你。」

  傅聚穎一聽,那還了得,雖然他人小,可他該懂的都懂,別人看他老爹溫厚,那都是對別人家的孩子,對他們兄弟倆,他爹那叫一個嚴厲,哪怕一點小錯,也動不動就要罰跪,要是讓他爹知道他出來,那屁股上還不得多幾條鞭痕?他對傅靖以立刻討厭起來,又想到平常這個「病秧子」總是仗著老師的特別關照捉弄他們,孩子脾氣一起,果斷地抬起腿踢出去,傅靖以堪堪避過,但手中托著的貓卻趁機跑了。傅聚穎馬上跑上前去追那隻貓,他本就比傅靖以大,從小刻意的培養讓他小小的身軀很是靈活,傅靖以沒幾下就被落在了後面。

  傅靖以家的貓很是狡猾,專門往草叢裡跑,傅聚穎想著傅靖以那麼寶貝這隻貓,他捉到了豈不是很得意?腳下生風,根本不管會不會受傷,跟著小貓跑進草叢裡,結果一直跑到村東頭,人跑得氣喘吁吁,貓卻不見了,傅靖以也沒有跟上來,他不甘心地又找了一遍,還是沒看到貓,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沒走幾步,敏銳地聽到一兩聲奇怪的聲響,他屏住呼吸,大聲問道:「誰?」

  無波在樹上等太久了,又餓又困,最後抱著樹枝睡著了,傅聚穎將她驚醒了,她腳上一滑,發出了聲音。聽到底下有人問是誰,無波還以為是那個男生,便說:「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傅聚穎心想,你誰呀,再一聽覺得這把嗓音,有那麼一點耳熟,他是一個行動派,立刻蹭蹭蹭從架子上爬上去,仔細一看,媽呀,這不就是那個小丫頭嘛。

  就這樣,平地裡失蹤的江無波終於被找到了,傅聚穎擅自偷跑的事也因他找到人有功而揭過了,在村裡有了點小名氣,也因為這個,他對無波這個外來同齡人沒有那麼排斥了。

  事後傅明睿問起無波走丟的事,她睡了一覺起來,就記得自己的小人書借給一個男生了,男生讓她在樹上等,結果沒回來,可再問那個男生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她都回答不上來。

  「你傻呀,你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傅聚穎提醒她。

  無波覺得奇怪:「我都不認識他,他騙我幹嘛?」沒準他是忘記了,或者家裡人不讓他出來了,媽媽也常常不讓她出去跟不認識的小朋友玩。

  「就說你傻吧。」傅聚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傅老四住的是一棟兩層的小平樓,他平常不常跟鄰居走動,家裡進出就他一個老頭子,突然間多出一個四歲多大的外孫女,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習慣,還是鄰居的兄弟家的媳婦有心,怕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懂怎麼照顧小孩子,讓他們家的大閨女過來幫忙,好不容易才將娃兒弄乾淨了睡覺安置。

  無波很快就睡著了,傅老四坐在庭院中吧嗒吧嗒抽了半宿大水煙,歎了半夜老氣,這才回房睡下。

  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最不適應的是什麼?有的人是認床,有的人是怕黑,這些對無波來說都不算什麼,讓她不適應的是——傅老四的酣眠聲!江華成不打鼾,無波從來沒聽過別人打鼾,她就睡在傅清庭隔壁的小房間裡面,瞇著眼睛聽著他的酣眠曲模模糊糊才睡下,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

  傅朝顏讓傅聚穎帶煎餅過來給無波,無波一邊吃小腦袋一邊點,傅聚穎問她怎麼回事,無波偷偷地打量離得較遠的外公,小聲地對他說:「外公晚上一直叫,我都睡不著。」

  「一直叫?」傅聚穎不解地看了看傅老四爺,「怎麼個叫法?」

  「就轟——轟——轟地叫呀,」無波學著外公的打鼾聲,「外公晚上一直叫,白天也不睡覺,都不會打瞌睡,他好厲害。」

  傅聚穎卻是知道打鼾的,他不懂怎麼跟無波解釋有的人晚上睡著了就是會「叫」,只能胡亂地說:「他們睡覺的,他們叫得越大聲,睡得越香。」無波很是懷疑,他又挺著小胸膛說,「老人家都這樣,我爺爺也這樣,不然你晚上去我家看看。」

  無波半信半疑,她往身後看了一眼,發現外公的耳朵變得好紅好紅,她覺得很奇怪。

  當天晚上,外公讓無波搬到二樓的大房間去,無波抱著自己的小枕頭,一臉茫然。

  傅清庭被她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得心虛,粗聲粗氣地說:「看什麼?讓你睡大間還滿意?」頓了頓,又道,「我跟你說,一個人睡上面害怕了也別哭著來找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