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改變

  早了兩歲上學,上了初中後,無波的個頭還是小小的,不像身邊的同學們見風似的拔高了,但實力不是靠身高來決定的,在現在的班級裡,無波絕對能進前三,她一下場,絕對沒幾個人願意留下來跟她比試的,不為什麼,就為無波打起來的那種狠勁,就算是輸,也不讓對手贏得舒坦。

  這完全要歸功於那天晚上與傅靖以的對打,傅靖以拼了命,無波自然也不會保留,兩個小屁孩就在狹窄而黑暗的山洞裡用盡全身力氣攻擊對方,直接後果就是無波後悔了,因為傅靖以耐性不行,沒多久就洩氣了,差點沒暈過去,她還得把他弄回去。

  兩個人鼻青臉腫,滿身破爛地回到村裡,大人們安心的同時不免好奇,可誰也不敢直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生怕一個不小心又刺激到傅靖以脆弱的神經,問無波,無波卻守口如瓶,誰也問不出個一二,傅聚穎也如此,氣得他呱呱大叫,直說無波和傅靖以狼狽為奸。

  面對這樣的指責,無波沒有開口澄清,更沒有生氣,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可過了一段時間,有心人都看出點東西來了:嘿,江無波竟然和傅靖以幹起來了。

  也不是真的打起來,沒事的時候跟以前沒差,可一到練功時間,無波不找別人,就專找傅靖以來打,也不管傅靖以身手弱能不能扛得住,那種狠勁比和小表哥打的時候厲害多了,別說心疼孫子的傅清棟了,就連傅清庭看著都隱隱揪心。讓人意外的不止這個,看起來手腳笨拙、應對慌亂的傅靖以,不管無波用多大的力氣,用多厲害的武器,每次都能勉強支撐到後面……

  「這也算一種能力吧。」傅清棟喃喃道,雖然沒贏,雖然差點輸了,可堅持到最後就是勝者了,不是嗎?

  這種改變在忙碌的大人眼裡不過是件小事,他們眼裡總是有更重要的事,傅靖以的父親很快就回去了,走之前據說跟傅靖以說了老半天的話,不知道傅靖以聽進去幾分,無波看那傢伙死性不改的樣子,多半是沒聽的,不聽就不聽吧,她現在有了底,只要那傢伙一有什麼動靜,她就打過去,打到他現出原形為止,看他怎麼應招。

  在豬肉上練習過幾個月後,傅靖以的針灸不在紙上談兵了,誰也不願意平白無故被扎,尤其是傅靖以這種心思叵測的人,更不要說他有「手生」這種光明正大的理由作為折磨人的借口了,志願者一個都沒,傅清棟拉下老臉,還是沒說服幾個老夥計捨身取義,最後他扣子一解,衣服往後一拉,從容赴義般背對著傅靖以坐下。

  「來吧,使勁扎,爺爺不怕!」

  呃,傅靖以翻了個白眼,看也不看就走了,傅清棟追出來:「靖以,針灸可不能馬虎,要好好練才行啊……」

  傅靖以回頭,目光在傅清棟還沒來得及掩蓋的一身排骨上溜過:「我不用你。」

  啊?不用他?用誰?傅清棟窘迫道:「靖以,豬、豬的穴位跟人的不一樣……」

  「不是豬。」

  「馬也不行……」

  「也不是馬!」傅靖以怒了,「我自有法子,你不用管了。」

  傅清棟站在門口,看著傅靖以遠去的背影,心裡越發茫然,不是豬也不是馬,那還能是什麼呢?

  傅靖以直接找了傅元行,說他要參加村外的比賽,傅元行一口涼水差點沒噴到傅靖以臉上:「你也去?就你?」手腳弱不是問題,問題是打到一半還有可能會暈到的人,竟然想去比賽,腦袋瓜子是什麼長的?

  「就我。」傅靖以對傅元行的表現毫無在乎,「明天下午你們要去哪個村?」

  連明天他們要出戰的事都打聽清楚了?這下不好糊弄了,傅元行頭大了,要是無波,他還能拿個外姓的借口來擋擋,可傅靖以,他還真沒轍,難道他能說,小子,去比賽,你是想找死嗎?他不能,所以傅靖以的厚顏再次成功了。

  無波看到傅靖以也同行,揪著小眉頭看了他半天,傅靖以掃了她一眼:「看那麼認真,我又變帥了?」

  無波想也不想,立刻往他的自行車那邊踢了一腳,傅靖以就扶著東歪西倒的車子往前騎去,接連撞倒了幾個人然後被帶頭的傅聚穎扶住了,傅聚穎當然要埋怨,傅靖以立刻委屈地看向無波,所有人也跟著看過來。

  無波一窒,又著道了!

  帶著這種鬱悶的心情,無波火力十足,上場後沒幾下就打人給打趴了,氣場十足,傅元行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拍著無波的肩膀,說:「不錯不錯,勢如破竹,繼續保持。」

  無波這邊得意,對面的人火氣就大了,個個人的鬥氣都給激發出來了,他們哪個不是威武雄壯的男子漢,怎麼能讓一個豆丁大的女生搶了風頭?一個個吼著叫著撲上來,古平村這邊的人一瞧,不得了,也紛紛勇猛地撲回去了,本來點到為止的較量生生變成了生死大戰。

  兩邊帶隊的老師見了,都興奮起來了,多少年沒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了?這哪是村裡武館能練出來的效果?看來著友誼賽,還真得多來幾場,幾個老狐狸眼裡都閃過一絲算計。

  有認真,就有傷號,好幾個人捂著手捂著腿喊著痛被人拖了下來,他們還不死心地往對面放狠話,要再比一場。

  傅元行牙齒磨得響響的,大手一揮,叫上幾個沒比賽的:「給我壓住他們,別讓他們添亂!」

  無波幾個人趕緊上前,伏低、伸手、抓臂、踩肩、反背、剪手,整齊劃一,趕緊利落,讓人稱好,傅元行暗暗得意,正想在別村老師面前顯擺顯擺幾句,眼睛一瞥,看到傅靖以無所事事地站一旁看熱鬧呢,他額上冒出幾根青筋,大吼:「站在這兒幹啊?你也去幫忙。」不要以為候補有優待,該壓搾的時候他可不會手軟。

  「你讓的哦,到時別怪我心狠手辣。」傅靖以說了一句,慢騰騰地走過來。

  「就你那點縛雞之力,我還會擔心?」

  傅靖以嘴角一揚,竟然慢慢地笑開了:「我可是提醒過了哦。」

  無波看到傅靖以臉上的笑,直覺有什麼不好的要發生了,立刻喊道:「慢著——」

  終究是慢了半分,傅靖以手起針落,一根明晃晃的細針就突兀地紮在離傅靖以最近的傷號胳膊裡,那位同學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自己被扎針了,殺豬般地嚎叫出來,傅靖以挑眉:「痛?大概沒扎中穴位。」說完把針一拔,一點兒停頓也沒有地就紮在旁邊一處。

  「啊!!」再次殺豬。

  「再來。」

  「啊!!!」又殺了一頭。

  殺的豬夠全村吃上一個月,傅靖以這才找準了穴位,那個同學神經一放鬆立刻就昏睡過去了,傅靖以把了把脈,然後對所有人說:「沒事,睡過去而已,好了,我已經找到了止痛的穴位了,你們誰需要幫忙?」無辜的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所有人都覺得背後一冷。

  幫忙!?找死還差不多,誰會這麼想不開?

  「老師,怎麼辦?大家都不需要幫忙。」傅靖以看向傅元行。

  傅元行看看像天使般笑著的小惡魔,又看了看一旁忌憚無波的小刺頭們,立刻有了個主意,沒幾天後,這個主意就落地生根,成為古平村那個年齡段孩子的惡夢:每次出去比賽,無波先打頭,挑起戰火,而傅靖以則在大本營好整以暇地等著傷號練針,可憐的其他同學,根本沒得選,小師妹都上了,他們不上算什麼?況且,不去的話還有傅聚穎在後面收拾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贏,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不能受傷,絕對、絕對不能給傅靖以任何「見傷扎針」的機會。

  後來有人問傅元行為什麼那三屆的學生帶得那麼好,後面恢復了一般時,傅元行既懷念又遺憾道:「古怪的孩子還是少點好,不然大人就頭疼了。」

  後來傅柳昔問傅聚穎為什麼寧願熬著也不願意去看中醫時,傅聚穎摸了摸額上不存在的汗,嘴角抽了抽:「那個,我武功很好的好不,幹嘛要扎針?」傅柳昔一本物理書打過去:「武功不好跟扎針有什麼關係?」

  後來專欄記著問傅靖以為什麼他年紀輕輕就有這麼高的認穴功夫時,傅靖以一臉感激地笑著:「陪練們肯為我犧牲那麼多,我練不好就太對不起他們了。」

  彼時大家都已成年,各在大江南北,看到這則採訪,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回到過去將這個小鬼狠狠扁幾頓,看他現在說這話時還能不能笑得那麼囂張那麼礙眼。

  無波看到採訪時跟人在喝下午茶,她看著專心,對方便笑道:「你當時也給你的小師弟當陪練了嗎?」

  無波想了想:「沒有,他沒扎過我。」

  「這麼幸運?其他人不會有意見?」

  無波一愣:「是哦,為什麼大家都沒意見呢?」

  「我知道為什麼。」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在桌面上,無波看向那張一直對著含笑對她的臉,眼裡帶著疑惑。

  「誰讓你是小師妹呢。」

  無波嘴一抿,垂下眼簾,掩蓋住她的心思:「大表哥,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師妹了。」

  「你長再大,也還是小表妹、小師妹,你問阿穎,他肯定也這麼說。」男人說著暖如外面春日的話語,不動聲色地劃下兩人之間的藩籬,隔了她,也圈住了自己。

  隨著一場場較量的累計,傅靖以的針法越來越準,無波的功夫也越來越不可小覷,漸漸地就有了點小名氣,這幾年外面到傅家鎮謀生做生意的人不少,外姓人已不罕見,可難得有功夫練得好,還是一個小女生,大家的關注就多了幾分。

  無波上初一的時候,傅聚瀾帶著無波、傅聚穎和傅靖以去學校報名,剛填了表,收表的老師一臉驚訝:「原來就是你們三個啊!」然後把報名表遞給了旁邊的老師,幾個人低頭討論著什麼。

  傅聚瀾有些警惕,可看那老師的臉色並不是不好,便直接問那老師報名表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聽說過你們古平小學的老師講過你們幾個的事,一時興奮。」那個老師解釋道,「一個拳頭硬,一個棍法猛,一個銀針毒,說得沒錯吧?看來不能把你們分開,我就做主全收了吧。」

  三個小的無語了,齊齊看向傅聚瀾,目光裡同是一個疑惑:初中的分班都是這麼隨意的嗎?

  傅聚瀾也啞然,他當年可是在紅榜上找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名字和班級的,哪像這樣輕鬆?

  那班主任見他們發呆也沒多想,招呼著他們往旁邊走:「剛好,前面也有一個同班的,我帶你們一起過去吧。」他朝不遠處的一個女孩子喊了一聲,那女孩子轉過身來。

  傅聚瀾三個立刻看向傅聚穎,傅聚穎則狠狠地瞪著對面。

  那不是在舅舅村裡跟他打了一架還沒分勝負就跑了的阿柳嗎!真是冤家路窄啊!

  「同班啊?」無波喃喃道,然後對傅聚瀾說道,「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她還沒說完,傅聚瀾就接過話說:「你的預感沒錯。」

  「會有免費的武打戲看。」傅靖以接了一句。

  無波掃了他一眼:「你就知道說風涼話。」

  「好了好了,」傅聚瀾勸了一句,然後對傅聚穎說:「阿穎,人家柳昔是個女孩子,你一個男子漢,別計較那麼多。」

  「為什麼要我吃虧?」傅聚穎不滿道。

  對面的傅柳昔也看過來:「誰要他讓了?」

  話都說幾句呢,又對上了,傅聚瀾搖搖頭,對上定定看著他的傅靖以,他心一頓,想了一下,問:「怎麼了?」