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以不見了,這是多麼奇怪的事。
要說理解傅靖以這件事,傅清棟這個疼孫子的人可能都比不上無波,畢竟無波和傅靖以是同齡人,有更多機會觀察到傅靖以不為人知的方面,可就是這樣的無波也不敢相信,傅靖以不見了。
傅清棟來找無波的時候,無波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她之前不是「走丟」過兩次嘛,每次都跟傅靖以有關,這會兒他玩失蹤,肯定是在報復她吧,這才是傅靖以嘛,吃了虧不咬人,讓她吊著一顆心,難受得很。
傅清棟也是這麼想的,當然他還不知道傅靖以去廟會的事,他以為傅靖以是為了前兩天跟傅成芳吵架的事鬧脾氣呢,「狼來了」太多次,他已經重視不起來了,年紀大了,不能太激動。
所有人都沒當回事的後果就是三更半夜找人,傅靖以一個晚上都沒回來,問遍了整個村子也沒人見過他,大人們這才焦急起來。
無波是第二天起床才知道這件事的,傅清庭跟她說的時候,表情很嚴厲,無波一陣心虛,當初她又不是故意的。
不過無波也被傅靖以這次的做法弄糊塗了,既然他不是在捉弄她,那他就是……又來了,跟那年的滿節一樣,拿自己來當賭注了。原本她還想不明白為什麼當初傅靖以要那麼做,自從有一次她聽到傅靖以和他現在的媽媽傅成芳的談話後,她才模模糊糊有點想法,原來傅靖以根本不是傅成芳的親生兒子,而是從親戚家過繼來的,原本他們打算過繼別的孩子,可傅清棟卻堅持要傅靖以,直接導致傅清棟父子倆形同陌路,兒子好幾年沒回來了,這也是無波一直沒有見過傅靖以爸爸的原因。
到了下午,傅靖以還是沒找到,村長的皺紋褶子都多了幾個,幾個大人也覺得頭疼,看向傅清庭和傅清棟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複雜,村子裡兩次全體出動來找人,兩次都是小鬼,而兩個小鬼都是「外來戶」,他們心裡多少都有些怨氣,幸好只是心裡不舒坦,找人還是很認真。
無波也察覺到別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難道是懷疑她瞞著什麼嗎?她心裡有些委屈。
傍晚的時候,傅清棟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叔叔過來找無波,那個叔叔問了無波好些關於傅靖以的事,然後又跟傅清棟說了幾句,就轉頭出去了。
「叔叔,你是警察嗎?」無波急忙問道。
那位叔叔回過頭,看著無波:「對,我是警察。」他頓了頓,眼神黯了點,「我還是傅靖以的爸爸。」
傅靖以的爸爸?無波呆了呆。
傅靖以的爸爸出去了很久,傅清庭也出去找人了,他叮囑無波乖乖呆在家裡,哪裡也不准去,外面有人敲門要問清楚是誰再開門,如果有什麼事,就去元森舅舅那邊找大人云云,無波拚命地點頭,他這才離開。
無波吃了飯,洗了澡,一個人躺在床上,腦袋瓜子裡卻不肯消停地想著傅靖以的事,他究竟能去哪兒?去另一個媽媽那裡?肯定不是,不然打一個電話就問到了,除了那裡,還有什麼地方是他想去而別人知道的呢?
她模模糊糊地想著,然後聽到一陣敲門聲,她穿了衣服下去,問是誰。
「無波,是我。」
是大表哥,無波驚喜地開了門,讓傅聚瀾進來。
傅聚瀾剛從學校回來,聽說傅靖以不見了的事,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巧趕上傅清庭不在家,他便決定在這裡陪一個晚上。
因為心裡有事,無波沒有跟以前一樣鬧著玩,傅聚瀾看了看她,問:「你在想著小師弟的事,對吧?」
無波點頭:「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身子不好,很容易就發病了,萬一……
「無波,你很喜歡傅靖以嗎?」傅聚瀾又問。
無波想點頭,又有些遲疑:「喜歡?應該算喜歡吧。」都在一塊兒玩,她沒想過喜不喜歡,若說對大表哥小表哥這種感覺是喜歡,那她對傅靖以多半是不喜歡的吧,可若說不喜歡,心裡直覺就反對起來。
「他脾氣不好,很多人都不喜歡他,你為什麼就喜歡他?」
無波覺得今晚的大表哥有些奇怪,她想了想,說:「不討厭,就是喜歡了吧,外公脾氣不好,可我也還是很喜歡他呀。」
她的想法就這麼簡單,討厭,就是不喜歡,不討厭,就是喜歡,她當然有討厭傅靖以的時候,可多半還是不討厭的時候,所以,總的來說,她還是喜歡那個傢伙的,雖然他嘴巴毒得厲害。
傅聚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他不能跟你玩很久呢?」
無波下意識覺得這個問題很特別,可她不明白大表哥的意思,什麼叫不能跟她玩很久呢?長大了自然不會再整天待一塊兒玩,長大了要去工作,就跟媽媽和傅靖以的爸爸一樣,也許會呆在村裡,也可能會出去,大人要養家,不能總是玩,這些道理她早就知道了,大表哥怎麼還這樣問?
看到無波不解的表情,傅聚瀾就轉了個問題:「那無波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無波毫無猶豫地說。
「有多喜歡?」
有多喜歡?無波為難了,她可從來不知道喜歡還可以分多少的?
「如果,讓你在我和阿穎中間選一個,你會選誰?」傅聚瀾緩緩地又問,眼神帶著一絲捉弄的笑意。
無波不說話了,只是一臉為難地看著傅聚瀾:「大表哥,你這是找我當樂子嗎?你這不是要問我,這輩子是吃菜好呢,還是只吃飯好呢。」
傅聚瀾一笑,揉了揉無波的頭髮:「看你委屈的樣子,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小時候多乖巧呀,總是說『大表哥你最好了』,『大表哥,小表哥欺負我了』,現在呢,大表哥跟小表哥一樣了。」
「大表哥,你連這個都介意啊?」無波驚訝極了。
傅聚瀾又是一笑:「逗你玩的,當真了?好了,睡了吧,明天起來傅靖以肯定就能回來了,你們感情這麼好,他回來,你還有心情睡覺?」
傅靖以回來了,她不是就能安心睡覺了嗎?無波想這麼說,可傅聚瀾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她趕緊睡,無波就拉了被子,閉上眼睛睡覺。
傅聚瀾等了一會兒,關了燈,掩了門出去,他想起無波對傅靖以這份「意外」的喜歡,心裡有些沉重。他在學校的時候就聽說了傅靖以失蹤的事,回家之前,他去了記憶中的那個地方找了一遍,沒看到人,就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可是他能肯定,不管發生了什麼變數,結局還是一樣的,這些年他已經得到了無法錯認的驗證,所以,明天……
「以前還沒喜歡呢,就難過成那樣了,明天……該怎麼安慰呢?」他喃喃道。
房間裡的無波卻是很久都沒有睡著,她反反覆覆地想著大表哥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想到傅靖以的病,又想到平日裡聽到別人對傅靖以說的話,恍恍惚惚間,兩個字突然閃入她的腦海裡。
夭折!
她原本不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的,還是跟傅靖以一起看電視時,裡面的人說到這個詞,傅靖以帶著奇怪的笑跟她說:「看到沒有,那樣子,夭折,有人算我就是夭折的命,活不過五歲,嘖嘖。」
五歲,她忽然想起落水那一年,傅靖以跟她一樣,都還沒滿五歲呢。
她出了一身冷汗,慌忙爬起來,出去找傅聚瀾,傅聚瀾卻不在了,多半是回家了,她有些在意,又不知道去找誰好,心焦之中竟然出了家門,被冷風一吹,腦袋就清醒了,心裡的那幾分詭異的擔憂卻更加清晰了。
她有一種念頭,今晚一定要找到傅靖以,一定要。
可她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大人也沒一個,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家裡乾等,走回到門口,發現門鎖上了,大概是被風刮上的,她摸了摸脖子,沒有鑰匙,伸手就往口袋裡探了探,鑰匙沒找著,卻找到了一個小玩意——那是去廟會的時候買的東西。
她頓時渾身一身,廟會!
她想也不想就翻了牆,從外公的儲物室裡找了頂晚上打捉魚用的帶燈的帽子,騎了車往廟會那邊騎去,動靜鬧得很大,隔壁家都聽到了。
傅元森出來看到無波家院子裡等還開著,他喊了兩聲,沒聽到無波的回答,跳過去一看,沒人,他意識到不妥,趕緊去找傅聚瀾。
無波一路騎得飛快,她去過兩次廟會,認得路,今晚月亮很亮,她沒有走岔,順利到了廟會。
不是廟會日的地方白天都冷清清的,更何況是晚上?無波視力所及,全是黑壓壓一片,什麼聲音也沒有,她有些發毛,她咬咬牙,跑了個遍,沒看到人影,她想了想,就衝到後山裡,對著山洞口大喊,還是沒人應答。她猶豫著要不要進洞,她雖然小,可也知道晚上進洞有多危險,更何況她只有一個人。
無波試探著往洞口裡邁了一步,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後,就要往洞裡再邁進,忽然旁邊裡閃過一道疾風,一個黑影就扑打過來,無波迅速回招,對方招招凌厲,專打要害,加上他在暗,無波在明,無波防守得很吃力,最後竟然被他一掌打到牆壁上。
無波喘了口氣,站起來就要打回去,那個人就從暗裡走到無波的燈光處,這不是傅靖以,是誰?
無波頓時覺得很氣憤,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她多擔心他,三更半夜還一個人跑到這邊來找他,可他呢?人好好的不說,還打她,更氣人的是,他竟然有能力打她!
「傅靖以……」無波咬牙切齒想了半天,「你有毛病!」
「我有病,全世界都知道了,不是嗎?」傅靖以笑也不笑。
無波知道跟他說不清楚,過去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既然你沒事,現在就回去吧。」
「我不回去。」傅靖以揮開無波的手,轉身往裡走,「你們都到裡面逛過了,就我沒有,那怎麼行?」那樣子竟然是要進山洞去,無波頓時急了,使了個招就鉗制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往前。
「真打起來,我可不輸你。」傅靖以睨了無波一眼,提醒道。
就著這樣的語氣,就是這樣的眼神,讓無波徹底生氣了,她幹嘛為了這樣的人擔心,幹嘛為了這樣的人著急?她想也不想,揚手就呼了傅靖以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